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深處的“大兵”
李斌奎創作的短篇小說
《天山深處的“大兵”》是中國當代作家李斌奎於1980年發表的作品,刊於《解放軍文藝》1980年9月號這篇小說發表的時候之所以能夠引起較大反響,主要在於它塑造了一個嶄新的"軍人"形象,並且通過這一形象的塑造宏揚了一種包含著獻身精神和頑強進取意志的人生觀。1980年發表的《天山深處的“大兵”》引起較大反響,榮獲當年全國優秀短篇小說獎和中國人民解放軍首屆八一文學獎。
北京姑娘李倩出公差來新疆。這天,她請假獨自攔車到了天山腳下一個名叫“乾溝”的地方,準備和戀愛兩年多的男朋友、工程兵某部副營長鄭志桐斷絕戀愛關係。沒想到乾溝只是部隊留守處,鄭志桐和戰士們都在天山深處施工。留守處幾排房子空空蕩蕩,只住著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少婦。那少婦衣服上別著一朵小白花,兩眼哭得通紅,顛來倒去說著同一句話:“海洲,我應該在你身邊,我對不起你呀——”。穿山風捲起沙塵充滿整個天空,四下一片昏暗,李倩心裡煩悶極了。她擔心見了鄭南桐的面開不了口,想留下一封信就回去,但在寫下“鄭志桐同志”這個彆扭的稱呼之後,她寫不下去了。想起志桐那魁偉的身軀和那雙熱情的黑眼睛,她心裡充滿了矛盾。而且,五連韓連長已經把她到來的消息用電話通知了鄭志桐,第二天,工區領導坐車來接那位哭哭啼啼的少婦。並且帶來了鄭志桐給李倩的紙條。李倩再也呆不住了,於是鑽進裝菜的卡車進山。卡車行駛在通往天山深處的盤山路上,李倩不由得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鄭志桐也是北京人,上中學時他們是同班同學。1971年,在一次動員上山下鄉的大會上,鄭志桐公開跳出來質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完全應該,可中國真的不存在失業問題了嗎?”他因此受到批判。開批判會那天,紅衛兵小頭頭李倩第一個上台發言,但鄭志桐有意剃了個大光頭,引得同學們哈哈大笑,破壞了批判會的嚴肅氣氛。沒想到過了幾天,鄭志桐又第一個貼出大字報:“我堅決要求去陝北插隊”。他被批准了,而且和李倩分到同一個村。那時李倩為了表達自己紮根農村幹革命的決心,已經把名字改成“李耕耘”。在去陝北的途中,李倩挑釁地問:“你應該在北京等待就業呀!幹嘛到黃土高原上來?”鄭志桐反唇相譏:“你知道美國的西部是怎樣開發的?你對我國古代屯墾戍邊的國策作何解釋”?然後發出爽朗的大笑。在農村熬了兩年,美麗的幻想破滅了,知識青年們紛紛找門路回北京,還把下鄉積極分子李倩作為出氣對象。而鄭志桐卻穿著一雙陝北老布鞋,一聲不響地勞動,一聲不響地吃飯,此外就悶頭讀哲學書。他對李倩說:“老根據地的人民養活了革命,至今卻連黑豆和糜子也吃不飽。怎麼辦?他們也去自殺?也調到城裡去?我們要思考,要探索,蹚出一條治國利民的道路”。他說他要去當兵,體驗一下緊張的軍營生活,推開另一個認識社會的窗口。