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齋夜話
北宋僧人惠洪所著小說
《冷齋夜話》,古代中國詩論著作。共十卷。北宋僧人惠洪(1071-1128)著的小說。是書體例介於筆記與詩話之間,但以論詩為主。論詩多稱引元佑諸人,以蘇軾、黃庭堅為最。書中多通過引述詩句提出並闡述一些詩歌理論。
《冷齋夜話》十卷,《郡齋讀書志》著錄於子類小說家類,《直齋書錄解題》著錄於子部小說家類,《宋史·藝文志》著錄於子類小說家類,《四庫全書》收於子部雜家類。
《冷齋夜話》久行於世,然自宋晁公武、陳善,迄今人郭紹虞,均對其多所非議。認為書中有假託,“多誇誕”,既有“偽造之病”,亦有“剽竊之弊”。《天廚禁臠》為宋人所不取,郭紹虞亦“以其體例不同詩話,故不述”。然而,此二書畢竟能代表惠洪的詩論,作為宋詩話之一家,仍有不可忽視的理論價值。至於惠洪在書中所表現的因急於求名而交結公卿,附庸風雅,竟至不惜偽造假託,借人言以為重等弊端,則應當分析對待。
《冷齋夜話》約成書於政和三年(1113年)自崖州赦還之後。《郡齋讀書志》、《直齋書錄解題》、《宋史·藝文志》均著錄於小說家類,《四庫全書》收於子部雜家類。但卷一至卷五主要記詩及詩壇事,《四庫提要》謂:“是書雜記見聞而論詩者居十之八。論詩之中,稱引元祐諸人又十之八,而黃庭堅語尤多。”卷六至卷十則多述佛門逸事奇聞。此書保存了不少文學批評史上的寶貴資料,被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多所引用。但記事有誇誕偽造之跡,陳善《捫虱新話》、許頡《彥周詩話》等皆有非議。此書也提出了關於詩歌的重要見解,如所記黃庭堅的“奪胎換骨”法,對宋以後詩壇影響頗大。“文章以氣為主,氣以誠為主”;作詩當“沛然從肺腑中流出”,應“不見斧鑿痕”;“古之人意有所至,則見於情,詩句蓋其寓也”,“當論其意,不當泥其句”,“詩者妙觀逸想之所寓也,豈可限於繩墨哉!”這些論述,體現了貴真、貴情、貴意的觀點。此書尤主含蓄,提出了詩之含蓄有“句含蓄”、“意含蓄”和“句意俱含蓄”三種形態,稱賞王維和王安石“五言四句詩得於天趣”,認為含蓄是“用事琢句妙在言其用而不言其名”。惠洪之詩自然而有文采,獨立於江西詩派之外,其所論頗可與創作相印證。
有《津逮秘書》本、《螢雪軒叢書》本,《叢書集成初編》據津逮本影印本。
四庫全書對於《冷齋夜話》的提要:宋僧惠洪撰。惠洪一名德洪,字覺范,筠州人。大觀中游丞相張商英之門。商英敗,惠洪亦坐累謫朱厓。是書晁公武《讀書志》作十卷,與今本相合。然陳善《捫虱新話》謂,山谷西江月詞日側金盤墜影一首為惠洪贗作,載於《冷齋夜話》。又引《宋百家詩選》雲《冷齋夜話》中偽作山谷贈洪詩,韻勝不減秦少覿,氣爽絕類徐師川云云。今本無此兩篇,蓋已經後人刪削,非其完本。又每篇皆有標題,而標題或冗沓過甚,或拙鄙不文,皆與本書不類。其最刺謬者,如洪駒父《詩話》一條,乃引洪駒父之言以正俗刻之誤,非攻洪駒父之誤也,其標題乃雲洪駒父評詩之誤,顯相背觸。又共阝亭湖廟一條,捧牲請福者乃安世高之舟人,故神雲舟有沙門,乃不俱來耶,非世高自請福也。又追敘漢時建寺乃為秦觀作維摩贊緣起,非記世高事也,其標題乃雲安世高請福共阝亭廟。秦少游宿此,夢天女求贊,既乖本事,且不成文。又蘇軾寄鄧道士詩一條,用韋應物寄全椒山中道士詩韻,乃記蘇詩,非記韋詩也,而其標題乃雲韋蘇州寄全椒道人詩,更全然不解文義。