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喬年

汪喬年（1585－1642年），字歲星，浙江嚴州府遂安縣（今浙江省杭州市淳安縣）人。天啟二年（1622）進士，初任刑部主事，歷官郎中，后丁母憂回籍。

崇禎二年（1629），汪喬年以工部郎中起複，升任青州知府。因為治績、品行突出，升為登菜兵備副使。他請求回家贍養父親，父親的喪守完，才出任平陽知府，然後調任陝西右參政，管理學校。又一次因為政績、品行突出，原地升任按察使。汪喬年清苦自勉，衣食都很簡單，到做官的地方去時只帶兩個僕人，不把家屬帶在身邊。他當青州知府時在官署的廊檐下砌了十多個鍋灶，讓來打官司的人自己燒飯等候審理，小吏們不敢向他們要一個錢。汪喬年自以為是個用兵人才，休息時總是騎馬奔跑，練習射箭、衝刺，在野外的風露中睡覺。

崇禎十四年（1641），朝廷提拔他為右僉都御史，巡撫陝西。當時李自成已經打下河南，揚言要進入潼關。汪喬年立即驅馬來到商州、雒南，沒有見到起義軍的人影，起義軍包圍了開封。三邊總督傅宗龍這時也來到陝西，兩個人討論抽拉丁兵，湊集糧餉，但這時關中的丁兵、糧食早已派用完了，無法加以響應。傅宗龍、汪喬年兩個人握著手，嘆著氣分手了。不多天，傅宗龍在項城敗亡，汪喬年流著淚感嘆說：“傅先生死掉，沒有人能平定賊寇了。”過後又聽說崇禎帝頒發詔書提升他為兵部右侍郎，總督三邊軍務，接替傅宗龍。兵部的檄文一個接一個發來，催促他出關作戰。

當時關中的精銳部隊都在項城消耗殆盡。汪喬年說：“部隊疲憊了，糧餉又缺乏，讓我去抵擋正強大無比的敵人，我一旦出去，便如同拿肉去喂老虎。但是我不能不出去一回，以便鞏固中原地區的民心。”於是收召散亡的士兵，調集邊防部隊，湊起騎、步兵三萬人。

崇禎十五年（1642）正月，汪喬年率領總兵賀人龍、鄭嘉棟、牛成虎開出潼關。早先，臨潁被起義軍守著，左良玉打下後進行屠城，把起義軍搶劫的東西全部繳獲了。李自成聽說后大為惱怒，放棄開封過來攻打左良玉，左良玉退守郾城，起義軍把他緊緊給包圍了。汪喬年召集手下的將領們討論說：“郾城危在旦夕。如果我們到郾城去赴援，賊兵正氣勢威猛，很難跟他爭鋒。我聽說襄城離郾城只一百二十里，賊兵的老營都在那裡。我們舍郾城不打，以精銳兵力去攻打他必然要接應的襄城，賊兵一定回師來救，那麼郾城之圍也就解除了。解圍之後，我們打擊賊兵的前軍，左良玉攻擊它的背後，可以擊潰賊兵。”將領們都說：“好。”汪喬年於是把步兵、火器留在洛陽，挑選了一萬精銳騎兵晝夜兼程地前進。當他們在郟縣住宿時，襄城人張永祺等過來迎接汪喬年。

二月二日，汪喬年進入了襄城，把賀人龍、鄭嘉棟、牛成虎分作三路，駐紮在城東四十里，靠向郾城，汪喬年自己則統兵駐在襄陽城外。起義軍果然解除對郾城的包圍，過來救襄城。起義軍趕到，三個大將都逃了，左良玉的救兵又沒來，官兵大敗。汪喬年嘆氣說：“這兒是我的墳墓了。”接著就率領步兵一千多人把守城牆。起義軍挖地道填火藥攻城，汪喬年也打地洞看起義軍所挖的地道，用長矛刺殺起義軍。起義軍用大炮轟擊汪喬年的坐旗，城牆上的掩體都給打壞了，手下的將吏圍在旁邊哀求他出去避開起義軍，汪喬年惱了，用腳踹他們的頭說：“你們怕死，我不怕死。”十七日，城被打下，汪喬年殺死了三個起義軍，然後自殺未遂，被起義軍俘獲了，李自成讓他下跪，汪喬年不肯，於是便挖出了他的膝蓋骨。汪喬年依然大罵不止，李自成讓人割下了他的舌頭，汪喬年便以手指著李自成以血唾罵不止。於是又被砍下了手指，汪喬年望北而拜，隨後被五牛分屍車裂殺害了。襄城人後來給汪喬年修祠祭祀。

