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堂
冰心堂
盤古開天闢地,清氣上浮為天,濁氣下沉為地。清氣分為兩支,西華至妙之氣化為崑崙,崑崙之主神為西王母;東華至玄之氣化為東海,東海之主神為帝俊。濁氣也分為兩支,北極至惡之氣化為幽都,幽都本無主,自顓頊去后自稱幽都王,始有首領。南極至善之氣化為世間生靈,大荒世界自此成形。
時代背景
自黃帝飛升成仙后,少昊傳帝位給顓(zhuan)頊(xu),顓頊將帝位傳給了帝嚳(ku),帝嚳之後又傳帝位給了堯。堯晚年又將帝位禪讓給舜,舜帝賢明,深受百姓愛戴,卻不幸於南巡途中慘遭刺殺而死。舜死後,治水有功的大禹即位。大禹晚年,欲禪其位與皋陶,誰知皋陶竟先大禹而去,最終大禹的兒子啟繼承了地位。啟年輕的時候尚能嚴於律己,勤政愛民,平定四方叛亂。待到天下大治,王位鞏固,啟便逐漸的墮落起來。
而遭受東海主神帝俊迫害的幽都王顓頊,與日俱增的怨念在太虛觀掌門宋御風打開太古銅門后,一發不可收拾。幽都王一聲令下,無數妖魔從太古銅門蜂擁而出,誓要佔據整個大荒,並企圖合幽都大荒之力消滅東海神族。
從太古銅門殺出的妖魔軍聲勢浩大,夏皇朝由於啟晚年的昏庸奢靡早已國力衰敗。又因啟逝世突然,事先並未制定繼承人,幾位皇子為奪皇位,骨肉相殘,朝中大臣為爭權奪利分崩離析,無力組織起有力的抵抗。幽都妖魔軍很快佔領燕丘,緊接著江南,雷澤,中原相繼淪陷。生靈塗炭,百姓流離失所,哀號遍野。僅存的反抗軍主力聚集在中原,巴蜀這兩個戰場,做著最後的反抗。作為大後方的九黎,雖然暫時還是安全的,但是也已是戰雲密布。大荒的形勢,已是危如累卵。
萬物始於混沌。混沌如卵,歷一萬八千年,生盤古。盤古開天闢地,清氣上浮為天,濁氣下沉為地。清氣分為兩支,西華至妙之氣化為崑崙,東華至玄之氣化為東海。濁氣也分為兩支,北極至惡之氣化為幽都,南極至善之氣化為生靈。大荒世界於是形成。
至善之氣形成的生靈中,以人最有智慧。燧人氏發明鑽木取火,教人熟食;有巢氏發明構木為巢,抵禦野獸侵害。
燧人氏有女兒華胥(xu)氏,華胥氏生下伏羲女媧兩兄妹。伏羲觀察天地萬物的運行規律,創造了八卦。女媧取黃土和水造人,從此人不再是獸形。伏羲女媧死後飛升成仙,伏羲去了東海追隨帝俊,女媧去了崑崙追隨西王母。
炎帝神農氏晚年體力漸衰,幽都至惡之氣也危害人間,感染了許多生靈,而炎帝手下的蚩尤、刑天、雨師和風伯等將領也受到影響,變得非常殘忍暴戾。炎帝心繫天下,於是遊走四方,遍嘗百草。一路上,眾多受到炎帝救助的百姓組成冰心堂,一邊研習神農醫術,救治百姓,一邊也在尋找解除幽都之氣的方法。
炎帝遍嘗百草,身中劇毒。而蚩尤、刑天、雨師和風伯已經組織了妖魔軍隊,意圖推翻炎帝,奪取大荒統治權。炎帝於是向黃帝軒轅氏求助,共同抵抗妖魔。黃帝手下有應龍、女魃兩員大將。黃帝還得到了九天玄女傳授的三卷天書和風後傳授的八陣圖,大將應龍用八陣圖訓練士兵,建立了天機營;女魃用三卷天書教授弟子,建立了雲麓仙居。
冰心堂
仁心的懸壺者。
堅毅的救治者。
生機的散播者。
掌門:甘草
前掌門:紫荊
其他人物:伏楓 茉琴等
上古時神農為造福天下眾生,走遍世間,嘗百草藥性。當他來到江南某處,見風景秀美,碧草蒼翠,更有無數藥材叢生其間,不由得心曠神怡,於是結廬而居,停留數月,曾指點了一些人醫術,成立了冰心堂。要入冰心堂,必須先保有一顆濟世救人之心,才能修習冰心堂的上乘醫術。以高超的針灸之術,輔以精湛的藥石醫理,世上幾乎沒有其門人不能治療的疑難雜症。但如果據此認為冰心堂的門人是和善可欺之輩那就大錯特錯,治病救人的需要,使冰心堂門人對各種毒素也有深刻的認識。巧妙地運用毒藥,能夠殺人於無形之中。懲治惡人,醫治人的心靈,也是冰心堂門人所自承的責任。
冰心堂弟子性格相當溫和,平時為人處事都很恬淡,都懷有一顆濟世救人之心,而且非常關注藥物的配製和疾病的治療。
炎帝神農氏晚年體力漸衰,幽都至惡之氣也危害人間,感染了許多生靈,這些生靈變得性情無常、神智昏聵,普通百姓稱這些受到感染的生靈為“妖魔”,而炎帝手下的蚩尤、刑天、雨師和風伯等將領也受到影響,變得非常殘忍暴戾。炎帝心繫天下,於是遊走四方,遍嘗百草,一邊治病救人,一邊尋找解除幽都至惡之氣的方法。
其後神農著名的弟子歧伯成為了冰心堂第二代掌門,人稱岐天師,他深受黃帝器重,自他以來,冰心堂世襲選拔弟子成為御醫,當朝為官。
現任冰心堂內以毒王伏楓為首,早與紫荊有隙,其根源就是葯與毒的爭端。
信仰用劇毒療病的弟子相信因果循環,冥冥之中各物均有聯繫,所以所有的病症皆可用毒來醫治;而以紫荊為首的部分弟子卻認為必須用藥來抵制病症產生,毒之療法,破壞了陰陽調和導致虛之生成,物極必反,對身體的傷害太大。兩派爭執不下,各執己見。
紫荊接掌冰心堂后,伏楓心中忿忿不平。
抵擋幽都至惡之氣的太古銅門被打開后,冰心堂的現任掌門人紫荊為救其夫卓君武身中魔毒,自此昏迷不醒。弈劍掌門卓君武將其帶到紫荊花谷,為尋救治妻子的靈丹妙藥奔走四方,無人知其蹤跡,只留下蒼苓蒲艾冰心四位弟子留下守護。
只有在每日晌午給紫荊服下特製的雪香丸,待雪香丸異香散發后,由紫荊谷的神蜂們前來為掌門針刺,掌門逐漸惡化的病情才能得以控制。
在醫典上所記載的傳說中的雪香丸味甜、性涼,乃由春分之日風晚林正午的雨水一滴、冬至之日從極淵上初凝的積雪一片、神農雪蓮盛開時綻放的花蕊一枚以及各種珍惜草藥精鍊而成。