又惠洪本彭氏子,於彭淵材為叔侄,故書中但稱淵材,不系以姓,而其標題乃皆改為劉淵材,尤為不考。此類不可殫數,亦皆後人所妄加,非所本有也。是書雜記見聞,而論詩者居十之八,論詩之中稱引元祐諸人者又十之八,而黃庭堅語尤多,蓋惠洪猶及識庭堅,故引以為重。其庭堅夢遊蓬萊一條,《山谷集》題曰《記夢》。洪駒父《詩話》曰,余嘗問山谷雲,此記一段事也。嘗從一貴宗室攜妓游僧寺。酒闌,諸妓皆散入僧房中,主人不怪也,故有曉然夢之非紛紜句。惠洪乃稱庭堅曾與共宿湘江舟中親話,有夢與道士游蓬萊事,且雲今《山谷集》語不同,蓋後更易之。是殆竄亂其說,使故與本集不合,以自明其暱於庭堅,獨知其詳耳。晁公武詆此書多誕妄偽托者,即此類歟?然惠洪本工詩,其論詩實多中理解,所言可取則取之,其托於聞之某某,置而不論可矣。
江神嗜黃魯直書韋詩
王榮老嘗官於觀州,欲渡觀江,七日風作,不得濟。父老曰:「公篋中必蓄寶物,此江神極靈,當獻之得濟。」榮老顧無所有,惟玉塵尾,即以獻之,風如故。又以端硯獻之,風愈作。又以宣包虎帳獻之,皆不驗。夜卧念曰:「有魯直草書扇頭,題韋應物詩曰:『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即取視,儻恍之際,曰:「我猶不識,鬼寧識之乎?」持以獻之,香火未收,天水相照,如兩鏡展對,南風徐來,帆一餉而濟。予謂:觀江神必元佑遷客之鬼;不然,何嗜之深也?
秦少游作坡筆語題壁
東坡初未識秦少游,少游知其將復過維揚,作坡筆語題壁於一山中寺。東坡果不能辨,大驚。及見孫莘老,出少游詩詞數百篇,讀之,乃嘆曰:「向書壁者豈此郎也?」
羅漢第五尊失隊
予往臨川景德寺,與謝無逸輩升閣,得禪月所畫十八應真像甚奇,而失第五軸。予口占嘲之曰:「十八聲聞解埵根,少叢林漢亂山門。不知何處邏齋去,不見雲堂第五尊。」明日有女子來拜,敘曰:「兒南營兵妻也,寡而食素,夜夢一僧來,言曰:『我本景德僧,因行失隊,煩相引歸寺,可乎?』既覺,而鄰家要飯,入其門,壁間有畫僧,形狀瞭然,夢所見也。」時朱世英守臨州,異之,使迎還,為閣藏之。予方少年時,羅漢且畏予嘲,及其老也,如梵吉者亦見悔,可怪也。
東坡夢銘紅靴
東坡倅錢塘日,夢神宗召入禁,宮女環侍,一紅衣女捧紅靴一雙,命軾銘之。覺而忘,其中一聯云:「寒女之絲,銖積寸累。步武所及,雲蒸雷起。」既畢,進御。上極嘆其敏,詔使宮女送出。睇視裙帶間有六言詩一首曰:「百疊依依水縐,六銖縰縰雲輕。植立含風殿廣,微聞環佩搖聲。」
詩本出處
東坡作《海棠》詩曰:「只恐夜深花睡去,更燒銀燭照紅妝。」事見《太真外傳》,曰:「上皇登沈香亭,詔太真妃子。妃於時卯醉未醒,命力士從侍兒扶掖而至。妃子醉顏殘妝,鬢亂釵橫,不能再拜。上皇笑曰:『是豈妃子醉,真海棠睡未足耳。』作《尼童》詩曰:「應將白練作仙衣,不許紅膏污天質。」事見則天長壽二年詔書,曰:「應天下尼,當用細白練為衣。」作《橄欖》詩曰:「待得微甘回齒頰,已輸崖蜜十分甜。」崖蜜事見《鬼谷子》,曰:「照夜青,螢也;百花醴,蜜也;崖蜜,櫻桃也。」作《贈舉子》詩曰:「平生萬事足,所欠惟一死。」事見梁僧史,曰:「世祖宴東府,王公畢集,詔跋陀羅至。跋陀羅皤然清癯,世祖望見,謂謝庄曰:『摩訶衍有機辨,當戲之。』跋陀趨外陛,世祖曰:『摩訶衍不負遠來,惟有一死在。』即應聲曰:『貧道客食陛下三十載,恩德厚矣,無所欠,所欠者惟一死耳。』」李太白詩曰:「昔作芙蓉花,今為斷腸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幾時好?」陶弘景仙方注曰:「斷腸草,不可食,其花美好,名芙蓉。」
