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表錄異
嶺表錄異
地徠理雜記,全書共三卷,唐劉恂撰。此書與《北戶錄》同系記述嶺南異物異事,也是了解唐代嶺南道物產、民情的有用文獻。其中記載最多的是嶺南人的食物,尤其是各種魚蝦、海蟹、蚌蛤的形狀、滋味和烹制方法,嶺南人喜食的各類水果、禽蟲也有記述。是研究唐代嶺南地區少數民族經濟、文化的重要資料。
劉恂,河北雄縣人,曾任廣州司馬,后寓居廣州。
①原本久已失傳,四庫館臣從《永樂大典》中輯出,並印入《武英殿聚珍版叢書》。②《叢書集成》本,據《聚珍》本。③魯迅用類書、地誌等作校勘,有1938年《魯迅全集》本。④1983年廣東人民出版社標點重印魯迅校本。⑤《嶺表錄異校補》,廣西民族出版社1988年5月第1版,劉恂著,商璧、潘博校。
《嶺表錄異》 三卷,舊本題唐劉恂撰。宋僧贊寧《筍譜》,稱恂於唐昭宗朝出為廣州司馬。官滿,上京擾攘,遂居南海,作《嶺表錄》。陳振孫《書錄解題》亦云,昭宗時人。然考書中雲唐乾符四年,又雲唐昭宗即位。唐之臣子宜有內詞,不應直稱其國號。且昭宗時人,不應預稱謚號。殆書成於五代時歟?粵東輿地之書,如郭義恭《廣志》、沈懷遠《南越志》,皆已不傳。諸家所援據者,以恂是編為最古。而《百川學海》及《說郛》所載,寥寥數頁,首尾不完。蓋僅從類書抄撮數條,以備一種。而恂之原本,則已久佚。宋代《太平寰宇記》、《太平廣記》、《太平御覽》諸書,徵引頗夥,然尚多掛漏。惟散見《永樂大典》者,條理較詳,尚可編次。謹逐卷裒輯,而佐以旁見諸書者,排比其文,仍成三卷,以復《唐志》之舊。雖《永樂大典》闕卷數函,無從考驗,或不免一二之遺,而證以諸書,似已十得其八九焉。唐人著述,傳世者稀,斷簡殘編,已足珍惜。此更於放失之餘,復成完帙,使三四百年博物君子所未睹者,一旦頓還其舊觀,彌足寶矣。恂書體例不可考,今不敢強為分門。僅使各以類聚,庶便省覽。其中記載博贍,而文章古雅,於蟲魚草木,所錄尤繁。訓詁名義,率多精核。葉廷珪《海錄碎事》釋《爾雅》“魁陸”,引此書瓦隴以證之。張世南《遊宦紀聞》引郭璞《爾雅注》犀有三角之文,據此書稱犀二角以辨之。歷來考據之家,皆資引證,蓋不特圖經之圭臬,抑亦《蒼雅》之支流。有裨小學,非淺鮮也。諸書所引,或稱《嶺表錄》,或稱《嶺表記》,或稱《嶺表異錄》,或稱《嶺表錄異記》,或稱《嶺南錄異》。核其文句,實皆此書。殆以舊本不存,轉相稗販,故流傳訛異,致有數名。惟《永樂大典》所題與《唐志》合。今特從之,以存其真焉。
南海秋夏,間或雲物慘然,則其暈如虹,長六七尺。比候則颶風必發,故呼為“颶母”.忽見有震雷,則颶風不能作矣。舟人常以為候,豫為備之。
惡風謂之颶。壞屋折樹,不足喻也。甚則吹屋瓦如飛蝶,或二三年不一風,或一年兩三風,亦系連帥政德之否臧者。然發則自午及酉,夜半必止。此乃飄風不終朝之義也。
嶺表或見物自空而下,始如彈丸,漸如車輪,遂四散。人中之即病,謂之瘴母。
嶺表山川,盤鬱結聚,不易疏泄,故多嵐霧作瘴。人感之多病,腹脹成蠱。俗傳有萃百蟲為蠱,以毒人。蓋濕熱之地,毒蟲生之,非第嶺表之家性慘害也。
沓潮者,廣州去大海不遠二百里。每年八月,潮水最大,秋中復多颶風。當潮水未盡退之間,颶風作,而潮又至,遂至波濤溢岸,淹沒人廬舍,盪失苗稼,沈溺舟船,南中謂之沓潮。或十數年一有之,亦系時數之失耳。俗呼為海翻為漫天。
梧州對岸西火山(案:《太平寰宇記》所載此句下有“山形高下大如桂林”八字),山下有澄潭,水深無極。其火每三五夜一見於山頂,每至一更初,火起匝,其頂如野花之狀,少頃而息。或言其下有寶珠,光照於上如火。上有荔枝,四月先熟,以其地熱,故為火山也。
自瓊至報溪澗,澗中有石鱗次,水流其間,或相去二三尺,近似天設,可躡之而過。或有乘牛過者,牛皆促斂四蹄,跳躍而過,或失則隨流而下。見者皆以為笑,彼人諺曰:“跳石牛骨碌--好笑,好笑。”
潘州昔有方士潘茂,於此升仙,遂以名。
白州有一派水,出自雙水山,合容州江,呼為綠珠井,在雙角山下。昔梁氏之女,有容貌,石季倫為交趾採訪使,以真珠三斛買之。梁氏之居,舊井存焉(案:《太平寰宇記》載此作“舊井今已塞焉”)。
