許學夷

明詩論家

許學夷(1563-1633),明詩論家。字伯清,又稱許山人,明南直隸常州府江陰縣人。早厭棄帖括,惟文史是好。自小能詩,論詩三百首,辨其源流,析其政變。萬曆三十五年(1607)與徐弘祖同游惠山,崇禎六年(1633)與沈鶩、邱維賢、徐益等二十二人結滄州社,學夷為領袖。為人高潔自愛。著有《許山人詩集》《許伯清詩稿》《澄江詩選》《詩源辯體》等

晚明時期,古代文學批評進入總結和融合階段,流派林立,異說紛呈。許學夷是這個時期的重要人物。他一生歷嘉靖隆慶、萬曆、天啟、崇禎五朝,撰有詩論著作《詩源辯體》,以時代為序,評先秦至明代詩歌。明代又以辯體為主,論各種詩歌格調及其流變,成為繼《文心雕龍》之後,以格調為中心論析詩歌文體和源流體制的最系統的詩論著作。許學夷在詩學思想、詩學方法等方面,是一位承前啟後的重要人物。

人物經歷


早年經歷

許學夷自幼生長在一個詩禮相傳的家庭,學習勤奮,讀書寫詩。許學夷生活的明代晚期,政治上頗為黑暗,國家以八股文選拔人才,這一科舉選士的方式有很多弊端,其危害性已為一些有識之士所批判,許學夷就是這些有識之士中的一個,他是江陰歷史上比較少見的沒有參加過科舉考試的一位淵博學者。惲應翼《許伯清傳》曰:“君幼有高識,謂三代而下,學術不明,嘗作三論以辟之。”這三論為《論舉業》、《論漢高帝》、《論張巡許遠》。
許學夷《論舉業》曰:“三代立賢,尚矣;漢舉賢良,尤為近古。舉業本以明經,而其流大異,葩辭蔓語,童習而長試之,家以為賢子,國以為良士,是豈所謂經濟之學耶?”明代八股文流行,歸有光袁宏道錢謙益等為八股文唱讚歌,稱之為“天下之至文”。一些有識之士,如王廷相等卻認為以文取士會導致士子們緊緊追求文辭之工,讀經並非為修身養性,而是為謀取功名,許學夷也從儒學選賢的政治理想出發,批判當朝的科舉不能選拔經世致用之才。正是持有這種觀點,許學夷很早就放棄舉業,亦不事生產,“惟文史是軸”,常刪輯《左傳》、《國語》、《國策》、《太史》諸書,從30歲起,許學夷開始撰著《詩源辯體》,直至終老。
當然,許學夷也並非一味不關心政治,崇禎元年(1628)為紀念嘉靖三十四年(1555)在抗倭中殉難的江陰知縣錢錞,知縣吳鼎泰重修祠堂,許學夷寫信頌揚錢錞及其他義士的事迹,並“編刻錢忠愍事實”。
無錫的東林黨人顧憲成為召集人才,曾來江陰與許學夷會面,許學夷婉言拒絕赴東林,不去參與變幻莫測的政治生活。許學夷在精神上一直保持追求,寧願受饑寒困擾,也不願捲入俗塵,他的詩《寒夜吟寄繆太質》可為其一生的寫照:
空庭夜靜霜月高,孤城擊拆哀鴻號。
長歌凄斷白石裂,北風卷褐如錐刀。
我生濩落困蓬蓽,飯牛躡屩寧辭勞。
眼中年少盡得意,塵埃齷齪費吾曹。