李倩看到了鄭志桐那顆熱情而堅毅的心,不由得萌發了愛戴之情,但鄭志桐參軍到四季脫不下棉衣的柴達木盆地野馬灘去了。1977年,李倩已從陝北調回北京。在一個冬夜,她偶然遇到了身穿軍裝,英姿勃勃的鄭志桐。這時鄭志桐已經是工程兵某部副營長,正在天山深處參加施工,29歲了還獨身,這次團長是專門命令他回北京找對象的。他用火辣辣的眼光看著李倩,深藏在李倩心底的感情也復甦了。鄭志桐回部隊后,李倩寄去了試探性的信,但沒有迴音。不久鄭志桐來北京軍事學院進修,見了李倩,坦誠地說:“現在不是前些年了,邊疆兵受歧視。上次回北京我看夠了一些人對大兵的冷眼,我不能忍受這種污辱!”“我知道你調回北京不容易,我又何必干擾你的生活道路?”但李倩卻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和鄭志桐相愛了。李倩母親很高興,但對鄭志桐在新疆工作不滿意。李倩的朋友小田和咪咪則嘲笑她:“現在什麼年月了?還找個大兵,土拉叭卿的”。
在一個舞會上,咪咪想看鄭志桐的笑話,要求他跳舞,沒想到鄭志桐真的托著李倩跳起來,舞步又靈活又瀟灑。鄭志桐看不慣小田、咪咪這種依仗父母的權勢尋歡作樂、精神空虛的人,對李倩說:“十年浩劫最大的罪孽就是把我們的思想訓練成了機器,只剩下兩種功能最發達:一是徹底的否定,二是狂熱的崇拜。我們下農村有什麼錯?栽紮根樹寫理想之歌的革命熱情有什麼錯?難道我們的心靈上只有深深的傷痕,只有血和淚,連一點真理的亮點也沒有?”回部隊后,他來信要求李倩斷絕與小田、咪咪的交往,隨他去新疆生活。而小田和咪咪,則不停地給李倩介紹男朋友,都是高幹子弟或者將要出國的留學生。李倩的妹妹也說鄭志桐可敬不可愛。李倩陷入了極度的矛盾:婚後兩地分居,孩子的教育等具體問題都不能不考慮,而鄭志桐決不願意離開新疆。所以她只好下定決心來斷絕戀愛關係..。“坐好!”卡車司機的一聲喝斥使李倩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原來汽車已到了海拔三千米的施工區,半空里雲霧中一個軍人正貼在絕壁上用鋼釺排除險情,那就是鄭志桐。
在工地上,李倩看到了戰士們在怎樣艱苦的生活條件下為建設祖國邊疆流血流汗,而且聽到了五連指導員余海洲的故事。余海洲結婚十年來一直和妻子分居,孩子由妻子撫養。他身體不好,這次妻子來探親,給他帶了一提包中藥,但妻子剛到,他就在大塌方中犧牲了,死前連一副葯也沒配上吃。留守處那位胸戴白花、兩眼紅腫的少婦,就是余海洲的妻子。這些事使李倩又悲傷又感動。鄭志桐告訴她中國的邊疆建設和邊防設施如何落後,如何受到北邊那個大國的嘲芙,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難道在我們當今人的身上,就沒有封建的桎梏、沒有半殖民地人變態的自卑和媚骨嗎?樂於現狀,不求進取,倒是習以為常。可不斷向新天地追索的探險精神,敢於同世界人類競爭的偉大氣概呢?..城市就那麼好嗎?污染、噪音,幾代人擠一間小房子,公園裡人比花多。可看看我們這裡的土地,有什麼憂愁、煩惱消除不了?”