廉州邊海中有洲島,島上有大池。每年太守修貢,自監珠戶入池,池在海上,疑其底與海通。又池水極深,莫測也。如豌豆大者常珠。如彈丸者亦時有得,徑寸照室,不可遇也。又取小蚌肉,貫之以篾,曬乾,謂之珠母。容桂人率將燒之,以薦酒也。肉中有細珠如粟,乃知蚌隨小大,胎中有珠(案:《政和本草》引此條云:“廉州邊海中有洲島,島上有大池,謂之珠池。每歲,刺史親監珠戶入池采老蚌割珠,取以充貢。池雖在海上,而人疑其底與海通,池水乃淡,此不可測也。土人采小蚌肉作脯,食之往往得細珠如米者。乃知此池之蚌隨大小,皆有珠矣。”與此書詳略互異)。
五嶺內,富州、賓州、澄州、江溪間,皆產金。側近居人,以淘金為業。自旦及暮,有不獲一星者。
澄州金最良。某頃年使上國親友,附澄金二十兩,訝其單鮮。友曰:“金雖少,貴其夜明,有異於常金耳!”留宿驗之,信然。
廣州浛洭縣有金池(案:中居人,忽有養鵝鴨,常於屎中見麩金片,遂多養,收屎淘之,日得一兩或半兩,因而致富矣。
隴州山中多紫石英,其色淡紫,其質瑩徹,隨其大小,皆五棱,兩頭如箭鏃,煮水飲之,暖而無毒。比北中白石英,其力倍矣。
康州悅城縣北百餘里,山中有樵石穴。每歲,鄉人琢為燒食器,但燒令熱徹,以物襯閻,置之盤中,旋下生魚肉及蔥韭齏俎腌之類,頃刻即熟,而終席煎沸。浛洭縣原本訛作治涯。今據《唐·地理志》改正)。彼南中有親朋聚會,多用之。頻食亦極壅熱,疑石中有火毒。
白土坑在富州城北隅,其土白膩,郡人取以為貨,終古不竭。今五嶺婦女,
率皆用之為粉,又名鉛粉。
瑇瑁形狀似龜,惟腹背甲有紅點。《本草》云:瑇瑁解毒。其大者,悉婆娑石。兼雲辟邪。廣南盧亭(原註:海島夷人也),獲活瑇瑁龜一枚,以獻連帥嗣薛王。王令生取背甲小者二片,帶於左臂上,以辟毒。龜被生揭其甲,甚極苦楚。后養於使宅后北池,俟其揭處漸生,復遣盧亭送於海畔。或雲瑇瑁若生,帶之有驗。凡飲饌中有蠱毒,瑇瑁甲即自搖動。若死,無此驗。
新瀧等州,山田扌柬荒平處鋤為町畦。伺春雨丘中聚水,即先買鯇魚子,散於田內。一二年後,魚兒長大,食草根並盡。既為熟田,又收魚利;及種稻,且無稗草。乃養民之上術。
銅柱。舊有韋公幹為愛州刺史,聞有漢伏波銅柱,以表封疆在其境。公幹利其財,欲摧鎔之於賈。胡士人不知援之所鑄,且謂神物,哭曰:“使者果壞,是吾屬為海人所殺矣。”公幹不聽。百姓奔走,訴於都督,韓約移書辱之。公幹乃止。
蠻夷之樂,有銅鼓焉,形如腰鼓,而一頭有面。鼓面圓二尺許,面與身連,全用銅鑄。其身遍有蟲魚花草之狀(案:此十字原本脫去。今據《太平御覽》補入),通體均厚,厚二分以外,爐鑄之妙,實為奇巧。擊之響亮,不下鳴鼉(案此二句原本脫去。今據《太平御覽》補入)。貞元中,驃國進樂,有玉螺銅鼓(原註:玉螺,蓋螺之白者,非琢石所為)即知南蠻酋首之家,皆有此鼓也。咸通末,幽州張直方貶龔州刺史。到任后,修葺州城,因掘土得一銅鼓,載以歸京。到襄漢,以為無用之物,遂舍於延慶禪院,用代木魚,懸於齋室。今見存焉。僖宗朝,鄭絪鎮番禺日,有林藹者,為高州太守。有鄉墅小兒,因牧牛聞田中有蛤鳴(原註:蛤即蝦蟆),牧童遂捕之。蛤躍入一穴,遂掘之深大,即蠻酋冢也。蛤乃無蹤,穴中得一銅鼓,其色翠綠,土蝕數處損闕,其上隱起,多鑄蛙黽之狀。疑其鳴蛤即鼓精也。遂狀其緣由,納於廣帥,懸於武庫,今尚存焉。
嶺表所重之節,臘一、伏二、冬三、年四。
夷人通商於邕州石溪口,至今謂之獠市。
廣南有舂堂,以渾木刳為槽。一槽兩邊約十杵,男女間立,以舂稻糧。敲磕槽舷,皆有遍拍;槽聲若鼓,聞於數里。雖思婦之巧弄秋砧,不能比其劉亮也。
賈人船不用鐵釘,只使桄榔須系縛,以橄欖糖泥之。糖干甚堅,入水如漆也。
番禺地無狐兔,用鹿毛、野貍毛為筆。又昭富春勤等州,則擇雞毛為筆。其為用與兔毫不異,但恨鼠須之名,未得見也。
廣州陶家,皆作土鍋鑊,燒熱,以土油之(案:油釉通)。其潔凈則愈於鐵器。尤宜煮葯。一斗者才直十錢,愛護者或得數日,若迫以巨焰涸之,則立見破裂。斯亦濟貧之物。
葫蘆笙。交趾人多取無柄老瓠割而為笙。上安十三簧,吹之音韻清響,雅合律呂。
南道之酋豪,多選鵝之細毛,夾以布帛,絮而為被,復縱橫衲之,其溫柔不下於挾纊也。俗云:鵝毛柔暖而性冷遍,宜覆嬰兒,辟驚癇也。
盧亭者。盧循昔據廣州,既敗,餘黨奔入海島,野居,惟食蚝蠣,壘殼為牆壁。
容南土風,好食水牛肉。言其脆美。或炰或炙,盡此一牛。既飽,即以鹽酪薑桂調齏而啜之。齏是牛腸胃中已化草,名曰“聖齏”.腹遂不脹(案:《太平御覽》引此曰:“容南土風,好食水牛。言其絕美,則柔毛肥虱不足比也。每軍騎有局筵,必先此物,或炙此一牛,既飽,即以聖齏消之。既至,即以鹽酪薑桂調而啜之。腹遂不脹。北客到此,多赴此筵。但能食肉,同有啜齏。”與此書詳略互異)。
