獻給鄉村的詩

獻給鄉村的詩

艾青,中國現代著名詩人,其詩作“獻給鄉村的詩”以廣闊的視野和胸懷錶達懷鄉情緒,充滿沉重的,但又昂揚的情緒,具有深遠的社會意義。

創作背景


艾青寫過不少鄉土詩歌,但有不少是以異鄉為題材的,而描寫家鄉的詩歌最集中的是在延安時期。1941年艾青在周恩來的幫助下來到了革命聖地延安,在結束了國統區的流浪生活后,艾青滿腔熱情地投入到革命文學的創作中。然而艾青對延安的一些風氣卻格格不入,他認為作家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文藝也沒有得到應有的尊重,他的觀點在文藝界中遭到了批判,在延安整風中還被隔離審查。他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因此他在這個時期寫了幾篇著名的關於家鄉和懷念家鄉親人的詩歌,包括《我的父親》、《少年行》、《村莊》和《獻給鄉村的詩》。
《獻給鄉村的詩》,詩中描寫的鄉村就是金衢盆地的鄉村。那些情景許多是那裡所特有的,不管哪個村莊,總是能看到群山環抱,因為那是河谷平原、丘陵和山地組合的地貌特徵。還有那些果樹、村莊的人、水井、曬場和房屋、道路、橋,等等。尤其是那些鄉村的人,那些社會最底層的人,那些最不幸的人,艾青還是那樣地深情,對於家鄉的人,都像自己的母親一樣敬愛他們,並由家鄉的人的愛而推廣至全中國千千萬萬鄉村的人民,艾青的感情是多麼博大深厚。

作品原文


我的詩獻給中國的一個小小的鄉村——
它被一條山崗所伸出的手臂環護著。
山崗上是年老的常常呻吟的松樹
還有紅葉子象鴨掌般撐開的楓樹
高大的結著戴帽子的果實的櫸子樹
老槐樹,主幹被雷霆劈斷的老槐樹;
這些年老的樹,在山崗上集成樹林,
蔭蔽著一個古老的鄉村和它的居民。
我想起鄉村邊上澄清的池沼——
它的周圍密密地環抱著濃綠的楊柳
水面浮著菱葉水葫蘆葉、睡蓮的白花。
它是天的忠心的伴侶,映著天的歡笑和愁苦;
它是雲的梳妝台,太陽月亮、飛鳥的鏡子;
它是群星的沐浴處,水禽的游泳池;
而老實又龐大的水牛從水裡伸出了頭,
看著村婦蹲在石板上洗著蔬菜和衣服。
我想起鄉村裡那些幽靜的果樹園——
園裡種滿桃子杏子李子石榴林檎
外面圍著石砌的圍牆或竹編的籬笆,
牆上和籬笆上爬滿了蔦蘿和紡車花:
那裡是喜鵲的家,麻雀的遊戲場;
蜜蜂的釀造室,螞蟻的堆貨棧;
蟋蟀的練音房,紡織娘的彈奏處;
而殘忍的蜘蛛偷偷地織著網捕捉蝴蝶
我想起鄉村路邊的那些石井——
青石砌成的六角形的石井是鄉村的儲水庫,
汲水的年月久了,它的邊沿已刻著繩跡,
暗綠而濡濕的青苔也已長滿它的周圍,
我想起鄉村田野上的道路——
用卵石或石板鋪的曲折窄小的道路,
它們從鄉村通到溪流、山崗和樹林,
通到森林後面和山那面的另一個鄉村。
我想起鄉村附近的小溪——
它無日無夜地從遠方引來了流水
給鄉村灌溉田地、果樹園、池沼和井,
供給鄉村上的居民們以足夠的飲料;
我想起鄉村附近小溪上的木橋——
它因勞苦削瘦得只剩了一副骨骼,
長年地赤露著瘦長的腿站在水裡,
讓村民們從它駝著的背脊上走過。
我想起鄉村中間平坦的曠場——
我想起鄉村裡重壓下的農夫——
他們的臉象松樹一樣發皺而陰鬱,
他們的背被過重的挑擔壓成弓形,
他們的眼睛被失望與怨憤磨成混沌;
我想起這些農夫的忠厚的妻子——
她們貧血的臉象土地一樣灰黃,
她們整天忙著磨谷,舂米,燒飯,餵豬,
一邊納鞋底一邊把奶頭塞進嬰孩啼哭的嘴。
我想起鄉村裡的牧童們,
想起用污手擦著眼睛的童養媳們,
想起沒有土地沒有耕牛的佃戶們,
想起除了身體和衣服之外什麼也沒有的僱農們,
想起建造房屋的木匠們、石匠們、泥水匠們,
相起屠夫們、鐵匠們、裁縫們,
想起所有這些被窮困所折磨的人們——
他們終年勞苦,從未得到應有的報酬。
我的詩獻給鄉村裡一切不幸的人——
無論到什麼地方我都記起他們,
記起那些被山嶺把他們和世界隔開的人,
他們的性格象野豬一樣,沉默而兇猛,
他們長久地被蒙蔽,欺騙與愚弄;
每個臉上都隱蔽著不曾爆發的憤恨;
他們衣襟遮掩著的懷裡歪插著尖長快利的刀子,
那藏在套里的刀鋒,期待著復仇的來臨。
我的詩獻給生長我的小小的鄉村——
卑微的,沒有人注意的小小的鄉村,
它象中國大地上的千百萬的鄉村。
它存在於我的心裡,象母親存在兒子心裡。
縱然明麗的風光和污穢的生活形成了對照,
而自然的恩惠也不曾彌補了居民的貧窮,
這是不合理的:它應該有它和自然一致的和諧;
為了反抗欺騙與壓榨,它將從沉睡中起來。