嗚呼!人生各有道,山林何處無由巢。
狂傲才氣
在許學夷身上,還明顯表現出晚明才子常見的狂傲之氣。《崇禎江陰志》卷4“許學夷傳”曰:“冠蓋到門則避,饋遣至室則避。行若由夷,真無愧矣。”惲應翼《許伯清傳》曰:“君負氣而多傲,遇貴介或稍嚴,則悠悠忽忽,故為相戾。嘗曰:‘寧為蹠,不挾貴而驕;寧為丐,不羞賤而諂。’至若四方名公物色求之,則廉隅盡削,歡然相得也。持論既高,謂世無足與言,故每與客接,常謔浪鄙穢,聵焉自放,間識有相近者,則議論激發,風骨凜然。”
晚明士人中流行好參禪與精研禪理之風,並且與僧人往來密切,許學夷也不例外。他在50歲左右時,曾於居所建維摩室。維摩詰維摩詰,菩薩名,系佛在世時印度毗舍離城之大乘居士。維摩詰在中國士大夫中很有影響。《許伯清傳》曰:“萬年棲心物外,蕭然一室,窗外古石崚嶒,花竹交映,中設維摩像,顏曰:‘維摩室’。每風雨幽寂,則明燈下帷,焚香宴坐。”由此可見,許學夷建維摩室的目的是棲心物外,精研詩學。
許學夷與夏樹芳志同道合,交往頗多,情深誼厚。許學夷有《維摩室卧病寄懷冰蓮上人》詩,寫自己卧病時擁納對燈,夜雨寂寞,思念起友人夏樹芳:
閉戶長高枕,衡門長薜蘿。寧知懶中散,更作病維摩?
衲擁寒雲凈,燈然夜雨多。題詩懷靜者,寂寞靜何如?
夏樹芳為許學夷作《維摩室記》云:
許子一腔澹分其若漠,忽兮其若脫,米鹽瓮盎不入於心,一切浮沉起滅,靜躁寒暄不關其慮。當其宴坐則手不停披,口無維吟;客至則輕言妙理,浮白呼盧,發狂大叫,頹然玉山而已矣。
許學夷和夏樹芳兩人均好參禪,但他們對於鑽研佛理的態度並不相同。許學夷修築維摩室,不過借佛教的莊嚴氣氛以息心靜慮,目的在於攻詩。而夏樹芳為虔誠的佛教居士,所著禪學文章集《冰蓮集》,又輯古人言論事迹可通與禪者,編成《法喜志》,《四庫全書》存目於子部釋家類。
許學夷同許多僧人有過交往,如坦然上人、連若上人、談齋和尚、本期和尚、幻如上人、渭筠上人、西禪大師等,他們在互相往來中屢有唱和。
許學夷是否真心信佛呢?他在《詩源辯體》中說:“吾於釋氏,聊藉以譴妄心,非欲求西方、轉來世也。”“儒者莫先於窮理。釋氏、庄、列多誇辭寓言,而庄、列產於中土,人知其為誇寓,釋氏起於西域,人以誇寓為真,終使籠罩後世,無能自脫,此貪疵之患也。”由此可見,他對於佛教,一方面是借其排除內心虛妄之念,而非其想求得輪迴轉世。另一方面研究佛教,有助於窮理,他還是確立自己的儒者身份,而儒者以窮理為己任。否則,將會陷入虛妄之中,不能獲得解脫。
許學夷同徐霞客互有往來,並且曾經一同出去旅遊。對徐霞客,許學夷以館甥相稱,館甥即女婿,但徐霞客並非許學夷女婿。許學夷四個女兒,分別嫁於吳士麟、陳所學、孫維黙、徐步,此徐步並非徐霞客。徐霞客夫人許氏,可能是許學夷長兄許學閔之女,故許學夷對這位侄女婿以館甥相稱。