交趾之人,重不乃羹(案:“不乃”,原本訛不祿。考《溪蠻叢笑》引此條云:“交趾重不乃羹,先鼻引其汁。”不乃者,反切擺也。今改正)。羹以羊鹿雞豬肉和骨同一釜煮之,令極肥濃漉;去肉,進蔥姜,調以五味,貯以盆器,置之盤中。羹中有觜銀杓,可受一升,即揖讓,多自主人先舉,即滿斟一杓,內嘴入鼻,仰首徐傾之。飲盡,傳杓如酒巡行之。吃羹了,然後續以諸饌。謂之不乃會(原註:亦呼為先腦也)。交趾人或經營事務,彌縫權要,但備此會,無不諧者。
南中醞酒,即先用諸葯。別淘漉粳米,曬乾,旋入葯。和米搗熟,即綠粉矣。熱水溲而團之,形如餢飳,以指中心,刺作一竅,布放簟席上,以枸杞葉攢罨之,其體候好弱(案,此句疑有脫誤),一如造麹法。既而以藤篾貫之,懸於煙火之上。每醞一年,用幾個餅子,固有恆准矣。南中地暖,春冬七日熟,秋夏五日熟。既熟,貯以瓦瓮,用糞掃火燒之。
象肉有十二種,合十二屬,膽不附肝,隨月轉在諸肉中。假如正月建寅,膽在虎肉上,余月率同此例(案:《說郛》引此條虎肉作:“尻肉”.考十二屬中,寅為虎,故寅月當在虎肉,作“尻肉”者非是。《物類相感志》引此條亦作“虎肉”)。
廣之屬郡潮、循州,多野象。潮循人或捕得象,爭食其鼻,雲肥脆,尤堪作炙。
蠻王宴漢使於百花樓前,設舞象,曲樂動,倡優引入一象,以金羈絡首,錦襜垂身,隨膝騰踏,動頭搖尾,皆合節奏。即舞馬之類。
明皇所教之象,天寶之亂,祿山大宴諸酋,出象紿之曰:“此自南海奔至,以吾有天命,雖異類,見必拜舞。”左右教之,象皆努目不動,終不肯拜。祿山怒,盡殺之。
乾符四年,占城國進馴象三頭。當殿引對,亦能拜舞。後放還本國。
恂有親表,曾奉使雲南。彼中豪族,各家養象,負重到遠,如中夏之畜牛馬也。
南中小郡,多無緇流。每宣德音,須假作僧道陪位。昭宗即位,柳韜為容廣宣告使,赦文到下屬州,崖州自來無僧家,臨事差攝,宣時,有一假僧不伏排位。太守王宏夫怪而問之,僧曰:“役次未當差遣編並。去歲已曾攝文宣王,今年又差作和尚。”見者莫不絕倒。
溫媼者,即康州悅城縣孀婦也。績布為業。嘗於野岸拾菜,見沙草中有五卵,遂收歸置績筐中。不數日,忽見五小蛇殼,一斑四青,遂送於江次,固無意望報也。媼常濯浣於江邊,忽一日,魚出水,跳躍戲於媼前,自爾為常。漸有知者,鄉里咸謂之“龍母”,敬而事之。或詢以災福,亦言多征應。自是,媼亦漸豐足。朝廷知之,遣使征入京師。至全義嶺,有疾,卻返悅城而卒。鄉里共葬之,江東岸忽一夕天地冥晦,風雨隨作,及明已移,其冢並四面草木悉移於西岸矣。陵州刺史周遇,不茹葷血。嘗語恂云:頃年自青社之海歸閩,遭惡風,飄五日夜,不知行幾千里也。凡歷六國,第一狗國,同船有新羅客雲,是狗國,逡巡,果見如人裸形抱狗而出。見船驚走。經毛人國,形小,皆被發而身有毛,蔽如狖。又到野義國,船抵暗石而損,遂搬人物上岸。伺潮落,閣船而修之。初,不知在此國,有數人同入深林采野蔬。忽為野義所逐,一人被擒,餘人驚走,回顧見數輩野義同食所得之人。同舟者驚愕無計,頃刻有百餘野義皆赤發裸形,呀口怒目而至。有執木槍者,有雌而挾子者,篙工賈客,五十餘人,遂齊將弓弩槍劍以敵之。果射倒二野義,即舁拽朋嘯而遁。既去,遂伐木下寨,以防再來。野義畏弩,亦不復至。駐兩日,修船方畢,隨風而逝。又經大人國,其人悉長大而野,見船上鼓噪即驚走不出。又經流虯國,其國人么麽一概,皆服麻布而有禮,競將食物求易釘鐵。新羅客亦半譯其語,遣客速過,言此國遇華人飄泛至者,慮有災禍。既而又行徑小人國,其人悉裸形,小如五六歲兒,船人食盡,遂相率尋其巢穴。俄頃見果,採得三四十枚以歸,分而充食,後行兩日,遇一島,而取水。忽有群山羊,見人但聳視都不驚避。既肥且偉,初疑島上有人牧養,而絕無人,蹤捕之,僅獲百口食之。
南中草萊,經冬不衰,故蔬園之中,載種茄子,宿根有二三年,漸長枝幹,乃為大樹。每夏秋熟,則梯樹摘之。三年後,樹漸老,子稀即伐去,別載嫩者。廣州地熱,種麥則苗而不實。北人將蔓菁子就彼種者,出土即變為芥。
山橘子大者,冬熟如土瓜,次者如彈子丸。其實金色,而葉絲皮薄,而味酸,偏能破氣。容、廣之人帶枝葉藏之,入脂醋,尤加香美。
山姜花莖葉,即姜也。根不堪食,而於葉間吐花穗如麥,粒嫩紅色,南人選開拆者,以鹽腌,藏入甜糟中。經冬如琥珀,香辛可重用為膾,無加也。以鹽藏,曝干煎湯,極能治冷氣。
