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光薦
鄧光薦
鄧光薦(1232~1303),初名剡,字中甫,又字中齋。廬陵(今江西省吉安縣永陽鎮鄧家村)人。南宋末年愛國詩人、詞作家。
理宗景定三年(1262)進士。歷任宗正寺簿、秘書丞、禮部侍郎兼直學士院。鄧光薦因與文天祥交往而留名史冊。
景定三年(1262)進士及第,后隱居在家。他的老師兼校長——左丞相江萬里多次要他出來做官,他都謝絕。而文天祥起兵勤王,他卻舉家參加。後來家中老幼12口死於廣東香山兵燹。他抑制家破人亡的個人悲痛,毅然跋山涉水,奔赴抗元前線。祥興元年(1278),任禮部侍郎,二年(1279),厓山海戰時,陸秀夫抱帝赴海死,鄧剡也悲憤投海,但兩次都被元兵撈起。張弘范勸降,被拒絕,於是將鄧剡和文天祥一同押送元都燕京。鄧因病重被留在金陵就醫。文天祥在柴市英勇就義后,鄧剡不忘友人的重託,懷著極其悲痛而又崇敬的心情,撰寫了《文信國公墓誌銘》、《信國公像贊》、《文丞相傳》、《文丞相督府忠義傳》,以及《哭文丞相》、《挽文信公》等詩,向人們介紹了文天祥的生平事迹,頌揚了文天祥為國為民的愛國主義精神和堅貞不渝的民族氣節。
鄧剡是廬陵詩派、廬陵詞派的代表作家之一。他的詩造詣很深,風格“渾涵有英氣,鍛煉如自然”。所著《續宋書》、《德祐日記》、《填海錄》、《東海集》、《詞林紀事》等書,惜已失傳。不過在《文山先生全集》中,文天祥保存了鄧光薦《驛中言別》、《行宮》、《滿江紅·和王昭儀題壁》、《浪淘沙·秋旅》、《送行三首》等詩詞,今有《中齋詞》一卷行世。(李建蘭)
景定三年(1262)進士,為文天祥門友。剡以詩名世,其老師兼校長江萬里屢薦不就,后隨天祥贊募勤王。宋末,元兵至,攜家逃亡入閩。端宗即位,廣東制置使趙潽晉闢為斡辦官,薦除宣教郎、宗正寺簿。祥興元年(1278)六月,從駕至硅山,除秘書丞,兼權禮部侍郎,遷直學士。宋亡,投海者再,元兵打撈之,不得死。元將張弘范禮致之,與文天祥同押北上,舟中唱和。有詩集名《東海集》,天祥為序。至建康以病留,天祥賦詩別之。久之,蒙元見其只有文才而無治國持政之能,降之不足以用,殺之又不足以攝天下漢民之心,遂得放歸。張弘范卒后,其子張珪襲父職,於至元十九年(1282)迎鄧剡師事之二十三年(1286),程鉅夫以侍御史行台至金陵,鄧剡有《燭影搖紅》詞賀其得子。
卒於大德七年。
鄧光薦的作品有名於時。文如《文丞相傳》、《文丞相督府忠義傳》、《祭劉須溪文》、《文天祥墓誌銘》等,多記宋末史事及忠烈之士,材料翔實,文筆精練,忠義之氣溢於言表。詞作〔念奴嬌〕、〔滿江紅〕、〔摸魚兒〕"笑平生"、〔浪淘沙〕、〔唐多令〕諸闋,往往以悲壯之語,寫國破家亡之痛,感慨深沉。挽文天祥詩是他的詩的代表作,深得杜甫五言筆法,語句凝鍊。
鄧光薦撰有《中齋集》、《東海集》、《續宋書》等,不傳。有《中齋詞》一卷,今人趙萬里收入《校輯宋金元人詞》中。文散見《文山先生全集》("附錄")等書,詩散見《吳禮部詩話》、《天下同文集》、《廬陵縣誌》等書。
------鄧剡
疏雨洗天清。
枕簟涼生。
井桐一葉做秋聲。
誰念客身輕似葉,千里飄零?
