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舜生
中央常務委員兼秘書長
左舜生(1893年—1969年),譜名學訓,別號仲平,湖南長沙人。他與曾琦、李璜並稱“曾、左、李”,是中國青年黨的黨魁,在變幻莫測的民國政壇上叱吒風雲、顯赫一時;他與李劍農、蔣廷黻齊名,是中國近現代史研究的先驅者之一,著作豐碩,卓然成家;他是“書生略帶名士派”,在訪問延安的繁忙日程中還提出要去看望江青和丁玲。
左舜生(1893年--1969年),譜名學訓,字舜生,別號仲平,湖南長沙人。為青年黨骨幹人物。1913年入上海震旦大學法文系。1919年7月,與曾琦、惲代英、毛澤東、張國燾、李大釗、張聞天、鄧中夏、李璜、何魯之、余家菊、陳啟天、黃日葵、劉仁靜、段錫朋、羅家倫、易家鉞、易嶷之、熊夢飛、田漢、沈澤民、何公敢等發起組織少年中國學會,並任《少年中國》主編;後任該會執行部主任。1920年任中華書局編譯所新書部主任。1923年,與曾琦、李璜等發起組織中國青年黨,1924年任中國青年黨黨刊《醒獅周報》總經理。"九一八"事變后,再創《民聲周刊》,鼓吹抗戰。后在中央政治學校任教,發行《國論月刊》,併當選青年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長。1947年任行政院農林部長。
1949年赴台。后移居香港,任教於新亞書院。1969年返台,促成青年黨團結后返港。旋病逝台灣。終年76歲。
左舜生與少中學會會友合影,前排左二為左。
少年中國學會分裂后,曾琦、李璜等人於1923年在法國巴黎成立中國青年黨,提倡並信服國家主義。1925年春,左舜生加入中國青年黨,1935年任該黨中央執行委員會委員長,與曾琦、李璜並稱中國青年黨三巨頭。
左舜生對政治形勢極為關注,並常在各大報刊發表時評,聲名鵲起,逐漸引起了蔣介石的注意。1933年到1934年之交,蔣介石兩次託人帶話給左舜生,希望能與他面談。1934年5月,蔣在杭州給他發電報,約他暑假到廬山見面。
為了應對與蔣介石的談話,左舜生認為在抗日的大背景下,青年黨必然要與國民黨合作,但必須堅持三條原則:一、青年黨信仰國家主義,愛國第一,主張民主憲政、政黨政治、議會政治,這個基本立場,不容動搖。二、左本人是一個書局的編輯員,同時在大學教書,對實際政治無經驗,也無興趣,假定蔣先生要我擔任什麼純政治性的工作,我只能婉謝,這是我的身份,必須保持。三、聽說國民黨內部的派系也很多,如果我們真要走上與國民黨合作的路子,我主張只能以整個國民黨為對象,決不參加他們派系的角逐,以避免無謂的糾紛。他把自己的這個三原則概括為三句話,即團體不失立場、個人不失身份、不參加國民黨內的派系角逐。這個觀點也得到了曾琦的認可。
1934年7月,左舜生在廬山和蔣介石見面,先後會談兩次。蔣意猶未盡,請左隨時通信。這是除了共產黨之外,蔣與另一黨派要員會晤的較早記錄。左舜生對當時的蔣印象很好,認為蔣是“當前一位了不起的人物”。1938年初,國民黨召開臨時全國代表大會,通過了《宣言》及《抗戰建國綱領》,雖有抗日的言辭,更有加強專制的反動政策。當時,各團體多對此加以抨擊。左舜生卻以青年黨中央執行委員會秘書長的身份,於1938年4月21日致信蔣介石,表示對國民黨的方針政策“以極端之善意迎之”。此舉被蔣讚許為“思深慮遠,至切欽佩”。