其他的珍貴藥材皆可尋,只是雪蓮的花蕊難得。因為氣候及土壤的關係,冰心堂歷代弟子對神農雪蓮的種植從來沒有成功過……
后大荒土地陸續被攻陷,紫荊的沉睡讓所有弟子感到惶恐不安,冰心堂岌岌可危。幽都魔軍大軍直入,在淪陷前月,各部掌針帶領主要冰心弟子動身離開冰心堂,前往巴蜀紫荊谷追尋掌門的蹤跡。
而伏楓師叔帶領的一系弟子死守門派,未想他們後來竟然向幽都魔軍投誠。
部分冰心弟子為避戰亂,四處流浪,以天地為家,行俠大荒。
冰心堂
正當大家感到絕望之時,紫荊谷上空突然下起了一場花雨,晶瑩的雨水夾雜著不知名的花瓣由天上紛然而至,香風盈動,任是冰心堂弟子對大荒草物了如指掌,卻對這些夾雜在雨中,不知被風雨從何處捲來的神秘植物一無所知,兩天後,風雨漸歇,紫荊谷內的草木,土地上也長出了這種奇花的嫩芽,一直延伸至谷外的小道上。
“這是希望的預兆!它昭示了我們冰心未來的路!”被冰心堂眾弟子稱為小神婆的有著最小掌針之稱的神農掌針小甘草看到這場花雨如是說。
這些隨風雨而至的植物生命力頑強如斯,遇土而生,有著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而大荒竟然還有冰心堂弟子從未見過的草物,燃起了他們強烈的好奇心及尋找種植雪蓮之地救治掌門的希望。於是,各部掌針尾隨甘草沿著花雨的痕迹,向九黎更西處前進。
誰也沒想到,她們竟發現了一片屬於冰心堂的新大陸。
天虞島風晚林,這裡地處九黎偏隅,物種豐盛,有不少更是草藥更是這裡的奇特資源。此外,這裡獨特的氣候,更加適合進行神農雪蓮的種植。
一個意外的發現,讓甘草和眾弟子發現了一個神奇的山谷。冰心醫典中所記載的忘憂谷是當年神農祖師種植延齡草及凈樂樹之地。如今凈樂樹業已長成,它的樹下經脈遍布大荒,結成果實。它的果實,有還魂復活之效。
甘草立即飛鴿傳書告知蒼苓蒲艾,眾掌針帶領弟子奔走相告,大家立即開展募捐活動。後來經冰心眾弟子齊心努力,在弈劍、翎羽以及部分荒火弟子的幫助下,冰心堂終於得以建成,投入使用。
由於蒼苓蒲艾仍然在紫荊谷守護著紫荊堂主,等待卓君武的歸來,因此新冰心堂富有傳奇色彩及極強安撫力的冰心神農掌針甘草擔任新冰心堂代堂主,主持冰心復興事務。
新冰心堂的建立,讓冰心堂的凝聚力逐漸加強;因為新冰心堂的建立,許多在遷徙中失散的弟子陸續回歸;穩定的居所使新冰心堂治學氛圍日益濃厚,門派弟子逐漸擴大。
宗旨
治病救人,心繫蒼生。
典籍
冰心堂經絡院存有冰心古老的經典《神農本草經》,相傳神農祖師所著;《素問》、《靈樞》記錄了岐黃問答的經典語錄,被冰心弟子也稱為至高無上的經典;歧伯還留有《岐伯經》十卷,《岐伯灸經》一卷,《黃帝岐伯針論》二卷及《岐黃要旨》、《岐伯精藏論》、《岐伯五藏論》、《岐伯奧旨》等。(均失傳。)“芷草為軀,吹竅定腦,死者更生”的第二代冰心弟子俞跗(fù)所著《回生之術》及第三代冰心弟子雷公所著《雷公葯對》均已失傳。
此外還有一些各代的武功、鍛造典籍等等:
典籍名 | 創作者 | 內容簡介 |
《神農本草經》 | 神農 | 記載了很多藥草,乃冰心堂最高經典 |
《素問》 | 歧伯弟子整理 | 歧伯教授黃帝醫理,以岐黃問答為內容 |
《靈樞》 | 歧伯弟子整理 | 歧伯教授黃帝醫理,以岐黃問答為內容 |
冰心新掌門——甘草
十三年前盛夏之夜,冰心堂還未陷落,荷葉在美麗的月色下顯得格外妖嬈。一切看似平靜,但一位神秘之人的到來,卻打破了這種安寧,這位神秘的人物便是德高望重的冰心歸隱前輩月隱。
月隱婆婆來冰心堂后直奔神農居參拜神農,神情莊嚴肅穆,堂主紫荊與伏楓等掌針皆前來相迎,面對他們月隱婆婆將手中的大荷葉打開,竟是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孩。她口銜甘草、身帶異香,一看便天生異稟,滿身的金光將整個神農居照得通亮。這個孩子不哭也不笑,有雙透晰、清澈的眼睛,彷彿能看穿人的內心。
“月隱婆婆,百聞不如一見,我還是聽家師提過您的大名,晚輩特來問安。不知為何等緊急之事,晚輩定會為您分憂!”紫荊堂主看著荷葉之中的嬰孩關切地詢問:“婆婆深夜來訪莫不是為了這位嬰孩?”。
“恩!她叫甘草,這我最疼惜的徒兒茉琴的女兒,可惜茉琴只得見她一面……”月隱婆婆神情哀傷。
“冰心奇人茉琴?原來她是婆婆的徒兒,難怪她醫術之高無人能及,可她不是早已……”伏楓難釋心中的疑慮。
“是……在她奄奄一息的時候,我用一朵含苞的蓮花保存了她的七魄,經過日月光華、天地靈氣的孕育,蓮花開放之際她才順利生下這個孩子。”神情望著這個小小的嬰孩,仿似看到了希望,便對紫荊與伏楓等人說:“這把簫是這孩子的父親留下的,等她長大后請代為交給她。茉琴之事甚憾,我不再收徒,這孩子總歸是冰心一脈,還得你們多費心照顧了,無論如何請保她周全。”
當婆婆把小女嬰交給紫荊堂主的時候,這女娃娃便開始呱呱痛哭,懵懂之中她彷彿知道了一場傷痛的別離。
可是婆婆走後,沒人能止住這個哭聲,唯獨伏楓,當這孩子看到伏楓的第一眼,便止住了哭聲並用手指指向伏楓,微笑。
伏楓也通過注視她的眼睛得到了內心的安寧,甚至他好像在恍惚之中做了一個美夢,他的人生好像因為這個夢而變得完整。
沒錯,伏楓討厭她,因為她,他恨意盡失,全無鬥志。同樣也喜歡她,只有她能給他帶來片刻安寧,他一直認為甘草是天下至純的孩童,並用心呵護著她。
除了伏楓,便只有神農居的琴音能止住這個孩子的哭聲。