夢斷古台城。
月淡潮平。
便須攜酒訪新亭。
不見當時王謝宅,煙草青青。
鄧剡被俘虜,和文天祥一同被押解北上。在途經建康,鄧剡作了此詞。這首詞寓含有懷古感今的濃濃深情,語言極為明快,堪稱鄧剡現存的詞中的一篇佳作。
“疏雨洗天清。枕簟涼生。井桐一葉做秋聲”。暑退寒來之節氣替代,說出盛極而衰的人生哲理。古話說得好:“一葉落而知天下秋”;宋室覆亡,故國不在,如瑟瑟寒秋,令人心灰神懶。“疏雨洗天清”,然而天清世不清,能奈其何。室內枕席生涼,是實寫秋天到來天氣生涼,氣候更替,室外井桐落葉,既是報秋,又勾起詞人對自己身世的感嘆。此詞一開篇,便給全詞的氣氛作了烘托,深含懷古的幽幽情感。
“誰念客身輕似葉,千里飄零”?跟《唐多令》詞里寫的“堪恨西風吹世換,更吹我,落天涯”意緒相通。葉隨風飄,說明個人命運的不可把握,也表明作者對邦國淪亡悲哀之情。“千里”是概括在廣東被俘到建康的旅程。李後主亡國后所作《浪淘沙》的“夢裡不知身是客”,和本詞中所講的“客身”皆指亡國之虜淪落於異域的生活。
“夢斷古台城。月淡潮平。”東晉台城在今南京玄武湖畔。無限哀思難以排解。鄧剡把它帶到夢鄉,醒來卻發覺古台城上夢凄涼。詞中借己情感之轉折,演繹出作詞的生活。詞人的心境本來就很哀傷,但醒來見月色暗淡,海潮泛起,禁不住自己也心潮澎湃,心裡更加凄愴。
夢醒之後,到哪裡去呢,只能去“便須攜酒訪新亭”。據《世說新語。言語篇》西晉滅亡后南渡士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在今南京市南),藉卉飲宴。周侯(豈頁)中坐而嘆曰:”風景不殊,正自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導)愀然變色曰:“當共戮力王室,克複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王導在當年的新亭會上,還主張”戮力王室,克服神州“。但自己和文天祥都做了俘虜,宋王朝已徹底亡矣。它跟李白《登金陵鳳凰台》詩”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所表達的意思相符。李白慨嘆歷史之已成陳跡,而鄧剡卻多了一層亡國的實感。從情感之深切,鄧剡實多一層。作為結句,它能融情入景,從而引讀者於審美活動中直接領悟人生哲理。
--鄧剡
水天空闊,恨東風不惜世間英物。
蜀鳥吳花殘照里,忍見荒城頹壁。
銅雀春情,金人秋淚,此恨憑誰雪?
堂堂劍氣,鬥牛空認奇傑。
那信江海餘生,南行萬里,屬扁舟齊發。
正為鷗盟留醉眼,細看濤生雲滅。
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衝冠發。
伴人無寐,秦淮應是孤月。
鄧剡和文天祥是同鄉好友。1278年,文天祥抗元兵敗,被俘為虜。次年鄧剡拘押在一地,又一同被押解北上元都。到金陵時,鄧剡因病留下,文天祥繼續北上。臨別之際,感觸良多。鄧剡作詞贈天祥,為好友壯行。詞中融匯亡國之痛和別友之情,如一首慷慨悲涼的歌,氣貫長虹,將歷史的一瞬,定格在這樣一種鏡頭。
亡國之痛是此詞上片的主旋律,“水天空闊,恨東風不惜世間英物”,感嘆金陵的水闊天空。“世間英物”,指的是文天祥。面對長江,不禁令人心思神往:長江險阻,能拒曹兵,為何不能拒元兵。英雄沒有天的幫助,只能遭人憐惜。“東風”如此不公平,可恨之極。這兩句,凌空而來,磅礴的氣勢之中,蘊含著無限悲痛。隨即引出許多感嘆。“蜀鳥吳花殘照里,忍見荒城頹壁”,寫金陵城中殘垣斷壁的慘象。“蜀鳥”,指產於四川的杜鵑鳥,相傳為蜀亡國之君杜宇的靈魂託身。在殘陽夕照中聽到這種鳥的叫聲,令人頓覺特別感到凄切。“吳花”,即曾生長在吳國宮中的花,現在在殘陽中開放,有過亡國之苦,好象也蒙上了一層慘淡的色彩。凄慘的景象,使人不忍目睹;蜀鳥的叫聲,更叫人耳不忍聞。
