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燮
袁燮
袁燮(1144年-1224年),字和叔,慶元府鄞縣(今浙江寧波)人。南宋哲學家。
祖父袁轂。生於宋高宗紹興十四年,早年入讀太學,淳熙年間進士及第,調任江陰尉。遷太學正,當時黨禁興起,因非議去職。後來歷仕司封郎官,遷國子監祭酒。後為禮部侍郎,與權相史彌遠爭和議,被罷官回鄉。
袁燮博學,學者稱其為“絜齋先生”。(絜齋jié zhāi,潔凈齋戒。《文選·宋玉·登徒子好色賦》:“寤春風兮發鮮榮,絜齋俟兮惠音聲。”劉良註:“言見春發萬物之榮,乃絜齋戒以待惠和之音。”《漢書·張禹傳》:“擇日絜齋露蓍,正衣冠立筮。”《後漢書·明帝紀》:“長吏各絜齋禱請,冀蒙嘉澍。”)與沈煥、舒璘、楊簡並稱為“明州淳熙四先生”,為當時浙東四明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曾主講於城南書院,袁燮講學,必啟發諸生“反躬切己,忠信篤實”,“其教多以明心為言,蓋有見於當時學者陷溺功利,沈錮詞章,積重難返之勢,必以提醒為要”。晚年起用,出知溫州,進直學士,宋寧宗嘉定十七年卒,享年八十一歲。奉祠以卒,謚正獻。真德秀為他寫行狀。
著作有《絜齋集》二十四卷、《絜齋後集》十三卷、《絜齋家塾書鈔》、《絜齋毛詩經筵講義》。後人袁士傑輯有《袁正獻公遺文鈔》。
袁燮,字和叔,慶元府鄞縣人。生而端粹專靜,乳媼置盤水其前,玩視終日,夜卧常醒然。少長,讀東都《黨錮傳》,慨然以名節自期。入太學,登進士第,調江陰尉。
浙西大飢,常平使羅點屬任振恤。燮命每保畫一圖,田疇、山水、道路悉載之,而以居民分佈其間,凡名數、治業悉書之。合保為都,合都為鄉,合鄉為縣,徵發、爭訟、追胥,披圖可立決,以此為荒政首。除沿海制屬。連丁家艱,寧宗即位,以太學正召。時朱熹諸儒相次去國,丞相趙汝愚罷,燮亦以論去,自是黨禁興矣。久之,為浙東帥幕、福建常平屬、沿海參議。
嘉定初,召主宗正簿、樞密院編修官,權考功郎官、太常丞、知江州,改提舉江西常平、權知隆興。召為都官郎官,遷司封。因對,言:“陛下即位之初,委任賢相,正士鱗集,而竊威權者從旁睨之。彭龜年逆知其必亂天下,顯言其奸,龜年以罪去,而權臣遂根據,幾危社稷。陛下追思龜年,蓋嘗臨朝太息曰:‘斯人猶在,必大用之。’固已深知龜年之忠矣。今正人端士不乏,願陛下常存此心,急聞剴切,崇獎樸直,一龜年雖沒,眾龜年繼進,天下何憂不治。”“臣昨勸陛下勤於好問,而聖訓有曰:‘問則明’。臣退與朝士言之,莫不稱善。而側聽十旬,陛下之端拱淵默猶昔也,臣竊惑焉。夫既知如是而明,則當知反是而暗。明則輝光旁燭,無所不通;暗則是非得失,懵然不辨矣。”
遷國子司業、秘書少監,進祭酒、秘書監。延見諸生,必迪以反躬切己,忠信篤實,是為道本。聞者悚然有得,士氣益振。兼崇政殿說書,除禮部侍郎兼侍讀。時史彌遠主和,燮爭益力,台論劾燮,罷之,以寶文閣待制提舉鴻慶宮。起知溫州,進直學士,奉祠以卒。
燮初入太學,陸九齡為學錄,同里姚煥、王磷、張簡亦皆在學,以道義相切磨。后見,九齡之弟九淵發明本心之指,乃師事焉。每言人心與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則與天地相似。學者稱之曰絜齋先生。后謚正獻。子甫自有傳。
絜齋學案(黃宗羲 原本 黃百家 纂輯 全祖望 補定)
袁燮(子)肅
東萊、復齋、象山門人: (袁燮子)甫(袁燮孫)徯(袁燮曾孫)裒
白水、玉山、三山、芮氏、襄陵再傳:洪揚祖(別見《慈湖學案》)陳宗禮