許學夷留下的詩篇中,同徐霞客有關的有《同徐振之登惠山》:
宿雨溪流急,扁舟向晚移。山因泉得勝,松以石為奇。
樓閣高卑稱,園林映帶宜。幽探殊不盡,策杖自忘疲。
還有《雨夜宿徐振之宅中》詩:
相思成契闊,相見即綢繆。短榻陪雲卧,高齋聽雨留。
初蛩鳴漸曉,庭樹響先秋。賴爾無同調,清吟足唱酬。
從許學夷的詩作情況看,他的遊蹤到過無錫、杭州、洞庭湖、三門峽、瞿塘峽等地。他同徐霞客志趣相投,有一些地方可能是同徐霞客一起去的。
詠詩家鄉
許學夷一生的絕大部分時間生活在江陰,他的詩歌有不少吟詠家鄉風物,《澄江八景》就是這方面的代表作。
蓉城曉煙
忽聽高城罷鼓顰,長煙漠漠望中迷。
薄籠楊柳朱門暗,遠隔芙蓉翠黛低。
睥睨光沉殘月落,轆轤聲急早鴉啼。
俄驚萬井人來往,隱隱車輪逐馬蹄。
石灣春霽
青山䆗窱石樑橫,遠近蘼蕪入望平。
鷗泛汀洲新漲綠,鶯啼岩谷午風晴。
嘶群玉勒穿花去,逐隊紅妝映水明。
萬樹桃花春爛漫,恍疑身在赤霞城。
揚子秋濤
秋空萬里絕纖埃,倏見驚濤海上來。
觸石偶從鵝鼻轉,拍天搖向馬馱回。
聲如急峽雷霆震,險過瞿塘灧澦堆。
白馬素車誰解賦,須知枚叔是雄才。
滄洲詩社
明萬曆至崇禎年間,江陰有文人結會滄洲詩社,許學夷為滄洲詩社中堅。滄洲詩社成員有23人,除許學夷外,還有沈鶩、徐益、吳無良、周俊、張嘉儒、黃繼元、庄正容、陳震、姜泰、黃明達、張純臣、周郁文、鄧汝舟、張驥能、周從文、釋隆修(號蓮舟)、陳康、黃汝宗、李可教、袁士雅、李逾、邱維賢。這些詩社成員大多無意科舉和仕途,故常寄情于山水、佛門與杯中酒。其主要活動為載酒游山、所講佛經和賦詩唱和,與舉業無關。
許學夷在萬曆四十七年(1619),協助滄洲詩社詩友邱維賢編定《澄江詩選》。《澄江詩選》選宋元明江陰籍詩人186家,詩2127首。前集37卷,每卷一家。後集5卷,為宋元明詩家補遺。此外,又選后謝世者為續集2卷。《澄江詩選》由邱維賢選梓,許學夷校訂。邱維賢後序曰:
此余所刻《澄江詩選》,凡七閱寒暑乃成者。……萬曆癸丑人日訪許伯清先生,於維摩室中讀其所著《詩源辯體》,始於三百篇,迄於昭代,支分派別,燦若指掌。宇宙廣矣,古今遠矣,尚以三寸管論次千載,不遺餘力。余獨以一邑之密,通五百年之相距,竟置之漠漠,非人哉。因理前念,遍求先輩佚稿,虛心去取之,務以揚搉典型而不失作者之意。許先生亦欣然勰與,廣羅精核,即點畫魚魯,嚴加釐正,庶幾仿鄭玄之《詩譜》可以傳久乎?
《澄江詩選》的選詩質量,清顧季慈在《江上詩抄》“凡例”中說:“許學夷先生一代作手,選改極嚴,語涉皮陸,禁不得收。慈學識譾陋,何敢軒輊?前人苟有可存,概為採錄,以為他日徵文考獻之功。”“識力既精,去取極慎,允推巨眼。”

