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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震
辛亥革命時期才女
何震(1886年—?),原名何班,字志劍,江蘇揚州人,辛亥革命時期才女,國學大家劉師培之妻。
出身書香世家,頗具姿色,擅長寫詩作畫。1907年在章太炎邀請下,隨丈夫劉師培赴日本加入中國同盟會,迅速成為無政府主義信徒。何震又在《天義報》上發表文章,鼓吹暗殺,聲稱“今日欲行無政府革命,必以暗殺為首務也”。何震私生活也很前衛,竟和表弟汪公權暗中私通。1908年劉師培、何震被滿清政府兩江總督端方收買,充當端方暗探,淪為革命的叛徒,成為隱藏在革命黨人中的內奸,在革命黨人中挑撥離間,製造矛盾。為了邀功,劉師培與何震竟出賣了江浙革命黨人起義計劃。辛亥革命后,劉師培、何震又在1915年加入籌安會,鼓吹擁護袁世凱復辟帝制,在背叛革命的道路上越走越遠。1919年劉師培病死,何震最終發瘋,不知所終。
何震(右二)合照
1904年,18歲的何震嫁給了21歲的劉師培。此前劉師培的堂姐劉師韞已嫁何震長兄,則何震的婚事屬“還門親”,婚後她改名為何震(字志劍),並隨劉師培至上海,入蔡元培主持的愛國女學,該女學以“造成虛無黨一派之女子”為宗旨,因為“暗殺於女子更為相宜”,該校“為高材生講法國革命史,俄國虛無黨歷史”,並“講授理化,學分特多,為練制炸彈的預備”。
何震“結婚後忽然思想大為解放,以後就與劉師培每出必同行了”。結婚後僅一個多月,何震便在《警鐘日報》上發表了這樣的詩:獻身甘作蘇菲亞,愛國群推瑪麗儂。言念神州諸女傑,何時杯酒飲黃龍?
蘇菲亞是刺殺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二世的女傑,殉難時年僅28歲,瑪麗儂則是法國大革命時著名政治家,后被送上斷頭台,留下“自由,多少罪惡借汝以行”的名言。何震以二人入詩,其心可知。這年11月,劉師培與萬福華在英租界行刺清廷高官王之春未成,劉師培曾被拘捕,旋即獲釋,萬福華被判十年徒刑。此後兩年,劉師培結識了陳獨秀,二人開辦暗殺學校,引起清廷要員端方注意,幸有著名教育家蒯光典從中緩頰,才不了了之。
1907年2月,劉師培、何震、蘇曼殊、汪公權(何震的表弟)攜手赴日,因蘇曼殊家貧,劉師培夫婦便收留他同住,何震還拜蘇曼殊為師,學習繪畫。後來章太炎也搬來同住。
6月時,劉師培夫婦創辦《天義》旬刊(實為半月刊),作為女子復權會的機關報。復權會是何震建立夾雜了“以暴力破壞社會”、“反對主治者及資本家”等條。
《天義》旬刊初期影響極大,何震文筆縱橫,提出三個命題:一是帝王類於娼妓。二是舊政府等於大盜。三是權力決定道德。然而,隨著時間推移,何震寫作劍拔弩張的缺點亦漸顯露,口號式語言太多,令人乏味,故不得不讓劉師培接手《天義》旬刊的編輯工作,轉為一本傳播無政府主義和社會主義的雜誌,與女權主義關聯甚微。1907年11月上旬,因辦刊經費無著,劉師培與何震回上海籌款,此時章太炎與孫中山已鬧翻,想去印度學佛,經費無著,密托劉師培、何震與端方聯繫借款,當時清廷大員因懼怕暗殺,均私下投巨資支持革命黨。1908年1月,端方表示同意,準備按月支付,可章太炎不幹,複信說:“一、若按年分攤,則一歲不過千餘圓,或僅數百,必不敷用。二、若攤年過久,章甫去江寧后,事即中寢。三、領事為政府所派,非兩江私派。若果遷延抵賴,亦無如何。”章太炎希望端方先付總款的三分之二,或二分之一,端方不同意,此事遂不複議,可幾番談判下來,端方對劉師培頗有好感。