鶴子草蔓生也(案:《海錄碎事》引此條云:“媚草,鶴子草也。”與此不同),花麹塵色,淺紫,帶葉如柳而短。當夏開花,又呼為綠花綠葉。南人云是媚草,之曝干,以代面靨,形如飛鶴,翅尾嘴足無所不具。此草蔓至春生雙蟲,只食葉。越女收於妝奩中養之,如蠶,摘其草飼之,蟲老不食而蛻為蝶,赤黃色,婦女收而帶之,謂之媚蝶。
野葛,毒草也,俗呼胡蔓草。誤食之則用羊血漿解之。或說此草蔓生,葉如蘭香,光而厚,其毒多著葉中,不得葯解,半日輒死。山羊食其苗,則肥而大。
{⺮思}勞竹,皮薄而空。多大者,徑不逾二寸,皮上粗澀,可為鎖子。錯甲利,勝於鐵。若鈍,以漿水洗之,還復快利。石林之竹,勁而利,削為刀,割象皮如切。
貞元中,有鹽戶犯禁,逃於羅浮山,深入第十三嶺(原註:《南越志》云:本只羅山忍海上有山浮來相合,是謂羅浮山。有十五嶺,二十二峰,九百八十瀑泉洞穴,諸山無出其右也。曾有詩曰:四百餘崖海上排,根連蓬島蔭天台。百靈若為移中上,高華都為一小堆),遇巨竹萬千竿,連亘岩谷,竹圍皆二丈余,有三十九節,二丈許。逃者遂取竹一竿,破以為筏。會赦宥,遂挈以歸。有人得一筏,奇之,獻於太守李復,乃圖而紀之。予嘗覽《竹譜》曰:雲邱帝竹(原註:帝陵上所生竹),一節為船,又何偉哉!南海以竹為甑者,類見之矣。皆羅浮之竹也。
挲摩筍,桂廣皆殖,大若茶碗,竹厚而空小。一夫止擎一竿,堪為茆屋椽樑柱。其種者,釤其竿,每截二尺許,打入土,不逾月而生根葉。明年長芽,筍不數歲,成林。其筍南人亦藏之為筍笴。箣竹筍,其竹枝上刺,南人呼為“刺勒”.自根橫生,枝條展轉如織,雖野火焚燒,只燎細枝嫩條,其筍叢生,轉復牢密。邕州舊以為城,蠻蜒來侵,竟不能入。
倒捻子,窠叢不大,葉如苦李花,似蜀葵,小而深紫。南中婦女得以染色,有子如軟柿,頭上有四葉,如柿蒂,食者必捻其蒂。故謂之“倒捻子”.或呼為“都捻子”.蓋語訛也。其子外紫內赤,無核,食之甜軟,甚暖腹,兼益肌肉。
榕樹,桂廣容南府郭之內多栽此樹。葉如冬青,秋冬不凋。枝條既繁,葉又蒙細,而根須繚繞,枝幹屈盤。上生嫩條如藤垂,下漸及地,藤梢入土,根節成一大榕樹。三五處有根者,又橫枝著鄰樹,則連理。南人以為常,又謂之“瑞木”。
楓人嶺多楓樹,樹老則有瘤癭。忽一夜遇暴雷驟雨,其樹贅則暗,長三數尺。南中謂之楓人。越巫云:“取之雕刻神鬼,則易致靈驗。”
桄榔樹枝葉並蕃茂,與棗檳榔等小異,然葉下有須如粗馬尾,廣人采之以織巾子。其須尤宜鹹水浸漬,即粗脹而韌。故人以此縛舶,不用釘線,木性如竹,紫黑色有文理而堅,工人解之,以制博奕局(案:《政和本草》所載此句下有“其木削作條鋤,利如鐵,中石更利,惟中蕉柳致敗耳”四句)。此樹皮中有屑如面,可為餅食之。
袍木產江溪中,葉細如檜,身堅類桐,惟根軟不勝刀鋸。今潮、循多用其根,刳而為履。當未乾時,刻削易如割瓜,既干之後,柔韌不可理也。或油畫或漆,其輕如通草,暑月著之,隔卑濕地,氣如杉木。今廣州賓從諸郡牧守,初到任,下檐皆有油畫枹木屐也。
廣州無栗,惟勤州山中有石栗,一年方熟,皮厚而肉少,味似胡桃仁,熟時或為群鸚鵡啄食略盡。只此石栗,亦甚稀少。
波斯棗,廣州郭內見其樹,樹身無間枝,直聳三四十尺,及樹頂四向,共生十餘枝葉,如海稷廣州所種者。或三五年一番,結子亦似北中青棗,但小耳!自青及黃,葉已盡,朵朵著子,每朵約三二十顆。恂曾於番酋家,食本國將來者,色類沙糖,皮肉軟爛,餌之,乃火爍水蒸之味也。其核與北中棗殊異,兩頭不尖,雙卷而圓,如小塊紫礦。恂亦收而種之,久無萌芽,疑是蒸熟也。魏文帝詔群臣曰:南方龍眼、荔枝,蜜比西國葡萄、石蜜乎?酢且不如,中國凡棗味,莫言安邑御棗也。
偏核桃出畢占國,肉不堪食。胡人多收其核遺漢官,以稱珍異。其形薄而尖頭,偏如雀嘴,破之食其桃仁,味酸似新羅松子。性熱,入葯亦與北地桃仁無異。
荔枝,南中之珍果也。梧州江前有火山,上有荔枝。四月先熟(原註:以其地蒸,故曰火也),核大而味酸。其高新州與南海產者最佳,五六月方熟,形若小雞子,近蒂稍平,皮殼微紅,肉瑩寒玉。又有焦核者,性熱,液甘,食之過度,即蜜漿制之。又有<蟲葛>荔枝,黃色味稍劣於紅者。
龍眼之樹如荔枝,葉小,殼青黃色,形圓如彈丸大,核如木槵子而不堅,肉白帶槳,其甘如蜜,一朵恆三二十顆。荔枝方過,龍眼即熟。南人謂之“荔枝奴”.以其常隨於后也。