抗日戰爭爆發后,國民黨成立了國民參政會作為戰時最高民意機構,並把各黨派領袖和各界社會名流悉數網羅進來。左舜生自始至終參與其事,開大會時擔任大會主席團主席,休會時任駐會委員。他也積極參與、推動了抗戰中期和後期的兩次聲勢浩大的民主憲政運動。參政會的這一經歷使他認識到“民主政治在中國之實現,不僅確有可能,而且實實在在有其必要”。
為了於國共兩黨外形成一種制衡力量,進而組建一具有較大規模的大黨,青年黨與國家社會黨、第三黨、救國會等於1941年3月成立中國民主政團同盟,黃炎培任主席,左舜生擔任秘書長直至青年黨退出民盟。這期間他長期主持民盟中央工作。民盟的重要文件大多出自左舜生之手。1945年7月,左舜生還以民盟代理主席身份與黃炎培、傅斯年等5名參議員一同訪問延安。左舜生等人受到了熱烈歡迎並多次會談外,還與曾同為少年中國學會會員的毛澤東、張聞天進行了單獨會談,加深了他對中國共產黨的認識和了解。
抗日戰爭勝利后,中國青年黨由中間黨派迅速轉變為國民黨政權的追隨者。它從民盟中分離出來,單獨作為一個黨派參加了1946年1月舉行的政治協商會議。內戰爆發后,國民黨宣布召開其一黨包辦的制憲“國民大會”。中國共產黨和各民主黨派對這種徹底撕毀政協決議的行徑堅決反對,拒不參加會議。左舜生卻於11月16日以青年黨宣傳部長身份向國民黨提出了本黨參加“國大”的代表名單,使該黨完全成為國民黨獨裁、內戰的御用工具。
1947年4月,青年黨與國民黨、民社黨共同簽訂《國民政府改組后施政方針》,組成所謂三黨聯合政府。左舜生出任國民政府政務委員兼農林部長。他認為,農林水利事業是國家的基礎和命脈,地位非常重要,同時,是一個純技術部門,人員必然要有專門的學識、經驗,易於人事安排。基於這兩點,他願意出任農林部長,為中國農業現代化有所作為。
左舜生於1947年5月出任農林部長,至1949年3月因行政院總辭職離任,時間將近兩年。任職期間,他深知自己的花瓶地位,對人事處理較為圓滑。他對部中原國民黨籍的官員全部加以任用,而對青年黨中想藉機到農林部做官的人曉以用人不徇私情的道理。1948年,部中三位國民黨籍的單位主管因舞弊被揭發,左舜生卻加以掩蓋,未加處理。
他把全部精力放在農業上,力爭有所成就。他制訂全國性糧食增產和民生必需品的增產改進計劃,開展土壤與肥料的研究、建立造林實驗區和水產研究所。還到全國各地進行實地考察調研。左舜生的作為博得了蔣介石“立身無改儒素、愛國出乎至誠”的稱譽。
1949年4月,左舜生攜家人赴台灣,9月去香港定居。儘管退到台灣的中國青年黨依然奉他為黨魁,但左舜生不再涉足青年黨的黨務,其政治生涯基本結束。
左舜生治史受梁啟超和章太炎的影響較大。左舜生在求學時期就認真搜羅閱讀過梁啟超的著作,他稱讚梁啟超說:“梁任公為現代中國做啟蒙運動最努力的一人,他治學重點關於史學的一面,更為我所私淑。”後來他回憶說:“在最近三十年去世的有名人物中,令我至今感念不忘,好像他們依然活著,而我對其驟然死去乃抱著莫大的遺憾,在我的前輩中,則以梁任公先生首屈一指。”章太炎的治學精神和治史態度對左舜生的影響匪淺。兩人曾在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交往了兩年多的時間。章太炎建議左舜生看陳壽《三國志》中之裴松之注,說“此書簡練謹嚴,如能同時細看裴注,則可悟古人運用史料之法”。對此,左舜生說:“余於此書曾翻閱三四遍,得先生之力為多也。”