冰心堂內沒人敢收甘草為徒,因為從輩分來看她也許是整個冰心堂內最高的,月隱婆婆的囑託,她給這個孩子籠罩了無限的華光。作為茉琴前輩的遺孤,紫荊和伏楓把她當作一個特別的小妹妹看,給予她無微不至的關懷,尤其是伏楓。
許是身世和地位特殊,甘草很早就知道了自己是茉琴的女兒,雖然有眾多冰心同門的照顧但是她更加想念自己的父母,還有月隱婆婆。婆婆常與她在夢中相會,安慰她鼓勵她,並對她說,總有一天她的夢會成真,要堅持。
甘草同眾多冰心弟子不同,這個小女孩被所有門內的弟子稱為小大人和神婆,因為她能一眼看到人內心的傷痛,並用琴音給大家一個美麗的夢境。她彷彿是天生的樂者,3歲即能撫得一手好琴,無人能敵,因此也被很多門人傳稱為神農轉世。大家都隱隱覺得,也許這個孩子來到冰心堂的唯一使命便是掌管這神農居舉世聞名的神農五弦古琴——玉壺冰。
(玉壺冰:當年神農祖師削桐為琴,結絲為弦,作五弦之瑟,教人日中為市,交易而退,各得其所。此琴,長三尺六寸六分,上有五弦:曰、宮、商、角、徵、羽。它所發出的聲音,能道天地之德,表神農之和,使人娛樂,以調和人的情志。)
冰心卷-誓鳥之盟
引子
我時常會回想起那個夏天。南京的夏天。一個人的夏天。阿諾不在了的夏天。
南京是阿諾的故鄉。來到這裡,才發現這裡襯得起阿諾。尤其喜歡玄武湖。湖面寂寂,曲徑迴廊,垂柳曉岸。一個人,踱步樹下。楊柳天生就是具備悲情氣質的樹木。在有月亮的晚上,樹身垂落下絲絲縷縷如思緒一般的柳條。風吹過時,樹影輕搖,濃淡有致的月影里,或許有輕微的嘆息,或許,只是夜宿的鳥兒驚飛的聲音。
時至今日,我依然會選擇用筆書寫。筆尖與紙面親吻摩挲的觸覺豈是電腦鍵盤冰冷的敲擊可以帶來的?在南京,最享受的消遣莫過於取一張白紙,削尖了鉛筆,坐在玄武湖邊的柳樹下,聽一曲箏笛簫合鳴的《正月梅花》,在紙上沙沙地寫滿豌豆大的字。寫寫字,走走神,眨眼就過了半日。再低頭時,紙面上赫赫然: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東邊路、西邊路、南邊路,五里鋪、七里鋪、十里鋪,行一步、盼一步、懶一步。霎時間、天也暮、日也暮、雲也暮,斜陽滿地鋪,回首生煙霧,兀的不、山無數、水無數、情無數……情無數。頓了筆,不知再往下該寫什麼了。
夏日長,湖水敗,岸邊一株垂柳的樹根半裸於黃墟黑土中。那天我在樹根下挖出了一個半埋的小物件。拿到湖水中洗凈,竟是一枚銹跡斑駁的小鏡子,青銅的質地,打開鏡蓋,鏡面已經渾濁不清,鏡角的一隻狐狸浮雕卻還清晰。
我把它帶回廣州,放在了公司抽屜里。
一日午飯後,我在公司茶水間喝茶。周圍沒人,只有對面坐著一個男生。他的氣質獨特,雖沐於燈光下,卻有月輝的幽涼之感。一身月牙色布衫,領子卻綴銀色狐裘。他用一個古式的四方杯盞喝茶。茶散發著輕軟的綠煙,杯口在燈光照射下,幻化出一輪流轉不定的光環。
公司里大家喝水多是玻璃杯、有機杯、陶瓷杯、不鏽鋼杯。這樣一個古色古香的杯子,放在電腦橫陳的辦公室里,有些唐突了。
我很奇怪他是哪個部門的,我在公司里好象從來沒有見過他。
第二天,我把手頭的文檔寫完,已是深夜。起身去公司頂樓小坐,樓頂花園的樹木在夜風中輕輕搖晃,滿階清光中,渾不似人間景物,倒像一幅多年前的圖畫。行至繁樹邊,有鳥驚飛的聲音,隨即歸於寂然,卻見樹影中影影綽綽有人。就在這時,我又看見了那個白衣男孩。
我朝他笑笑:“你也在。”
他微笑頜首。這時我打了個寒噤,臉上的笑意凍住了。
我知道自己遇到了一個不該遇見的“人”。
我對面的“人”,在月光下,沒有影子。
他走到我對面,緩緩說:“你不害怕嗎?”
“怕什麼?”我勉強朝他擠個笑,強迫自己鎮定下來——我自思沒做過傷天害理的壞事,不足為懼。
“鬼。”他簡短地說,“你們人類不都挺怕鬼的嗎?”
“我倒希望世上有鬼。”我捂著手中的杯子,茶水漸漸涼了。
他搖搖頭,輕聲道:“你還是下去吧,時間長了,你會覺得害怕的。”
我笑:“奇怪,做人的不怕,鬼反而替人擔心。”
他停了一停,也笑:“也是。我不太懂你們的性格,我已經很久沒和人交往了。”
“你的意思是,以前你曾經同人交往過?”
他側身望著廣州的夜色,說:“其實,鬼和你們人一樣,也有善惡之分。如果你不介意,我想給你講一個故事。”
姑且聽聽他的故事罷。既然我本就是一個寫故事的人,既然我如此祈盼與那個異界發生對話。
西河柳-焚舟
“你還記得你帶回家的那面鏡子嗎?那裡面有隻狐狸浮雕。”月光下,白衣少年的目光迷離,如同碎了一地的琉璃。
要不是他提醒,我真的快忘記那面放在柜子深處的鏡子了:“那隻狐狸是你?”
“是的。你可以叫我霜洲。”
我頓時恍然——難怪他通身白裘。確有狐妖之相。
“我在映日荷塘邊那棵西河柳下被禁錮了好多年,等得都快絕望了,謝謝你救了我。
“正如你想,我本是一隻狐妖。那時妖魔剛剛入侵,我作為排頭兵潛到大荒。我和妖魔隊伍走散,被雲麓部隊放在地上的夾子給夾傷了腿。我躲在桃李花林的一棵桃樹下,被一個女孩救了。那個女孩名叫慕斯樵。”
慕斯樵?我一愣:“她不是冰心堂堂主嗎?”
“是的,但那是很多年之後的事了。她當時還小,才十歲出頭。”
“我到現在都記得那天的情景。”霜洲陷入了回憶之中,眼睛里浮現出幸福的神采。“那時桃花開得正好,花瓣灑了她一身,她的面色如同出爐銀。”
“她救了我之後,給我餵了一些糧食,還親吻了我一下,然後放了我。我跑到草叢中,卻並沒有走遠,我決定跟著她。我看著她走進冰心堂,才明白原來這個好心的女孩是冰心弟子。”霜洲苦笑一下,“你無法想象我當時有多矛盾。”
“妖魔殘忍無度,你怎麼會有這種自省意識的呢?”