元城、龜山、譙氏、武夷、紫微、橫浦三傳:真志道(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涑水、明道、伊川、滎陽、了翁、廌山、和靖四傳:
朱元龍(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史彌忠 史彌堅 史彌鞏 史彌林 史守之 史定之(並見《慈湖學案》)
胡誼 胡謙 朱震 徐願 舒衍 孫枝(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朱介 魏? 洪揚祖 傅正夫(並見《慈湖學案》)
鄭節夫(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邵叔誼(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袁韶(曾孫)桷(別見《深寧學案》)
(私淑)真德秀(別為《西山真氏學案》)
劉宰(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陳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舒璘 沈煥(並為《廣平定川學案》)
楊簡(別為《慈湖學案》)
趙師淵(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並絜齋講友)
祖望謹案:慈湖之與絜齋,不可連類而語。慈湖泛濫夾雜,而絜齋之言有繩矩,東發先我言之矣。述《絜齋學案》。(梓材案:絜齋學派,梨洲本亦附《金溪學案》,謝山始別為《絜齋學案》。又案:絜齋一作潔齋。潔,經典多作絜,省文爾。)
◆呂陸門人(汪、許再傳。)
正獻袁絜齋先生燮
袁燮,字和叔,鄞縣人,知處州轂之玄孫也。先生生而端粹專靜,乳媼置槃水其前,玩視終日,夜卧常醒然。少長,讀東都《黨錮傳》,慨然以名節自期。乾道初,入太學,時陸復齋九齡為學錄,先生望其德容肅然,亟親炙之。同里沈叔晦、楊敬仲、舒元質皆聚於學,朝夕相切磨。登淳熙辛丑進士第,授江陰尉。寧宗即位,為太學正。是時黨禁興,朱文公及趙忠定汝愚等相次去國,先生亦以論去。久之,歷司封郎官,因對,言:「陛下追思彭龜年,臨朝太息。今正人端士不乏,願常存此心,急聞愷切,崇獎樸直,天下何憂不治。」為國子祭酒,延見諸生,必迪以反躬切己,忠信篤實為道本。每言人心與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則與天地相似。聞者竦然有得,士氣益振。為禮部侍郎,史彌遠主和議,先生與同鄉相好與力爭,被論罷。後知溫州,進直學士,奉祠卒。疾革,猶著述弗倦。或勸之少休,先生曰:「吾以此為笙鏞筦磬,不知其勞也。」初,先生遇象山於都城,象山即指本心洞徹通貫,先生遂師事,而研精覃思,有所未合,不敢自信。居一日,豁然大悟,因筆於書曰:「以心求道,萬別千差,通體吾道,道不在他。」慈湖與先生同師,造道亦同,而每稱先生之覺為不可及。學者稱之不以爵氏,而曰絜齋先生。賜諡正獻。子甫。(雲濠案:先生伯子喬,嘗錄家庭所聞,為《絜齋家塾書鈔》十卷,《四庫》收入經部,釐為十二卷。又《絜齋集》二十四卷。
(梓材謹案:真西山為先生行狀云:「東萊呂成公,接中原文獻之正傳,公從之游,所得益富。永嘉陳公傅良,明舊章,達世變,公與從容考訂,細大靡遺。」是先生嘗師東萊,友止齋,而究其所歸宿者,則象山也。先生訓語為建昌傅正夫所錄,見《西山文集》。)
人生天地間,所以超然獨貴於物者,以是心爾。心者,人之大本也。此心存,則雖賤而可貴;不存,則雖貴而可賤。