宋神宗詔禁中不得牧豭豘因悟太祖遠略
陳瑩中為予言:神宗皇帝一日行后苑,見牧豭豘者,問何所用。牧者對曰:「自祖宗以來,長令畜之,自稚養以至大,則殺之,又養稚者。前朝不敢易,亦不知果安用?」神宗沉思久之,詔付所司,禁中不得復畜。數月,衛士忽獲妖人,急欲血澆之,禁中卒不能致。神宗方悟太祖遠略亦及此。
東坡南遷朝雲隨侍作詩以佳之詩
東坡南遷,侍兒王朝雲者請從行。東坡佳之,作詩,有序曰:「世謂樂天有鬻駱放楊枝詞,佳其至老病不忍去也。然夢得詩云:『春盡絮飛留不得,隨風好去落誰家?』樂天亦云:『病與樂天相共住,春同樊素一時歸。』則是樊素竟去也。予家有數妾,四五年相繼辭去,獨朝雲隨予南遷。因讀樂天詩,戲作此贈之云:不學楊枝別樂天,且同通德伴伶玄。伯仁絡秀不同老,天女維摩總解禪。經卷葯爐新活計,舞裙歌板舊因緣。丹成隨我三山去,不作巫陽雲雨仙。」蓋紹聖元年十一月也。三年七月五日,朝雲卒,葬於棲禪寺松林中,直大聖塔。又和詩曰:「苗而不秀豈其天,不使童烏與我玄。駐景恨無千歲葯,贈行唯有小乘禪。傷心一念償前債,彈指三生斷後緣。歸卧竹根無遠近,夜燈懃禮塔中仙。」又作《梅花》詞曰「玉骨那愁瘴霧」者,其寓意為朝雲作也。秦少游曰:「唐詩閨怨詞曰:『繡閣開金鎖,銀台點夜燈。長征君自慣,獨卧妾何曾。』此正語病之著者,而選詩自謂精之,果精乎?」參廖子曰:「林下人好言詩,才見誦貫休、齊己詩,便不必問。」
東坡書壁
前輩訪人不遇,皆不書壁。東坡作行記,不肯書牌,惡其特地,止書壁耳。候人未至,則掃墨竹。
古人貴識其真
東坡每曰:古人所貴者,貴其真。陶淵明恥為五斗米屈於鄉里小兒,棄官去。歸久之,復游城郭,偶有羨於華軒。漢高帝臨大事,鑄印銷印,甚於兒戲。然其正真明白,照映千古,想見其為人。問士大夫蕭何何以知韓信,竟未有答之者。
東坡得陶淵明之遺意
東坡嘗曰:淵明詩初看若散緩,熟看有奇句。如「日暮巾柴車,路暗光已夕。歸人望煙火,稚子候檐隙。」又曰:「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又曰:「靄靄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犬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大率才高意遠,則所寓得其妙,造語精到之至,遂能如此。似大匠運斤,不見斧鑿之痕。不知者疲精力,至死不知悟,而俗人亦謂之佳。如曰:「一千里色中秋月,十萬軍聲半夜潮。」又曰:「蝴蝶夢中家萬里,子規枝上月三更。」又曰:「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台一笛風。」皆如寒乞相,一覽便盡。初如秀整,熟視無神氣,以其字露也。東坡作對則不然,如曰「山中老宿依然在,桉上《楞嚴》已不看」之類,更無齟齬之態。細味對甚的而字不露,此其得淵明遺意耳。
韓歐范蘇嗜詩