“或許我天生就具善根,只是在那一瞬間被這個女孩點化了一下。”霜洲解釋道,“不是所有妖魔都殘暴成性的。”
“那之後你和她怎麼結識的呢?”
“我看著她走進冰心堂,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但她出爐銀般的容顏永遠烙在了我的內心深處。
“之後的幾年,妖魔肆虐大荒。剛開始我也是塗炭百姓的殺手,但很快,我就厭倦了這種莫名的殺戮。”霜洲嘆了口氣,“我找了個機會,故意脫離了大部隊,成了一隻在大荒遊走的孤狐。當時妖魔其實也是死傷無數,所以沒有人注意到我的悄然離開。”
“再次見到慕斯樵,已是五年之後。當時我在映日荷塘邊隱居已久,這裡豐水足食,寂靜清涼,是躲避亂世的理想之所。”
“有一天晚上,我被打鬥聲驚醒。在重重疊疊的草莖后,我看見一群妖魔在圍攻一個少女。借著月光,我又看見了那女孩出爐銀般皎潔的面容。我一眼就認出了她。”
我屏住了呼吸。直覺告訴我,他們的糾纏由此而始。
“那女孩使金針,在大刀闊斧的群魔面前,又受了傷,劣勢畢現。在跑到荷塘邊時,她暈厥了過去。當時是夏天。荷塘邊泊著一面小舟。我化為人形,將她抬上小舟。輕輕弋舟漂入湖中央。”
“夏天的映日荷塘,荷葉闊朗茂密,蓮花繁複疊沓,我和她躲在一面小舟里,周圍有密集的蛙鳴,輕微的蟲叫,無數的螢火蟲在漂浮著淡淡荷香的夜色中明明滅滅——那一刻,我甚至覺得就這樣與她一起死去亦是值得的。
“映日荷塘茂盛的蓮葉荷花救了我們。妖魔在搜索無果后怏怏離去。我卻不忍將小舟划到岸邊。我就想這樣靜靜地和她呆在一起。月光瀲灧,粉紅色的荷花映襯著她的臉,趁著她還沒醒來,我鬼使神差地吻了她一下。”
說到這裡,霜洲的口氣有些赧然,但我可以聽出他內心的喜悅與幸福。
“後來我用西河柳治好了她的傷,並在河塘邊的西河柳下建了一個茅屋。屋前有石台石凳。她用金針在石台上刻了棋譜,還陪我下了好長一段時間的棋,直到傷情痊癒。”
霜洲的口氣漸漸遊離起來,如同秋雨吹盪下欲斷的蛛絲:“當時我們約定好,等她回到門派安頓好,一定會回來找我,同我喜結連理。
“你知道嗎?斯樵從小就是個很有骨性的女孩,自己認定的事情和道路,就會堅定地走下去。當時我被幸福吹昏了頭,也被她的自信和執拗所感染。我守在這樣的約定里,沉溺難拔——我甚至忘了自己,其實是妖魔中的一員。她臨走前,把自己的一面鏡子給了我。”
“就是我撿到的那面鏡子嗎?”我問他。
“是的。她走後,我竟然望著那面鏡子望了整整一日。我漸漸意識到,和她在一起的時光里,我已經漸漸褪去了狐性。我用她留下的金針在鏡面一角刻下了一隻小狐狸——我是在提醒自己,那既是我迴避不了的前生,亦是我不可重寫的今世。”
霜洲的面容和口氣漸漸凝重起來:“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斯樵走後的第三天,我的小茅屋突然被妖魔圍住了。原來,狡詐的妖魔頭領早就對我救助斯樵一事洞若觀火,只是故意按捺不動。我在不知不覺中,做了他們的一枚棋子。
“妖魔威脅我毒打我。按照妖魔頭領的計劃,我要等著斯樵回來,然後跟隨斯樵混進冰心大本營,等時機成熟后與妖魔裡應外合,滅了整個冰心堂。
“我自然不從,他們又是一頓毒打,我身上全是青紫淤傷,妖魔還揚言要剝了我的皮。我被迫答應了他們,坐在房前的石凳上,等著斯樵這個誘餌乖乖上鉤。
“沒過幾日,斯樵笑眯眯地來了,說是和師傅稟報過了。師傅一定要先見見我本人,才可答應我們的婚事。說完她就走進小屋幫我收拾東西。當時我真是欲哭無淚。我把那面鏡子還給她,她奇怪地問我刻那隻狐狸做什麼,我實在無法再隱瞞下去,道出了實情。當時她臉色都變了……”
霜洲的聲音哽咽起來:“當時我和她都知道妖魔就在外面守著,我和她還要被迫著裝下去。我們裝作興高采烈地收拾了行囊,我還裝作興高采烈地尾隨她去了冰心堂。”
“你還真的混進了冰心堂?”我不禁大驚。
“是。但你應該知道我進去之後的結局。”霜洲說,“斯樵一回到冰心就綁了我。你知道的,斯樵不是一個小兒女情態的人,孰輕孰重,她心裡清楚得很。”
“那冰心堂的人斷不會饒了你。”我嘆了口氣。
“那是自然。其實在決定和斯樵回來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但他們沒有立刻殺了我,因為我對冰心堂也有可用的價值。
“我真的就成了冰心堂的線人。我將一群妖魔引到荷塘邊那株西河柳下,妖魔被冰心將士圍剿。等妖魔都死了,冰心堂的副堂主崔依離把我捆了個結實,我當時完全沒有反抗,心中無悲無喜,只剩蕭索茫然。”
“崔依離把我在那株西河柳下沉了湖。當時全冰心堂的人都在打量著斯樵,她完全沒有表情。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好難過……死又算什麼呢,只是當初的情意怎麼說沒就沒了。原來忘卻一個人,是這麼容易的事。當他們把我推進湖水時,她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更令我哀傷的是,在我被湖水咳嗆得奄奄一息時,我聽見身邊有物體墜入水中的聲音。我借著已經有些迷離的目光,看清是那面銅鏡。我知道斯樵是帶著厭棄地將那面鏡子擲進了水中。那一刻我明白原來人在水中也是可以哭泣的……”
“她也是沒有辦法啊。畢竟你們一個是妖,一個是人。”望著霜洲淚花迷離的眼眸,除了廉價的安慰,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如果只有這些,倒也罷了。接下來的事情,更令我寒心。”霜洲說,“我在水下,看著上面的世界,視野突然紅彤彤一片。他們燒毀了那座曾經承載了我和斯樵感情的小屋,還有那面小舟。我看著水面上漸漸旺盛的火影,突然心如死灰……”
