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廖道士序

唐代韓愈所作的序

《送廖道士序》是唐代文學家韓愈所寫的一篇序。韓愈畢生反道,此文則偏送道士。文章先竭力渲染衡山、郴州形勝神靈,必有魁奇之民生焉;最後則婉言其無,否定了廖道士。全文變幻莫測,文境奇絕。

作品原文


送廖道士序
五嶽於中州,衡山最遠。南方之山,巍然而大者以百數,獨衡為最。最遠而獨為宗,其神必靈。衡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峻,水清而益駛。其最高而橫絕南北者嶺,郴之為州,在嶺之上,測其高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氣,於是焉窮。氣之所窮,盛而不過,必蜿嬗扶輿,磅礴而鬱積。衡山之神既靈,而郴之為州,又當中州清淑之氣蜿蜒扶輿磅礴而鬱積。其水土之所生,神氣之所感,白金丹砂石英鐘乳桔柚之包,竹箭之美,千尋之名材,不能獨當也。意必有魁奇忠信才德之民生其間,而吾未見也。其無乃迷惑溺浚於老佛之學,而不出耶?
廖師郴民而學于衡山,氣專而容寂,多藝而善游,豈吾所謂魁奇而迷溺者邪?廖師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於游。訪之而不吾告,何也?於其別,申以問之。

註釋譯文


詞句註釋

1.五嶽:五座山名,指東嶽泰山,南嶽衡山,中嶽嵩山,西嶽華山,北嶽恆山。中州:中原地區。
2.巍然(wēi rán):高大的樣子。以百數:以“百”為單位計數,即有數百座。
3.為宗:為主。宗:主。
4.地益高:地勢越來越高。益:越發。
5.益駛(shǐ):水流越發湍急。駛:馬跑得快,這裡指水流得急。
6.其最高而橫絕南北者嶺:地勢最高而橫著隔斷南北地區的是五嶺。嶺:指五嶺,山名,說法不一。一說指大庾嶺、騎田嶺、都龐嶺萌渚嶺越城嶺,在今湖南、江兩與廣東、廣西的交界處。其地勢高峻。把廣東、廣西與中原地區隔斷。
7.郴(chēn):地名,郴州,在今湖南郴州。
8.測其高下得三之二焉:測量一下郴州的高度,大約在五嶺三分之二的高處。
9.清淑之氣:清純美好之氣。淑:美好。
10.於是焉窮:流動打了這裡就到了盡頭。是:代指郴州。夯:盡頭。中原的清純美好的氣流動到了郴州,受到了五嶺的阻攔,於是就聚集往這裡,不再向南流動。
11.窮盛:極盛。窮:極點。不過:過不了五嶺。
12.必蜿嬗(shàn)、扶輿、磅礴而鬱積:一定會非常濃厚地、曲折盤旋著集中在這裡。蜿嬗:曲折盤旋的樣子。扶輿:盤旋而上的樣子。磅礴:盛大的樣子。
13.神氣之所感:神妙的氣所觸發的。古人認為,地氣美好、盛大就會使那裡的人、物繁榮昌盛。
14.丹砂:一種礦物質。可作顏料,道教把它作為煉丹原料。石英:一種礦物質。鍾乳:石灰岩洞頂部下垂的冰錐狀物體,因為狀如鍾乳,故名。又叫石鐘乳,可入葯。橘柚:水果名。包:通“苞”,叢生。
15.竹箭:疑為“箭竹”,竹子的一種。
16.尋:長度單位,古代八尺為一尋。名材:名木,木材優良的樹木。
17.不能獨當也:不足以說明清淑之氣的作用。意思是中原的清和之氣聚集在這裡,不僅使這裡的物產豐富,更應該體現在人才方面。
18.意:料想,想必。魁奇:偉人奇才。材德之民:德才兼備的人。
19.無乃:也許,大概,表示猜想。筆:老子,代指道教道教創立后,尊老子為教主。因此後人用“老”代指道教。
20.出:出現於社會,即出仕在政治上成就一番事業。
21.廖師:人名,即廖道士。郴民:郴州人,
22.氣專:精神專一。容寂:容貌平靜。
23.豈吾所謂魁奇而迷溺者邪:難道就是我所說的偉人奇才而沉溺於道教之中的人嗎?
24.“若不在”句:如果不是廖道士本人,那就肯定是他所交往的朋友。所與游:所交往的人。游:交往。
25.不吾告:即“不告吾”,不告訴我。
26.申:陳述,說明。

白話譯文

五嶽對於中州地區來說,衡山相距最遠。南方巍然高大的山嶺數以百計,而惟獨以衡山為首。距中州最遠而又獨為宗主,衡山之神必然靈驗。衡山以南八九百里之地,其地勢越來越高,山越來越峻峭,河水愈加清澈而水流愈加疾速。其中最高而橫絕南北的山是五嶺。郴州作為一個州,在五嶺之上,估測郴州的地勢約在五嶺高度的三分之二處。中原地區的清和之氣,窮盡於郴州。清淑之氣的窮盡之地,氣盛而不能逾五嶺而過,必然會盤旋升騰、磅礴而積聚。衡山之神十分靈驗,而郴州作為一個州,又正處於中原清淑之氣盤旋升騰、磅礴積聚之處,其地水土之所生,神異之氣之所感應,白金水銀、丹砂、石英、鍾乳及橘子、柚子的果實,竹林之莢,高大的名貴木材,必然不可能獨自承受。我臆測必定有奇異傑出、忠誠信實、才德兼備之人生於其間,而我又未見到。他難道是不辨是非,沉溺於老、佛之學而不肯出仕嗎?
廖道士是郴州人士,而從學于衡山,主觀精神專一、容貌安詳閑靜,多才多藝而又善於交遊,他難道就是我所說的傑出而沉迷於老、佛之學而不肯出仕的人嗎?廖道士極善於了解人,如果這種人不是他自己,那就必定在他所交遊的人當中。但我曾問他,他卻不告訴我,這是什麼原因呢?在他即將離別之際,我以此再次相問。

