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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行
清末鍾子良創作的相聲傳統曲目
相聲傳統曲目。對口。短段。又名《八大改行》。原由清末鍾子良創作。
敘咸豐皇帝駕崩后,“國喪”百日,禁止諸般彩扮及動響器之演唱。一些貧苦的戲曲、曲藝藝人,被迫改行做小買賣謀生,由於不熟悉經營之道,鬧出種種笑話。
作品列舉了八位藝人,即:唱花臉的賣餛飩、賣西瓜;唱老生的賣饅頭,賣硬面餑餑,賣豆汁;唱武生的賣包子,拉人力車;唱青衣的賣晚香玉;唱老旦的賣青菜;唱大鼓的賣粳米粥;唱蓮花落的賣切糕;唱梆子老生的賣酸梅湯等。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侯寶林整理的演出本,刪除了一些脫離生活實際,單純逗笑、趣味不高的內容,突出揭示了封建統治者殘酷壓迫藝人這一主題,提高了曲目的思想性,成為侯寶林、郭啟儒合說的代表性曲目。中央人民廣播電台於1956年錄音播放。
甲:現在演的這個節目啊,有很多都是演員自己創作的。
乙:是啊!
甲:能寫。
乙:哦。
甲:過去呀,藝人哪,像相聲這一行啊。多是街頭藝人。
乙:可不是嘛。
甲:撂土地。
乙:哎,沒有上舞台的。
甲:沒有多大學問。
乙:是嗎?
甲:不會寫字兒。解放以後,學文化、學政治。
乙:哎。
甲:不但人翻身,藝術也翻身啦!
乙:是嘛。
甲:現在曲藝界裡邊,也有作家。
乙:作家?
甲:不簡單哪。
乙:沒有。我們這裡頭哪有作家呀?
甲:有!
乙:誰呀?
甲:我。
乙:你?
甲:啊。
乙:你不就是一個演員嗎!
甲:不僅是演員,還是作家。
乙:這我倒沒注意。
甲:沒注意?
乙:啊!
甲:我凈在家裡坐著。
乙:噢,家裡坐著呀!你就這麼個“坐家”呀?
甲:正在家裡作著呢。
乙:您得說呀,正在家裡頭寫著呢。
甲:哎,寫著呢,寫作嘛。
乙:哎,寫作。
甲:今天是有這個條件。
乙:是嘛。
甲:你要過去哪行?過去藝人,天橋撂土地。
乙:可不是嘛。
甲:累一天,掙這倆錢兒,也不夠買兩棵白菜的。
乙:收入啊,就那麼少。
甲:就是啊,後來有些人上劇場了,劇場也分不了多少錢。
乙:那一定是生意不太好。
甲:生意不錯。客滿!總是滿座。
乙:既然要是客滿,我們的收入就多呀。
甲:收入不多呀!
乙:怎麼呢!
甲:買票的主兒少。
乙:買票的主兒少?
甲:哎,規矩人,老實人買票。是那有錢、有勢力的那都不買票,竟是搖頭票。
乙:什麼叫“搖頭票”?
甲:那會兒劇場里不查票嗎?
乙:是啊。
甲:到時候下去查票去,“先生,您這兒有票嗎?”你看他這勁兒,翻眼、一搖頭。完啦!
乙:這個是怎麼意思呢?
甲:這個說明他有勢力,不買票。
乙:怎麼連句話他都不說呀?
甲:他不說還好啊,他一說你更倒霉啦!
乙:怎麼?
甲:他說話?“先生,您這是?有票嗎?”“哼!全是我帶來的!”
乙:全是他帶來的。
甲:就拿手這麼一指啊,這一大片都不買票啦!
乙:那就全白聽啦?
甲:那年頭就這樣。
乙:嘿,您說那個年月,沒有窮人的活路。
甲:這還是說我們這一代。比我們更老的那一代,更倒霉啦!
乙:怎麼?
乙:帝制時代是有皇上時候。
甲:那年頭兒,名演員進宮當皇差。
乙:對呀。
甲:給皇上家唱去。
乙:是啊。
甲:特別是那個西太后,給她唱去。今兒要是瞧你不高興,一句話就把你發了。
乙:發啦?
甲:發啦!
乙:那麼演員犯什麼罪啦?
甲:什麼叫犯什麼罪呀?瞧你長得彆扭。
乙:噢,這就給發啦!
甲:哎,什麼樣兒啊?黑了咕嘰的,發啦!
乙:這玩藝兒,發啦!