主要成就

明嘉靖四十二年(1563)七月十四日,許學夷出生在江陰北門許家。許家先世為宋代汴梁(今河南開封)許堂,曾任宋室太醫院院判。建炎初,隨高宗趙構南渡,提升承仕郎,掌太醫院事,被賜金瓶貯葯。不久,許氏後代定居江陰,人稱“金瓶許氏”。許氏移居江陰的第8世許恕,字如心,號北郭生,是元末明初一位著名詩人、學者,元至正年間(1350-1355)擔任江陰澄江書院山長,著有《北郭集》6卷。許氏14世許璨,字世華,研讀經書,注重德行,許家此時已由世醫之家轉為文士之家。許璨第3子許道,字汝達,以廩生入國子監攻讀,任山西聞喜縣丞,著有《綱目緒言》等。許道有子許學閔和許學夷。

個人作品


許學夷畢生從事詩歌創作和詩學活動,他最傾盡全力所做的事,就是撰著詩學評論著作《詩源辯體》。從萬曆二十一年(1593)至崇禎五年(1632)的40年間,經12次易稿,終於完成《詩源辯體》38卷稿本,另有30卷歷代《詩選》稿本。這兩部稿本,論詩文字956則,手錄歷代詩歌1萬多首,可謂是詩學研究的一大工程。許學夷的二女婿陳所學於崇禎十五年(1642)抽取修訂本原稿的詩論部分刊刻,仍作38卷,詩選部分未予付梓,可能後來亡佚。
《詩源辯體》
許學夷
許學夷
《詩源辯體》以時代為序,歷詳《詩經》、《楚辭》、漢、魏、晉、南朝宋、齊、梁、陳、隋、唐、五代及宋、元、明詩,每代或半卷,或1卷,或2卷,惟唐代20卷,佔全書篇幅一半以上。各代均先作綜述,后按詩體評論。有總論3卷,歷評前代詩論、詩話、詩歌選本等。其內容全屬論評,不涉雜事。其體例大致有序,自成體系。
《詩源辯體》的基本內容,大致可分為“尋源流”、“考正變”。其卷首稱:“詩自《三百篇》以迄於唐,其源流可尋而正變可考也。……統而論之,以《三百篇》為源,漢、魏、六朝、唐人為流,至元和而其派各出。折而論之:古詩以漢、魏為正,太康、元嘉、永明為變,至梁、陳而古詩盡亡;律詩以初盛唐為正,大曆、元和、開成為變,至唐末而律詩盡敝。”可見,許學夷的基本觀點仍是古詩崇漢、魏,律詩崇盛唐,與前後七子觀點相近。不過,他試圖通過劃分“源”和“流”、“正”和“變”,理出詩歌發展變化的關係,說明詩歌發展承繼因革的關係。這是有一定意義的。
所謂辯體,主要是從體裁形式和藝術風格方面論述歷代詩歌之發展衍變。許學夷在該書中既承認詩歌體制的“變”,也承認風格內容的“變”。他以為宋詩“實為大變”。這就是說,對待宋詩,必須承認“變”是它的主要特點,不能用對待唐詩的眼光即“正”的標準去衡量。一般說來,全書揚正抑變,然對韓愈、白居易、歐陽修蘇軾四家亦肯定其為變中之美者。此外,該書又以兩卷篇幅歷論至曹丕沈約以來數十家詩論及自《文選》而後30種詩歌選本,所述雖簡,但1000餘年詩歌批評演變的線索已約略可見。書中對歷代詩歌詩作的具體評論,也有一些獨到的見解。他主張“識貴高,見貴廣”,要能“兼收容眾”,所以書中論詩評詩比較客觀。全書敘述詳盡,條分縷析,系統儼然,對後世關於中國詩歌史的研究有相當的影響。
《詩源辯體》有明萬曆四十一年(1613)的16卷初刻本,雖然由徐霞客傳書,在吳中造成了一定影響,但畢竟傳播範圍不廣。后又有崇禎十五年(1642)陳所學刊刻的38卷改定本。民國時期的1922年惲應翼的裔孫惲毓齡推出38卷仿宋鉛印本收入《伯清詩稿》,並附張之純《許伯清遺詩輯刻》(錄自清人顧季慈輯《江上詩抄》)。1987年,人民文學出版社推出杜維沫標點本。

個人生活


健康狀況

許學夷於崇禎六年正月(1633年2月)逝世。葬於江陰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