橄欖樹,身聳枝,皆高數尺,其子深秋方熟。閩中尤重此味。云:咀之香口,勝含雞舌香。飲汁解酒毒。有野生者,子繁樹峻,不可梯緣,但刻其根下方寸許,納鹽於其中,一夕子皆自落。樹枝節上生脂膏,如桃膠,南人采之,和其皮葉煎之,調如黑湯,謂之橄欖糖。用泥船損,干后,堅於膠漆,著水益干耳。
枸櫞,子形如瓜,皮似橙而金色,故人重之,愛其香氣。京輦豪貴家釘盤筵,憐其遠方異果,肉甚厚,白如蘿蔔,南中女工,競取其肉,雕鏤花鳥,浸之蜂蜜,點以胭脂,擅其妙巧,亦不讓湘中人鏤木瓜也。
椰子樹,亦類海棕,結椰子大如甌杯,外有粗皮如大腹,次有硬殼,圓而且堅,厚二三分。有圓如卵者,即截開一頭,砂石磨之,去其皴皮,其斕斑錦文,以白金塗之,以為水罐子,珍奇可愛。殼中有液,數合如乳,亦可飲之,冷而動氣。
徠廣管羅州多棧香樹,身似柳(案:《政和本草》所載此句作“如根”),其花白而繁,其葉如橘皮,堪作紙,名為香皮紙。灰白色有紋,如魚子箋,其紙慢而弱,沾水即爛,遠不及楮皮者,又無香氣,或雲黃熟棧香,同是一樹,而根干枝節各有分別者也。
嶺表朱槿花,莖葉者如桑樹,葉光而厚,南人謂之佛桑。樹身高者,止於四五尺,而枝葉婆娑。自二月開花,至於仲冬方歇。其花深紅色,五齣如大蜀葵,有蕊一條,長於花葉,上綴金屑,日光所爍,疑有焰生。一叢之上,日開數百朵,雖繁而有艷,但近而無香。暮落朝開,插枝即活,故名之槿,俚女亦采而鬻,一錢售數十朵,若微此花紅妝,無以資其色。
胡桐淚。出波斯國,是胡桐樹脂也,名胡桐淚。又有石淚,在石上采也。沙箸生於海岸沙中,春吐苗,其心若骨,白而且勁,可為酒籌。凡欲采者,輕步向前,及手急捋之,不然聞行者聲,遽縮入沙中。掘尋之,終不可得也。
容管廉白州產秦吉了,大約似鸚鵡嘴,腳皆紅,兩眼后夾,腦有黃肉冠。善效人言,語音雄大,分明於鸚鵡。以熟雞子和飯如棗飼之。或雲容州有純白色者,俱未之見也。
越王鳥,曲頸長足,頭有黃冠如杯,用貯水,互相飲食。眾鳥雛取其冠,堅緞可為酒杯。
有鳥形如野鵲,翅羽黃綠,間錯尾生兩枝,長二尺余,魁梧不堪。直而不曲,惟尾梢有毛,宛如箭羽。因目之為帶箭鳥。
蚊母鳥形如青鷁,嘴大而長,於池塘捕魚而食。每叫一聲,則有蚊蚋飛出其口。俗雲采其翎為扇,可辟蚊子,亦呼為吐蚊鳥。
北方梟鳴,人以為怪,共惡之。南中晝夜飛鳴,與鳥鵲無異。桂林人羅取,生鬻之,家家養,使捕鼠,以為勝狸。
鴞大如鴆,惡聲,飛入人家不祥。其肉美,堪為炙。故《莊子》云:見彈求鴞炙。《說文》:梟,不孝鳥,食母而後能飛。《漢書》曰:五月五日作梟羹,以賜百官。以其惡鳥,故以五日食之。古者重鴞炙及梟羹。蓋欲滅其族類也。
鬼車,春夏之間稍遇陰晦,則飛鳴而過。嶺外尤多。愛入人家,爍人魂氣。或云:九首曾為犬嚙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則有凶咎。《荊楚歲時記》云:“聞之當喚犬耳!”(案:《荊楚歲時記》云:“正月夜多鬼鳥度家,家槌床打戶捩狗耳!滅燈燭以禳之。”此作“當喚犬耳”,疑“耳”字上脫頓字)
鵂鶹即鴟也,為囮(案:“囮原本作國,”音由。考《北戶錄》引《字林》云:“囮音由。今獵師有化也。謹校改),可以聚諸鳥。晝日目無所見,夜則飛撮蚊蟲,乃鬼車之屬也。皆夜飛晝藏,或好食人爪甲,則知吉凶。凶者輒鳴於屋上,其將有咎耳!故人除指甲埋之戶內,蓋忌此也。亦名夜行游女與嬰兒作祟,故嬰孩之衣不可置星露下,畏其祟耳。
韓朋鳥者,乃鳧鷖之類。此鳥每雙飛,泛溪浦水,禽中鸂鶒、鴛鴦、鵁鶄,嶺北皆有之,惟韓朋鳥未之見也。案,干寶《搜神記》云:大夫韓朋(原註:一雲馮),其妻美。宋康王奪之,朋怨王。囚之,朋遂自殺。妻乃陰腐其衣。王與之登台,自投台下。左右捉衣,衣不勝手。遺書於帶曰:”願以屍還韓氏而合葬“.王怒,令埋之二冢。相望經夜,忽見有梓木生二冢之上,根交於下,枝連其上。又有鳥如鴛鴦,恆棲其樹,朝暮悲鳴,南人謂此禽即韓朋夫婦之精魂。故以韓氏名之。
鷓鴣,吳楚之野悉有,嶺南偏多此鳥,肉白而脆,遠勝雞雉,能解治葛井菌毒。臆前有白圓點,背上間紫赤毛,其大如野雞,多對啼。《南越志》云:”鷓鴣雖東西迴翔,然開翅之始,必先南翥,《其鳴》自呼‘杜薄州’“.又《本草》云:”自呼‘鉤輈格磔'.“李群玉《山行聞鷓鴣詩》云:”方穿詰曲崎嶇路,又聽鉤輈格磔聲。“
交趾人多養孔雀,採金翠毛為扇。