大哉,心乎!與天地一本,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則與天地相似。直者,天德。
人所以生也,本心之良,未嘗不直。回曲繚繞,不勝其多端者,非本然也。
《中庸》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
《大雅》曰:「上帝臨汝,無貳爾心。」維此大本,不必他求,卓然不貳,萬善咸具。古人所以兢兢業業,不敢少懈者,懼其貳也。
心本不偏,制行而原於心,斯不偏矣。
道不遠人,本心即道。知其道之如是,循而行之,可謂不差矣。然未能為一,則猶有間也。執柯伐柯,睨而視之,猶以為遠,謂其未能無間,則雖近猶遠爾。惟夫全體渾融,了無間隔,則善之至也。吾道一以貫之。非吾以一貫之也。舜由仁義行,非行仁義若致力以行之,則猶與仁義為二也。
人心至神,翳之以欲,則不神矣。
此心此理,貫通融會,美在其中,不勞外索。
凡身外之物,皆可以寡求而易足。惟此身與天地並,廣大高明,我固有之,朝夕磨勵,必欲追古人而與俱。若徒儕於凡庸,而曰是亦人爾,則吾所不敢也。
觀內不如觀外,觀物不如自觀。(補。)
王深寧《困學紀聞》曰:「呂成公讀《論語》『躬自厚而薄責於人』,遂終身無暴怒。絜齋見象山讀《康誥》,有感悟,反己切責,若無所容。前輩切己省察如此。」(補。
又曰:「絜齋先生為樓,名以『是亦』,曰『直不高大爾,是亦樓也。』以至山石花木,衣服飲食,貨財隸役,亦莫不然。至於宦情亦薄,曰:『直不高顯爾,是亦仕也。凡身外之物,皆可以寡求而易足。惟此身與天地並,廣大高明,我固有之,朝夕磨礪,必欲追古人而與俱。若徒儕於凡庸,而曰是亦人爾,則吾所不敢也。』」(補。)
百家謹案:真西山言:「絜齋之葬,慈湖銘之,其大節摹寫盡矣。」考之慈湖遺書,無有也。即《舒廣平墓誌》,亦慈湖所作,《廣平言行錄》載之,而遺書亦闕。古來文集既多不傳,傳者又復不全若此,可嘆哉!
謝山《城南書院記》曰:「四先生之中,長庚曉日最光顯於暮年者,文元與正獻也,而文元之教,不如正獻之密。蓋槐堂論學之宗旨,以發明本心為入門,而非其全力。正獻之言有曰:『學貴自得,心明則本立,是其入門也。』又曰:『精思以得之,兢業以守之,是其全力也。』槐堂弟子多守前說,以為究竟,是其稍有所見,即以為道在是,而一往蹈空,流於狂禪。以文元之齊明盛服,非禮不動,豈謂於操持之功有闕,而其教多以明心為言﹖蓋有見於當時學者陷溺功利,沈錮詞章,極重難返之勢,必以提醒為要,故其說偏重而不自知其疏,豈意諸弟子輩不善用之,反謂其師嘗大悟幾十,小悟幾十,泛監洋溢,直如異端,而並文元之學而誣之,可為浩嘆者也!使其如正獻之教,寧有是乎﹖正獻之奉祠而歸,日從事於著書。或請小閑,則曰:『吾以之為笙鏞莞磬,不知其勞。』其《答文靖諸子書》,惓惓以多識前言往行,豈非與建安之教相?合乎﹖且夫有宋以來,大儒林立,其子弟能守其緒言者甚多,而再世並為大儒則不概見。蓋前惟武夷胡氏、籍溪、致堂、五峰、茅堂,連枝接葉,以大文定之傳。其後惟袁氏實生正肅,以為晚宋無先之者,則書院之建也,微特非袁氏之學統所得而私,抑豈吾鄉之學統所得私哉﹖」
(雲濠謹案:謝山為四先生祠堂碑文云:「絜齋謂,當通知古今。學者但慕高遠,不覽古今,最為害事。」又為碑陰文云:「絜齋之父通議公,予曾見《甕牖閑評》一書,特說部耳。至其折節忘年,問道於定川,因使絜齋嚴事之,則知其從事於躬行之實,非徒洽聞者流也。通議名文,其所著又有《名賢碎事手鈔》三十巨帙,無一字不楷。見絜齋所作墓表。」)
◆絜齋講友
文節陳止齋先生傅良(別為《止齋學案》)
文靖舒廣平先生璘
