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希遷禪師

唐代禪僧

石頭希遷禪師(700~790),唐代禪僧。俗姓陳,端州高要(今廣東省高要縣)人。希遷年輕時即沉毅果斷,自信力強。他反對鄉邑迷信神祠、定期殺牛灑酒的祭祀,每逢祀期,就前往毀祠奪牛,態度堅決。希遷的禪法總結於他所撰的《參同契》。

人物簡介


石頭希遷(700~790),唐代禪僧,又稱無際大師。
旋赴曹溪,投禪家南宗惠能門下,受度為沙彌。惠能逝世時,他還沒有受具足戒。不 久,前往吉州青原山靜居寺,依止先得曹溪心法的行思禪師,因機辯敏捷,受到行思的器重,有“眾角雖多,一麟已足”的稱譽。不久,行思又命希遷持書往參曹溪門下的另一位宗匠南嶽懷讓,經過一番鍛煉,再回到靜居寺。後來行思就付法與他。唐玄宗天寶初年(742),希遷離開青原山到南嶽,受請住衡山南寺。寺東有大石,平坦如台,希遷就石上結庵而居,因此時人多稱他為石頭和尚。代宗廣德二年(764),希遷應門人之請,下山住端梁弘化,和當時師承南嶽懷讓住江西南康弘化的馬祖道一,稱並世二大士。希遷弟子甚多,晚年付法給葯山惟儼。於德宗貞元六年(790)逝世。年90歲。

主要文獻


《景德傳燈錄》卷五載:
六祖將示滅,有沙彌希遷(即南嶽石頭和尚也)問曰:和尚百年後,希遷未審當依附何人?祖曰:尋思去。及祖順世,遷每於靜處端坐寂若忘生。第一坐問曰:汝師已逝,空坐奚為?遷曰:我稟遺誡故尋思爾。第一坐曰:汝有師兄行思和尚,今住吉州,汝因緣在彼。師言甚直,汝自迷耳。遷聞語,便禮辭祖龕,直詣靜居。
師問曰:子何方而來?遷曰:曹溪。師曰:將得什麼來?曰:未到曹溪亦不失。師曰:恁么用去曹溪作什麼?曰:若不到曹溪,爭知不失?遷又問曰:曹溪大師還識和尚否?師曰:汝今識吾否?曰:識又爭能識得?師曰:眾角雖多,一麟足矣。遷又問:和尚出嶺多少時?師曰:我卻不知。汝早晚離曹溪?曰:希遷不從曹溪來。師曰:我亦知汝去處也。曰:和尚幸是大人,莫造次。
他日,師復問遷:汝什麼處來?曰曹溪。師乃舉拂子曰:曹溪還有這個么?曰:非但曹溪,西天亦無。師曰:子莫曾到西天否?曰:若到即有也。師曰:未在,更道。曰:和尚也須道取一半,莫全靠學人。師曰:不辭向汝道,恐已后無人承當。
師令希遷持書與南嶽讓和尚曰:汝達書了,速回。吾有個鈯斧子,與汝住山。遷至彼,未呈書,便問:不慕諸聖,不重己靈時如何?讓曰:子問太高生,何不向下問?遷曰:寧可永劫沈淪,不慕諸聖解脫。讓便休。遷回至靜居,師問曰:子去未久,送書達否?遷曰:信亦不通,書亦不達。師曰:作么生?遷舉前話了,卻云:發時蒙和尚許鈯斧子,便請取。師垂一足,遷禮拜。尋辭往南嶽。”

參禪經過