孔雀翠尾,自累其身。比夫雄雞自斷其尾,無所稱焉。
嶺表所產犀牛,大約似牛,而豬頭,腳似象蹄,有三甲。首有二角,一在額上為兕犀,一在鼻上較小為胡帽犀;鼻上者,皆窘束而花點少,多有奇文。牯犀亦有二角,皆為毛犀,俱有栗文,堪為腰帶。千百犀中或遇有通者,花點大小奇異,固無常定。有遍花路通,有頂花,大而根。花小者,謂之倒插通。此二種亦五色無常矣。若通白黑分明,花點差奇,則價計巨萬,乃希世之寶也。又有墮羅犀,犀中最木,一株有重七八斤者,雲是牯犀。額上有心,花多是撒豆斑,色深者,堪為胯具,斑散而淺,即治為盤碟器皿之類。又有駭雞犀(原註:群雞見之驚散)、辟塵犀(原註:為婦人簪梳墮不著也)、簪辟水犀(原註:雲此犀行於□水,翕之開置角於霧之中,不濕矣)光明犀(原註:處於暗室,則有光明),此數犀但聞其說,不可得而見也(案:張世南《遊宦記聞》引此書云:”犀有二角,一在額上為咒犀,一在鼻上為胡帽犀。牯犀亦有二角,皆為毛犀。“與此詳略互異)。
紅飛鼠多出交趾及廣管瀧州。背腹有深毛茸茸,惟肉翼淺黑色,多雙伏紅蕉花間。采捕者若獲一,則一不去。南中婦人皆買而帶之,以為媚葉。
瓊州不產騾馬,人多騎黃牛,亦飾以鞍韉,加之銜勒。可騎者,皆自小習其步驟,亦甚有穩快者。
跳<魚廷>乃海味之小魚<魚廷>也。以鹽藏鯔魚兒一斤,不啻千筒,生擘點醋,下酒甚有美味。余遂問名跳之義,則曰:”捕此者,仲春於高處,卓望魚兒來,如陣雲闊二三百步,厚亦相似者,既見報魚師,遂槳船爭前而迎之。船沖魚陣,不於罟網,但魚兒自驚跳入船,逡巡而滿。以此為<魚廷>,故名之跳。“又云:”船去之時,不可當魚陣之中,恐魚多壓沉故也。“即可以知其多矣。
嘉魚,形如鱒,出梧州戎城縣江水口。甚肥美,眾魚莫可與比。最宜為<魚廷>.每炙,以芭蕉葉隔火,蓋慮脂滴火滅耳。漁陽有<魚廷>魚,亦此類也(案:原本脫”漁陽有<魚廷>魚“五字。今據《太平御覽》增入)。
鱟魚,其殼瑩凈滑如青瓷碗,釒敖背,眼在背上,口在腹下,青黑色。腹兩傍為六腳,有尾長尺余,三棱如棕莖,雌常負雄而行(案:”負“原本訛”附“.今據《玉篇》、《廣韻》及《西陽雜俎》改正)。捕者必雙得之,若摘去雄者,雌者即自止背負之方行。腹中有子如綠豆,南人取之,碎其肉腳,和以為醬,食之。尾中有珠,如栗色黃。雌者小,置水中,即雄者浮,雌者沉。
黃臘魚,即江湖之橫魚。頭嘴長而鱗皆金色,南人臠為炙,雖美而毒。或煎尃,或干,夜即有光如燭。北人有寓南海者,市此魚,食之,棄其頭於糞筐中,夜后忽有光明。近視之,益恐懼,以燭照之,但魚頭耳!去燭復明,以為不祥。乃取食奩,窺其餘臠,亦如螢光達明。遍詢土人,乃此魚之常也。憂疑頓釋。
竹魚產江溪間,形如鱧魚,大而少骨,青黑色。鱗下間以朱點,鬛可玩,或烹以為羹,臛肥而美。
烏賊魚,只有骨一片,如龍骨而輕虛,以指甲刮之,即為禾,亦無鱗,而肉翼前有四足,每潮來,即以二長足捉石,浮身水上。有小蝦魚過其前,即吐涎,惹之取以為食。廣州邊海人往往探得大者,率如蒲扇,煠熟以姜醋食之,極脆美。或入鹽渾腌。為干,槌如脯,亦美。吳中人好食之。左思《吳都賦》曰:”烏賊擁劍。“
比目魚,南人謂之鞋底魚,江淮謂之拖沙魚。雞子魚,口有觜如雞,肉翅無鱗,尾尖而長。有風濤,即乘風飛於海上,船梢類鮐鯣魚。
鱷魚,其身土黃色,有四足,修尾形狀如鼉,而舉止趫疾,口森鋸齒,往往害人。南中鹿多,最懼此物。鹿走崖岸之上,群鱷嗥叫其下,鹿怖懼落崖,多為鱷魚所得,亦物之相攝伏也。故李太尉德裕貶官潮州,經鱷魚灘,損壞舟船,平生寶玩古書圖畫一時沉失,遂召舶上崑崙取之,但見鱷魚極多,不敢輒近,乃是鱷魚窟宅也。
<魚臽>魚,南人云,魚之欲產子者,須此魚以頭觸其腹而產。俗呼為”生母魚“.鮯魚,(案:《類篇》雲<魚今>,小魚。<魚今>魚蟲連行絲行也。此鮯魚疑當作<魚今>魚)如白魚,而身稍短,尾不偃清。遠江多此魚,蓋不產於海也。廣人得之,多為膾,不腥而美,諸魚無以過也。
鹿子魚,赬其尾鬛,皆有鹿斑,赤黃色。余嘗覽《羅州圖》云:州南海中有洲,每春夏此魚躍出洲,化而為鹿。曾有人拾得一魚,頭已化鹿,尾猶是魚。南人云:魚化為鹿,肉腥不堪食。
<魚倉>魚,形似鯿魚,(案:《字書》云:鯧魚,閩人誤為<魚倉>魚,<倉>殆嶺南俗字)而腦上突起連背,而圓身,肉甚厚,肉白如凝脂,止有一春骨。治之,以姜蔥缹(原註:音缶,蒸也)之粳米,其骨自軟。食者無所棄,鄙俚謂之狗瞌睡魚。以其犬在盤下,難伺其骨,故云”狗瞌睡魚“也。