“銅雀春情,金人秋淚,此恨憑誰雪”?杜牧曾寫有“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的詩句,這本是一個大膽的歷史的假設,現在居然成了現實。借歷史故事,描寫江山易主的悲哀。三年前元軍不是早把謝、全二太后擄去了么?“金人秋淚”典出自魏明帝時,曾派人到長安把漢朝建章宮前的銅人搬至洛陽,傳說銅人在被拆卸時流下了眼淚。但宋朝亡國,國亡數被遷移,此恨怎能消。“堂堂劍氣,鬥牛空認奇傑”,寶劍是力量的象徵,奇傑是膽略的化身,所向披靡。可如今,卻空有精氣上沖鬥牛的寶劍和文天祥這樣的奇傑了!對文天祥的失敗,惋惜之情,溢於言表。
詞的上片情景交融。金陵風物是歷代詞人詠嘆頗多的。但此詞把其作為感情的附著物融入感情之中,別有一番風韻。蜀鳥、吳花、殘垣斷壁,是一種慘象,但表現了作者複雜的情感。
下片主要寫情,表達對文天祥的傾慕、期望和惜別之情。“那信江海餘生,南行萬里,屬扁舟齊發。”頌揚文天祥與元人作鬥爭的膽略與勇氣。幾年前文天祥被元軍扣留,乘機逃脫,繞道海上,歷盡千辛萬苦回到南方。正為鷗盟留醉眼,細看濤生雲滅“。
鄧剡前面跳海未死,這次又病而求醫,為的是“留醉眼”,等文天祥東山再起,再起複宋大業。“睨柱吞嬴,回旗走懿,千古衝冠發”,“睨柱吞嬴”,趙國丞相藺相如身立秦庭,持璧睨柱,氣吞秦王的那種氣魄:“回旗走懿”指的是蜀國丞相諸葛亮死了以後還能把司馬懿嚇退的那種威嚴。用典故寫出對文天祥的期望之情。這自然是讚許,也是期望。“伴人無寐,秦淮應是孤月。”最後再轉到惜別上來,孤月意喻好友的分離、各人將形單影隻了。我雖然因病不能隨你北上,但將在一個又一個的不眠之夜中為你祈盼。這句話雖然普遍,但朋友之情,家國之悲深蘊其中。
這首詞在藝術上的特色除了寫情寫景較為融洽之外,還用典頗多。借歷史人物,抒發自己胸臆。各種歷史人物都已出現,較好地完成了形象塑造。這首詞用東坡居士詞原韻。難度極大,但仍寫得氣沖鬥牛,感人肺腑,蓋因真情在其中耳。
----鄧剡
雨過水明霞,潮回岸帶沙。
葉聲寒,飛透窗紗。
堪恨西風吹世換,更吹我,落天涯。
寂寞古豪華,烏衣日又斜。
說興亡,燕入誰家?
惟有南來無數雁,和明月,宿蘆花。
本詞和《浪淘沙》(疏雨洗天清),蓋出於同時。從兩詞所抒發的感慨、所描繪的景象和所創造的意境來看,都極為相似。
“雨過水明霞,潮回岸帶沙。葉聲寒,飛透窗紗”。一場大雨洗過天空,夕陽斜照彩霞映得水面格外明亮;大潮洶湧,在漫過海灘后又漸漸退去。江岸邊留下了些許沙痕。聲聲落葉,飛快地透過窗紗,使詞人感到秋意襲身,時令已由夏入秋了。這是一幅凄涼的黃昏秋江圖。恰值兵敗被擄之後,作者面對著此情此景,哪能不倍加傷感呢?
“堪恨西風吹世換,更吹我,落天涯”。“西風”既作為一種自然物的實寫,又象徵著蒙古統治者侵略勢力。時代變革、朝廷更換,鄧剡抱定不再仕元的決心,天下之大,哪有立足之地?詞人把自己比做被西風吹落天涯的枯葉,也很恰切。北朝的樂府民歌《紫騮馬歌辭》云:“高高山上樹,風吹葉落去。一去數千里,何當還故處?”它用風吹落葉比喻流落飄蕩的情狀,反映人民在戰亂中逃亡景象。形象鮮明,深沉悲憤。“天涯”意謂極言其遠,以托出詞人慾歸不能的哀怨。
詞人在上片極言自己如落葉飄零,無根無緒,意在引出下片中作者表達的寂寞心情。
“寂寞古豪華,烏衣日又斜。說興亡,燕入誰家”?南京,是煙柳繁華地,也是南宋王朝賴以阻擋蒙古南侵的一道屏藩。蕭條得使詞人生寂寞、衰歇之感。此詞帶有幾分嘲諷意味,不只是一味悲慨而已。借燕子飛入新巢,喻指許多南宋遺民變節奉敵。作者大悲慨之中,懷有深深的嘲諷。更表明他不仕新朝,堅守節操的心聲。
詞人又通過對空闊的水、天之間漸次觀察,終於發現:“惟有南來無數雁,和明月,宿蘆花。”淡淡幾筆,就勾勒出另一幅凄清的寒汀蘆雁圖。詞人置群雁於雖凄清而潔白的明月、蘆花中,寄寓了他對亂離中的人民懷著無限同情。雖然是群雁,然而無首。沒有凄居之處,真是可憐之極。
鄧氏此詞以感情沉鬱和風格清奇取勝。上片“寓情於景”。下片“以喻見意”,通過寒葉、西風、烏衣蒼、明月、蘆花等,表達了他作為作者的主體感受。全詞如一幅清麗而寓意深刻的畫卷,讓欣賞者感到精神上的愉悅和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