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心齋聽息法
一種養生法門
心齋,謂摒除雜念,使心境虛靜純一,而明大道。中國戰國時期莊子的哲學用語。語出《莊子·人間世》。
《莊子·人間世》有寓言說:顏迴向孔子請教遊說專橫獨斷的衛國國君的方法,孔子叫他先做到“心齋”,並指出這不是祭祀之齋,而是精神上的齋戒。
回曰:“敢問心齋。”仲尼曰:“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所謂“聽息”,就是聽自己呼吸之氣,初下手只用耳根,不用意識,並非以這個念頭代替那個念頭,更不是專心死守鼻竅或肺竅,也不是聽鼻中有什麼聲音,只要自己覺得一呼一吸的下落,勿讓它瞞過,這就算是對了。至於呼吸的快慢、粗細、淺深,皆任其自然變化,不用意思去支配它,聽到後來,神氣合一,雜念全無,連呼吸也忘記了,漸漸地入於睡鄉,這才是神經由衰弱恢復健康的過程中最有效力的肘侯,就要乘這個機會熟睡一番,切不可勉強提起精神和睡意相抵抗;睡醒之後,可以從頭再做聽呼吸法,又能夠安然入睡。若是在白晝間睡了幾次不欲再睡時,不妨起來到外面稍為活動,或揀樹木多、空氣潔的地方,站在那裡做幾分鐘吐納工夫也好,或做柔軟體操、練太極拳也好,但要適可而止,勿使身體感覺疲勞;回到房內,或坐或卧,仍舊做聽呼吸的工夫,還可能入於熟睡的境界。凡患神經衰弱的人,大半兼有失眠症,安眠藥片不宜常服,只有聽呼吸一法,可以根本解決問題,毫無流弊,而且與《黃帝內經》上所說陽入於陰的理論相合。(《靈樞.大惑論》:“衛氣常留於陽,則陽氣盛;不得入於陰,則陰氣虛,故目不瞑”。)
前人書中常有“心息相依”這一個專門術語,但未說明如何依法。蘇東坡的工夫,是先用數息法,後用隨息法;朱子《調息箴》的工夫,則用《楞嚴經》“觀鼻端白”法。但數息要用意去數,不能純然無念;觀鼻要開眼去觀,時候久了,眼神難免疲勞;只有《莊子》聽呼吸法,心中不需要起念,久聽也不覺疲勞,才真能合於“心息相依”這個軌轍。
今將這三種方法列舉如下,並加以淺釋,好讓學者自己去實驗。
“顏回曰:敢問心齋?仲尼日: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顏回是孔子弟子之一,仲尼為孔子的字。顏回問“心齋”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孔夫子說“你應該把心裡的念頭集中在一處,不要胡思亂想;等到念頭歸一之後,就用‘聽’字訣,但不是用耳聽,是用心聽;這還是粗淺的說法,就深一層工夫講,也不是用心聽,而是用氣聽;到了這樣境界,耳聽的作用早已停止了,神和氣兩者合而為一,心也不起作用了。氣的本質是虛的,它要等待一件東西來和它相集合,只有‘道’這個東西常和太虛之氣集合在一起,工夫如果做到心同太虛一樣,就算是心齋。”,
以上是孔夫子告顏回所問心齋工夫的做法。這種工夫是一連串做下去的,中間本無所謂階段,但為學者容易入門起見,不妨在整個工夫中劃分幾個步驟,再詳細的加以說明:
第一步“若一志”。“若”字作“你”字解。“志”就是思想,也可以說是念頭。當起首做工夫的時候,心中思想要專一,不要有許多雜念在裡面打攪,雜念如果不掃除乾淨,工夫很難做得好。
第二步“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無”等於“毋”,也可以作“勿”字解;“之”字是代名詞,指所聽的對象而言;“以”字作“用”字解。念頭歸一了,就開始做工夫,用“聽”字訣。普通所謂聽,本是用兩個耳朵聽各種聲音;此處所謂聽,決不是聽聲音。人們就要發生疑問了:既說是聽,必有所聽的對象,不聽聲音,又聽什麼?這個問題,在各家註解上都找不到明確的回答。今日特為指出,初下手就是聽鼻中呼吸之氣。凡呼吸系統正常而不發生障礙的人,鼻中氣息都沒有聲音,所以說“勿用耳聽”;雖是沒有聲音,但自己卻能夠知道鼻中氣息一出一入,或快或慢,或粗或細,縱然是聾子,也會有這個感覺,所以說“聽之以心”。
第三步“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此處又引起問題了;心是有知覺的,還可以說得上一個“聽”字;氣是沒有知覺的,如何也能夠用它來聽?心所聽的對象是氣,氣所聽的對象又是什麼?若說用氣來聽氣,這句話在埋論上講不通,究竟怎樣解釋才好?答曰:聽息的工夫做得時間長久,心和氣已經打成一片,分不開了,氣不能作為心的對象了,不能再說用這個心,聽那個氣,所以說“無聽之以心”。此時身中的神和氣雖然團結在一起,尚未達到混沌境界,還稍為有點知覺,繼續做下去,並不需要很多時間,自然就完全無知覺了。從有知覺到無知覺這一段暫時的過程中,與其說以心聽氣,使心和氣相對立,不如說以氣聽氣,使心和氣二者之間泯去裂痕,所以說“聽之以氣”。此處雖仍舊“聽”,實際上就是不要再著意於“聽”,成語所謂“聽其自然”、“聽之而已”、“聽他去罷”,這幾個“聽”字是此處最好的解釋。