希遷先在曹溪門下受了熏陶,已有所證悟。當他初到青原山和行思見面時,行思問他為了求得什麼而來,他說,未到曹溪以前,原未曾失落過什麼。行思再問,那麼為什麼要到曹溪去,他就說,若不到曹溪,怎知不失。在這番簡短的問答里,可以想見希遷直下承當,自信之切。後來希遷亦常以此旨接引門下,如慧朗問如何是佛,希遷就呵他無佛性。慧朗再問,一切含靈都有佛性,他為何卻沒有?希遷直示道,為汝不肯承當,朗因於言下悟入,即其一例。希遷自說他的法門“不論禪定精進,惟達佛之知見”,並說“能自知之,即無所不備”,都著重在這一點。希遷自依止行思后,受到進一步的陶冶,禪境有了新的擴展,禪法益臻靈活細緻。門人道悟問佛法大意,希遷答以“不得,不知”。又問,向上更有轉處否,答雲“心空不礙白雲飛”,即暗示在悟入以後,機境可以無限開拓,自在運用。
相傳希遷因讀《肇論》至“聖人會萬物為己”句,得到啟發,對於《肇論》中所說的“法身不隔自他,圓鏡體現萬象”之旨深有契會,於是有〈參同契〉之作。“參同”二字,原出於道家,希遷蓋取其意,以發揮他的以“回互”為眼目的禪法。其所謂“參”是指萬殊諸法各守其位,互不相犯。其所謂“同”,意示諸法雖萬殊而統於一元,以見個別之非孤立地存在。而他所創倡的“回互”,則指見於萬殊諸法間的互不相犯而又相涉相入的關係。修禪者領會此旨,於日用行事上著著證驗,靈照不昧,是謂之“契”。他把這種思想導入禪觀,加以發揮,豐富了禪法的內容,遂開闢了他這一系的宗風。〈參同契〉中反覆闡明一心與諸法間的本末顯隱交互流注的關係,以見從個別的事上顯現出全體理的聯繫。要是將理事分開來看,則“執事原是迷,契理亦非悟”;如果統一起來看,則每一門都有一切境界在,即所謂“門門一切境,回互不回互”;這裡面有相互含攝的地方,也有互相排斥的地方。中間說到諸法自復其性,如子得母,以見會末歸本之不待安排;同時一法體而用(動態的)處(靜態的)兼具,而彼此互相倚待,如明暗相生,往來轉化,輾轉無住。能這樣地體認一切事象,自然事存理應,舉足知路,而達到“即事而真”的境界。其禪法運用之妙,圓轉無礙,如環無端。和希遷同時異派的禪家馬祖道一,對於希遷的禪風,常有“石頭路滑”之說,很足以道出它的特徵。
希遷的禪風,顯然帶有哲學思索的傾向,和同時的馬祖道一之盛倡大機大用相比較,它是近於靜態的。因而他所創倡的禪法,也可以說就是一種禪思。這種思想,以後還結合了坐禪而續有發展。承受希遷付法的葯山惟儼即常事閑坐,並有“思量個不思量底”之說。
再傳到雲岩曇晟(782~841),又提出了“寶鏡三昧”法門,以臨鏡形、影對顯的關係,說明由個別上體現全體的境界。
續傳到洞山良價(807~869)、曹山本寂(840~901)師弟,都向這方向發展,成為曹洞一派。他們更從事象各別相涉的關係上建立了偏正回互、五位功勛等等說法,禪法的運用愈趨細密。曹洞一派和同時馬祖下再傳臨濟一派,並世各行其是。臨濟宗風以棒喝峻烈著稱;而曹洞禪則回互叮嚀,親切綿密,頗重傳授,表現出惠能門下青原行思和南嶽懷讓兩大系各自發展,形成不同宗風的顯著對照。
希遷的禪法,還經他的門下天皇道悟弘傳,到五代時,更衍為雲門、法眼兩系,他們同樣著重在“一切現成”,都和希遷所主張的“即事而真”的宗旨一脈相通。禪宗五家中,溈仰一家早絕,其餘四家除臨濟外,曹洞、雲門和法眼三家,在傳承上都淵源於希遷。曹洞禪後傳入日本,迄今傳習不衰。法眼的再傳也曾繁衍於高麗。對於國內外的禪學界,希遷的禪思想的影響是相當大的。