“人鬼殊途,幽明異路。他們可能沒有想到,我的肉身死了,魂魄卻因了這口怨念,一直不散。我將自己的魂魄凝聚在銅鏡的那隻狐狸浮雕里。隨著時光推移,銅鏡深深陷入西河柳根邊的淤泥,我從此進入了暗無天日的時光。我一直在等待。我不是在等待他人相救。我的肉身已經死了,再救無益。但我需要一滴眼淚,一滴斯樵的眼淚,否則我的怨念沒有辦法化解,我害怕這怨念會越釀越深,總有一天會釋放出來再次禍害人間。”
“那,我能幫你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霜洲的語氣突然急促起來:“我找你正是為了這個。我可以動用自己殘存的真氣,將你帶回到大荒,你必須儘快將這面鏡子重新埋在淤泥里,這樣才能保證我的真氣不散。然後你要儘快混進冰心堂,將這支西河柳交給斯樵,”霜洲從袖口裡取出一枝西河柳遞給我,“斯樵看見這枝西河柳,一定知道是我。你只要她的一滴眼淚,然後把淚水滴落在銅鏡的那隻小狐狸浮雕上,我的怨念就自然散了。我剩餘的最後一點真氣只能將你送回到你的時代,之後我就可以釋然地離開這個世界了……”
再抬頭時,樹影里已不見白衣人的蹤跡,只有清冷的月光滿地,一隻夜宿的鳥兒忽然驚起。我打開銅鏡,一陣眩暈后,發現自己竟然穿著大荒時代的衣服,沉重繁複。身邊赫然是清新寂靜的柳樹林。茅屋餘燼已難尋,青石台青石凳都還在。青石檯面,慕斯樵用金針刻出的棋譜依然清晰。
我回到大荒的時候,已經是妖魔被打敗了的靜美歲月。冰心堂已經恢復了昔日的寧靜。我混進冰心堂后,從眾人的描述中,漸漸勾勒出慕斯樵這個人的形象。慕斯樵是斯時冰心堂堂主,亦可稱是隱俠,偶爾說句話,三言兩語,惜墨如金,也真是字字都有碎金的光耀與硬凈,劍風裡裙裾不揚。據說曾有孽戀,已自斬情絲,終身未婚嫁。
一日傍晚,我尋機進入冰心堂堂主外廳。我將手中的西河柳交予慕斯樵,慕斯樵見之大驚。我的敘述還未結束,慕斯樵便已掩面而泣:“當時霜洲告訴我真相的時候,我都傻了。怎麼和他回的冰心,怎麼捆綁的他,怎麼利用他剿殺妖魔,我都有些回憶不清。那段時間我活得如同行屍走肉。一個自己深愛的人,居然是只狐精。想想就如麥芒在背。
“崔依離副堂主將他沉湖的那一刻,我整個人如墜冰窟。當我看到湖水裡泛起的氣泡,才猛然醒過來。一時間體內有了兩個自己。一個自己在沖我狂呼,快點救他,快點把他拉起來!有那麼一瞬,我真的差點就衝上前了。但隨即就有另一個自己在正色警告我:那是只狐妖,欺騙了你的狐妖……我看著氣泡越來越少,心如刀割。盛放的荷花像通紅的烙鐵,烙得我神思混亂。我把銅鏡丟在了水裡,那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我燒屋焚舟,是因為那也不是我的,不是我的……”慕斯樵喃喃自語道。她已經有了一點年紀,眼角有了碎紋,碎紋里深藏著這麼多無法告人的心思。
“可是,你一定不知道吧,”慕斯樵側過身,對我苦笑了一下,“你們一定都不知道,當時我已經有了霜洲的骨肉。”
“啊?”我大吃一驚,“你們有了一個孩子?”
慕斯樵搖搖頭:“當時我也不知道。霜洲被沉湖后,我才發現自己有孕了。”
“當時我的心亂極了。霜洲已死,這個孩子即使生下來也不會有父親,而且我也不敢將孩子生下來。那是人與妖的雜陳,生出來會是個什麼樣的怪物,我簡直無法想象!”淚水爬滿了她的面頰,“我還不能讓師門其他人知道。我的這段孽情早已招致流言無數。當時冰心堂內憂外患,妖魔的進攻如火如荼,門派內部也出了不少事。我的師姐沈輕憂消失了,至今下落不明。我責無旁貸地扛起了反抗軍的旗幟。我不能再給我們門派添亂。”
“我拚命地跑啊跳啊,拚命地去打擊妖魔,就是想讓這個孩子快點流掉。”慕斯樵咬牙說,“可是沒有辦法,這個孽種就像妖魔附身一樣,趕都趕不走!我的肚子漸漸大了起來,我用布帶狠狠纏緊肚子,惟恐被其他人發現。”
“桃李花林一戰,冰心大敗妖魔。我和一個妖魔頭領苦戰了整整一天,終於殲滅了他。我在回來的路上,突然感覺腹部劇痛,我知道自己要小產了。”
“那你應該很高興才是。”我冷冷道。別說霜洲,就是我也無法原諒眼前的這個人。
“是的,當時我甚至是滿懷欣喜的。”慕斯樵掩面而泣,“可是你一定沒有想到,我望著墮在荒草叢中的那個已經成型的男嬰,真是腸子都毀青了。霜洲,我對不起你……我沒有讓你見著自己的孩子。這個孩子不是狐形,也不是人狐的雜陳,他就是一個再正常不過的嬰兒。霜洲已經褪去了狐性,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怔怔地凝視著遠處的虛空,語氣漸漸弱了下去。
那一刻,我也怔住了。
當慕斯樵向我提出解救霜洲的請求時,我幾乎連想都沒想便答應了。如慕斯樵所說,霜洲雖肉身已逝,但真元未散,仍有機會轉生。冰心的回魂寓是唯一可藉助的辦法。
回魂寓需要四樣藥方子:西河柳,人形何首烏,百年蓮子心和鶴頂紅。由後世之人獲取方有功效。已經有了第一樣,其它三樣還缺。
“你只有三天時間。你必須在第四天太陽升起之前,將四樣藥物配齊,方可做回魂之用。否則你自己的魂魄也會消散。你願意嗎?”慕斯樵問我。
“我願意!”我斬釘截鐵地回應道。
蓮子心-復顏
按照慕斯樵的提醒,要想獲取百年蓮子心,還是應該在映日荷塘附近。
我重新來到荷塘。望著那株孤獨的西河柳,真的很想告訴深陷在冰冷湖水中的霜洲,你曾經有個孩子。但我知道我不能,我只要一打開鏡子,霜洲的魂魄就散了。
策馬環湖,我發現了一個破草棚。從裡面蹣跚走出一個面目滄桑的老嫗,她裹著面巾,形容好生凄涼。
我走近她,風突然颳起她的面巾——差點沒把我嚇死,那是一張怎樣的猙獰的布滿瘢痕的臉啊!
“老婆婆,我借口水喝。”喝完水我馬上就走。這人的樣子真恐怖。
“我有這麼老嗎?”她顯然有些生氣。
“呃……您看上去已經五十多了吧?”我心裡覺得她至少已經六十多了。
“其實我才四十齣頭。”“老婆婆”嘆口氣,“唉,這也不怪你,小夥子。日夜難眠,當然老得快,也不知道他看見我時,是否還認得出我……”
“我該怎麼稱呼您呢?”
“我姓沈。”
“對了,沈大姐,您在這荷塘邊棲居多年,您有蓮子心嗎?”
