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效春
民國著名鄉村教育家
自古以來,中國人就真誠篤信學堂神聖的教化功能,以及“師哉!桐子之命也”的信條。特別在有“小鄒魯”之稱的義烏,勤耕、好學,耕讀之風由來已久,尊師重教也歷來是義烏人的傳統美德。正是受這種氛圍和環境的影響,楊效春一生矢志教育,且為之不懈奮鬥。
楊效春自幼穎悟,孜孜以求,好學不倦。初進柳滸(柳村前稱)學堂讀書,一些宿儒就視其為奇才,認為“日後將成大器”。16歲時被金華府中學堂破格錄取(按規定須18歲),成為官費就讀者,深為同齡人艷羨。五年後畢業,學業成績名列前茅,但由於家境窘迫,無力再供其繼續升學,只得到本縣廿三里學堂任教。
任教期間,他身體力行,提倡身教重於言教。因而一直布衣蔬食,自奉勤儉,埋頭工作,誨人不倦,且不抽煙、不酗酒,常謂“以誠待人,人不以城相待,這是教育不力感化不夠之故”。
1917年,得悉南京高等師範學校在杭州招生,而且師範專修科不收學費和膳費,這對貧苦人家子弟頗具吸引力。於是毅然趕去報考,並被錄取。
為減輕家庭負擔,楊效春在南京高等師範學校邊學習邊在附中兼課,半工半讀。這樣,除了能如期交納學校雜費,還略有盈餘貼補家用。與同學相比,雖然學習時間少了,但由於天資聰穎,加上自身努力,因而成績優異,畢業后得教育學碩士學位。
與楊效春入學的同時,陶行知先生從國外留學回國,應邀到南京高等師範學校任教。
陶行知先生之所以能成為偉大的教育家,主要在於他主張把城市平民的教育先辦起來,於是,會同一些好友組織了中華平民教育促進會。在這其中,楊效春不僅是支持者,而且是身體力行的實踐者。
城市平民教育開展起來了,他又想興辦鄉村教育,提出了宏偉設想:“教育必須下鄉,知識必須給予農民!我們希望能經過努力,培養一百萬個鄉村教師,辦一百萬個鄉村學校,改造一百萬個鄉村。”
為了實現這個偉大計劃,他先在南京辦了試驗學校,校址就選在南京和平門外的曉庄。這就是在中國教育史上著名的曉庄試驗鄉村師範學校(后稱為曉庄學校)。
試驗學校開學前,首先要物色管理人員及招聘教師。陶行知在南京高等師範學校曾任教育科主任,自然對師範專修科的高材生了如指掌,於是,他首先想到了楊效春。
楊效春大學畢業后,巴先後在安徽休寧女子師範學校、安徽二中任教,如今陶先生召喚,自然沒有二話,立即應聘。
1927年3月15日,曉庄試驗鄉村師範學校正式開學。楊效春不負眾望,為華校教學工作竭盡全力,勞心勞神,加之業務精通,辦事有魄力又幹練,深得校長信賴。所以,陶行知先生將他與金海觀(后長期任浙江省立湘湖鄉村師範學校校長)視作自己的左右手。在他們共同努力下,學校發展迅速,后又相繼創辦了7所小學、1所中學,其中4所學校還附設幼稚園。
陶行知在曉庄試驗鄉村師範學校,提倡生活即教育,社會即學校,實行教、學、做合一,提出“教育與實際結合,為人民大眾服務”的口號,培養學生的目標要有健康的體魄、農人的身手、科學的頭腦、藝術的興味和改造社會的精神。其校門懸掛的對聯就是:
與馬牛羊雞犬豕做朋友
向稻梁菽麥黍稷下功夫
在此期間,除搞好教務工作,楊效春還積極參加社會活動,成為“少年中國學會”一員。曉庄學校停辦后,他到四川成都大學任教。
張治中雖是行伍出身,但1928年起就在國民黨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擔任教育長,所以他對興辦教育富有經驗。他十分注重對校務主持者的遴選。經陶行知、晏陽初、梁漱溟的推薦,邀請楊效春擔任該校校長。
楊效春治教有方,當時的安徽省立黃麓簡易鄉村師範學校名重一時。不到三年時間,一所原只有2個簡易師範班、學生不到百人的學校,發展為培養鄉村教育和為農村經濟服務的多種人才教育中心(即著名的“黃麓教育實驗區”),常設四年制簡易師範3個班、二年制普通師範2個班,及農村青年服務班等十多個班級。
除了常規教育,楊效春還受安徽省教育廳的委託,為全省推行短期小學教育培訓師資;為了充分挖掘教師潛力,又在學校周圍舉辦短期小學和中心小學。
1930年,楊效春因父親病故回鄉治喪,縣城教育界和鄉紳要求他參與整頓創辦不多年的義烏縣立初級中學。經與義中校長和縣長章松年磋商后,他與樓良相兩人來到義中了解情況,並提出一些解決實際問題的意見。
自宋代慶曆年間以來,義烏就以文廟建縣學,“廟以祀先師,學以育賢才”。1927年籌辦縣立初級中學,也將校址選在孔廟。按舊規,縣人除了新科狀元祭孔,文廟不開正門。為了方便師生進出,楊效春提議拆開正門,要求學生“心身並用,手腦雙健,能思想也能工作,會勞心也會勞力”,並主張將文廟前的廣場改為學校操場,將操場西南面的湖塘荒地給學生開墾種植蔬菜。