文化傳承


希遷的門人頗多,著名的法嗣有葯山惟儼、天皇道悟、丹霞天然、招提慧朗、興國振朗、潭州大川、潮州大顛等。惟儼在同門中最受希遷器重,他傳法於雲岩曇晟,曇晟傳洞山良價,良價傳曹山本寂和雲居道膺。后曹山一脈中斷,賴雲居門下單傳,到了南宋而再興。另一方面,道悟傳龍潭崇信、信傳德山宣鑒、鑒傳雪峰義存而續傳於雲門文偃,行化自南而北。義存的別系經玄沙師備、地藏桂琛而傳法於清涼文益,為五家中最後出的法眼宗的開祖。文益的再傳永明延壽(904~975),著有《宗鏡錄》一百卷,導天台、唯識、賢首以歸於宗門,集禪理之大成。延壽又以禪來融攝凈土法門,開後世禪凈一致之風,尤為中國佛教從教、禪競弘轉入諸宗融合的一個重要轉折點。
希遷的弟子,《祖堂集》卷四、卷五載有7人,《景德傳燈錄》卷十四謂有21人,其中著名的有慧朗、道悟、惟儼、天然、大顛,此外還有振朗、尸利、道銑等。這裡僅介紹前五人。
慧朗(738-820),與振朗相對,稱大朗,俗姓歐陽,韶州曲江(在今廣東韶關)人。
年十三於鄧林寺從模禪師出家,十七歲時(754年)到南嶽,在此受具足戒,到虔州南康(在今江西南部)參謁馬祖。馬祖問:"你來何求?"回答說:"求佛知見。"馬祖對他說,"佛無知見",知見的說法屬於魔的境界;"你從南嶽來,似未見石頭曹溪心要",示意他回南嶽師事石頭禪師。(《祖堂集》卷四<招提和尚傳>)他此後到南嶽希遷的門下,因參希遷的"汝無佛性"的禪語得悟。(《景德傳燈錄》卷十四)(注3)後到梁端住招提寺,不出戶三十年,被人稱為"招提朗"。
宋代余靖《武溪集》卷八<韶州月華山花界寺傳法住持記>,前述為希遷撰碑文的劉軻是他的弟子,也曾為慧朗撰寫碑文。其中說,貞元十一年(795),即希遷去世的第十年,他前往羅浮山,途經韶州曲江南邊的月華山花界寺,見此地"清氣盤郁,亦足以棲神",便停在此寺傳法,四方參禪者"尋聲而至,無虛日矣"。據此推算,慧朗是在廣德二年(764)隨希遷住進梁端的招提寺的,到他離開此寺至韶州月華山時正過三十年。元和十五年(820)慧朗死在花界寺,年八十五歲。
天然(739-824),俗姓、籍貫不詳,自幼學習儒、墨典籍。曾與龐蘊(后稱龐居士,融馬祖)結伴進京趕考,途經漢南投宿一旅店,與一過路僧一起喝茶。此僧問他們二位到何處去,回答說:"求選官去。"僧說可惜,"何不選佛去"。天然問如何去選佛,僧告訴他說:"江西馬祖今現住世說法,悟道者不可勝計,彼是真選佛之處。"天然聽說,立即轉向到江西參謁馬祖。馬祖問明來意,勸他投石頭希遷參學。天然到達南嶽南台寺參拜希遷講明來意后,希遷叫他到槽廠去擔當做飯的雜務,經一二年後才給他剃頭正式允許出家。希遷見天然聰明,向他略說戒法。他竟然掩耳說"太多也"。希遷叫他試著做些動作,他竟騎到"聖僧"(文殊菩薩塑像)頭上去。由此可見他的放任不拘的性格。此後又去參馬祖,到天台山居花頂峰三年,此後到餘杭參謁牛頭宗的國一(道欽)禪師。