南明時追贈兵部尚書，清乾隆朝賜謚忠烈。

路入商源萬壑回，據鞍懷古思悠哉。

徠茹芝高士墳猶在，徙木奸雄骨已灰。

計絕楚援遊客詐，詩題秦嶺逐臣哀。

古今得失俱陳跡，惟有山花歲歲開。

（出關剿李自成之作）

昔年雞犬鬧相聞，此際蕭條為寇焚。

瓦礫參差余敗壁，人煙斷絕暗愁雲。

連天荒草駒迷路，翳日深林虎嘯群。

焉得免槍全迅掃，哀鴻重聚樂耕耘。

汪公忠烈祠墓記

（清）餘二聞（時任襄城縣令）

明崇禎十五年二月十七日，闖賊陷襄城，汪公殉難。邑志載其大略，未詳也。一日劉子宗洙，持其先人四沖公，諱漢臣，所為公殉難記略見示。展而讀之，肅然曰：汪公忠烈固足千古矣，然不得四沖公傳述，誰知之者？揖劉子曰：是篇不可不勒之貞珉。勒貞珉不可不為之建祠。劉子曰唯唯。尋糾同學諸生，擇城南門外高阜處，鳩工，不一月祠告成。請記於予。予辭曰：汪公忠烈之概，四沖公既詳言之矣，予復何贅！即為約其文而謹錄之。