甲:你還甭說皇上家,你就說做大官兒的家裡頭,他家有喜壽事叫堂會,把藝人叫到家裡去唱。進門先得問什麼字兒,有不許說的,可別說。
乙:這叫忌字兒。
甲:哎,忌諱。哎,老爺的名字叫官諱。
乙:那能說嗎?
甲:不能說。忌諱嘛。什麼“死啊、亡啊、殺呀、剮呀”,這個字都不吉祥,不許說!
乙:噢,這也不能說。
甲:哎!
乙:你瞧,說相聲的就難啦!
甲:難啦,說相聲拿誰逗哏呢?拿自己開玩笑吧!
乙:也就那樣啦!
甲:“這回咱們倆說段相聲,說不好啊,咱們反正賣賣力氣。”
乙:對。
甲:“誰不賣力氣誰是小狗子啊。”
乙:這話沒錯啦!
甲:老爺生氣啦!
乙:這他生什麼氣呀?
甲:老爺小名兒叫“狗子”。
乙:這誰能知道啊?
甲:就說是啊。在那年頭做藝更難啦!
乙:是嗎?
甲:一般相聲演員呢,都是在道邊上畫個圈兒,這就說起來。
乙:噢,道邊兒上。
甲:說半天,快要錢了,那邊兒官來了。看街的一喊:“閑人散開,大老爺過來嘍!”“稀里呼嚕”——全跑啦!
乙:噢,這人都散啦!
甲:官來了,誰不怕?
乙:那麼,沒有給錢的啦?
甲:誰能跑出八里地給你送錢來呀?
乙:這話對呀。
甲:就是這樣的生活,平常還不能天天演。
乙:怎麼?
甲:皇上家有祭日。齋祭辰,禁止娛樂。
乙:禁止娛樂,怎麼樣?
甲:歇工。
乙:他有他的祭日,咱們說咱們的、唱咱們的,歇工幹嗎?
甲:那年頭專制,就這個制度。
乙:就得歇工。
甲:哎,皇上要死啦,你就更倒霉啦!皇上死啦,有國服啊。
乙:就是皇上死啦。死啦倒好啦!
甲:啊?
乙:死了就死了吧?
甲:啊,你倒蠻大方。“死了就死了吧!”那年頭說這麼句話,有罪啦!殺頭!
乙:這怎麼有罪啦?
甲:輕君之罪。
乙:怎麼啦?
甲:皇上死啦,不能說死。
乙:說什麼?
甲:專有好的字眼形容他的死。
乙:那“死”說什麼?
甲:死了叫“駕崩”。
乙:駕崩?
甲:哎!
乙:這倆字怎麼講啊?
甲:“駕崩”啊?大概就是“駕出去把他崩啦!”
乙:“架出去崩啦?”
甲:反正是好字眼兒吧!
乙:哎,是好字眼兒。
甲:光緒三十四年,光緒皇上死了,一百天國服。
乙:噢,就禁止娛樂。
甲:人人都得穿孝。
乙:那是啊。
甲:男人不準剃頭,婦女不準搽紅粉。
乙:掛孝嗎!
甲:不能穿紅衣服。
乙:那是啊!
甲:梳頭的頭繩,紅的都得換藍的。
乙:幹什麼?
甲:穿孝嘛。
乙:掛孝。
甲:家裡房子那柱子是紅的?拿藍顏色把它塗了。
乙:這房子也給他穿孝啊?
甲:那年頭就那麼專制。
乙:太厲害啦!
甲:賣菜都限制嘛。
乙:賣菜受什麼限制啊?
乙:胡蘿蔔怎麼不行呢?
甲:紅東西不準見。
乙:那它就那麼長來的。
甲:你要賣也行啊,得做藍套兒把它套起來。
乙:套上?我還沒見過套上賣的呢?
甲:那年頭兒吃辣椒都是青的。
乙:沒有紅的?
甲:誰家種了辣椒一看是紅了,摘下來,刨坑埋了,不要了。
乙:別埋呀,賣去呀!
甲:不夠套兒錢!
乙:對了,那得多少套啊。
甲:商店掛牌子,底下有個紅布條,紅的,換藍的。
乙:也得換藍的?
甲:簡直這麼說吧,連酒糟鼻子、赤紅臉兒都不許出門兒。
乙:那可沒辦法!這是皮膚的顏色!
甲:出門不行。我聽我大爺說過,我大爺就是酒糟鼻子。
乙:鼻子是紅的?
甲:出去買東西去啦。看街的過來,“啪”!就給一鞭子。趕緊站住了,“請大人安!”“你怎麼回事兒?”