回故鄉期間,為實踐自己提倡的“要打破死的教育,創辦活的教育;打破假的教育,創造真的教育;打破階級的教育,創造全民的教育;打破書本的教育,創造人生的教育”。他在農村發動民眾開展識字教育。為此曾多次編寫通俗識字讀本,柳村老農至今還記得:
一人拿不動,兩人真容易,三人便輕鬆,四人省力氣。單絲不成線,獨木不成林,人生天地間,哪有不合群。
人人是兵,村村是營,村村自衛,世界大平。好男要當兵,好鐵要打釘。中國人,中國兵,合起來打日本。
他在黃麓鄉村師範主張“有山皆種樹,有塘皆養魚”。並創建黃麓教育示範區,計劃用十年時間,在巢湖周圍十縣區建成教育與農村經濟建設聯合網路。這一計劃在教育部的“庚子賠款”教育基金的資助和張治中的支持下,從1936年起已陸續得以實施。
黃麓師範學校及教育實驗區的開創性工作,得到社會各界的認可,一時名聞遐邇,參觀考察者比肩接踵。當時教育部督學周邦道在視察后大加讚賞,特在《中華教育雜誌》撰文,題為《一個異軍突起的鄉村師範》,由此黃麓教育經驗在教育界推崇備至,楊效春也以其出色的工作成就而成為教育界的一顆明星。
楊效春的教育改革之舉,既得到上級教育部門的充分肯定,也受到民眾的歡迎與支持,可是在無形之中也得罪了當地封建遺老遺少。再加之30年代的安徽教育界,門戶之見非常嚴重,排外思想盛行,除了有國民黨的派系之爭外,還有地方勢力各樹一幟,相互攻訐。爭權奪利之醜事也時有發生。楊效春作為外籍人士,自然成為一些舊的地方封建勢力的眾矢之的,他置身逆境,危機四伏。
1937年“七七”事變發生后,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時任京滬警備司令的張治中,利用淞滬前線卸職回家休養之機,曾常到黃麓師範學校各教學點視察,一個多月後,他即赴湖南任省政府主席。此時,傳聞日本鬼子即將渡過長江攻佔和縣。和、巢兩縣相鄰,受謠傳影響,一夕數驚,搞得風聲鶴唳,人心惶惶。屋漏偏遭連夜雨。此時,楊效春又因操勞過度,染傷寒病卧床不起。
面對戰火蔓延,謠言四起,學校究竟何去何從,校方展開激烈爭論,莫衷一是。其中一方認為,趁戰亂之機遷往湖南,在那裡有省政府主席張治中作靠山,背靠大樹好乘涼,即使有問題也能迎刃而解。
可是,搬遷學校畢竟不是小事,牽一髮而動全身。況且,學校雖是張治中將軍創辦,可它又屬省立師範學校之一,重大行動須請示安徽省教育廳才能定奪。再則,楊效春大病初癒,尚未恢復元氣,不宜長途跋涉勞頓。鑒此,他提出抗日不分前方後方,堅持後方,保家衛國,同等重要。因而主張留在田家疃繼續辦學,並組織民眾,宣傳抗日。
面對校長的決定,部分人當面不敢反駁,背地裡卻大造聲勢,聲稱“不到湖南去,就想當漢奸”。並在學校圍牆、過路涼亭等四處塗寫,還稱楊效春是漢奸,目的是脅迫其遷校湖南。
地方宵小,見有機可乘,即以“莫須有”罪名向當地游擊隊誣告。
面對兇險的謠諑,攪得楊效春心力交瘁。他的心在滴血。
1937年底,正是萬木凋零、凜冽蕭條的嚴冬,天幕低垂,整個皖中地區格外清冷。在滴水成冰的一個清晨,楊效春拋妻別子,隻身趕往合肥,擬商請省教育廳后,趕赴長沙與張治中主席會晤。可沒曾想到厄運正悄悄地向他襲來。當他到合肥時,皖中游擊司令宋世珂會同桂系駐軍某部,趁機合謀將其逮捕。
在獄中,他一面上書張治中主席,一面向當地軍政當局辯誣,詳述歷年來宣傳抗日、募集經費、救治難民、犒勞前線將士等實情。其言鑿鑿,條分縷析,字句鏗鏘。
雖知告發之情節全屬子虛,然而,當局對楊效春的陳述根本不予理睬。沒幾天,在毫無口供與旁證情況下,被宣判死刑。
1938年1月15日,陰雲密布,寒氣逼人,在皖中大地籠罩的一片血雨腥風的恐怖氣氛中,楊效春被五花大綁押赴刑場。執行當局唯恐他在行刑途中喊冤,競用蔑片橫卡在口中(一說棉花),使其無法出聲。
隨著軍號的嘀嗒聲,囚車後面,跟隨著許多民眾,不少人都為楊效春的蒙冤暗自飲泣。
在刑場上,劊子手令其跪下,只見楊效春兩眼圓瞪,凜然不屈。當彈穿其頭部倒在地上時,他仍兩眼不閉,怒視這不平世界。
楊效春被殺后,輿論嘩然。不少人紛紛撰文為其鳴不平。如知情者六家畈中學校長吳煥文就寫了《楊效春先生被害經過》。陶行知、黃炎培、梁漱溟、張治中等50餘位知名人士,也將其蒙冤受誣經過刊登在《大公報》上,公諸於世,以澄清事實。
陶行知等知名人士是滿懷悲憤與痛惜之情撰文的。
誠如他的學生所言,“楊先生之被冤而死,不僅是他個人短暫一生的可悲結局,也是中國現代歷史中教育戰線上的一大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