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陽
李元陽
李元陽(1497年-1580年),字仁甫、號中溪,白族,雲南大理人。明代雲南著名文學家、理學家。嘉靖五年中進士。
李元陽
李元陽
李元陽學貫儒、釋、道,境界宏闊。他把釋、道的思想及實踐方法引入儒學,欲為儒學發展另闢蹊徑。借鑒道家的養氣,以靜坐來“內視反聽”,此為內功;學佛家的救苦度厄,以救濟窮人為事,此為外功。他認為佛學與儒學有相通之處,佛教和道教兩家的方法也可以綜合運用到社會實踐和個人修養上。李元陽在《天地世界圖序》一文中,藉助大量的佛、道學說,對世界結構作了詳細的說明。
值得一提的是,李元陽陶醉於蒼洱山水,卻對雞足山情有獨鍾。他與雞足山高僧大德探討佛理、唱和詩文,交往十分密切,還出資出力興建、重建或擴建雞足山寺院,著詩文數十篇,立碑十餘通,介紹雞足山。可以說,明清時期雞足山的興盛並成為佛教名山,與李元陽密切相關。《雞足山志》中寫道:“山中寺院,凡傾頹者,無不修葺,並為撰文。雞山之盛,公為首功矣。”這樣的評價是恰如其分的。
方誌是中國特有的傳統文化形式,被稱為“地方典獻”、“致用經籍”。作為本土著名學者,李元陽以其學識和威望,竭力倡導並親自編纂方誌,這也是他隱居后最重要的學術活動。李元陽曾三次編寫方誌,第一次是1542年,其返鄉不久就與楊士雲合作編修了《大理府志》刊印行世,后此書失傳,具體情況已不可考;第二次是1562年至1563年,他獨立修撰了嘉靖《大理府志》十卷;第三次是1576年,編纂完成了萬曆《雲南通志》。
因兵燹戰亂,嘉靖《大理府志》流傳至今的只有目錄及正文卷一、卷二。由於明代雲南的府、州、縣方誌多數沒有付梓刊刻,而刊刻印行的后又流失散佚,流傳保存至今的只有寥寥數種。因而該志雖僅存卷一、卷二,其保存的有關明代大理地區的山川、形勢、物產及大事、沿革方面的資料,卻顯得彌足珍貴,深得後世讚許。
萬曆《雲南通志》是第一部由雲南少數民族本土學者編纂的省志,以編纂年代順序,為現存第三部完整的雲南省志。萬曆《雲南通志》共十七卷,分地理、建設、賦役、兵食、學校、官師、人物、祠祀、寺觀、藝文、羈縻、雜誌等十二志,下又分為五十八目。該志吸收歷代地方志的優點,以獨具匠心的編排、類列分明的條目、旁徵博引的資料、獨到的見解而為後世所矚目。其中《賦役》、《兵食》、《羈縻》、《學校》諸志系李元陽首創,亦為後代雲南省志所承襲。
李元陽為官十多年,任過縣令、府守等親理民政的地方官,有濃厚的“經世”思想和豐富的社會實踐經驗,因而十分重視方誌的“經世致用”功能,強調方誌不僅要“采諸故實,征諸人事”,更應“將施有政”,使“善為政者成其務”。他深知經濟、軍事對社會發展和安定的重要性,故萬曆《雲南通志》大量使用檔冊及採訪材料,詳細記錄與人民生產、生活息息相關的事項,保存了許多珍貴史料。譬如,在該志“物產”中有關“玉蜀黍”、“蕃薯”(即今俗稱紅薯)等外來作物的記載,為今天研究外來作物傳入中國的時間、地點、路線提供了重要的依據和佐證。旅美著名歷史學家何炳棣在研究玉蜀黍、蕃薯傳入中國的課題時,“基本翻遍了美國著名圖書館所藏的3000種方誌”,得出結論說:“最重要的史料是李元陽1563年版的《大理府志》和1574年版的《雲南通志》”。這充分表明萬曆《雲南通志》在記載經濟方面的內容,尤其是物產方面,不僅在西南,就是在全國也屬上乘佳作。可以說,萬曆《雲南通志》是雲南方誌編纂史上的一個里程碑,對後世的方誌編纂有很大的影響。