元和初(806)到洛陽龍門香山與馬祖法嗣的伏牛(自在)禪師為莫逆之交。后在慧林寺住時遇上天寒,乃焚燒木佛禦寒,受到主人的譏諷。他卻自辯說是為了火化木佛尋找舍利。主人說:"木頭有何也?"這正中了他設下的埋伏,他立即辯解說:"若然者,何責我乎!"(《祖堂集》卷四本傳)
元和三年(808)天然在洛陽的天津橋橫卧,碰上留守鄭公經此,雖呵之而不起,問之,以"無事僧"回答。鄭公異其言,贈以素與衣,並每天施給米面。從此"洛下翕然歸信"。
元和十五年(820)想歸林泉終老之所,門人在南陽丹霞山建草庵接他來住,三年間門下參禪者達到300人,此處發展為一個大的寺院。天然上堂說法,常提醒弟子和參學者要"保護一靈之物"(意為本有佛性);認為禪法非語言文字可以表達,非普通思維可以理解,反對執意地外求佛法,說"禪可是爾解底(的)物,豈有佛可成?佛之一字,永不喜聞";一切法門功德"不從外得";"吾此間無道可修,無法可證"。(《景德傳燈錄》卷十四)(注4)他還著有《孤寂吟》、《玩味吟》、《驪龍珠吟》、《弄珠吟》、《如意頌》等(文載《祖堂集》卷四本傳),音韻諧美,主要是講修行應內求自心覺悟的道理。天然於長慶四年(824)去世,年八十六歲。膳部員外郎劉軻為他撰碑。弟子有無學、義安、性空、本童、米倉等人。
道悟(748-807),俗姓張,婺州(治所在今浙江金華)人。年十四在明州(治今浙江寧波)出家,二十五歲時在杭州竹林寺受具足戒,此後四處參訪名師。先投到徑山牛頭宗道欽(國一)禪師門下學習禪法五年,悟得佛性的道理,受到印可。
大曆十一年(776)隱居於餘姚大梅山,經三四年。
建中初年(780)到鍾陵(原名豫章,今江西南昌)參謁馬祖禪師。翌年秋,到南嶽參謁希遷禪師。(《宋高僧傳》卷十本傳)道悟問:"離卻定慧,以何法示人?"希遷不正面回答,說:"我這裡無奴婢,離個什麼?"最後從希遷的"汝道阿誰是後人"的問語中得悟。(《景德傳燈錄》卷十四本傳)(注5)後來先後到澧陽(今湖南澧縣)、景口傳法,后居於當陽柴紫山,前來參禪者日多,名聞遠近。經有人上報荊州連帥(當指按察使),迎請道悟到荊州府治所在地江陵城內傳法,受到城內僧俗的歡迎。後來,他被請入城西的天皇寺居住傳法。江陵府尹右僕射裴公敬重道悟,特地盛禮前往拜謁問法。道悟"神氣灑落,安詳自處",答語精妙肯切。在與裴公的交往中"以為是法平等,不見主客",從不逢迎。由於得到地方長官的支持,"自是禪宗之盛,無如此者"。道悟一生,"行在於《瓔珞》(按,傳為後秦行竺佛念譯《菩薩瓔珞本業經》,講菩薩階位和大乘戒律),志在於《華嚴》"。(《宋高僧傳》卷十)(注6)可見,他雖為禪僧,但仍重視持戒,弘揚《華嚴經》思想。
元和二年(807)去世,年六十歲。弟子有慧真、文賁、崇信等,"或繼坐道場,或分枝化導",世稱"天皇門風"。(《宋高僧傳》卷十)唐太常協律符載為道悟撰寫的碑文今存(見《佛祖歷代通載》卷十五、《全唐文》卷691)。