創作背景


貞元二十年(804)韓愈被貶為陽山令。第二年春天遇赦。夏秋之際離開陽山至郴州待命。等到江陵法曹的任命下達以後,即由郴州赴江陵,途經衡山。這個廖道士大概就是在此期間攀識韓愈的。由於信仰不同,交情自然不深,但於分別時,對方求贈一序,於是寫下了這篇序。

作品鑒賞


文學賞析

中國曆來有“地靈人傑”的說法。文章即從這裡開手,由衡山、郴州的靈秀山川引入魁奇之民。作者用描述的手法,先把衡山、郴州的形勢鳥瞰一番。寫衡山,從它的“最遠而獨為宗”,推斷“其神必靈”;寫郴州,突出它是“中州清淑之氣於是焉窮”的所在,其氣必盛,並且連用“蜿嬗”“扶輿”“磅礴”三個詞語極力形容它那盛氣鬱積的樣子。“地靈”必有“人傑”,這在作者頭腦里只是個簡單的條件關係,但在表現上卻有了變化。當寫到“水土之所生,神氣之所感”時,作者沒有馬上引出“魁奇之民”,而是從中橫插一筆,曆數這一帶名貴的物產。這些物產,都孕育於神秀的山川。但作者還認為它們“不能獨當”,意思是這裡山川神秀,除了孕育名貴的物產外,還必然孕育出奇的人物。經過這番騰挪,下面“意必有魁奇忠信材德之民生其間”就擲地作金石聲,穩穩實實了。文章至此,由山川物產引入了“魁奇之民”,但“魁奇之民”是誰,廖道士看到這裡,一定喜形於色,以為非己莫屬了。可是文章發生了奇變,“吾又未見也”一筆颶開,把即將落到廖道士頭上的美名吹走了,落得他空喜一場。然而作者又不讓他過於掃興,忽然提出“其無乃迷惑溺沒於老佛之學而不出邪”的疑問,使廖道士又產生一線希望。如此反覆,奇幻莫測。
第二段提筆寫廖道士,文意上緊承前段末尾提出的疑問。“郴民”、“學于衡山”,回應文章開頭的描述,似乎說廖道士兼得衡山之“神”,郴州之“氣”,是個奇才。“氣專而容寂”,“多藝而善游”,似乎是誇讚廖道士的品質和才能。廖道士讀到這裡,一定又欣欣然以為“魁奇之民”非己莫屬了。可是作者仍不作肯定。“豈吾所謂魁奇而迷溺者邪”一句,語氣疑惑不定,令廖道士忐忑不安。
經過一番糾纏,“魁奇之民”的美名究竟屬不屬於廖道士,在這裡作者不能不說破了,可是他說得很狡獪。“廖師善知人,若不在其身,必在其所與游,訪之而不吾告,何也?”這是說,廖師您善游,交結很廣,又有知人之鑒。這“魁奇之民”如果不是您自己,那必定在您所交遊的人中間。可是您拜訪我時,卻不告訴我誰是“魁奇之民”,作者先用疑惑不定的語氣,將廖道士是否“魁奇之民”輕輕帶過。接著借打聽“魁奇之民”是誰,暗含廖道士與這一美名毫不相干。廖道士讀到這裡,一定大失所望,啼笑皆非。
全篇只就“魁奇之民”翻弄成文,幾回說廖道士似乎是,又似乎不是,最後還是把他說得與“魁奇”了無干涉。這樣寫是有用意的。韓愈“攘斥佛老”,有時是連同其人其技一概加以貶抑的。如在《送高閑上人序》中,他對頗有名氣的高閑的書法大加奚落,就因為高閑是個僧人。而韓愈認為,僧人心地淡泊,無勇決之氣,是學不好書法的。在這篇文章中,他抓住“魁奇之民”作文章,矛頭是指向道教的。因為道教講究胎息、房中、內外丹等修鍊之術,通過修鍊,使容貌魁偉,肉色光美,力氣過人,有仙風道骨。韓愈就偏說廖道士儘管得山川之神氣,卻因迷溺於道教,終究與“魁奇”無緣,以表達他對道教的否定。當然,這樣否定,難免有些偏頗,但作者是用心良苦的。

名家點評

近代文學家林紓《韓柳文研究法》:“此在事實上則謂之騙人,而在文字中當謂之幻境。昌黎一生忠骰,而為文乃狡獪如是,令人莫測。”

作者簡介


韓愈(768~824),唐代文學家、哲學家。字退之,河南河陽(今河南孟州)人。自謂郡望昌黎,世稱韓昌黎。貞元八年(792年)進士。曾任國子博士、刑部侍郎等職,因諫阻憲宗奉迎佛骨被貶為潮州刺史。后官至吏部侍郎。卒謚“文”。倡導古文運動,其散文被列為“唐宋八大家”之首,與柳宗元並稱“韓柳”。其詩力求新奇,有時流於險怪,對宋詩影響頗大。有《昌黎先生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