乙:打完人問人怎麼回事兒?
甲:“沒事呀,我買東西。”“不知道國服嗎?”“知道!您看,沒剃頭哇。”“沒問你那個,這鼻子什麼色兒?”“鼻子是紅了點兒,天生長的,不是現弄的。”“不讓出門兒。”“不讓出門兒不行啊!我媽病著,沒人買東西啊!”“要出門來也行啊,把鼻子染藍了!”
乙:染了?
甲:那怎麼染哪?
乙:那沒法染。
甲:就是啊,弄藍顏色把臉塗上,更不敢出去啦!
乙:怎麼?
甲:成竇爾墩啦!
乙:好嘛!
甲:那年頭吃開口飯的全歇工了。
乙:全歇了?
甲:很多藝人、有名的藝術家改行啦!做小買賣,維持生活。
乙:改行啦?那麼您說說都什麼人改行啦?
甲:唱大鼓的劉寶全,唱的好不好?
乙:好啊。
甲:那年頭,不讓唱啦!
乙:改行啦?
甲:改行啦。
乙:幹嗎去啦?
甲:賣粥。
乙:賣粥?
乙:下街賣粥。
甲:哎,就在口上擺攤兒。
乙:瞧瞧,那玩藝兒得會吆喝。
甲:就是啊!
乙:還得……填難。
甲:你說這吆喝就不容易,藝術家他哪會吆喝呀?
乙:不會呀?
甲:一想這些日子,因為禁止娛樂,嗓子都不敢遛,借這機會遛遛嗓子。
乙:唱什麼呀?
甲:自己會編詞兒,把所賣的東西看了一下,編了幾句詞兒,合轍押韻。吆喝出來,跟唱大鼓完全一樣。
乙:是啊,唱大鼓得有鼓啊。
甲:他不有那沙鍋嘛。
乙:噢,沙鍋就當鼓。
甲:哎。
乙:打鼓這個鼓楗子呢?
甲:沒有啊,有勺。
乙:那麼這個鼓板哪?
甲:沒板,拿套燒餅餜子。
乙:嘿,他倒會對付。
寶全。……咚……嘩啦!”
乙:怎麼啦?
甲:沙鍋碎啦。
乙:沙鍋碎啦!
甲:要怎麼說外行幹什麼都不行。
乙:他被生活擠兌的嘛。
甲:唱京戲的也有改行的。
乙:哪位呀?
甲:唱老旦的龔雲甫。
乙:哦,龔雲甫。
甲:老旦唱的最好。拿手戲呀,是《遇后》、《龍袍》。
乙:不錯呀!
甲:後台一叫板——“苦啊!”
乙:就這句。
甲:是可堂的彩聲。
乙:真好聽啊。
甲:那年頭不讓唱啦!
乙:也改行啦?
甲:賣菜去啦。
乙:賣青菜去啦?哎喲!那可不容易。
甲:是嗎?
乙:頭一樣說,你得有那麼大力氣。
甲:過去北京賣菜的都講擔挑。擔這一副挑啊,二三百斤菜,走起來這人得精神,不但人精神,連菜都得精神。
乙:菜怎麼還精神呢?
甲:內行賣菜嘛,先到水井那兒上足了水,泥土衝下去。上足了水,你看那菜看著就精神。那韭菜多細呀,一捆兒,啪!往那一戳,你看韭菜那樣。
乙:倍兒挺!
甲:你不信曬它倆鐘頭,全趴下啦。
乙:那可不。鮮魚水菜嘛。
甲:賣菜的還得會吆喝。
乙:那是啊。
甲:北京的這個賣菜的,那吆喝出來跟唱歌的一樣。嘿,那個好聽。
乙:是啊。
甲:十幾樣、二十幾樣一口氣兒吆喝出來。
乙:您學一學怎麼吆喝。
乙:吆喝的好聽。
甲:這外行哪幹得了啊?
乙:是啊。
甲:龔雲甫是位藝術家。
乙:對呀,
甲:老旦唱的好,干這不行。
乙:外行。
乙:怎麼還帶著身段呢?
甲:習慣啦!遛了半天沒開張。
乙:怎麼會沒人買呢?
甲:人家不知道他給誰送去。
乙:原因是什麼呢?
甲:他不吆喝。
乙:那哪開得了張啊。
甲:他一想,我得吆喝吆喝。
乙:那是啊!