全義嶺之西南(案:”全義“原本訛作”金義。“考《唐地理志》有全義縣,與小注所云靈川縣同屬桂州。今改正)有盤龍山,山有乳洞,斜貫一溪,號為靈水溪(原註:今桂州靈川縣也)溪內有魚,皆修尾四足,丹其腹,游泳自若,漁人不敢捕之。《爾雅》云:鯢似鯰,四足,聲如小兒。(案此二句非《爾雅》本文,見郭璞《注》。邢昺《疏》云:鯢雌鯨也)今商州山溪內,亦有此魚,謂之魶魚。(案:《太平寰宇記》魶作納。考《博雅》云:鯢,魶也。《類篇》云:魶,鯢也。此作魶為是。)
海鱒,即海上最偉者也,其小者,亦千餘尺。吞舟之說,固非謬也(案目原本脫此二句。今據《太平廣記》補入)每歲,廣州常發銅船過安南,貨易路經調黎(原註:地名。海心有山,阻東海濤險而急,亦黃河之西門也)深闊處,或見十餘山,或出或沒,篙工曰:”非山島,鱒魚背也。“雙目閃爍,鬐鬛若簸朱旗,日中忽雨霢霂。舟子曰:”此鱒魚噴氣,水散於空,風勢吹來,若雨耳。“近魚即鼓船而噪,倏爾而沒(原註:魚畏鼓,物類相伏耳!)。交趾回,乃舍舟取雷州,緣岸而歸。不憚苦辛,蓋避海鱒之難也。乃靜思曰:”設使者鱒瞋目張喙,我舟若一葉之墜眢井耳!寧得不皓首乎?“南人多買蝦之細者,生切彳卓萊蘭香蓼等(案《字林》等書倬萊,芋萊也。南方草木狀作綽萊,蓋刊寫訛異。),用濃醬醋,先潑活蝦,蓋似生萊,以熱釜覆其上,就口跑出,亦有跳出醋碟者,謂之蝦生。鄙俚重之,以為異饌也。
海蝦,皮殼嫩紅色,就中腦殼與前雙腳有鉗者,其色如朱。余嘗登海<舟同>,忽見窗版懸二巨蝦殼,頭尾鉗足俱全,各七八尺。首占其一分,嘴尖如鋒刃,嘴上有須,如紅筋,各長二三尺,前雙腳有鉗,云:”以此捉食,鉗粗如人大指,長三尺余,上有芒刺如薔薇枝,赤而銛硬,手不可觸。腦殼烘透,彎環尺余,何止於杯盂也!(案:《太平廣記》引此書一條有曰:《北戶錄》云:滕恂為廣州刺史,有客語恂曰:“蝦須有一丈者,堪為拄杖。”恂不信,客去東海,取須四尺以示恂,方服其異。凡九句為此書所無。又案:《海錄碎事》引此書云:海中有大蝦須可為杖,長丈余。與此條所云“須如紅筋,各長二三尺”二語不同。附識於此。)
石矩亦章舉之類。身小而足長,入鹽干燒,食極美。又有小者,兩足如常曝干后,似射踏子。故南中呼為“射踏子”也(案:韓愈詩:章舉馬甲柱,闕以怪自呈。《考異》云:章舉有八腳,身上有肉,如臼,亦曰章魚。馬甲柱,即江瑤柱,此雲石矩,即章舉之類當別有“章舉”一條,而傳寫佚之)。
紫貝即砑螺也(案曾慥《類說》所載作“砑螺之紫貝”.與此意同文異)。儋振夷黎海畔,采以為貨。
鸚鵡螺,旋尖處屈而朱,如鸚鵡嘴,故以此名。殼上青綠斑文,大者可受三升,殼內光瑩如雲母,裝為酒杯,奇而可玩,又,紅螺大小亦類鸚鵡螺殼,薄而紅,亦堪為酒器,刳小螺為足,綴以膠漆,尤可佳尚。瓦屋子,蓋蚌蛤之類也。南中舊呼為“蚶子頭”.因鈞尚書作鎮,遂改為瓦屋子,以其殼上有棱如瓦壠,故名焉。殼中有肉,紫色而滿腹,廣人尤重之。多燒以薦酒,俗呼為“天臠炙”,吃多即壅氣,背膊煩疼,未測其本性也。
水蟹螯殼內皆鹹水,自有味。廣人取之,淡煮,吸其咸汁下酒。
黃膏。蟹殼內有膏如黃酥,加以五味,和殼博之。食亦有味。赤蟹殼內黃赤膏如雞鴨子黃,肉白,以和膏,實其殼中,淋以五味,蒙以細面,為蟹飥,珍美可尚。紅蟹殼,殷紅色,巨者可以裝為酒杯也。虎蟹,殼上有虎斑,可裝為酒器,與紅蟹皆產瓊岸海邊。
蝤蛑,乃蟹之巨而異者。蟹螯上有細毛如苔,身上八足,蝤蛑則螯無毛。后兩小足,薄而闊,俗謂之撥掉子。與蟹有殊,其大如升,南人皆呼為蟹,(原註:有大如小□子者)八月,此物與虎鬥,往往夾殺人也(案:“蝤蛑”原本作“蝤蜂”.考《玉篇》、《廣韻》、《續博物志》、《酉陽雜俎》、《埤雅》等書無“蝤蜂”,只有蝤蛑,雲似蟹而大雲八月能與虎鬥,雲螯能殺人。與此條意義相合,今據以校改)。
蛤蚧,首如蝦蟆,背有細鱗。如蠶子。土黃色,身短尾長,多巢於樹中。端州古牆內,有巢於廳署城樓間者,暮則鳴(案:《政和本草》雲“多巢於榕樹中”,較此本多一“榕”字。又雲“旦暮則鳴”,較此本多一“旦”字)。自呼蛤蚧。或雲鳴一聲,是一年者。里人采之,鬻於市為葯,能治肺疾。醫人云,藥力在尾,不具者無功。
