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西域傳

漢書·西域傳

東漢和帝永元九年(公元97年)班超經略西域大獲成功時派遣甘英出使大秦的外交活動,是古代中西關係史上的重大事件之一,對中國人域外知識的擴展有重要影響。《後漢書·西域傳》對此有明確的記載:“和帝永元九年,都護班超甘英使大秦。抵條支。臨大海欲度,而安息西界船人謂英曰:‘海水廣大,往來者逢善風,三月乃得度。若遇遲風,亦有二歲者,故入海者皆賫三歲糧。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英聞之乃止。”

簡介


中國史籍中的大秦,即羅馬帝國,多指羅馬帝國統治下的地中海東部。甘英到達的“大海”,也稱為“西海”,《後漢書·西域傳》關於同一事件的記載中,有“甘英窮臨西海而還”的說法。關於這個“大海”(或“西海”)的位置,學術界曾有裏海、黑海、地中海和波斯灣諸說。黑海和裏海兩說現在幾乎無人再堅持,但地中海、波斯灣兩說在學者中仍有較大爭議。“條支”即Antiochia的譯音。由於甘英到達的“條支”位於波斯(安息)的西部邊界,而敘利亞境內的“條支”當時在羅馬帝國版圖之內,所以甘英到達的“西海”應為波斯灣,“條支”即波斯灣頭的Antiochia,此地曾以Charax(Kerecène)之名見稱,公元前166年由塞琉古帝國的安條古四世重建,改名作Antiochia。

史料記載


從記載看,甘英顯然沒有到達目的地羅馬帝國。他到達安息(波斯)帝國的西部邊界的“大海”后停止了行程。甘英放棄繼續前行,與波斯船員有關。一般認為,波斯船員阻止甘英繼續前行是出於商業目的,即設法阻斷中國和羅馬帝國之間的直接交往,以便壟斷絲路貿易的豐厚利潤。深入探討安息船員所作所為的背後動機,非本文主旨,可略而不論。但無可置疑的是,甘英是在聽了安息船人所描述的艱難的海上歷程之後才放棄使命的。那麼,安息人到底講述了什麼可怕的內容,竟能產生如此效果?
對於《後漢書·西域傳》的這段記載,首先應注意的是“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一語。要對此有所領悟,還是要從考察最原始的材料開始。《後漢書·西域傳》稱:“(永元)九年,班超遣掾甘英臨西海而還,皆前世所不至,《山經》所未詳,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怪焉。”這“傳其珍怪”一語,頗令人玩味:“珍”指山珍海寶,自不待言;“怪”則顯然是指《後漢書》作者眼中的荒誕不經的故事;“莫不備其風土,傳其珍怪”似乎說明,甘英帶回的此類故事數量可能不少,波斯船員向甘英講述的“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數有死亡者”的恐怖情形,當屬《後漢書·西域傳》作者所說的“怪”異故事之一。

希臘神話


“思土戀慕”多被理解為“思念故土”(如夏德、白鳥庫吉、長澤和俊等),但對於甘英這樣身處異國他鄉的人來說,思念故土是隨時隨地都會有的情感,不會以此為可怕之事;另一方面,對於安息船員而言,以這樣的人之常情來阻嚇一位遠方的來客,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因此,真正的含義似應是,海中有某種東西使人思慕著迷,以致死在那方土地上。這樣的解釋也可從另外的記載中得到佐證。
《晉書·四夷傳》的作者可能有另外的資料來源,對同一事件的記載稍有不同:“漢時都護班超遣甘英使其(大秦)國。入海,(安息)船人曰:‘海中有思慕之物,往者莫不悲懷。若漢使不戀父母妻子者可入。’英不能渡。”“海中有思慕之物”一語可謂關乎要害,說明《後漢書·西域傳》中“數有死亡者”的原因正是海中令人“思慕”的事物。
對於有著“不遠遊”傳統的中原人來說,客死他鄉才是真正可怕的事情。如果聯繫到波斯船人的身份,可以斷言,這一恐怖景象一定是與當地早已流行的現成的海上故事有關。從起源上講,這個故事可以有兩種可能:第一,由於講述這個故事的人是波斯船員,它可能是來自波斯的傳說。但對於波斯古代傳說所知甚少,不敢做任何結論。第二,來自安息(波斯)西部的大秦即當時的羅馬帝國。
羅馬帝國的東部疆域屬於擁有發達神話傳統的希臘文化圈。古希臘神話傳說之發達、優美,舉世聞名,對於這些神話傳說,尤其是那些動人心弦、膾炙人口的流行故事,波斯民眾,特別是兩河流域的波斯民眾,是不陌生的。由此,更可以進一步斷言,安息人講述的這個故事,很可能就是海上生活的人們所十分熟悉的海上女妖(即塞壬Sirens)的傳說。
在希臘神話中,海上女妖是半人半鳥形的怪物,她們善於唱歌,以嬌媚動聽的歌聲迷惑航海者,使他們如醉如痴,停舟不前,呆在那裡聽下去,一直到死亡為止。海妖故事早在公元前9—8世紀的荷馬史詩《奧德賽》中已有記載。據說奧德修斯聽從巫師的建議,用蠟封住同伴們的耳朵,讓同伴們將自己綁在桅杆上,才抵禦住海妖們的歌聲的誘惑,將船駛過海妖島活了下來。
另一希臘神話把海妖與俄耳甫斯和阿耳戈斯的英雄們聯繫起來。阿耳戈斯的英雄們在得到金羊毛返回途中路過海妖島,英雄之一俄耳甫斯用自己的歌聲吸引住同伴們,躲過了海妖們的歌聲的誘惑。還有其他一些相關傳說都表明,希臘神話中有關海妖的傳說,總是以海妖的優美歌聲對航海者的誘惑致使海員死亡為主要內容。而這些故事在包括地中海東部沿岸在內的希臘世界廣泛流傳,經過羅馬帝國的傳播,流傳到了整個歐洲,成為歐洲各國至今仍十分熟悉的文化內容。這與甘英從安息西界船人那裡聽到的“海中善使人思土戀慕”(即《晉書》所謂“海中有思慕之物”),“數有死亡者”的故事框架完全吻合。甘英來自中國內陸,沒有海上旅行的經驗,對大海懷有恐懼感。《晉書》保存了甘英回國后的行程報告:“途經大海,海水咸苦不可食。”很顯然,只有未有航海經歷的人才會想象海水可以飲用。因此,“海水廣大,往來者逢善風,三月乃得度。若遇遲風,亦有二歲者,故入海者皆賫三歲糧”這樣艱難的海上航行,不能不使甘英視為畏途。由於甘英對大海的無知,波斯船員講述的可怕的海妖故事,才會在其心靈中產生令人難以置信的震懾作用。甘英對海洋所懷有的本能的恐懼感,是未曾經歷海上航海生活的人所共有的;但像海妖故事這樣的希臘神話,經甘英這樣的使節之口而傳諸中國正史的事例,似不多見。希臘神話中的這段故事,雖經安息船員加以渲染,阻擋了這位來自遠方的缺乏海上經驗的中國使者,但同時也經過這位使者的講述,永遠地留在了中國的史冊上。這實在是中國與希臘羅馬世界文化交流史中一段饒有趣味的插曲。

