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新樂府

唐代新樂府

新樂府運動”是唐代中期文學史上的一件大事。“‘新樂府’一名是白居易提出的……所謂新樂府,就是一種用新題寫時事的樂府式的詩。

起因


新樂府運動是貞元、元和年間特定時代條件下的產物。這時,安史之亂已經過去,唐王朝正走向衰落。一方面,藩鎮割據,宦官擅權,賦稅繁重,貧富懸殊,蕃族侵擾,戰禍頻仍,社會生活各方面的矛盾進一步顯露出來;另一方面,統治階級中一部分有識之士,對現實的弊病有了更清楚的認識,他們希望通過改良政治,緩和社會矛盾,使得唐王朝中興。
游國恩等人編的《中國文學史》解釋說:這裡有三點須說明:一是用新題,故又名‘新題樂府……二是寫時事……三是新樂府並不以入樂與否為衡量的標準。這從音樂上來說,是徒有樂府之名;但從文學上來說,卻又是真正的樂府,因為體現了漢樂府精神。在這場“新樂府運動”中,白居易、元稹等人起的作用最大,此外,張籍王建等人,也是重要參與者。

白居易


白居易(772-846),字樂天,晚號香山居士,出生於今河南新鄭。他以刑部尚書致仕,但因他曾官太子少傅,後人多稱其白傅或白太傅。其生平事迹見於《舊唐書》卷166、《新唐書》卷119、《唐詩紀事》卷50、《唐才子傳》卷6及元稹《長慶集序》等文。
白居易是個少年天才。約在16歲時,他就寫下了著名的《賦得古原草送別》:“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遠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孫去,萋萋滿別情。”受到了當時著名詩人顧況等的激賞。公元800年,他考中進士;6年後,他從小小的縣尉干起。正是縣尉這個需要整天與百姓打交道的官職,使他親身體會到民間疾苦,為他後來創作“新樂府”詩歌積累了大量生活素材。但在這一階段,他創作的詩篇最著名的卻是《長恨歌》,講述了唐玄宗楊貴妃的愛情悲劇:“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後宮佳麗三千人,三千寵愛在一身……漁陽顰鼓動地來,驚破《霓裳羽衣曲》……六軍不發無奈何,宛轉娥眉馬前死……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808年,白居易被任命為諫官,開始創作以“新樂府”為代表的諷喻詩,其中頗多名篇,如《上陽白髮人》描寫了一位“入時十六今六十……一生遂向空房宿”的老宮女,《新豐折臂翁》刻劃了一位“無奈天寶大徵兵,戶有三丁點一丁……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將大石槌折臂……一肢雖廢一身全。至今暴雨陰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的老翁,《紅線毯》發出了“宣州太守知不知?一丈毯,千兩絲。地不知寒人要暖,少奪人衣作地衣”的憤怒的呼聲,《賣炭翁》則抨擊了“一車炭,千餘斤,宮使驅將惜不得。半匹紅紗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值”的宮廷掠奪。此外,《秦中吟十首》也表達了類似的含意,如《輕肥》:“是歲江南旱,衢州人食人”,如《買花》:“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這些作品,正如白居易自己在《新樂府序》中所稱:“總而言之,為君、為臣、為民、為物、為事而作,不為文而作也。”——他的確無愧於自己的宣言。
白詩在當時就廣受歡迎。他在《與元九(稹)書》中不無得意地寫道:“自長安抵江西三四千里,凡鄉校、佛寺、逆旅、行舟之中,往往有題仆(我)詩者;士庶、僧徒、孀婦、處女之口,每每有詠仆詩者。”元稹也在《白氏長慶集序》中說:“二十年間,禁省、觀寺、郵候、牆壁之上無不書,王公、妾婦、牛童、馬走之口無不道。”這些關心民間疾苦、飽含人道主義關懷的詩篇,至今仍深受人們的喜愛。
此外,白居易還有篇《花非花》詩值得注意:“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實在讓人摸不清他寫的是花、是霧、是夢、抑或是艷遇,堪稱最早的“朦朧詩”。
目前較好的讀本是朱金城的《白居易集箋校》(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較好的選本是顧學頡、周汝昌選注的《白居易詩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63年版)。(1999年5月21日09時44分)