公，諱喬年，字歲星，浙江遂安人。中天啟壬戍科進士，歷官總督三邊兵部左侍郎兼都察院右僉都御史。賦性骨鯁方正。歷仕二十年，未有敢幹以私者。其任陝西學憲，秉公尤著。時闖賊猖獗，蹂躪中土。朝廷議督帥，難其人。群臣推公。公受事之日，即掘闖逆父墓，示誓不俱生。時於墓中得一蛇，公親斬蛇以狥於眾，曰：某以書生受朝廷大恩，寄以軍國重事，惟有捐軀報國，滅此朝食，諸君當同心共濟。如二心者，有如此蛇。眾皆懾服。隨督賀、鄭諸帥三萬餘騎出關。比聞闖賊拒左帥於郾城，距襄僅四舍地，乃兼程進至雒陽，留步兵於雒，自率輕騎萬餘趨襄。蓋欲出賊不意，約左帥夾擊殱之也。時襄已陷賊，士民望救甚急。公駐師郝縣，慮有變，先遣鄭帥假督帥節鉞同邑孝廉張永祺至襄察動靜。鄭帥抵襄，則襄人士焚香道左，泣聲震天，擁鄭帥馬至格不能行。鄭帥旋報命，公曰：襄人忠義之氣可用也，宜亟進而撫之。公師時已抵襄之三里堡屯營，遂拔身從十數騎由北門入襄。人始知先至者為鄭帥，環公而泣拜曰：喪亂餘生，不期再見天日。遂為公陳畫賊之虛實。公喜曰：賊在吾目中矣，一二日間當為汝等掃蕩賊氛，碎元兇如齏粉也。即命騎出城。時二月十二日漏下二鼓，公竟日未餐，有進公食飲者，俱卻不受。至營枕戈暫憇即起，傳集賀、鄭、牛三帥於幕，議進剿事。一面檄左帥通聲援。分三帥為三路駐城東四十里，不令進城，慮擾民也。旋以卜筮獲體聽襄人之請，放兵進城。時營伍未定，忽報賊已逼城，有頃報刃接矣，有頃報我師旋矣，有頃報三帥不戰而四馳矣。左右諫公曰：大勢已去，盍姑出城整旅以圖再舉，未為失策。若坐守孤城，恐不能支。公曰：吾兵雖解，尚有禁旅四千，合以土著同心，事尚可為。況城中儲偫甚厚，守具亦足，何遽言去？倘奏師東指，左師西鞭，豫鎮南下，合力盡銳，滅此無難。縱援師不至，何妨盡瘁以死？此二月十三日事也。此後則專議城守矣。爰命張協守城之西，以邑生何慊監紀，命賈協守城之南，以張和聲監紀，命馬協守城之東，以井良田監紀，命黨廰守城之北，以張琇監紀。而公自當敵沖，以孫同知劉監紀，漢臣參幕分汛而守，屹立如山。賊攻城益急，遣亡命鑿城為隙，置火藥其中，火發城崩，其法甚烈，名曰放壅。公下令命城中穿阱隨賊所鑿，以利刃刺之，賊死者千人。賊又負門車向城，公命士民以大石擊之，應手而倒賊死者又數千人。其鎗炮弓箭所斃者不計其數。賊憤罵曰：自吾起事，所向無敵。胡爾襄誠小邑，斃我如許？頭目自此攻益力，我守亦益堅，如此者兩晝夜。適天雨雪。公色微不懌。劉漢臣進言曰：賊鋒已挫，賊膽已落，出奇制勝，正在此時，胡為以雪故自攖壯懷乎？公曰：然微子言幾亂吾意。乃命酒劇飲。時賊攻城西隅，將復於隍。戍者以告。公曰：眾志成城，無礙也。亟命取荊囤實以土，築而完之，守如故。賊覘公纛所在，以炮擊公。公前雉堞盡毀，神色不變，指麾自如。左右或搴公衣曰：賊炮甚猛，可且就雉堞堅厚處避之。公怒以足蹴其首，曰：爾輩怕死，吾不怕死也。如此又一日。賊知公善用兵，計撤西南，壘紿我逸出而襲之。四協戎曰：賊怯也，宜乘其懈，且戰且走。公曰：頭可斷，身不可移，吾誓與此城終始矣。敢言走者斬。即命四城監紀用薪車填門，以息諸協二心。至十七日巳時，城陷，公手提兵符驅兵巷戰，兵無戰志，猶手刃二兵，殺三梟賊，疾聲大呼，曰：臣力竭矣。不能殺賊而反為賊所賊，死固吾分也！北望稽首，拔刀自刎。然未即至死，被賊執去見闖逆。左右喝令公跪，公大罵曰：吾朝廷大臣，奉命剿汝，恨不獲生咬汝肉。吾死當為厲鬼殺汝，以遂我報國之願。賊知不可屈，遂割公舌，擊公齒，猶以血噴賊，罵不絕口，隨遇害磔公屍。同公殉難者，監紀同知孫公，典史趙公諱凰豸，裨將張、黨、馬三公，皆一時忠烈也。時全軍覆沒，合城屠戮，有賈副將者單騎衝突，由南門出，格賊無算，賊以梟騎追之，卒無一人敢逼於百步之內者，賈協亦人傑也哉。賊購請兵之。張孝廉懸千金賞，賊中有黃姓者感夢中語而救之得生，亦見忠孝之報。其事甚奇另有記。賊十九日拔營西去。劉漢臣等收公屍而殮之。厥後公義僕幼些來襄迎櫬，啟公骸骨，面目如生。嗟乎！公以文弱書生，奮軍國大義，提三尺劍出關剿賊，已仁者之勇。至孤軍千里直逼賊壘，誓滅此朝食，公之智謀豈在李郭下哉！一戰再戰，實欲已破之網軸而還金甌也，顧戰不克而守，守力竭而死，死不絕而罵，以至割舌碎屍，公之忠烈比之顏杲卿張雎陽，幾過之無不及矣。孔子曰：“有殺身以成仁。”汪公之謂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