第四步“聽止於耳心止於符”。初下手做工夫,注重在“一”字訣;等到念頭歸一之後,就注重“聽”字訣;假使長久的抱住一個“聽”字不肯放鬆,也嫌過於執著,再后就要用“止”字訣了,所謂“聽止於耳”,就是教人不要再著意於聽。此時,功夫已漸漸的入於混沌境界,身中是神氣合一,心的知覺已不起作用,所以說“心止於符”(符即是符合之義)。這種神氣合一的狀態是無知無覺的,外表上看來和睡著了一樣,但內部的情況是不相同的。
第五步“氣也者,虛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以前由淺而深的境界,一步一步的都經過了,最後到了“虛”的境界。這個“虛”是從無知無覺以後自然得到的,不是用意識製造出來的,如果做工夫時候,心裡常常想著要虛,反而不能虛了。全部工夫原是由後天返還到先天,所以第五步工夫,應該就先天境界去體會。若問如何叫作先天,這件事已越出療養法範圍之外,此處不必深談。普通用靜功療病;只要做到身中神氣合一的境界(即心止於符),已足夠了。
“已飢方食,未飽先止;散步道遙,務令腹空;當腹空時,即便入室;不拘晝夜,坐卧自便;惟在攝身,使如木偶。……又用佛語,及老聃語,視鼻端白,數出入息,綿綿若存,用之不勤。數至數百,此心寂然,此身兀然(兀音屋),與虛空等,不煩禁制,白然不動;數至數千,或不能效,則有一法,其名曰隨,與息俱出,復與俱入;或覺此息,從毛竅中,八萬四千,雲蒸霧散。無始以來,諸病自除,諸障漸滅,自然明悟:譬如盲人,忽然有眼,此時何用求人指路,是故老人言盡於此。”
注意養生的人,食物要有節制,必須等到腹中覺得飢餓時,才可以進食,尚未吃得十分飽滿,就應當停止;每餐后宜到室外空曠地方自由自在的散步些時,使腹中的食物大部分都消化了,此時就回到房裡去準備做靜功;不論是白天或是夜晚,也不論用坐式或用卧式,聽各人自便;只要管住自己身體不讓它動搖,像木頭人一樣,就算合法。
身體已經安置好了,即照佛家所說的法門和老子所講的工夫合起來做,用兩眼觀看自己的鼻尖,並同時用意數鼻中呼吸出入的次數,要訣貴在勿忘與勿助,“勿忘”就是“綿綿若存”,“勿助”。就是“用之不勤”。普通數息法,若數出息即不數入息,若數入息即不數出息,一呼一吸,只算一次,不能算兩次。
數到幾百次以後,心中寂然如虛空。身體兀然如山石,不需要勉強去禁止和制伏它,身心二者自然都安靜而不動了。
數到幾千次以後,或無力再數下去,此時另有一個法子應付,叫作“隨”字訣,當息出時,心也隨它同出,當息入時,心也隨它同入;有時或感覺這個息似雲霧蒸發散佈於周身無數的毛孔中(原文“八萬四千”是形容身上毛竅之多,不是實在的數字),不由鼻孔出入。
工夫做到這樣地步,久遠以來的各種病苫和障礙,都能夠逐漸滅除,心裡也就自然明白而開悟了;譬如瞎子,此時忽然眼睛透亮,自己能夠看見道路,用不著再要求他人指引了。
“鼻端有白,我其觀之;隨時隨處,容與猗移(容與,閑暇舒適之義。猗音依,猗移,隨順之義)。靜極而噓,如春沼魚;動極而翕(翕音習),如百蟲蟄。氤氳闔辟,其妙無窮。誰其屍之("屍"字作"主"字解),不宰之功。”(后四句節略)
朱子的意思是說:做這個工夫,不論什麼時候、什麼地方,身體總要安閑而舒暢,不要弄得周身難過;又要心平氣和、順其自然,不要勉強執著。氣機靜到極處,它自然要動,就像春天的魚類,浮在水面噓氣;氣機動到極處,它自然要靜,就像冬天的蟲類,伏在土裡翕氣(“翕”是聚斂收攝之義)。此時身中之氣,交互團結,有天地氤氳之象;一動一靜,有乾坤闔辟之機,妙處是說不盡的。若問是誰在那裡做主?其實並無所謂主宰,而是自然的功能。
今將以上所列三種法門作一個總結:蘇東坡是先數息,后不數;他所謂“隨息出入”,就是隨其自然,不要再去數它。朱晦庵是先觀息,后不觀;他所謂“不宰之功”,就是順其自然,不要再去觀它。莊子是先聽息,后不聽;他所謂“聽止於耳”,就是任其自然,不要再去聽它。三人下手的工夫雖然不同,後來都歸到一條路上,學者可以參合而用之。
青年神經衰弱者,用此法三個月,可以愈十分之七八;中年神經衰弱者,用此法三個月,可以愈十分之五六。但病有輕重之別,此指病重者而言,病輕者差不多可以全愈。出療養院后,回到工作崗位時,每日早晚仍宜抽空做兩次,勿使間斷,才能繼續維持已得之效果,逐漸完成未了之餘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