元稹


相傳元稹和成都名妓、也是唐代著名女詩人薛濤關係密切。他在四川任職期間,常與薛濤幽會私歡。可是,當元稹返京高就時,卻不敢將薛濤一起帶回,倆人從此分別。元稹曾寄詩與薛濤云:“……言語巧偷鸚鵡舌,文章分得鳳凰毛……別後相思隔煙水,菖蒲花發五雲高”(《雲溪友議》卷9。案:薛濤,請參見《三位女詩人》一文)。
這件事很能代表元稹的特點:他一方面思想開放,另一方面卻又時時被“禮”所牽制——這在唐代幾乎是一個普遍現象。如元稹所作傳奇《鶯鶯傳》(參見《唐代傳奇(上)》一文),主人公張生的經歷,其實正是他自己的寫照。《鶯鶯傳》的結局,是張生終於拋棄了鶯鶯,並有“善補過”云云的評價,常惹得後人不滿。殊不知,這正是唐人的矛盾所在,並非如宋儒般道貌岸然地矯情。
元稹(779-831),字微之,河南洛陽人。其生平事迹見於《舊唐書》卷166、《新唐書》卷174、《唐詩紀事》卷37、《唐才子傳》卷5及白居易《元稹墓誌銘》等文。
或許有過太多這樣的情感經歷,元稹的情詩寫得很好,讀後常令人憶起青澀的青春歲月和朦朧而純真的初戀情感,如《白雲裳》:“藕絲衫子柳花裙,空著沉香慢火薰。閑倚屏風笑周昉,枉拋心力畫朝雲。”如《雜憶其四》:“寒輕夜淺繞迴廊,不辨花叢暗辨香。憶得雙文籠月下,小樓前後捉迷藏。”如《離思五首其二》:“水泉散漫繞階流,萬樹桃花映小樓。閑讀道書慵未起,水晶簾下看梳頭。”這些詩,曾讓清人潘德輿痛心疾首:“《鶯鶯》、《離思》、《白衣裳》諸作,後生習之,敗行喪身”(《養一齋詩話》)。但陳寅恪先生卻說:“微之以絕代之才華,抒寫男女生死離別悲歡之情感,其哀艷纏綿,不僅在唐人詩中不可多見,而影響於後來之文學者尤巨”(《元白詩箋證稿》)。
陳先生所指的詩,還包括元稹的悼亡詩。元稹妻韋叢,字蕙藂,太子賓客(官名)韋夏卿之女。當初韋夏卿選中元稹為女婿,元稹曾因此拋棄“鶯鶯”。韋叢嫁元稹后,元稹官卑俸微,經濟窘困,但她卻無怨無悔。她死後,元稹官運逐漸亨通,因此常為她的命苦和賢惠感傷不已,為她寫出許多著名的悼亡詩,詞淺情濃,讀之令人感傷不已。如《離思五首其四》:“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如《遣悲懷三首》:“謝家最小偏憐女,嫁與黔婁百事乖。顧我無衣搜畫篋,泥他沽酒拔金釵。野蔬充膳甘長藿,落葉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錢過百萬,為君營奠復營齋。”“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皆到眼前來。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尚想舊情憐婢僕,也曾因夢送錢財。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鄧攸無子尋知命,潘岳悼亡猶費詞。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緣會更難期。唯將終夜長開眼,回報平生未展眉。”《唐詩三百首》稱:“古今悼亡詩充棟,終無能出此三首範圍者,勿以淺近忽之。”
當然,元稹最重要的貢獻是他和白居易共同推動了唐代“新樂府運動”的發展。“以往一般文學史只把他當作白居易理論的應和者,對其歷史地位估計不足……元稹和白居易的文學思想是互相影響的,不能把它看做是白倡元隨”(吳庚舜等《唐代文學史》第十三章語)。例如,正是元稹最早注意到李紳的《新題樂府》,並積極響應,創作出類似的作品,才啟動了唐代“新樂府運動”。
元稹的新樂府詩多寫民間疾苦,如《田家詞》:“願官早勝仇早復,農死有兒牛有犢,誓不遣官軍糧不足”,用反語寫出了農民困於重賦苦役的狀態;如《採珠行》:“海波無底珠沉海,採珠之人判(拼)死采”,描寫了採珠人冒死採珠的艱辛;如《夫遠征》:“送夫之婦又行哭,哭聲送死非送行。夫遠征,遠征不必戍長城,出門便不知死生”,讀後令人鼻酸不已。此外,他的小詩也寫得好,如《行宮》:“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白頭宮女在,閑坐話玄宗。”
現在較理想的讀本是冀勤點校的《元稹集》(中華書局1982年版)。(1999年3月13日23時41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