他帶著李倩去看喬爾瑪草原,看阿拉斯坦河岸帳篷搭起的新城,看大橋工地,看開山部隊飄揚的軍旗,..李倩撲到他懷裡哭了起來:“志桐,你讓我再冷靜地想一想好不好..。”
小說主人公、工程兵某部副營長鄭志桐是一位軍人,但他並不是一般人認為的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或者帶著一點土氣的軍人,相反,他不僅對祖國和人民懷有高度獻身熱情,而且富於生活情趣,善於獨立思考。小說對此作了生動、全面的描繪。外國邊防軍嘲笑中國邊防軍從泥坑裡往外推汽車,他認為這是對所有中國軍人、所有中國人的嘲笑。他知道沒有鞏固的國防、沒有人流血流汗保衛邊疆,建設邊疆,什麼四個現代化、美好的愛情、幸福,都是一句空話。因此寧可把自己的身子鋪在通往國防現代化的理想之路上,不惜以拋棄優雅舒適的城市生活、以與自己心愛的姑娘分手作為代價。
在日常生活中,他又是一個感情豐富、多才多藝的人。在昆明湖和李倩一起蕩舟,他那樣懂得愛。他知道李倩留戀北京,而他自己又決心在邊疆工作,因此他曾經努力剋制自己的感情。二人相愛后,李倩要求他複員回北京,他在北京的媽媽也哭著要他回去,於是他在邊疆與愛人二者的選擇中又和平常人一樣經歷了許多感情的矛盾與痛苦。舞會上他有瀟灑的舞姿,他懂得交響樂,他的毛筆字圓熟遒勁,他的語言也是那麼風趣、機智。從思維能力來看,鄭志桐對歷史和現實都有自己獨到的看法,這種獨特性早在中學時代就開始了。他敢於提出中國的失業問題。同樣是下放農村,他不認為這僅僅是接受再教育,而把這看作認識社會的一種形式。因此十年浩劫過去之後當許多人從個人的生活境況和命運出發控訴上山下鄉的時候,他卻提出了“難道我們的心靈上只有深深的傷痕,只有血和淚,連一點真理的亮點也沒有嗎”這樣尖銳的問題。通過對中國近百年屈辱歷史的分析,他嚴厲批評了在這種屈辱中被扭曲的人格,提出在自己這一代人身上培植起敢於開拓、積極進取的民族性格這一重大歷史課題。
上述三方面的描寫使鄭志桐成為既平凡又偉大、既可愛又可敬的軍人。這一形象不僅改變著人們對於軍人的傳統看法,更重要的是,這一形象所體現的人生觀和價值觀,在當時具有特殊的意義。如果我們注意到這篇小說發表的特殊背景,就會更清楚地意識到這一點。小說發表的1980年,“傷痕文學”正在興起,對感傷與痛苦的抒寫成為文壇的主流。雖然這種感傷與痛苦有其產生的合理性與必然性,但那畢竟不是生活的全部。而且,一味地感傷與痛苦,對社會的健康發展和人的自我完善並沒有太多的好處。
在這樣的背景上,《天山深處的“大兵”》發出的聲音就具有了不同一般的意義。無形之中它對那種一味感傷、痛苦的文學是一種反襯,促使人們用理性的、一分為二的眼光重新審視被大多數人否定的那種生活,使沉溺於痛苦的回憶的人們振作起來。
從藝術上看,這篇小說的成功之處首先在於它的結構。它講的不僅是鄭志桐和李倩的故事,而且還講了余海洲夫婦的故事,只是後者處理得比較簡單。這兩個故事幾乎是同時開始的——李倩剛到乾溝就遇到了胸戴白花的少婦,而且幾乎是同時結束的——小說最後鄭志桐要到余海洲犧牲的地方參加宣誓。余海洲夫婦的故事實際代表了天山深處“大兵”們生活的另一面,也暗示著鄭志桐和李倩未來生活的一種可能性。小說的這種結構使“大兵”們的生活獲得了多側面的表現。小說的敘事技巧也比較高。它從李倩懷著滿腹矛盾來與鄭志桐斷絕戀愛關係,在乾溝遇到一位胸戴白花的少婦寫起,於是,李倩與鄭志桐最後是怎樣的結局?戴白花的少婦是怎麼回事:這都作為懸念放在讀者面前,吸引讀者讀下去,增強了小說的情節性。
李斌奎,陝西省合陽縣人,生於1946年10月14日。1964年夏從合陽中學畢業,到城關公社東街大隊參加勞動。1968年1月參加中國人民解放軍,先後在青海省軍區獨立師、新疆軍區獨立師當戰士、班長、排長。1970年7月加入共產黨。1976年開始當專業作家,先後在新疆軍區文工團、話劇團任創作員。1979年12月加入中國戲劇家協會,1983年7月加入中國作家協會。1986年8月至1988年7月在武漢大學中文系中國首屆作家班學習,獲文學學士學位。現為蘭州軍區政治部創作室創作員。中學畢業即開始文學創作,1965年發表處女作《拜師記》(新故事)。參加解放軍後有歌劇劇本發表。1980年以來創作了大量小說、劇本、報告文學和散文,多表現邊疆生活和軍人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