端憲沈定川先生煥(並為《廣平定川學案》)
文元楊慈湖先生簡(別為《慈湖學案》)
常丞趙訥齋先生師淵(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絜齋家學(汪、許三傳)
少卿袁晉齋先生肅
袁肅,字□□,絜齋之子也。從廣平於新安,其後知名於世。
(梓材謹案:先生號晉齋,慶元五年進士,官至少卿,嘗知江州。《蒙齋文集》有《和晉齋兄韻》云:「晉齋作詩,誨語勤劬。觀詩末章,荷兄警余。」又《和晉齋兄韻三章》,其首章云:「不愛金章紫綬紆,欣然玉局自安居。」其卒章云:「家塾提綱屬晉齋,絜齋氣脈遠乎哉。」)
正肅袁蒙齋先生甫
袁甫,字廣微,絜齋之子也。嘉定七年進士第一,累官權兵部尚書。卒,贈通奉大夫,諡正肅。少服父訓,謂:「學者當師聖人,以自得為貴。」又從慈湖問學,自謂:「吾觀草木之發生,聽禽鳥之和鳴,與我心契,其樂無涯」雲。著有《蒙齋中庸講議》四卷,所闡多陸氏宗旨。陳宗禮、洪揚祖,其門人也。(修。)
子曰:「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
臣聞,欲善惡惡,人人所同,此上帝降衷之良心也。今語人曰,汝為天下之善人,則莫不躍然而喜。推己欲善之心,人之有善,則必喜談而樂道之,又從而左右羽翼之,惟恐其美之不成也。又語人曰,汝為天下之惡人,則莫不拂然而怒。推己惡惡之心,人之有惡,則必哀矜而憫念之,又從而訓誨正救之,惟恐其惡之終成也。此其用心,洞洞乎其公也,休休乎其大也,是真可以為君子人也。乃若小人則反是。人之有美,惟恐其成也,嫉之壤之而已耳。人之有惡,惟恐其不成也,誤之陷之而已耳。此其用心,知有己而不知有人,知有私而不知有公,是真可以謂之小人也。嗚呼!人主每病於君子小人之難察也,豈知觀人之道,不必觀諸他,而當觀諸心。人孰無善善惡惡之心哉,能視人猶己者則為君子,不能視人如己者則為小人,此觀人之法也。
曾子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
臣聞,聖門所謂文者,非詞華之謂也。夫子曰:「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顏淵曰:「博我以文。」所謂文者,即道也。彝倫之懿,粲然相接者,皆文也。三千三百,待人以行者,皆文也。孔子振木鐸於衰周,正將以續斯文之將墜耳。一時以文會友,莫盛於洙泗。麗澤之兌,何往而非斯文之講習哉!既曰文,而又曰仁,同乎﹖異乎﹖曰,文者,其所著見,而仁者,其根本,名異而實同也。會之以文,蓋所以輔吾之仁也。聖人切切求於仁,造次顛沛,未嘗暫舍,終食之間,未嘗或違。孔子告顏淵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蓋言為仁專在乎反己,己不自力,他人奚預焉﹖今曾子取友以為仁,亦曰輔之而已,雖用力在己,而又得良輔,則切磋琢磨之益日增,而克己復禮之功亦多助矣。噫!後世師友之道不明,學者但知雕蟲篆刻,破碎經旨,以是為文,所謂輔仁者,漠然不知為何事!平居既無講貫之素,一旦出而事君,不仁而在高位,斲喪國脈,戕賊師友,皆不仁者之為也,為國家者,果何賴於若人哉!然則,修明師友講習之學,豈非人主之急務乎﹖