惟儼(751-834),或作唯儼,絳縣(在今山西侯馬市東北)人,俗姓韓(《宋高僧傳》卷十七<惟儼傳>原作"寒"字,此據《景德傳燈錄》卷十四)。年十七南度大庾嶺,到潮州(在今廣東)的西山,從慧照禪師出家。
大曆八年(773)從衡岳寺的智澡(或作"智琛")律師受具足戒,認為"大丈夫當離法自凈,焉能屑屑事細行於布巾耶?"不願意從事煩瑣律儀戒規的銓釋和踐行。便前往謁見希遷,從受禪法,"密證心法"。(《宋高僧傳》卷十七)

附錄內容


希遷〈參同契〉(摘錄自《景德傳燈錄》卷三十)
竺土大仙心,東西密相付。人根有利鈍,道無南北祖。
靈源明皎潔,枝派暗流注。執事元是迷,契理亦非悟。
門門一切境,回互不回互。回而更相涉,不爾依位住。
色本殊質象,聲元異樂苦。暗合上中言,明明清濁句。
四大性自復,如子得其母。火熱風動搖,水濕地堅固。
眼色耳音聲,鼻香舌鹼醋。然依一一法,依根葉分佈。
本末須歸宗,尊卑用其語。當明中有暗,勿以暗相遇。
當暗中有明,勿以明相睹。明暗各相對,比如前後步。
萬物自有功,當言用及處。事存函蓋合,理應箭鋒拄。
承言須會宗,勿自立規矩。觸目不會道,運足焉知路。
進步非近遠,迷隔山河固。謹白參玄人,光陰莫虛度。
希遷〈草庵歌〉(摘錄自《景德傳燈錄》卷三十)
吾結草庵無寶貝,飯了從容圖睡快。
成時初見茅草新,破后還將茅草蓋。
住庵人,鎮常在,不屬中間與內外。
世人住處我不住,世人愛處我不愛。
庵雖小,含法界,方丈老人相體解。
上乘菩薩信無疑,中下聞之必生怪。
問此庵,壞不壞?壞與不壞主元在。
不居南北與東西,基址堅牢以為最。
青林下,明窗內,玉殿朱樓未為對,
衲被蒙頭萬事休,此時山僧都不會。
住此庵,休作解,誰誇鋪席圖人買?
迴光返照便歸來,廓達靈根非向背。
遇祖師,親訓誨,結草為庵莫生退。
百年拋卻任縱橫,擺手便行且無罪。
千種言,萬般解,只要教君長不昧。
欲識庵中不死人,豈離而今遮皮袋?
乃光〈石頭禪要〉(摘錄)
石頭希遷主要的開示和接機
[誰字話] 僧問:“如何是解脫?”師曰:“誰縛汝?”問:“如何是凈土?”師曰:“誰垢汝?”問:“如何是涅槃?”師曰:“誰將生死與汝?”
馬祖常道“是什麼”,石頭又教看個“誰”,一對無孔鐵笛。參學人卻要經受得住,透得“誰”字話,始解作活計。須知本分事從來不是強加於人的。解脫誰不愛,有縛即不得;凈土誰不欣,有垢即不得。抓住縛者、垢者、造生死業者是誰,當即還汝解脫、凈土、涅槃了也。若存愛欣之情,依然成錯。此是為中下乘說。若是上根靈利者,只見在在處處一般,定要分別卻難下手。所謂“一種平懷,泯然自盡”。到這裡縛解、垢凈、生死涅槃是什麼?!功德天、黑暗女,有智主人二俱不受。
[西來意] 僧問:“如何是西來意?”師曰:“問取露柱。”曰:“學人不會。”師曰:“我更不會。”
這僧問師,恰是撞著露柱,險些磕破腦殼。還教“問取露柱”,更添冤苦,只如露柱解說西來意也無?有者道,終說不出西來意,便這般信口推與露柱了。要且不然。“學人不會”露柱懷胎,“我更不會”露柱生兒,會得這兩轉語,於西來意便算破參,作么生會?