韓魏公罷政判北京,作《園中行》詩:「風定曉枝蝴蝶舞,雨勻春圃桔槹閑。」又嘗以謂意趣所至,多見於嗜好。歐陽文忠喜士為天下第一,嘗好誦孔北海「坐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范文正公清嚴,而喜論兵,常好誦韋蘇州詩「兵衛森畫戟,燕寢凝清香」。東坡友愛子由,而味著清境,每誦「何時風雨夜,復此對床眠」。山谷寄傲士林,而意趣不忘江湖,其作詩曰:「九陌黃塵烏帽底,五湖春水白鷗前。」又曰:「九衢塵土烏靴底,想見滄州白鳥雙。」又曰:「夢作白鷗去,江湖水貼天。」又作《演雅》詩曰:「江南野水碧於天,中有白鷗閑似我。」
陳無己輓詩
予問山谷:「今之詩人,誰為冠?」曰:「無出陳師道無己。」問:「其佳句如何?」曰:「吾見其作溫公輓詞一聯,便知其才不可敵。曰:『政雖隨日化,身已要人扶。』」
洪駒父評詩之誤
洪駒父曰:「柳子厚詩曰:『{上欸下乃}靄一聲山水綠。』{上欸下乃}音奧,而世俗乃分{上欸下乃}為二字,誤矣。如老杜詩曰:『雨腳泥滑滑。』世俗易為『兩腳泥滑滑。』王元之詩曰:『春殘葉密花枝少,睡起茶親酒盞疏。』世以為『睡起茶多酒盞疏』。多此類。」
留食戲語大笑噴飯
予與李德修、游公義過一新貴人,貴人留食。予三人者皆以左手舉箸,貴人曰:「公等皆左轉也。」予遂應聲曰:「我輩自應須左轉,知君豈是背匙人。」一座大笑,噴飯滿案。
歐陽夷陵黃牛廟東坡錢塘西湖詩
歐陽公《黃牛廟》詩曰:「石馬系祠門。」東坡《錢塘》詩曰:「我識南屏金鰂魚。」二句皆似童稚語,然皆記一時之事。歐陽嘗夢至一神祠,祠前有石馬缺左耳,及謫夷陵,過黃牛廟,所見如夢。西湖南屏山興教寺,池有鰂十餘尾,皆金色,道人齋余,爭倚檻投餅餌為戲,東坡習西湖久,故寓於詩詞耳。
古樂府前輩多用其句
予嘗館州南客邸,見所謂常賣者,破篋中有詩編寫本,字多漫滅,皆晉簡文帝時名公卿,而詩語工甚。有古意樂府曰「綉幕圍香風,耳節朱絲桐。不知理何事,淺立經營中。護惜如窮袴,堤防托守宮。今日牛羊上丘壟,當時近前面發紅」云云。前輩多全用其句,老杜曰:「意象慘澹經營中。」李長吉曰:「羅幃綉幕圍香風。」山谷曰:「今日牛羊上丘壟,當時近前左右瞋。」予見魯直,未得此書。窮袴,漢時語也,今襠袴是也。
雷轟薦福碑
范文正公鎮鄱陽,有書生獻詩甚工,文公禮之。書生自言:「天下之至寒餓者,無在某右。」時盛習歐陽率更字,薦福寺碑墨本直千錢。文正為具紙墨,打千本,使售於京師。紙墨已具,一夕,雷擊碎其碑。故時人為之語曰:「有客打碑來薦福,無人騎鶴上揚州。」東坡作《窮措大詩》曰:「一夕雷轟薦福碑。」
立春王禹玉口占
歐公、王禹玉俱在翰苑,立春日當進詩貼子。會溫成皇后薨,閣虛不進,有旨亦令進。歐公經營中,禹玉口占促寫曰:「昔聞海上有三山,煙鎖樓台日月閑。花似玉容長不老,只應春色勝人間。」歐公喜其敏速。禹玉,歐公門生也,而同局,近世盛事。其詩略曰:「當年叨入武成宮,曾看揮毫氣吐虹。夢寐閑思十年事,笑談今此一樽同。喜君新賜黃金帶,顧我今為白髮翁」云云。
稚子
老杜詩曰:「竹根稚子無人見,沙上鳧雛並母眠。」世不解「稚子無人見」何等語。唐人《食筍》詩曰:「稚子脫錦綳,駢頭玉香滑。」則稚子為筍明矣。贊寧《雜誌》曰:「竹根有鼠,大如貓,其色類竹,名竹豚,亦名稚子。」予問韓子蒼,子蒼曰:「筍名稚子,老杜之意也,不用《食筍》詩亦可。」
老杜劉禹錫白居易詩
老杜《北征》詩曰:「唯昔艱難初,事與前世別。不聞夏商衰,中自誅褒妲。」意者明皇覽夏、商之敗,畏天悔過,賜妃子死也。而劉禹錫《馬嵬》詩曰:「官軍誅佞幸,天子舍夭姬。群吏伏門屏,貴人牽帝衣。」白樂天《長恨》詞曰:「六軍不發爭奈何,宛轉蛾眉馬前死。」乃是官軍迫使殺妃子,歌詠祿山叛逆耳。孰謂劉、白能詩哉!其去老杜何啻九牛毛耶。《北征》詩識君臣之大體,忠義之氣與秋色爭高,可貴也。