甲:自己也會編詞兒,一看所賣的菜,編了幾句,吆唱出來跟他唱戲一樣。
乙:您學一學。
甲:(學)“唉!台台台令台今台……”(小鑼鳳點頭)
乙:還帶著傢伙呢!
甲:走道兒的都奇怪啦!賣菜的怎麼要開戲呢!
乙:是嗎?
甲:吆喝出來好聽!
乙:怎麼吆喝的?
乙:還真沒有這麼吆喝的呢。
甲:真出來一個買主。
乙:哦,開張啦。
甲:出來一個老太太買黃瓜,“賣黃瓜的過來,買兩條。”他一想賣兩條黃瓜能賺多少錢呢?
乙:那也得賣給人家呀!
甲:總算開了張吧!
乙:對呀!
甲:北京的老太太買黃瓜麻煩,不是給完錢拿起就走,她得嘗嘗,掐一塊擱嘴裡頭。
乙:她幹嗎嘗嘗啊?
甲:不甜她不要,“過來買兩條啊!”把挑兒挑過來,往這兒一放,他一扶肩膀這個疼啊。
乙:壓的嘛。
甲:他想起那叫板來啦,
乙:哪句呀?
甲:“唉!苦啊!”老太太誤會啦!
乙:怎麼?
甲:黃瓜苦的?不要啦!
乙:嗨!好容易出了個買主,這下子又吹啦!
甲:還有一位唱花臉的也改行啦。
乙:哪位呀?
甲:金少山。
乙:嗬,那花臉可好!
甲:唱的好!嗓筒也好,架子也好!
乙:是啊。
甲:那年頭兒,不讓唱,改行啦!
乙:他幹什麼去啦?
甲:賣西瓜。
乙:賣整個的?
甲:門口擺攤兒。
乙:擺攤兒是賣零塊兒。
甲:哎。人家常年做小買賣的,有這套傢具:手推車往這兒一頂,上面搭好板子,鋪塊藍布,拿涼水把它潲濕了。
乙:瞅著那麼乾淨。
甲:用草圈把西瓜碼起來,你看著就涼快。切西瓜刀,一尺多長、二寸多寬,切開這個西瓜一看:脆沙瓤。先賣半個,上面擱半個做廣告。讓你走這兒一瞧:嗬,西瓜好啊!吃兩
塊。切開這西瓜一瞧:生的?塞了邊兒。
乙:那就不要啦?
甲:天黑以後才賣那個呢!
乙:噢,蒙人呢?
甲:拿把扇子總得轟著蒼蠅。(學叫賣聲)“吃來唄鬧塊咧,哎殺著你的口兒甜咧,兩個大子兒咧,吃來唄鬧塊嘗啊。”
乙:哎,就這麼吆喝。
甲:這是內行。這位唱花臉的,外行啊。
乙:就這位金少山先生?
甲:做小買賣不行啊,門口買八個西瓜,把家裡鋪板搬出來擺攤兒。
乙:刀哪?
甲:就是家裡用的切菜刀。
乙:切菜刀切西瓜?
甲:切出來有塊兒大、有塊兒小。
乙:他不會切呀。
甲:應該賣完一個再切一個呀。
乙:是啊。
甲:他一塊兒八個全宰啦!
乙:他倒急性子。
甲:唱花臉的架子,攥著切菜刀,往那兒一站,看著西瓜,這樣!走路的人都不敢過去啦!
乙:是瘮人。
甲:走他跟前兒嚇一跳。
乙:這位愣住啦!
甲:怎麼回事?賣西瓜的要跟誰玩兒命?攥刀直瞪眼,繞著點兒走吧!
乙:怎麼繞著走啦?
甲:沒事的人老遠就看著他。這怎麼回事?他跟誰呀?
乙:不知道。
甲:他跟前兒沒人。
乙:是啊。
甲:大概是對門兒的。
乙:這位還胡琢磨。
甲:他站這兒這麼一看:老遠好幾十人,怎麼不過來吃啊?
乙:過來吃?
甲:你那樣,誰敢過去呀?
乙:說的是呢。
甲:他想啊,他們愛聽我的唱。我給他們唱幾句,他們就吃啦!
乙:唱?
甲:可是賣西瓜的詞兒,一叫板就這樣。“哼……!”
乙:叫板呢。
甲:往後點兒吧!
乙:躲開吧。
甲:(學京劇搖板)“我的西瓜賽砂糖!真正是旱秧脆沙瓤。一子兒一塊不要謊,你們要不信請嘗嘗!(白)你們吃啊!”
乙:吃!
甲:全給嚇跑啦!
乙:那還不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