“有啊,我有很多很多。”沈大姐顫悠悠地打開木箱。
“我說的是……百年蓮子心。”我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沒有!”沈大姐臉色突變——她的臉色突變讓我相信,其實她一定有!
“大姐,其實我是為了救人。”我哀求她,並告訴了她事情的來龍去脈。沈大姐安靜地聽完,笑了笑:“想不到師妹有這樣一段孽緣。”
“您……難道您就是慕斯樵的師姐沈輕憂!”
“不錯。我就是沈輕憂。百年蓮子心我可以給你,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情。”
“師姐,只要您願意將百年蓮子心給我,別說一件事情,一百件事情我也答應!”
“好的,那我給你講一個我自己的故事。”沈輕憂望著無垠的湖面,彷彿陷進了無盡的回憶之中。
“二十年前,我還是冰心堂的一名小堂主。當時斯樵都還喊我姐姐呢!”沈輕憂笑了笑,“真的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當時呢,我和大師兄曹非客好上了……呃,也不知道是怎麼好上的,總之是日久生情,彼此心儀吧。”沈輕憂敘述的時候一直在微笑,或許人在回憶過往的幸福時,都會如同煥發了新生一般。
“但是當時呢,有一件挺麻煩的事情。我的小師妹步隱溪已先和師兄非客有了指腹之約。兒時不通情事,長大后,這樣的戀情有些自然就作廢了。非客待隱溪如親妹子,絕無它想。起先隱溪還不諳兒女情事,任由我們交往。隨著她的年紀漸長,便有些不依了。
“隱溪當時還小,不懂事,有什麼事,就喜歡爭吵。很快我和非客的事就被冰心堂的堂主和雙方父母知曉了。我們的事情違反當時的倫理尊承,自然是被眾人反對了。
“我和非客當時也是年輕氣盛,竟下了私奔之心。我們的計劃被隱溪發現了。出乎意料的是,一直竭力阻止我們在一起的師妹,在這個時候,反倒想開了,決定不告訴任何人,放我們走。我和非客在忐忑中捱了幾天,知道隱溪痛哭了一整天,方知那個當初不經事的小丫頭,已經懂了男女情事,對師兄非客是動了真心的。
“後來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妖魔突然進攻大荒。我和非客的事情就這樣擱置了。在這樣一種場合下,小兒女情態是多麼不合時宜的事情。
“接下來好幾年,我都還和非客商量呢,等父母怒火平息,再提出此事,想必父母也會應允的。但後來的一場戰役,改變了一切。
“不知道你是否聽說過冰心在九黎的石林一役。當時妖魔的觸角已經伸到了九黎,大荒危在旦夕。冰心的主力反抗軍,包括非客和隱溪,都被困在了幽谷。我跟隨一支隊伍冒死沖了出來,在敵方后營放火,燒紅了整座幽谷,把妖魔引進了石林深處。我從一座高石台上滾落下來,荊棘、粗礪、火焰劃過我的身和臉,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我才醒過來。
“隊伍全走散了。我一個人在層巒疊嶂的石林深處迷了路。口渴就喝露水,餓了就吃野果。走了很久,也走不出石林。我身上的傷口疼得要命。我在石林里迷失徘徊了多少天,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只是憑著本能和對非客的思念,在支撐求生。不知道多少天過去了,一天夜裡,我看見一枚信號彈衝天而起,震天的鼓聲響了起來。
“直覺告訴我,這麼浩大的鼓聲,一定是天機營的將士敲出的。我循著鼓聲的方向走,一定能走出去。事實證明了我的正確。我終於走出了石林。當我辨清道路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冰心的營地方向走,我想知道師兄他們到底得救了沒有。
“在路上我經過了一個小客棧,我走進去,所有人都跑了。我以為自己穿的太破爛了,像個野人。在冰心營地門口,我決定先去洗把臉,水中的倒影差點沒把我嚇死。原來我已經毀容了。我摸著臉上糾曲的傷疤,終於明白為什麼客棧的客人一見到我就全跑光了。
“我撕下一塊布遮住臉,思忖該怎麼辦,恰好就看見一群冰心將士從營地里走出來,裡面有她,我的小師妹隱溪,還有慕斯樵。
“那一刻,知道小師妹沒死,隊伍應該得到了解救,我是多麼舒心啊。唯一擔心的是不知道非客怎麼樣了。
“慕斯樵遠遠地看見了我,嘆氣說,好可憐的乞丐。隱溪也嘆氣:唉,妖魔作亂,普通百姓遭殃,勝利在望,妖魔快被趕跑了,希望百姓的生活會慢慢好轉起來。說完她把一個饅頭放在我面前,一群人轉身離去。
“那一刻,我的心情,無法形容。
“我知道自己這副樣子斷斷是無法見人了。我一個人靠乞討,落魄漂泊到映日荷塘邊,扎了個草棚度日。昏昏噩噩地過了一段日子,我有了主意。冰心堂祖傳的葯譜有記載,用百年蓮子心培育出的荷花瓣煮水,做成復顏湯,有恢復容貌之奇效。
“我花了好大一番周折才得知映日荷塘湖中央隱匿著百年藕神。我用了畢生武學,連續三次,才打敗了百年藕神,得到他守護的百年蓮子心。我真是差一點死在他手上。我一生有兩次離死亡這麼近,兩次都是為了同一個信念——要和非客在一起。當時百年藕神守護這顆蓮子心已經九十七年,也就是說,再等三年,我就可以漂漂亮亮、容顏如初地回到非客身邊了。
“我就等。滿心憧憬。有點傻,有點天真,一根筋似地,戳在這個破草棚旁邊,苦等了三年。
“第三年的時候,就在蓮子心滿百年的前一天,一群小孩子來池塘邊玩,我救了一個溺水的小男孩。男孩說謝謝我,我看見男生的眼眸感覺好親切,彷彿早就認識似的。
“我有不好的預感,連忙問他,你父親是誰?
“他答:曹非客。
“我頓時就懵了。但我還不死心。我問他,那你母親叫什麼?