顏淵問仁。子曰:「克己復禮為仁,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顏淵曰:「請問其目。」子曰:「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顏淵曰:「回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臣案,顏淵問仁,孔子告以克己復禮。夫具耳目口鼻四肢百骸而有此身,此身本與天地相似,與萬物一體,如之何而克己!曰,己與天地萬物本無隔也,而認八尺之軀為己,則與天地萬物始隔矣,故惟克己,則洞然大公,不見有己矣。何謂克﹖曰,以《艮卦》所謂「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觀之,則是內不見己,外不見物,而克己之義瞭然矣。克己何以能復禮﹖曰,禮者,周流貫通乎天地萬物之間,無體無方,無不周?。人惟認八尺之軀為己,於是去禮始遠。苟不認己為己,則天高地下,萬物散殊,皆禮也。吾亦天地萬物中一物耳,無往非禮,而何有於己哉!故不克己則禮失,既克己則禮復。又發明之曰:「一日克己復禮,天下歸仁焉。」玩「一日」字,正所謂「朝聞道」也,正所謂「我欲仁,斯仁至矣」。凡人昏昏於物慾之中,如醉如夢,一日勇決,無牽制,無拘滯,無二三,此身與天地萬物了無阻隔,人即己也,己即人也,天地萬物,皆非形軀之所能間也,故曰「天下歸仁焉」,言天下皆在吾仁之內也。禮之復也,非是外復,仁之歸也,非是外歸,本一而非二也。又發明之曰:「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前之己而曰克,此之己而曰由,豈有二己哉﹖曰,非有二己也,塵去鑒明,而即此鑒也,雲消月蛟,而即此月也。未克己之前,雲也,塵也,皆蔽我、累我者也,烏可以不克﹖既克己之後,月也,鑒也,本如是光明,本如是瑩潔,動靜闔辟,變化運用,何所不可,故曰「由」,言為仁在我而已,豈由他人哉!顏淵既領會夫子之大旨,而猶問其目者,蓋聖門師弟子之間,學聚問辨,不造其極不止也。克己復禮,特大綱也,又有條目焉,所以再叩夫子。夫子舉視、聽、言、動四者告之,蓋四者即己內事也。己視、己聽、己言、己動皆己也,然微有非禮,則是為己所蔽也,為己所累也。夫惟非禮則勿視,非禮則勿聽,非禮則勿言,非禮則勿動,無斯須頃刻不在禮中,則是耳目鼻口心知百體皆由順正以行,至此尚何己之足累哉!嗚呼!顏淵陋巷匹夫耳,聖師勤勤啟發,猶有天下歸仁之言,況人主奄有四海,必欲人人皆歸吾仁,可不奮一日克己之勇,置此身於禮度之中哉!如曰此事由人而不由己,則雖聖人,亦無所用其力矣。
仲弓問仁。子曰:「出門如見大賓,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在邦無怨,在家無怨。」仲弓曰:「雍雖不敏,請事斯語矣。」
臣觀夫子答仲弓問仁,與答顏子之意,一也。說者但知夫子告顏子以克己復禮,而不知告仲弓者,亦克己復禮,而初無異旨也。《禮器》曰:「一獻之禮,不足以大饗,大饗之禮,不足以大旅,大旅具矣,不足以饗帝。」夫大祭之禮,至於饗帝則無以復加,此可以觀禮矣。《仲尼燕居》曰:「兩君相見,揖讓而入門,入門而縣興,揖讓而升堂,升堂而樂闋,下管《象武》,《夏籥》序興,陳其薦俎,序其禮樂,備其百官,如此而後君子知仁焉。」夫大賓之禮,至於兩君相見,則無以復加,此又可以觀禮矣。此章所謂大祭、大賓者,皆禮之盛也。一出門之間,而儼然如見大賓,一使民之際,而肅然如承大祭,當是之時,此心之清明靜瑩為何如哉﹖故曰「如此而後君子知仁焉」。而《春秋左氏傳》載臼季之言亦曰:「出門如賓,使民如祭,仁之則也。」由是言之,仁、禮本一源,禮在是,仁即在是矣。而人之所以不能動合乎禮者,何也﹖有我之私累之也。