作品賞析


1985年,詩人回到了家鄉——畈田蔣村。他看望了這個小小的村莊,他看望了父老鄉親們。還看望了大堰河的兒子蔣正銀——一位矮小但身子骨硬朗的老人,兩人拉著手,親如兄弟……
家鄉,在詩人心中一直佔有重要地位。在他15歲離開家鄉后,無論飄泊到哪裡,無論遇到怎樣的艱難困苦,家鄉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時時出現在他的心中,都給他以溫情。
每當詩人在思念家鄉的時候,他的心就像蓄滿水的水庫打開了閘門,那醇厚的感情便汩汩而流了。
1942年,詩人在延安,他再次想起家鄉的時候,再也抑止不住那火焰一般燃燒著的情感,一瀉而出,寫成了《獻給鄉村的詩》,以獻給自己的家鄉,獻給那裡的山水,獻給那裡的父老鄉親們。
在詩中,詩人想起了那裡的一切——那裡的樹,那裡的池沼,那裡的果園,那裡的石井,那裡的小溪,那裡的木橋,那裡的曠場,那裡的房屋。還想起了那裡的老人,那裡的農夫,那裡的牧童,那裡的童養媳,那裡的佃戶,那裡的木匠、石匠、泥水匠、屠夫、鐵匠,裁縫……“想起所有這些被窮困所折磨的人們——他們終年勞苦,從未得到應有報酬。”
詩人精細而準確地描繪了那裡的自然環境,也描繪了那裡的勞動者的生存狀態。詩人對家鄉的一切太熟悉了,可以說已經滲入到血液里,詩人又是常常思念家鄉,那裡的一切就更鮮明地儲於詩人心中了。因而,詩人寫這一切時,是多麼流暢,多麼生動!
僅以寫樹為例: “山崗上是年老的常常呻吟的松樹;/還有紅葉子像鴨掌般撐開的楓樹;/高大的結著戴帽子的果實的櫸子樹/和老槐樹,主幹被雷霆劈斷的老槐樹;”
詩人想得多麼細!像鴨掌般撐開的楓樹,連那被雷霆劈斷的老槐樹……在想起鄉親們時,詩人想得也非常細:“我想起鄉村裡重壓下的農夫——/他們的臉像松樹一樣發皺而陰鬱,/他們的背被過重的挑擔壓成弓形,/他們的眼睛被失望與怨憤磨成混沌;/我想起這些農夫的忠厚的妻子——/她們貧血的臉像土地一樣灰黃,/她們整天忙著磨谷,舂米,燒飯,餵豬,/一邊納鞋底一邊把奶頭塞進嬰孩啼哭的嘴。”
詩人這樣精細地描繪,完全是為了抒發自己對家鄉醇厚深沉的感情。在這些精細的描繪中,已使讀者深深感到詩人的情感了,可以說,那裡的一切,早已成為詩人生命的一部分。在精細的描繪中來抒發自己的情感,是這首詩很突出的特色。看了這首詩,很自然地會使讀者想到那首著名的詩《大堰河——我的保姆》,那首詩,詩人正是以這種精細的描繪來抒發自己對大堰河的情感的。這一首《獻給鄉村的詩》,可以說與《大堰河——我的褓姆》有異曲同工之妙。