“他說:叫步隱溪。
“我一下子僵住了。這時孩子哭了起來,他看見了我臉上不慎露出的疤痕。我忍住悲傷,細聲叮囑他,回家不要說今天的事,你爹娘知道你玩水會責罵你的。
“在知道非客平安無事,並且與隱溪喜結連理,還有了孩子之後,我反倒釋然了。儘管當初是為了救他們才毀的容,但真的喜歡一個人,是不會在意什麼付出與回報的。
“我不是沒有想過,恢復容顏,重返冰心堂。可是,自己在失蹤這麼多年之後出現,算什麼呢?真是意味索然。我終於決定放棄了。
“人家已經有這麼幸福美滿的家庭了,我又何必介入。一切苦,我自己承擔就行了。我想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非客永遠不知道最好。讓我一個人消失在這個世界上吧,就當所有人都認為我已經死了。事實上,我的心,確實真的已經死了。
“小夥子,你聽說過大象這種動物嗎?大象是所有生靈里最有尊嚴的動物,這種尊嚴最極致的表象就在於大象對於死亡的選擇。大象是一種能夠感知死亡的生物,當聞到死亡氣息的時候,它就會孤獨而憂傷地離開象群,獨自走到一個人跡獸跡都罕至的地方,然後靜靜地等候死亡。當死亡降臨的時候,你可以想象大象的平和、寧靜和從容。
所以我一直告誡自己,如果我不能死在非客的懷抱里,那就讓我一個人靜靜死去。年輕時,我曾夢想自己是一隻矯健的鹿;但到了這個時候,我發現做一隻大象才是更為尊貴的夢想。大象在臨死之前,會尋找一個誰也找不到的環境,有尊嚴地死去。
我也是。”
沈輕憂把百年蓮子心放在我的掌心,轉身離去。
我策馬而行,淚水迷離中轉身,只為最後看一眼風中搖晃的破草棚。我看見師姐挑著一桶水,在踉蹌著給幾朵稀疏的白菜澆水。她已經毫無冰心名流的風範,只是一個落魄潦倒的村姑。她原本可以選擇更好的生活。可是她卻自願放棄了。
我又開始了尋找何首烏的旅程。
我在山澗里被藤蔓絆倒。當我醒來,發現自己躺在弈劍的帳營里。
守護在床邊的人束著髮帶,只留素麵示人。她的五官姣好,但是唇邊的法令紋提醒我,她應該已經不小了。
“你先好好休息,我明天派輛車,把你送回冰心堂。”老婆婆的語氣和藹極了。
“不行,我沒有時間休息,已經來不及了。我要去尋找人形何首烏。”我執拗地說。
她一愣:“你找人形何首烏幹什麼?”
“救人!”
“救什麼人?”
我給她講述了這個故事。當然,我隱瞞了沈輕憂的故事。
婆婆笑了:“你知道嗎?我很早就發現,你們冰心堂的弟子,都有點一根筋。其實在最初的大荒,冰心堂呢,不過只是一個輔助門派,但驅趕妖魔一戰,冰心威望大增,獨樹一幟,這和你們的一根筋不無干係。你們的活死人堂主最寵愛的寵物,就是一隻精衛鳥,在主人昏迷這麼多年後,還一直不離不棄。”
我掙扎著要起來:“婆婆,時間真的來不及了,我得走了。”
婆婆按住我:“小夥子,事實上我就有一隻人形何首烏。”
婆婆看著我,她的眼睛一直滿懷笑意:“既然你費了這麼多周折來到大荒,又願意幫別人這麼大的忙,婆婆我不妨再告訴你一個故事。故事終了,你也可以得到那隻人形何首烏了。”
何首烏-青絲
“其實故事從妖魔進攻大荒之前就已經開始了。故事有些老,故事裡的人也都老了,但情意不曾老。
那時你們都還小,慕斯樵也才剛剛入堂。我們弈劍和你們冰心的一個首領好上了。弈劍的這個女孩,叫宛希星。你們冰心的那個首領叫杜衍笙。他當時才二十齣頭,俊朗英挺,品性澹泊疏放,是很多女孩心儀的人。
弈劍和冰心自古就相交甚歡,兩門派有不少訂了終生的人。宛希星和杜衍笙不久也拜了天地,每日里煮茶吟詩,頗為逍遙。
但是呢,新婚燕爾沒多久,宛希星就發現自己頭髮開始變白,她按照夫君的建議,喝了很多何首烏煲的湯,也吃了很多黑芝麻,但都無甚效果。
冰心堂是個善醫藥的門派,杜衍笙告訴宛希星,如果能找到人形何首烏,一定可以將白髮轉黑。可是兩人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人形何首烏。
後來妖魔開始入侵大荒了,兩個門派被衝擊得七零八落,宛希星和杜衍笙還算幸運的,兩人不離不棄,得以守住了自己的小家,只是內心憂慮,宛希星的白髮愈發嚴重了。
在後來的戰事中,杜衍笙斷了一隻手,成了獨臂。但兩人還是相濡以沫、相互支撐,走過了歲月中最為艱難的一段,直到妖魔被趕出大荒。
或許你知道扭轉大荒命運的一戰吧?荒火引火,天機擂鼓,翎羽施箭……所有門派開始全面反擊。但是,當時仍有一些散亂的妖魔在四處作祟。
有一些魚精僥倖躲過了眾門派的圍剿,他們躲在了鼎湖的水草叢中。杜衍笙就死在鼎湖的那場混戰中。杜衍笙被妖魔打死後,屍首落入渾濁的湖水,整個冰心和弈劍將士打撈了幾天都無果。
那段時間,宛希星好象沒了記憶。她覺得丈夫沒有死似的,因為總感覺有人整天在身邊關注著她,但事實又是,所有參與那場亂戰的戰士都確鑿地說她丈夫確實已墜湖而亡。
空蕩蕩的房間,宛希星開始有些幻聽,他的笑聲,他的氣息,房間里的空氣有中藥的味道,那是他身上慣有的氣息。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她不知道……
終於有一天晚上,宛希星做了個夢。夢中杜衍笙跑來向她告別。他告訴她,他要走了,他的肉身已經化身成一株何首烏,紮根在鼎湖湖心小島的一個大鼎下。他叮囑她一定要吃下它,這樣她就可以變回一頭烏髮。
宛希星半夜從夢裡驚醒,再也無法入睡。第二天天剛亮,她騎馬趕到鼎湖,果然在湖心小島大鼎下發現了一株何首烏,人形,缺了一隻胳臂。
那一刻,她知道他的夫君已經向她告別過了。”
故事講完,婆婆看著一臉怔忡的我,輕輕解開頭巾,一頭白髮,剎那間如月光傾瀉了一肩。
“小夥子,你一定猜出來了。沒錯,我就是宛希星。
但我平生中第一次拂逆了夫君的話。我沒有吃掉那株人型何首烏。我不忍心吃掉它。我怎麼可以吃掉我的夫君呢?只要它還在,我就感覺夫君沒有走,還在我身邊。
再說,夫君不在了,我還要一頭青絲給誰看呢?”