李元陽是古代雲南最著名的山水詩人和遊記作家。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酷愛遊山玩水的李元陽“以外艱(父喪)去任,遂里居不出。”以後的30多年間,他首先將他的居住地改造成為一個園林,以便悠遊林下、寄情山水。他於宅後作“默遊園”,郭外作纓江、艷雪二亭台,鑒湖、綠野二樓,日夕讀書論道其中。其讀書亭近中溪,自題對聯:“花間鶴是仙都送;階下泉從雪澗來。”有友贈聯云:“一人林下烹仙茗;萬卷堂中聽響泉。”接著便四處出遊,足跡幾達半個雲南。
省城昆明是李元陽訪古探幽的重點。他從高泛舟滇池,被周邊的湖光山色所陶醉,深情地寫下了:“不到昆明三十年,重來今日已皤然。擔頭詩卷半挑酒,水上人家都種蓮。山色滿湖能不醉?荷香十里欲登仙。碧雞岩畔堪題字,好把滇歌取次鐫。”太華山(昆明西山)的羅漢岩(龍門所在地)特別險奇,《一統志》載:“在太華右,卓立海岸,其南峭壁千仞,常繞白雲;其北迤邐幽奧,相傳為梁王避暑宮。”李元陽泛舟滇池后,登山漫遊羅漢岩,被羅漢岩的險奇所吸引,寫下了一首長達200多字的古體詩《羅漢岩》:“湖山飛岩映波綠,石壁插水山不足。艤艇躋攀到上頭,下見湖光洗寒玉。寒玉洶湧動席前,二十萬頃涵雲煙。冥冥一鶴飛不去,天際迴翔似有緣……”西山諸峰中,還有一座山峰“狀若耳竅,因名進耳。”進耳山上有一座環境清幽的進耳寺,李元陽漫步在進耳寺里,口佔了一首七律:“江海閑身得漫遊,蓮宮一榻喜清幽。湖窺水鑒頻疑曙,風度岩廊易作秋。千里遮圍山勢合,孤帆迢遞海門收。禽魚上下應無數,獨羨安眠沙際鷗。”“螺峰擁翠”是明代昆明的六景之一,螺峰山也名圓通山,山下有元代古剎圓通寺,山上亭台樓閣隱現在茂密的樹林中,是文人墨客重九登臨的首選之地,也是善男信女燒香拜佛的重要場所。一生禮佛並寫過許多禪詩的李元陽,曾多次到圓通寺朝拜。有一次,他朝拜畢佛祖,從圓通山南麓陡峭的石壁下登山,被陡峭、多姿的石壁所打動,不禁寫下了一首七絕:“鐵壁蜷然擁紺宮,曲崖石磴穿玲瓏。何年脫下蒼龍骨,至今鱗甲生秋風。”
嵩明葯靈山,又名秀崧山,海拔2627.4米,是一座風光旖旎、生長著300多種藥材的名山,山上有一座很有名氣的何有庵。李元陽有感於庵主“白齋師”的為人,特寫了一篇《嵩明何有庵記》。該記在稱頌了“白齋師”的為人後,還對何有庵的環境和設施有所記錄:“按狀,庵跨崧山,前為樓閣奉彌勒像,後為觀音殿,左為茄藍殿,右為祖師堂,金碧丹堊,在翠煙碧瀾之上。左山為蟠尾,凡三。顧右,則海子三隱三現。”
家鄉大理,更是到處都留有李元陽的足跡。他泛舟洱海,觀察之細,令人讚歎。白天的洱海是:“洱波三萬頃,輕舟泛長風”;夜晚的洱海是:“不見波跳險,但聞搖櫓聲。漁燈在一舍,斗柄正三更。”;晴天的洱海是“琉璃瀉萬古,灝氣開鴻蒙。風恬水無波,一鏡涵虛空。澄明萬象麗,照耀金銀宮。中流棹謳發,心與境俱融。”;陰雨的洱海是:“風輕雨細一江浪,鳧沒鷗興幾葉舟。”居住在蒼山中溪旁的李元陽,對蒼山的描寫就更多,更細膩了,從宏觀上看蒼山是:“點蒼山勢若游龍,深入煙霞第幾重?二十四峰青欲滴,中間一朵白芙蓉。”(《游蒼山背白石岩》);從微觀上看蒼山“玉帶雲”是:“蒼山多白雲,鮮妍逗高岊。風吹雲縷分,如絲又如纈。悠揚出崦嵫,縈迴戀□嵲。暫開非有祛,才定翻成掣。翩然鵬翼垂,郁彼隼旟揭。來封隱士廬,占斷蒼虹穴。色形稍染日,石礙疑堆雪。