石頭接機的開示,甚為簡到,以上僅選了兩段,也加上了標題和說明。石頭遺有《參同契》與《草庵歌》兩種著作,而《參同契》對指示禪法更為重要。
傳稱師因看《肇論》有得,遂掩卷,不覺寢,夢與六祖同乘一龜,游泳深池之內。覺而念曰:“靈龜者智也,深池者性海也,吾與祖師同乘靈智泛性海矣。遂著《參同契》,曹洞一宗心法即自此啟發。
石頭印可的弟子
石頭門風孤峻,雖不如馬祖法會之盛,但所印可的弟子卻個個保任功深,護持謹嚴,有足多者。弟子中藥山最為傑出。今僅介紹丹霞、大顛、長髭三師,以見石頭一系之禪道風規。
[鄧州丹霞天然禪師] 本習儒業,入長安選官,旅次遇禪者曰:“選官何如選佛?”師蒙指示,即造江西馬大師處,馬師指見石頭,執役三年,頭與剃染,味道已深。師再謁馬祖,祖問:“從甚處來?”師曰:“石頭。”祖曰:“石頭路滑,還躂倒汝么?”師曰:“若躂倒即不來也。”
石頭誠然孤峻,但冷地里機變無常,活人眼目。自謂參學有得之徒,若與之逞機辯,靡不滑溜失路者。“石頭路滑”,馬祖深知。鄧隱峰辭馬祖到石頭,祖曰:“石頭路滑。”峰曰:“竿木隨身,逢場作戲。”便去。才到石頭,即繞禪床一匝,振錫一聲,問:“是何宗旨?”頭曰:“蒼天!蒼天!”峰無語,卻回舉似馬祖,祖曰:“汝更去問,待他有答,汝便噓兩聲。”峰又去,依前問,石頭乃噓兩聲。峰又無語,回舉似馬祖,祖曰:“向汝道石頭路滑。”此處馬祖問丹霞:“石頭路滑還躂倒汝么?”請看丹霞答道:“若躂倒即不來也。”這是何等本領,能在馬祖座前誇口。他不於石頭處有得,敢爾如此。後來清世宗胤禛妄選語錄貶剝丹霞,雲霞入滅,垂一足未及地,是見地不到地,遭護法神顯化。這真是供出自己見地不到地,成了個瞎驢漢。
且節錄丹霞上堂法語一則,請參看,識取禪海一漚。
“阿你渾家,切須保護,一靈之物不是你造作名邈得,更說甚薦與不薦。吾往日見石頭,亦只教切須自保護此事,不是你談話得。阿你渾家,各有一坐具地,更疑什麼?禪可是你解的物?豈有佛可成?佛之一字,永不喜聞,阿你自看。(中略)今時學者紛紛擾擾皆是參禪問道,我此間無道可修,無法可證,一飲一啄各自有分,不用疑慮,在在處處有恁么的。若識得釋迦,即這凡夫是,阿你須自看取。莫一盲引眾盲,相將入火坑,夜裡暗雙陸,賽彩若為生?無事,珍重!”
這般說話,真是見地超群,悟境玄深,不愧石頭之子。
[潮州靈山大顛禪師] 初參石頭,頭問:“哪個是汝心?”師曰:“現言語者是。”頭便喝出。經旬日,師卻問:“前者既不是,除此外何者是心?”頭曰:“除卻揚眉瞬目將心來!”師曰:“無心可將來。”頭曰:“原來有心,何言無心,無心盡同謗。”師於言下大悟。
覓心了不可得,即得安心竟,這是從上祖師已行規模,為啥這裡卻不然?且道是同是別?還是另有奧妙處么?頭曰“除卻揚眉瞬目將心來”這一句,卻鞭策得緊,盡氣力也搬不動,所以他只得道個“無心可將來”。這比他前番答的“現言語者是”已大為進步了。“無心可將來”,與從上祖師也不異,為啥不蒙石頭老漢點頭?這老漢反而說出“原來有心,何言無心,無心盡同謗。”這當然異於“現言語者是”,不然,怎得大顛言下大悟?可是大顛究竟怎的會悟?悟了又悟到個啥?這卻必須努力一參。洞山答“主中主”語,有云:“恁么道即易,相續也大難。”師住後上堂云: “夫學道人須識自家本心,將心相示,方可見道。(中略)吾今為汝諸人分明說出,各須聽受。但除卻一切妄運想念,現量即汝真心,此心與塵境及守認靜默時全無交涉。即心是佛,不待修治,何以故?應機隨照,冷冷自用,窮其用處了不可得,喚作妙用,乃是本心,大須護持不可容易。”
這般說話,平實甚平實,難構卻難構,念一遍似清風拂面,且道從哪裡入?