左舜生畢生致力於中國近現代史研究,早在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初期就以重視中國近代史而著稱,並有許多研究成果問世,如《近代中英外交關係小史》《近代中日外交關係小史》《辛亥革命小史》《中國近百年史資料》初編及續編等。陳啟天認為:“這幾種書的出版,確立了先生終身研究中國近代史的基礎,也引起了我國學人研究中國近代史的興趣。”世人也認可“左舜生為近六十年來,注意研究中國近代史三五先驅之一。與李劍農、蔣廷黻齊名,而各有樹立”的評價。
國民黨敗逃台灣后,左舜生遠離政治,選擇在香港定居,以講學為生,先後在新亞書院、珠海書院、清華書院、華僑書院等大專院校任教,主講史學、中國近代史等課程。
左舜生對中國近現代史料至為嫻熟,一方面他曾長期在中華書局做編輯,接觸了許多史料,另一方面以左當年活躍在中國政壇,相識遍天下的豐富人生經歷,近六十年來中國歷史重大事件之發展變遷和歷史人物的為人、學問、掌故,他或參與其事,或熟知內情,對史料了解甚多。阮毅成說:“左先生對史料的搜集很勤,分析很明,立論更是很公正。我常懷疑許多史料的正確性,尤其是若干史話,得之於輾轉流傳,未盡可靠,而左先生卻常給我一些批判,說何者應該是真的,何者應該是假的。凡他所說,他皆有堅強的立論根據。我不得不推崇他的博識與他的能信其所信。”
左舜生在大學講授歷史時,往往由於親臨其境而激情與理性並存。他的學生回憶,左先生授課,徐速有節,井井有條,而不用看講義,尤於近代史一課,至為生動,每論人議事,皆如親歷其境,如數家珍。說到激動處,每每語調突變,聲容俱動,白眉略蹙,手指作勢,或“掩卷長嘆”,或“撫胸長笑”。有時興猶未盡,便在課後,約一二同學到附近茶社,“一杯在手,一根香煙,便繼續他的談話……”學生則如沐春風,心嚮往之。
左氏的史學觀受其多年從政經歷影響,並帶有書生意氣,形成對歷史的感性認知是其學術特點。例如對於“五四運動”,他認為:“五四”決不反對歷史的回顧,但著眼在舊文化價值的重估,其精神是進取的,決不是保守的,其目的在提煉舊的在新的中間去找位置,絕不在歪曲或貶損新的在舊的中間去求附會。不只“中體西用”之說與“五四精神”不能相容,即“中國本位”之說,也與“五四精神”格格不入。
左舜生很重視對日本歷史的研究。他對友人說:“我是一個對日本抱有深憂切慮的人,雖及我之身,難有切實貢獻,總希望把我所能見到的告訴我們的第二代第三代,如不能妥為應付,則在亞洲終為中國患者仍為日本。”基於這樣的認識,左舜生很早就注意研究日本歷史。上世紀二十年代寫有《中日外交關係小史》一書外,還發表《二十一條交涉始末》《最近五十四年間中日交涉大事年表》等文章,開其日本研究之先河。晚年又多次到日本實地考察,加深對日本的了解。
左舜生研究中國近現代史長達四十多年,出版了許多史學著作,有《中國現代名人軼事》《近三十年見聞雜記》《中國近代史四講》《萬竹樓隨筆》《中國近代史話》初集二集、《文史史話及批評》《黃興評傳》等。未輯成冊的有《宋教仁評傳》《梁啟超的生平及其思想與著作》。這其中《萬竹樓隨筆》曾四次印刷,暢銷一時。