館中夜談韓退之詩
沈存中、呂惠卿吉甫、王存正仲、李常公澤,治平中同在館中夜談詩。存中曰:「退之詩,押韻之文耳,雖健美富贍,然終不近詩。」吉甫曰:「詩正當如是,吾謂詩人亦未有如退之者。」正仲是存中,公澤是吉甫,於是四人者交相攻,久不決。公澤正色謂正仲曰:「君子群而不黨,公獨黨存中。」正仲怒曰:「我所見如此,偶因存中便謂之黨,則君非黨吉甫乎?」一坐大笑。予嘗熟味退之詩,真出自然,其用事深密,高出老杜之上。如《符讀書城南》詩「少長聚嬉戲,不殊同隊魚」,又「腦脂蓋眼卧壯士,大招掛壁何由彎」,皆自然也。襄陽魏泰曰:「韓退之詩曰:『剝苔吊班林,角黍餌沈冢。』竹非墨點之斑也,楚竹初生,蘚封之,土人斫之,浸水中,洗去蘚,故蘚痕成紫暈耳。」
昭州崇寧寺觀音竹永州澹山岩馴狐
鄒志完南遷,自號道鄉居士。在昭州江上為居,屋近崇寧寺,因閱《華嚴經》於觀音像前。有修竹三根生像之後,志完揭茅出之,不可,乃垂枝覆像,有如世畫寶陀山岩竹,今猶在。昭人扃鎖之,以為過客游觀。北還,過永州澹山岩,岩有馴狐,凡貴客至則鳴。志完將至,而狐輒鳴。寺僧出迎,志完怪之,僧以狐鳴為對。志完作詩曰:「我入幽岩亦偶然,初無消息與人傳。馴狐戲學仙伽客,一夜飛鳴報老禪。」
僧賦蒸豚詩
王中令既平蜀,捕逐余寇,與部隊相遠,飢甚,入一村寺中。主僧醉甚,箕踞。公怒,欲斬之,僧應對不懼,公奇而赦之,問求蔬食。僧曰:「有肉無蔬。」公益奇之。餽之以蒸豬頭,食之甚美,公喜,問:「僧止能飲酒食肉耶,為有他技也?」僧自言能為詩,公令賦食蒸豚,操筆立成,曰:「嘴長毛短淺含臕,久向山中食葯苗。蒸處已將蕉葉裹,熟時兼用杏漿澆。紅鮮雅稱金盤飣,軟熟真堪玉筯挑。若把羶根來比並,羶根只合吃藤條。」公大喜,與紫衣師號。東坡元佑初見公之玄孫訥,夜話及此,為記之。
王平父夢至靈芝宮
王平甫熙寧癸丑歲,直宿崇文館,夢有人要之至海上。見海中央宮殿甚盛,其中作樂,笙簫鼓吹之伎甚眾,題其宮曰「靈芝宮」。平甫欲與俱往,有人在宮側,隔水謂曰:「時未至,且令去,他日當迎之。」至此恍然夢覺,時禁中已鐘鳴。平甫頗自負不凡,為詩記之曰:「萬頃波濤木葉飛,笙歌宮殿號靈芝。揮毫不似人間世,長樂鍾來夢覺時。」
安世高請福西亭廟秦少游宿此夢天女求贊
安世高者,安息國王之嫡子也,為沙門。漢桓帝建和初至長安,靈帝末關中大亂,謂人曰:「我有道伴在江南,當往省之。」人曰:「遊宦乎?沙門乎?」曰:「以嗔故為神,然吾亦往廣州償債耳。」世高舟次廬山西亭湖廟下,廟甚靈,能分風送往來之舟。世高舟人捧牲請福,神輒降曰:「舟有沙門,乃不俱來耶?」世高聞之,為至廟下。神復語曰:「我果以多嗔致此業,今家此湖,千里皆所轄,以雖嗔而好施,故多寶玩。以縑千匹、黃白物付君,為建佛寺為冥福。」今洪州大安寺是也。秦少游南遷,宿廟下,登岸縱望久之,歸卧舟中,聞風聲,側枕視,微波月影縱橫,追繹昔嘗宿雲老惜竹軒,見西湖月夜如此,遂夢美人,自言維摩詰散花天女也,以維摩詰像來求贊。少游極愛其畫,默念曰:「非道子不能作此。」天女以詩戲少游曰:「不知水宿分風浦,何似秋眠惜竹軒。聞道詩詞妙天下,廬山對眼可無言。」少游夢中題其像曰:「竺儀華,夢瘴面囚首,口雖不言,十分似九。應笑舌覆大千作師子吼,不如博取妙喜如陶家手。」予過雷州天寧,與戒禪師夜話,問少游字畫。戒出此傳為示,少游筆跡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