劉師培、何震回日本后,與章太炎突發糾紛。據馮自由說,章太炎覺得何震與汪公權關係曖昧,便私下告訴了劉師培,劉師培卻與章太炎大吵之後繼之以大打出手。於是,何震便企圖搞垮章太炎,她寫信給吳稚暉便是其中的一招。何震寫給吳稚暉的原函如下:稚暉先生大鑒:久慕大名,恨未晤面,以聆教誨,悵甚!留法中人發起《新世紀》,久為敝等所崇拜。不意日京民報社之章炳麟,因與先生有隙,即加詆毀,又因恨《新世紀》之故,並憾及留法之人,以及法國各學派。於此次張君溥泉如法,彼即虛造偽言,甚至欲將渠入獄,一月引渡清國,險惡如此,罪當如何!而東方無知之革命黨受其影響,亦排斥無政府主義及世界語,故貴報於東方不克發達,而觀19期《民報》,載有答先生書一篇,痛加宣布。其言虛實,鄙人固不能知,但彼曖昧之歷史,則知之甚晰。試陳之以備參考。章炳麟,一名絳,字太炎,又字枚叔,別號末底、西狩、載角,浙江餘杭人。幼嬰羊瘋疾(今尚缺二門牙),甫應縣試,其疾大作,遂納粟為國子生,且從伯兄習制藝,冀應鄉舉。則其革命思想,非具於壯年之前,且非蓄排滿主義,始以應試為恥,彰彰明矣(此事彼家族及炳麟親對吾言)!彼又受張之洞之招,供其役使。又皖人吳保初為故提督吳長慶子,彼在滬常主其家,則又非疾視官場者比。且彼庚子年偕保皇黨上書李鴻章(此書由章起稿),又致書張之洞及江南道員俞明震,多以變法冀清廷(今此稿猶存),並明震復言,將此面呈老帥,老帥大悅雲(即劉坤一)。去歲曾受鐵良二百金(系由國事偵探程家檉經手,劉林生言),又去年九月上張之洞書,與伸舊誼,逢迎其國學,末言若助以巨金,則彼於政治問題,不復聞問,並謝辭《民報》編輯(此言系下婢名所發)。余甚多,不克枚舉。近已用針筆板照像法付印,俟成即寄上。外附《民報》19期答先生原函寄上。是端已為同志中一友人披過。如合尊意,留登貴報。余容續布。即頌自由幸福並祝《新世紀》無政府萬歲!
不過,函中事實有真有假,必須仔細鑒別。1903年2月,吳稚暉等利用上海《蘇報》鼓吹革命。同年蘇報案發生,吳稚暉赴英國留學。1907年6月,在巴黎創辦《新世紀》雜誌,宣傳無政府主義,提倡世界語。此前不久,章太炎曾在日本《革命評論》第10號發表《鄒容傳》,指斥“蘇報”案發生時,吳稚暉向清朝官吏告密。1908年1月4日,吳稚暉在巴黎《新世紀》第28號發表致章太炎函,要求章說明立言根據。同月31日,章太炎在《民報》第19號發表《復吳敬恆書》,堅持認為吳曾向清吏告密,同函並稱:“足下既作此鬼蜮事,自問素心,應亦慚惶無地,計窮詞屈,乃復效訟棍行徑,以為造膝密談,非人所曉,洶洶然馳書詰問。足下雖詰問,仆豈無以答足下哉!”何函所稱“19期《民報》載有復先生書一篇,痛加宣布”,指此。何震寫信給吳稚暉,目的是利用矛盾,煽動吳對章的惡感。張溥泉,指張繼,當時亦為無政府主義者。1908年1月,因參加日本無政府主義幸德秋水派的活動,被日警追捕,輾轉逃亡法國。章太炎後來一度對張繼很反感,但何函所稱“彼即虛造偽言,甚至欲將渠入獄,一月引渡清國”云云,並非事實。章太炎自幼奉父命學作八股文。1883年,章太炎16歲的時候,赴縣應童子試,癲癇症突然發作,沒有終場就退出了。何震函說章“其革命思想,非具於壯年之前”,是事實。1896年8月,章太炎曾致函譚獻,希望他向張之洞推薦自己。1898年春,張之洞聘請章太炎為《正學報》主筆,因意見不合,章太炎在武昌僅一個月即離去。何震函說章太炎“又受張之洞之召,供其役使”,雖然後一句話不確,但前一句話是事實。其他所述,如上書李鴻章,“以變法冀清廷”等,也均是事實。但是,這些都不足以為章太炎病。孫中山也曾上書李鴻章。