[潭州長曠禪師] 參石頭,頭問:“什麼處來?”曰:“嶺南來。”頭曰:“大庾嶺頭一鋪功德成就也未?”師曰:“成就久矣,只欠點眼在。”頭曰:“莫要點眼么?”師曰:“便請。”頭乃垂下一足,師禮拜。頭曰:“汝見個什麼道理便禮拜?”師曰:“據某甲所見,如紅爐上一點雪。”
這樣問答,好似天造地設一般,美則美矣,切莫開眼做夢。“垂下一足”,正中妙挾;“紅爐上一點雪”,妙盡功勛;若人不會也不分外。
有僧參長髭,繞禪床一匝,卓然而立。師曰:“若是石頭法席,一點也用不著。”僧又繞禪床一匝。師曰:“卻是恁么時不易道個來處。”僧徑出去,師乃喚,僧不顧,師曰:“這漢猶少教詔在。”僧卻回,曰:“有一人不從人得,不受教詔,不落階級,師還許么?”師曰:“逢之不逢,逢必有事。”僧乃退身三步,師卻繞禪床一匝,僧曰:“不惟宗眼分明,亦乃師承有據。”師乃打三棒。
自己家裡人,相見也分賓主。看這老參禪和,卻有些子汗臭氣,不是州縣白蹋僧,無奈繩索在會石頭禪的長髭手裡。這僧會是會得,只為目前有物,硬作主張,不解轉身,這叫做門杠子禪。長髭道“逢之不逢,逢必有事”,即使門杠子禪消融了也。末了贊師,也是消融后的自贊。師乃打三棒,有者道:“咦,還有蒙罰么?”一任商量,終歸消融。
石頭嗣法弟子,僅舉這三位略說一下,其餘如天皇、大同、大朗、小朗等師,則無暇敘述,吾人詳看上舉的丹霞、大顛、長髭三師的禪風,即可足知石頭禪道是如何的深固幽遠卻又冷峻多姿的了。弟子們得其印可亦非容易。
馬祖、石頭是同時代的人。石頭長馬祖約九歲,馬祖先石頭兩年化去,皆六祖而後的宗門巨匠。兩師雖師承宗風有別,但所提持者畢竟為一事。兩師道義彌篤,親切無間,無絲毫門戶畛域之見,實為後代師表。如葯山首造石頭之室,未能決了,石頭教往馬大師處去,葯山見馬祖言下契悟,侍奉三年,然後乃返石頭,在石頭處則體道更深,石頭且以偈贊之,深蒙印可。又如丹霞初禮馬祖,祖顧視良久,說道南嶽石頭乃汝之師,丹霞抵石頭終了大事,再謁馬祖亦印可。像這樣的事還不少。兩師當時卻以闡化禪宗為職志,有時亦由參學僧口裡,暗通消息,時時相見。如石頭問新到:“從什麼處來?”曰:“江西來。”頭曰:“見馬大師否?”曰:“見。”頭乃指一橛柴曰:“馬師何似這個?”僧無對,卻回舉似馬祖,祖曰:“汝見橛柴大小?”曰:“沒量大。”祖曰:“汝甚有力。”曰:“何也?”祖曰:“汝從南嶽負一橛柴來豈不是有力。”這僧多嘴,正好為兩師互通消息,他亦不知,干他外人啥事。
還有個龐居士盡心參禪,出入兩師之門。初謁石頭,乃問:“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頭以手掩其口,龐豁然有省。后參馬祖,問曰:“不與萬法為侶者是什麼人?”祖曰:“待汝一口吸盡西江水即向汝道。”龐於言下頓領玄旨。居士悟后經常親近兩師,且與兩師弟子禪道往還。從這些公案事實來看,兩師禪道並不如後代分列門庭標新立異。兩師的祖風雖別,提持則一。宗風之異全系才調不同,方便攝化,豈能據此另定兩師宗旨?五家出自兩師,以後各各曲立宗旨。雪竇讚頌兩師之言曰:“十影神駒立海涯(馬祖),五色祥麟步天岸(頭),可謂妙善形容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