海鏡,廣人呼為“膏葉盤”(案:膏葉,《海錄碎事》及《說郛》作“膏菜”)。兩片合以成形,殼圓,中甚瑩滑,日照如雲母光,內有少肉,如蚌胎,腹中有小蟹子,其小如黃豆而螯足具備。海鏡飢,則蟹出拾食,蟹飽歸腹,海鏡亦飽。余曾市得數個,驗之,或迫之以火,即蟹子走出,離腸腹立斃。或生剖之,有蟹之活在腹中,逡巡亦斃。
蚝即牡蠣也。其初生海島邊,如拳而四面漸長,有高一二丈者,巉岩如山。每一房內,蚝肉一片,隨其所生,前後大小不等。每潮來,諸蚝皆開房,見人即合之。海夷盧亭往往以斧揳取殼,燒以烈火,蚝即啟房。挑取其肉,貯以小竹筐,赴墟市以易酒(原註:盧亭好酒,以蚝肉換酒也)。肉大者,腌為炙;小者,炒食。肉中有滋味,食之即能壅腸胃。
彭螖,吳呼為彭越。蓋語訛也。足上無毛,堪食。吳越間多以異鹽,藏貨於市。
竭朴,乃大蟛蜞也。殼有黑斑,雙螯一大一小,常以大螯捉食,小螯分自食。
招潮子,亦蠻蜞之屬。殼帶白色,海畔多潮,潮欲來,皆出坎舉螯如望。故俗呼“招潮也。”
水母,廣州謂之水母,閩謂之蛇(原註:疑駕切)。其形乃渾然凝結一物,有淡紫色者,有白色者。大如覆帽,小者如碗,腹下有物,如懸絮,俗謂之足,而無口眼(案:曾慥《類說》所載作“有口無眼”與此不同。)常有數十蝦寄腹下,咂食其涎。浮泛水上,捕者或遇之,即欻然而沒,乃是蝦有所見耳。《越絕書》雲,海鏡,蟹為腹,水母即蝦為目也。南人好食之。雲性暖,治河魚之疾。然甚腥,須以草木灰點生油,再三洗之,瑩凈如水晶紫玉,肉厚可二寸,薄處亦寸余。先煮椒桂,或豆蔻、生薑縷切而煠之,或以五辣肉醋,或以蝦醋如鱠,食之最宜。蝦醋亦物類相攝耳!水母本陰海凝結之物,其理未詳(案:自“南人好食之”以下,原本無之。今據《太平廣記》校增)。
十二時蟲,則蛇師蜥蜴之類也。土色者,身尾長尺余,腦上連背有髻鬛,草樹上行極迅速,亦多在人家籬落間。俗傳雲,一日隨十二時變色,因名之。
南土有金蛇,亦名蜴蛇,又名地鮮,州土出,(案此句上疑有脫誤)黔中桂州亦有。即不及黔南者,其蛇粗如大指,長一尺許,鱗甲上有金銀,解毒之功不下吉利也。
蚺蛇,大者五六丈,圍四五尺,以次者,亦不下三四丈。圍亦稱是。身有斑文,如故錦纈,俚人云,春夏多於山林中等鹿過則銜之,自尾而吞,惟頭角礙於口中(案,原本脫此十四字。今據《太平廣記》補入)。則於樹間合其首,俟鹿壞,頭角墜地,鹿身方咽入腹。如此蝮蛇極羸弱,及其鹿消,壯俊悅懌,勇健於未食鹿者。或雲一年則食一鹿。
蚺蛇膽,普安州有養蛇戶,每年五月五日即擔蚺蛇入府,祗候取膽。余曾親見。皆於大籠之中,藉以軟草盤屈其上,兩人舁一條在地上,即以十數拐子從頭翻其身,旋以拐子案之,不得轉側,即於腹上約其尺寸用利刃決之,肝膽突出。即割下其膽,皆如鴨子大。曝於以備上貢。卻合內肝,以線合其瘡口,即收入籠。或雲,舁歸放川澤。
兩頭蛇,嶺外多此類。時有如小指大者,長尺余,腹下鱗紅,皆錦文,一頭有口眼,一頭似蛇而無口眼。雲兩頭俱能進退,謬也。昔孫叔敖見之不祥。乃殺而埋之。南人見之為常,其禍安在哉!
蟕蠵者,俗謂之茲夷,乃山龜之巨者。人立其背,可負而行。產潮循山中。鄉人采之,取殼以貨。要全其殼,須以木楔出肉,龜吼如牛,聲響山谷。廣州有巧匠,取其甲黃明,無日腳者。(原註:甲上有散黑暈,為日腳矣。)煮而拍之,陷黑瑇瑁花,以為梳篦杯器之屬,狀甚明媚(案:《政和本草》引此條云:“蟕蠵俗謂之茲夷。蓋山龜之大者,人立其背上,可負而行。潮循間甚多,鄉人取殼以生得全者為貴。初用木挑出其肉,龜被楚毒,鳴吼如牛,聲動山谷。工人以其甲通明黃色者煮抬陷瑇瑁為器。今所謂龜筒者是也)。
蜈蚣。《南越志》云:大者,其皮可以鞔鼓。取其肉,曝為脯,美於牛肉。又云:長數丈能啖牛,里人或遇之,則鳴鼓燃火炬,以驅逐之。龐蜂生於山野,多在橄欖樹上。形如蜩蟬,腹毒而薄,其鳴自呼為”龐蜂“但聞其聲,採得者鮮矣。人以善價求之,以為葯。
宣歙人脫蜂子法,大蜂結房于山林間,大如巨鍾,其中數百層,土人采時以草覆蔽體,以捍其毒螫,復以煙火熏散蜂母,乃敢攀緣崖木,斷其蒂。一蜂子或五六斗至一石,以鹽炒曝干,寄入京洛,以為方物。然房中蜂子三分一,翅足已成,則不堪用。
交、廣溪洞間,酋長多收蟻卵,淘澤令凈,鹵以為醬。或雲其味酷似肉醬非官客親友,不可得也。
嶺南蟻類極多,有席袋貯蟻,子窠鬻於市者,蟻窠如薄絮囊,皆連帶枝葉在其中,和窠而賣之。有黃色大於常蟻,而腳長者。云:南中柑子樹無蟻者實多蛀。故人競買之,以養柑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