只不過這首詩採用了八行一節的比較整齊的分段,而且每一句都比較長,形成了流暢的藝術感覺。詩人這樣寫,也完全是為了抒發情感的需要。這樣寫,正極好地體現了詩人對家鄉那醇厚而又深沉的綿綿思緒。詩的形式,應該服從內容與感情的需要,這首詩,再一次體現了詩人的主張。使詩的內在韻律與外在形式融為一體。
詩人的家鄉是美麗的,但那個時候還很窮苦。詩人在詩中不僅只是懷念家鄉,還對家鄉寄予了希望。這再一次燃燒起詩人對家鄉的深厚情感:“縱然明麗的風光和污穢的生活形成了對照,/而自然的恩惠也不曾彌補了居民的貧窮,/這是不合理的:它應該有它和自然一致的和諧;/為了反抗欺騙和壓榨,它將從沉睡中起來。”
詩人在這詩的結尾處,明確地指出了家鄉這樣美麗,為什麼人們那樣貧窮?直接呼出:“這是不合理的。”對當時的那個不公正的社會提出了控訴和挑戰。並指出,自己的家鄉一定會“從沉睡中起來。”詩人對此充滿了信心。這樣,此詩就不僅是一首懷鄉之作了,詩具有了更高的含意。從這裡,我們可以進一步感到,

作者簡介


艾青(1910—1996),中國現代著名詩人,原名蔣海澄、曾用過林壁等筆名。他出生於浙江金華鄉間一個地主家庭,但由一個貧苦婦女的乳汁養育長大,從幼年起心靈便濡染了農民的憂鬱。艾青青年時期主要興趣在繪畫,曾就學於杭州國立西湖藝術院,1929年赴法國留學,1932年回國后,在上海參加“中國左翼美術家聯盟”,同年7月被國民黨政府逮捕,監禁三年之久。1937年抗戰爆發后,艾青立刻投身於偉大的民族解放戰爭之國。他以自己的作品,悲憤地訴說著民族的苦難。四十年代初,艾青從國統區奔赴延安,在解放區的新天地里生活、創作,直至1945年抗戰勝利,詩人又積極投身解放戰爭;新中國成立初期,他又擔任了文藝界的一些行政領導工作。但無論是在炮火紛飛的日子,還是繁忙的行政事務中,詩人始終堅持創作不輟,甚至1957年被錯劃為“右派”,被下放的時日里,他的詩心也仍然在躍動。1976年“四人幫”粉碎后,詩人冤案平反,再次煥發創作青春,寫作並發表了《魚化石》等優秀作品。1979年詩人自己編定《艾青詩選》,交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這部詩選收錄了詩人自三十年代到七十代末期的主要作品,基本反映了詩人的創作歷程和風格特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