人有不欲而施於我,我必有所不平,我有不欲,而可施於人乎﹖通人、己為一,則己之所不欲,人亦不欲也,非人之所欲者,斷斷乎不可施於人,如是,則此心洞然大公,了無間隔,施之於家邦,人人在春風和氣之內,而又何怨之有﹖然則,勿施不欲,即克之謂,大祭大賓,即復禮之謂,而邦家無怨,即所謂天下歸仁,夫子之告仲弓,即其告顏子之旨也。回、雍皆在德行之科,足以傳夫子之道,故雍也請事斯語,亦奮然承當,與顏淵一同。熟誦此章,深味厥旨,於無怨一語,尤當玩索,蓋怨不在大,亦不在小,小人怨汝詈汝,則皇自敬德,為國家而使一夫有怨心,則足以感傷和氣矣。欲人之無怨,惟仁者能之,而為仁之要,不外乎克己復禮。聖人垂訓萬世,其明白的切如此。
蒙齋文集(補。)
慈湖先生之訓曰:「舜曰道心,明心即道也。何道也﹖熙帝之載,亮釆惠疇,凡流行乎事物之間,理當如是,而不容不如是者,何往非帝載乎﹖非道心乎﹖從五典,敘百揆,穆四門,納大麓,是帝載也,皆道心也。察璣衡,覲群后,舉元凱,去四凶,是帝載也,皆道心也。舜命禹昌言,禹自敘刊木濬川,暨稷、益播奏艱鮮,與凡懋遷之事,是帝載也,皆道心也。嗚呼!果可以有精粗、本末論哉﹖果可以無精粗、本末論哉﹖果可以置有無、精粗、本末之論哉﹖」(《樂平楊文元公遺書閣記》。)
(梓材謹案:謝山所錄《蒙齋文集》二條,其一條移入《慈湖學案》。)
(雲濠謹案:謝山輯二袁先生文鈔引曰,二公之文頗相肖,較之慈湖則平正,而視廣平尤暢達焉,其在南宋亦名家也。清容居士在元文中為眉目,接剡源之文統,然觀其集,源流頗自二公而出。清容之祖衛公,絜齋之徒也,衛公得師而不能傳其學,而清容亦僅傳其文雲。)
蒙齋《題慈雲閣詩》曰:「不見慈湖二十年,憂心如醉復如顛。我來忽見慈雲閣,恍若慈湖現我前。」(補。)
◆絜齋門人
左司朱勵志先生元龍(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文清史自齋先生彌忠
忠宣史滄洲先生彌堅
華文史獨善先生彌鞏
史和旨先生彌林
朝奉史先生守之
知州史先生定之(並見《慈湖學案》)
胡先生誼
胡先生謙(合傳。)
胡誼,字正之,胡謙,字牧之,奉化人,師事絜齋兄弟,文學皆為鄉黨表式。
宗羲案:真西山言與袁肅同年,視絜齋為丈人行,而於其德學則願師焉。是絜齋門人之盛亦可知也,而簡編殘缺,安得起故老而問之﹖(梓材案:梨洲原本惟二胡先生與朱左司、袁彥淳為絜齋門人,故有是語。)
朱坦齋先生震
朱震,字震之,號坦齋,安吉人也。少從父宦青陽,朱子一見奇之。受業於絜齋袁氏。嘗與友人論顏子一間未達,曰:「以心體之,其間自見。」或論持敬,先生以為,只須言存誠。晚年嘯傲林泉,讀書自樂,義理精洽。有《益泉集》二十卷。(補。)
都曹徐先生願
徐願,字恭先,昌國人也。開禧進士。受業袁正獻公之門為高弟,蒙齋昆友俱推服之,故其學為有本。其任福建提舉,勘定黃勇之難。所至?事精勤,而操守介潔,出其緒餘為文辭,亦超出流輩。(補。)
舒先生衍
舒衍,原名沂,字仲與,鄞縣人。初從袁正獻公游,氣貌清臞,若不勝衣,而志念殊不碌碌。習《禮經》,作舉子業,屬辭奔放,不為場屋程度所窘束。正獻甚異之,曰:「此子未易量也。」與之深語,益知其勉自植立、修身進德之要,未嘗忘於心。嘗登名禮部,試輒不利,發憤讀書,青燈熒然,夜分未寢。正獻謂其非徒擷菁華膏筆端而止,古人堂奧,將策而進焉。後親炙沈端憲、楊文元二公,又從東萊、呂忠公子約質疑請益,聞見日廣,智識日明,而踐履不倦。色養以孝聞,侍疾彌旬,衣不解帶,執喪哀毀,寢處不離次,蔬食三年,兄弟自為師友,非義理不談。論古人物,分別邪正,如辨黑白。聞善人為時用則喜,苟非其人,憂見於色。表裏真淳,鄉黨信重之,稱其賢,無異辭。(參《絜齋文集》)
監岳孫先生枝(別見《滄洲諸儒學案》)
進士朱先生介
布衣魏先生?