何震這封信中可以引人注意的有兩件事。一是所謂“去歲曾受鐵良二百金”問題。何震聲稱,此事“系由國事偵探程家檉經手,劉林生言”。鐵良,字寶臣,清朝貴族。初為直隸總督榮祿幕僚,後任戶部、兵部侍郎,繼任軍機大臣、陸軍部尚書,1910年調任江寧將軍。程家檉,字韻蓀,安徽休寧人。1899年赴日留學。1905年加入中國同盟會。次年歸國,任京師大學堂農科教授,並在清肅王善耆門下為幕客,藉機進行革命活動。劉林生,即劉揆一,孫中山離日後東京中國同盟會總部的負責人。1907年徐錫麟刺殺安徽巡撫恩銘后,清朝貴族鐵良、善耆、端方等“各自設法向黨人施展金錢政策,使為己用”。當時,程家檉受善耆委託,向東京同盟會總部提供贊助三萬元。劉徵求各幹事意見,眾論不一。一部分幹事接收了贈款,引起中國同盟會內部糾紛。事後,章太炎表態說:“此款如用途正當,收受無礙,惜未開會解決,致貽同志以口實。”所謂章太炎接收鐵良贈款問題,當系由此引申而來。另一事是所謂“去年九月,上張之洞書,與伸舊誼”問題。1907年春,章太炎對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的病症有所了解后,對革命前途悲觀失望,同時又因和孫中山的矛盾,對中國同盟會也悲觀失望,想到印度做和尚,藉機了解印度革命黨人的經驗,但因缺乏路費,便於同年9月寫信向張之洞借錢,條件是:“若助以巨金,則彼於政治問題,不復聞問。並辭謝《民報》編輯。”12月24日,章太炎在《民報》第18號發表啟事,宣稱:“本社總編輯人章君炳麟因腦病忽作,不能用心,頃已辭職”,算是履行了部分條件。關於向張之洞借錢一事,後來章太炎本人承認說:“張於革命黨素無惡感,不得已告貸焉。”因此,何震所述此事屬實。不過,應該指出的是,在若干重要情節上何震有隱瞞。章太炎給張之洞的信並非通過郵寄,而是由何震轉交張之洞的女婿卞綽昌,其後,又由何牽線,和清政府兩江總督端方洽談。這些,何震都不敢按本來情況講。所謂“此言由下婢名所發”云云,完全在撒謊。何震函中又說:“今已用針筆版照相法付印,俟成即寄上。”後來,何震確曾將章太炎的有關信件寄給了吳稚暉。吳稚暉收到何震此函及“用針筆版照相法付印”的有關資料后,沒有發表,曾致函劉師培、何震二人勸解。1909年10月,中國同盟會內部矛盾再起。陶成章上書中國同盟會總部,要求罷免孫中山的總理職務,為黃興拒絕,便刊發名為《孫文罪狀》的小冊子。章太炎則因孫中山派汪精衛到東京續辦停刊多時的《民報》,自己被撇到一邊,便以“原《民報》社長章炳麟的名義”散發題為《偽〈民報〉檢舉狀》的傳單,指責孫中山貪污巨款,賣國賣友。於是,吳稚暉便在《新世紀》118號發表了何震寄給他的“用針筆版照相法付印”的五封信,作為章太炎出賣革命的證據。同時吳又將何震上函寄給了《美洲少年報》,並且加註云:
此章與劉夫婦交惡時,劉妻何震知弟與章不睦,突如其來,寄弟此書。當時弟勸劉、何,彼此同黨,不必傾軋,故未照何書登過一字。然彼所謂“辭謝《民報》編輯”,換用陶成章名,尚明明在《民報》上,彼之對《民報》,感情如此,今復老著麵皮,自稱原《民報》主任,真虧他做得出!當時章太炎向張之洞、端方借錢的情節,已被說成是“背叛革命黨”,充當“滿洲鷹犬”、偵探。因此,《美洲少年報》的編者在何函後面加了個跋,跋云:俄國革命之盛,得力於大文豪之文學鼓吹,今中國革命黨之所謂大文豪,卑鄙如此,蠢劣如此,此中國所以為中國歟!讀竟擲筆三嘆。末署:“庚戌正月初三寅刻編輯人觀心主記於敬虎堂,以志感喟。”但是,當時何震為端方收買,充當內奸的事實已經大白於天下,因此,在見報之前,“觀心室主”又加了一個跋,跋云:此乃端方偵探劉光漢之妻何震寄巴黎《新世紀》吳稚暉君之原函也,吳君轉到本報,以嘆息之。茲特照登,以示天下,見漢奸之當誅,與慕浮華者之不足共事也。
吳稚暉曾與章太炎有矛盾,立刻將何震的信公開發表。蔡元培給吳稚暉寫信說:“枚叔(章太炎)末路如此,可嘆可憐!然申叔(劉師培)亦太不留餘地。”何震企圖搞垮章太炎,一時間,人妖顛倒,黑白難明。但是,何震自己還是很快就暴露了真面目。這場紛爭最大的受害者是蘇曼殊,蘇曼殊給友人寫信說:“太、少兩公(章太炎、劉師培)又有齟齬之事,而少公(劉師培)舉家遷怒於余。余現已遷出,飄泊無以為計,欲返粵一轉,奈無資斧何!故只可沿門托缽。”何震是否紅杏出牆,與汪公權有私情那?馮自由說:“何汪不獨從此入於偵探一流,且形同夫婦,宣言公夫公妻不諱。”柳亞子也說:“申叔(劉師培)的一生,完全斷送於他夫人何志劍之手,志劍不是女留學生嗎?那真不如學毛兒戲的女戲子了。”
劉師培與章太炎翻臉后,便與何震、汪公權為滿清政府兩江總督端方收買,成為隱藏在革命黨人中的內奸。1908年初,劉師培與何震回到日本,即在革命黨人中挑撥離間,製造矛盾,並企圖策反章太炎。為了邀功,劉師培與何震、汪公權三人竟出賣了江浙革命黨人起義計劃,致張恭被捕。上海革命黨人派王金髮暗殺了汪公權,王金髮接著準備暗殺劉師培,劉師培跪在王金髮面前,表示只要不殺他,他將力保張恭不死。因此得脫。
辛亥革命時期,端方被革命黨所殺,劉師培亦被捕,章太炎不計前嫌,以保留學術種子為名,呼籲刀下留人。劉師培出獄后無處謀生,投到閻錫山門下做幕僚,何震也當了閻家的家庭教師,在閻錫山的推薦下,劉師培又入袁世凱幕中,和楊度一樣,成了復辟帝制的馬前卒。
據劉成禺記載,此時劉師培場面極闊,“所居衚衕,樓館壯麗,軍士數十人握槍環守之,師培每歸,車抵衕口,軍士舉槍呼劉參政歸。自衕口及於大門,聲相接。婦何震乃憑欄逆之,日以為常”。
袁世凱稱帝失敗暴死後,劉師培名聲掃地,但蔡元培力排眾議,請他到北大當教授,可惜劉師培此時肺病已重,1919年,35歲的劉師培撒手塵寰。
對於劉師培反覆選錯路,陶成章認為是“外恨黨人,內懼艷妻”所致,連蔡元培都說“有小人乘間運動何震,劫持君為端方用”,劉成禺乾脆稱何震“通文翰而淫悍,能制其夫”。
據柳亞子記:“申叔(劉師培)死後,志劍(何震)神經病發作,曾在北大校門伏地痛哭。”
劉師培逝世時,曾留下唯一一件值錢的金佛像,何震將此物存放於一位熟人家。等料理完劉師培喪事後,何震返回北京,對方不承認代為保管金佛像。因沒有收據,何震氣急攻心,引發精神錯亂。
何震22歲便落筆驚風雲,可惜她生活在一個動蕩的時代,無暇深入思考:一方面,何震反對專制強權;另一方面,她又主動繼承了專制中最黑暗、最消極的部分,如濫施暴力、崇拜權力等。何震試圖把自己裝扮成男人,想以此換取尊重,可她做得越像,人們越是將她視為不正常的女人,更加鄙夷她。何震最終沒能走出對權貴和貪慾的崇拜。最終,何震煽動丈夫劉師培一起背叛革命,先後投靠端方、閻錫山、袁世凱,成了名副其實的紅顏禍水。而她自己也不得不安於隱身幕後,雖心有不甘,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