人形何首烏輕輕放在了我的掌心。我策馬轉身,那一窗燭光如豆。
我在心裡說:宛婆婆,謝謝你。
鶴頂紅-誓鳥
未盡的故事
得到人形何首烏,已是第三天的晚上了。我只剩下最後一個夜晚去尋找鶴頂紅。
我想起宛婆婆的叮囑:“你快去找慕斯樵。你們老祖宗身邊的那隻精衛鳥可去東海銜石。定來找來鶴頂紅。”
我回到慕斯樵那裡。她看見我手中的西河柳、蓮子心和何首烏,嘆了口氣,說:“想不到你真的都得到了。”
我在冰心堂深處見到了冰心的老祖宗和那隻守衛在她身邊的精衛鳥。
慕斯樵告訴我,紫荊婆婆當年為了救治夫君,不慎中毒昏迷,至今未醒。而她生前撫養的那隻精衛鳥,從此就一直停在她身邊,這麼多年,一直不肯離去。
那精衛鳥依偎在婆婆身邊,不停地叫。鳥的眼神里,竟有一絲哀婉之色。
慕斯樵告訴我:“這隻精衛鳥,名叫阿諾。”
我一怔,竟是同名。難怪一見它就有可親之感。
慕斯樵對精衛鳥說了整件事情,“你快去吧。”
精衛鳥點點頭,繞著紫荊婆婆飛了三圈,又繞著我和慕斯樵飛了一圈,然後奮力扑打著翅膀,箭一樣飛出窗戶,遁入黑暗之中。
天漸漸亮了。東方出現了魚肚白。
“不行了,小夥子。”慕斯樵焦慮地說,“你快走吧,來不及了。”
“不!讓我再等等!”我長吸一口氣。
半柱煙的工夫過去了,天色逐漸明朗,精衛鳥還不見影蹤。
“不行!你現在必須得走了!”慕斯樵斬釘截鐵地說。“我們不可以再犧牲一個無辜的人!鶴頂紅是稀罕之物,即使在東海也難覓,精衛鳥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我不去霜洲那裡了。我要等精衛鳥回來。我的一滴眼淚已經沾在了那枝西河柳的枝葉上,你帶去吧。請一定轉告霜洲這一切。要告訴他,我是真的愛他。”
我趕到映日荷塘邊時,天色已經大亮。我從淤泥中挖出那面銅鏡,在我的述說中,霜洲的真元與魂魄一點點消散,我也跟著虛化;我不知道霜洲是否聽到了這一切,但我相信,他這一生,是一次不悔的旅行。待我清醒過來時,我發現自己已回到了現實之中。
最終,我未能改寫霜洲和慕斯樵的命運。帶著缺憾,我踏上了返程列車。難得火車上人這麼少,我彷彿看不見周圍的乘客,乘客彷彿也看不見我,我還沉浸在這幾天的悲歡離合里,忘記了現實中的一切。我思考了很多,關於愛與恨,關於生與死,關於承諾與離棄,直至沉沉睡去……
我被列車的靜默驚醒了。列車停靠在一個不知名的山間小站。陸續有乘客上下。
仰面只見清涼的月光,寂寂地灑在窗邊。我從上鋪下來喝水,發現躺在下鋪的是阿諾。阿諾似乎也剛剛醒來。阿諾看著我沉靜一笑:“我等你很久了。”
“怎麼這麼巧?”我揉著惺忪的雙眼,驚訝萬分地問道,“我以為你早已永遠離開了我,原來你在這裡等我。”
阿諾含笑不語。
我趕了一夜的火車,肯定是衣衫不整,阿諾不喜歡蓬頭垢面的人。我對著窗戶,想整理一下頭髮。
然後,然後我就在車窗玻璃里看見了車廂里所有人的影子,惟獨沒有我和阿諾。
我驚叫一聲,阿諾苦笑了笑,身邊其他人卻對我的叫聲置若罔聞。
阿諾看著我:“我曾經以為我在這個世界上是孤獨的,但現在我發現,再孤獨的靈魂,也可以找到同伴。”
我們開始接吻。我閉上眼睛。剛才灰塵一樣狂舞的心突然安定了下來。只有我和阿諾在同一個世界,另一個世界已經與我絕緣。
列車廣播響了起來,在催促到站的旅客抓緊下車。阿諾離開我的唇,我張了張嘴,喊不出話來——剛才在接吻時,一樣東西從阿諾嘴裡轉移到了我嘴裡。
我把嘴裡的東西轉移到掌心,是一枚血紅的鶴頂紅。
“阿諾,你為什麼要吞下它?”我恍然警醒。
“你可能不知道,精衛還有一個名字,叫誓鳥。只要是許下了誓言,誓鳥就會至死不渝地飛下去,直到死去。我在東海找到鶴頂紅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我知道一切都來不及了——我銜鶴頂紅而來,只為你的留下。”
我眼睜睜地看著阿諾漂出了車廂。我伸出手,卻怎麼也抓不住。
車門又關上了,繼續向廣州駛去。我的包里有那三種藥材。西河柳、蓮子心、何首烏。我口銜鶴頂紅。我得到了全部藥材。
列車穿越無邊的黑暗,我又能看見車窗玻璃中的自己。
在這一刻,那個靈魂失而復得的人淚流滿面。他的四周,全是驚訝的目光。
冰心堂用針作為兵器,擅長針系技能,岐黃醫術和毒經。針系技能主控制,岐黃醫術主治療,毒系技能主攻擊,也許他們不會在瞬間殺死對手,但是戰鬥持續的時間越長對他們卻越是有利。冰心弟子的醫術,是大荒每個其他的門派都極其仰慕的,所以他們也是最炙手可熱的門派。
分為子午針灸經、岐黃醫經、毒經以及必殺終結技。
子午針灸經——針也可以用來殺人。
岐黃醫經——治病救人,勝造七級浮屠。
毒經——用來殺人是毒藥,用來救人是良藥。
必殺終結技——別低估了懸壺之人的實力。
子午針灸經
錯骨:武功。用針刺少陽膽經,增加攻擊,並有幾率使其攻擊速度下降,技能調息時間增加。
止行:武功。用飛針刺足太陰脾經,增加攻擊,並有幾率使其在一定時間內移動速度下降。
失心:武功。用針刺手少陰心經,增加攻擊,並有幾率使其有技能無法使用,技力消耗加倍。
放血:武功。用針刺敵人要害,增加攻擊,並使其在一定時間內受到持續毒系傷害。
潤脈:真訣。用針灸之法打通少陽三焦經,全部屬性上升。
調氣:絕技。所有傷害化解力大幅度提升,且每隔一定時間恢復大量技力值。一旦施展攻擊技能或者發動普通攻擊則狀態解除。
岐黃醫經
妙手回春:醫術。用草藥治療傷口。
心清神明:醫術。能清除低於一定等級的目標的所有負面狀態,短時間內負面狀態的抵抗大幅度增加。
固本培元:真訣。每隔固定時間恢復生命值和技力值。
逆轉丹行:醫術。藥石治療生命,大幅度恢復生命值。
七星喚魂:醫術。喚回人的魂魄,復活某個等級以下的角色,恢復一定生命值。
八門化傷:究極醫術。引動天地之力,使元氣在自身周圍流動,凡是進入此範圍者,固定時間內都會受到天地元氣的治療。
毒經
九心海棠:法術。用九心海棠對敵人造成毒性傷害。
鬼哭藤:法術。使用后造成毒系傷害,並使敵人在一定時間內物理防禦力和堅韌下降。
赤孔雀膽:法術。用毒性粉末撒成一片雲霧,對其中的敵人造成毒性傷害,並在一定時間內持續受傷。
醉夢仙花:法術。使用后造成毒性傷害,並使敵人在一定時間內法術防禦力和定力下降。
斷腸腐骨草:法術。使用后造成毒系傷害,並使敵人在一定時間內對所有傷害的化解力、堅韌、身法、定力下降。
墨罌粟:究極毒法術,當生命低於一定程度時才能發動,每隔一段時間向外發出毒氣環,攻擊周圍一定範圍內所有敵方生物麻痹其神經,一定幾率使其進入催眠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