漢書


西域以孝武時始通,本三十六國,其後稍分至五十餘,皆在匈奴之西,烏孫之南。南北有大山,中央有河,東西六千餘里,南北千餘里。東則接漢,厄以玉門、陽關,西則限以蔥嶺。其南山,東出金城,與漢南山屬焉。其河有兩原:一出蔥嶺出,一出於闐。於闐在南山下,其河北流,與蔥嶺河合,東注蒲昌海。蒲昌海,一名鹽澤者也,去玉門、陽關三百餘里,廣袤三四百里。其水亭居,冬夏不增減,皆以為潛行地下,南出於積石,為中國河雲。
自玉門、陽關出西域有兩道:從鄯善傍南山北,波河西行至莎車,為南道,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月氏、安息。自車師前王廷隨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北道西逾蔥嶺則出大宛康居、奄蔡焉。
西域諸國大率土著,有城郭田畜,與匈奴、烏孫異俗,故皆役屬匈奴。匈奴西邊日逐王置僮僕都尉,使領西域,常居焉耆、危須、尉黎間,賦稅諸國,取富給焉。
自周衰,戎狄錯居涇渭之北。及秦始皇攘卻戎狄,築長城,界中國,然西不過臨洮
漢興至於孝武,事征四夷,廣威德,而張騫始開西域之跡。其後驃騎將軍擊破匈奴右地,降渾邪、休屠王,遂空其地,始築令居以西,初置酒泉郡,后稍發徙民充實之,分置武威、張掖、敦煌,列四郡,據兩關焉。自貳師將軍伐大宛之後,西域震懼,多遣使來貢獻。漢使西域者益得職。於是自敦煌西至鹽澤,往往起亭,而輪台、渠犁皆有田卒數百人,置使者校尉領護,以給使外國者。
至宣帝時,遣衛司馬使護鄯善以西數國。及破姑師,未盡殄,分以為車師前後王及山北六國。時漢獨護南道,未能盡並北道也。然匈奴不自安矣。其後日逐王畔單於,將眾來降,護鄯善以西使者鄭吉迎之。既至漢,封日逐王為歸德侯,吉為安遠侯。是歲,神爵二年也。乃因使吉並護北道,故號曰都護。都護之起,自吉置矣。僮僕都尉由此罷,匈奴益弱,不得近西域。於是徙屯田,田於北胥鞬,披莎車之地,屯田校尉始屬都護。都護督察烏孫、康居諸外國,動靜有變以聞。可安輯,安輯之;可擊,擊之。都護治烏壘城,去陽關二千七百三十八里,與渠犁田官相近,土地肥饒,於西域為中,故都護治焉。
至元帝時,復置戊己校尉,屯田車師前王庭。是時,匈奴東蒲類王茲力支將人眾千七百餘人降都護,都護分車師后王之西為烏貪訾離地以處之。
自宣、元后,單於稱藩臣,西域服從。其土地山川、王侯戶數、道里遠近,翔實矣。
出陽關,自近者始,曰婼羌。婼羌國王號去胡來王。去陽關千八百里,去長安六千三百里,辟在西南,不當孔道。戶四百五十,口千七百五十,勝兵者五百人。西與且末接。隨畜逐不草,不田作,仰鄯善、且末谷。山有鐵,自作兵,後有弓、矛、服刀、劍、甲。西北至鄯善,乃當道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