正字洪錦溪先生揚祖
傅先生正夫(並見《慈湖學案》)
鄭先生節夫(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機宜邵先生叔誼(別見《槐堂諸儒學案》)
太師袁彥淳韶
袁韶,字彥淳,鄞縣人。淳熙中進士,官左司郎中。常為判官,使者不敢慢語。後為浙西制置使。卒,贈太師、越國公。
《宋史·袁韶列傳》曰:袁越公韶為執政,世皆指為史氏之私人,而卒以史氏忌其逼己而去,蓋嘗考其事而不得也。《延祐志》云:「李全反山陽,時相欲以靜鎮,公言:『揚失守則京口不可保,淮將如崔福、卞整皆可用。』適崔以閫命來,樞府公夜與同見。故事相府無暮謁者。公力言崔可用,相疑不悅,卒罷政歸。」是傳出於越公曾孫清容之手,《宋史》亦本此。及讀《清容集》,則公尹行都,築射圃,以馮將軍射法,每旬校閱。山陽弄兵,公責時相不發兵坐視,以至去國。於時領兵殿巖者幾欲承受風旨,襲夏震事以報私恩,然則史、袁相逼,果有不可言者,讀《宋史》者所不知也。越公少為絜齋之徒,不能承其師傅,呈身史氏,以登二府,其晚節思扼其吭而代之,進退無據,雖所爭山陽事,史屈袁申,然以越公之本末言之,要非君子也。
◆絜齋私淑
文忠真西山先生德秀(別為《西山真氏學案》)
文清劉漫堂先生宰(別見《嶽麓諸儒學案》)
◆蒙齋門人(汪、許五傳。)
正字洪錦溪先生揚祖(別見《慈湖學案》)
文定陳先生宗禮
陳宗禮,字立之,南豐人。少貧力學,從袁蒙齋游。登淳祐進士,積官至參知政事。理宗時,嘗言星變在修德布政,以回天意。度宗即位,上疏言:「恭儉之德,自上躬始;清白之規,自宮禁始。」上曰:「孝宗家法,惟賞善罰惡為尤謹。」因言:「有功不賞,有罪不罰,雖堯、舜不能治天下,信不可不謹。」又言:「天命人心,因其警戒而加敬畏,天命未有不可回,因其未墜而加綏定,人心未嘗不可回。」及卒,贈開府儀同三司,追封盱江郡侯,諡文定。所著有《寄懷斐■》、《曲轅散木集》、《兩朝奏議》、《經筵講義》、《經史明辯》、《管見》、《人物論》。(參《史傳》。)
監稅真先生志道(別見《西山真氏學案》)
◆蒙齋續傳
教授袁先生裒(父徯。)
袁裒,字德平,絜齋之曾孫,蒙齋之孫也。父徯,通判潭州。先生以安定書院山長授海鹽州儒學教授,未拜而卒。族子清容桷表其墓曰:「方至元十五、六年間,故家猶亡恙,時君年二十,桷年十四、五,私相議曰,宦族久當圮,宜蘄為傳遠計。未幾,正獻宅火,留城南,遂各盡晝夜,濬源鉤思,探索幽隱,以黜陳辭為己任、考閩、蜀、東浙、永嘉、湖南、江西之儒,先合其異同,不在士貴耳,雜書襲訛,輯言行者尊之,吾與子所當辨。更二十年,各宦遊四方,君以憂窘困躓,酒酣語豪,卒不少貶折,詩筆益溫雅簡潔。察其學,猶以昔所言自任。」(參《清容居士集》)
(梓材謹案:謝山《學案札記》雲,袁裒有《贈仇仁近詩》。考《兩浙名賢錄》,仁近名遠,號山村,為溧陽州教授,工詩文。)
◆彥淳續傳
文清袁清容先生桷(別見《深寧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