左舜生的同學、同黨李璜評價左是“書生略帶名士派”。左舜生“一生好人名山游”。在上海生活時,每逢假日,他都要拉著好友去游上海附近的名山勝水,或去鄧尉觀海,或往嘉興游湖,或跑到焦山吃鰣魚,或游揚州瘦西湖平山堂。每次遊覽間或寫些小詩,大都沒有存稿,但有些清詞麗句,如游揚州,寫有“春盡江南又江北,我來猶見杜鵑紅”。也寫過一些新詩,其中《南京》一詩曾入選台灣出版的《中國新文學大系》一書,詩是這樣寫的:“南京,我要和你小別了!我和你兩年多的戀愛,多謝你送給我許多自然的美,莫愁湖邊的柳,復城橋上的月,古道的台城,暮色的鐘山,柳啊!月啊!我願你永遠戀著你的湖,照著你的橋,我要和你小別了……”
晚年的左舜生喜歡三件事:買書、打麻將和認乾女兒。
左舜生在香港生活清苦,曾經開過一家“榮康商店”,買賣雜貨,維持生計。他還收藏有一些名人字畫和珍本書籍,都視為珍寶。有一次,他拿出一套印刷精美的線裝書《太白全集》,對朋友說:“假如有一天經濟拮据,我也會忍痛割愛。”又指著牆上徐悲鴻的畫作《奔馬》說:“徐悲鴻的畫作近年已不多見,人人視如珍寶。假如有人願出港幣五千元,我也出讓了。你替我留意看有誰欣賞此畫吧!”在生活困難時,他往往賣書為生。但當口袋中有錢時,經過書店,他卻又欣然購進許多新書。
蝸居一隅,憂時憤俗;去國懷鄉,窮途末路,左舜生心中的煩惱和感傷不言而喻。因此,他十分熱衷方城之戲,藉此“忘掉一切”,麻醉自己。他住在九龍時,一旦牌癮發作,居然肯渡海前去香港島找人打牌。平時打牌,通宵達旦更是常事。加之年事已高,弄得他面黃肌瘦。有時過於投入,竟會耽誤他寫那些約稿文章。一些朋友好心勸他,他卻說:“像是沒聽於右老說過嗎?倘若人人把精力放在麻將上,天下也就太平了!”他依然樂此不疲。
左舜生的父親左莘農是一位舉人,當時小有名氣,所謂“長沙左莘農,善化楊墨農”。據左舜生回憶,其父對男女生活“相當浪漫”,但左母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偶有小小暗鬥,卻從未擴大到不可收拾”。左舜生成名后,也繼承了其父浪漫的基因。他喜歡女色,喜歡談論女人,自己也直認不諱,自稱“好色而不淫”,是發乎情止乎理的類型,並聲言此乃名士應有之風流。1945年到延安訪問,他竟然在百忙中向周恩來提出安排時間訪問江青,適逢江青生病,他又提出去看望“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將軍”的丁玲。而沒有見到江青,更成為左舜生延安之行的“遺憾”。
定居香港后,左舜生更以認乾女兒著稱。左為表示此舉無他,經常請一些朋友去他家參加認乾女兒的儀式,並要乾女兒拜其妻黃竹生為乾媽。他所認的乾女兒都是年輕貌美的女子,不僅有中國女孩,還有外國姑娘。上世紀50年代,他奉蔣介石之命去日本搞“親善”外交,每有閑暇,即去看望一個在東京的乾女兒。
左舜生去世后,他手下的一些人把左認乾女兒解釋為“膝下寂寞”。當時,左有五子二女,除四子左宗明留在大陸外,其餘均生活在港台,來往極其方便,膝下並不寂寞。其實,左認乾女兒不過是其不可遏制的所謂名士風流罷了。
遙望故國家園,回首前塵往事,曾經的黨魁、學者、名士左舜生晚年把自己的憂傷感慨都寫進詩詞中:“軟水溫山、丹楓白露,海舟點點神州路,誰言遊子竟忘歸?歸帆總被秋風誤。濁酒休停,閑愁休訴,歡娛共把頹顏駐。從頭收拾好家居,思量未必他人錯。”將至生命的終點,左舜生才感悟到自己一生的道路也許走錯了。
著有《萬竹樓隨筆》、《近三十年見聞雜記》、《左舜生先生晚期言論集》(陳正茂主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