須臾風候殊,變態不容瞥。但見翠微間,玉英紛點綴。逢迎似袂連,接續如牽紲。一帶縆山腰,玉光同皎潔。橫亘百里長,延緣渾如截。曙色慾曈曨,見者為擊節。方輿富偉觀,此境真奇絕。傳圖反見疑,欲說難為舌。漢家禪五陵,茲山方隔別。留與山中人,晨夕自怡悅。”(《點蒼山夏秋有白雲如帶,橫亘山腰,世稱奇絕》)。蒼山馬龍峰和聖應峰之間的“清碧溪”,是蒼山的一個著名景觀。那裡,自上而下有三潭清澈、甘洌的泉水,稱為“水疊三潭”。李元陽曾三次探訪這個名勝,並寫過一篇《游清溪三潭記》。他在這篇遊記中說,清碧溪之水“明瑩不可藏針”,水底青綠黑白的石子“麗於寶玉”;還說,若有樹葉落到潭中的水面,就會有小鳥立即飛到水面用嘴叼去;“下潭水光深青色,中潭水光鴉碧色,上潭水光鸚綠色。”
漾濞縣境內,蒼山龍泉峰與玉局峰西麓,有聞名遐邇的石門關。李元陽遊覽石門關,被石門關的險峻和奇景所震撼,曾寫下《石門山行》、《游石門關記》等詩文。《石門山行》是一首七言古詩,該詩長達210字,將石門山的險峻和奇異景觀寫得淋漓盡致:“石門倚天千仞青,花源崖夾春冥冥。芝牆瑤洞杳莫測,羽衣金節藏仙靈。仙人乘鸞從此去,石扇千年永不扃。上有五城之絳闕,雨暘祈報稱明馨,我來窺門入不得,遙尋石磴迂游鮄。須臾得到洞天上,拜謁虛皇禮列星。萬丈鐵崖無尺土,淄泉直落聲丁丁。青冥下視不見底,白晝倏忽生雷霆。……”
劍川西南25公里的地方,有一座佛教名山石寶山。李元陽曾兩次到此訪古探幽,第一次是嘉靖九年(1530年),李元陽陪同被謫戍雲南永昌的四川狀元楊慎一道登山;另一次是32年之後的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李元陽與弟李元和等人重遊。兩次遊覽石寶山,李元陽都寫有詳細的遊記,第二次遊覽時,他還在石寶山的崖壁上題了這樣一首詩:“劍海西來石寶山,凌風千仞猿猱攀。岩唇往往構飛閣,石窟層層可閉圜。恍疑片雲天上落,五丁把往留人間。霜痕雨溜石色古,璆琳琅玕何足數?老藤穿石掛虛空,欲墮不墮寒人股。”
賓川雞足山海拔3240米,是中國五大佛教名山之一,明代時有大小佛寺、庵院100多所。李元陽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游雞足山,寫有長達2400多字的《游雞足山記》,對雞足山的風光、佛寺、僧人有較詳細的記錄。李元陽游雞足山,還寫有一首五言古詩《同諸人渡榆水上雞足山大頂》,這首長達260字的詩描寫了他與諸人登雞足山時所見到的許多景觀:“乘興訪名山,發掉榆河涘。蘭舠辭碧波,躍浪看鱣鮪。……突見華首門,下拜斯為美。古松千尺強,馬遠畫中似。檜枝如建纛,半被雷火死。排空羅漢壁,嵌洞援藤藠。……”
李元陽的山水詩清新、雋永,具有很強的生命力。他曾說:“古今游觀題詠,不在園苑則在宮觀,不在宮觀而在岩洞,皆以山水形狀之變無窮,故章句之變亦無窮。然寄墨於園苑者以年計,寄宮觀者以世計,寄岩洞者與山河同其永矣。”李元陽的遊記大多景不虛設,必在寫景中搖蕩胸次,寫出生生不盡的意來。如游雞足山天柱峰普光殿,見大殿恢宏,不由得生出了“追維存歿”之情來,“恨歿者長往,存者不再見矣。江山千古,登眺須臾,勝跡既留,音容在目。”(《游雞足山記》)李元陽遊記的另一特點是文有賦心,但又脫去漢代大賦不厭其煩的長篇鋪敘、堆砌辭藻的惡習,而具有六朝抒情小賦清新明麗的特點。如《翠屏草堂記》篇幅短小、文辭清麗,就體現了抒情小賦的特徵。有人認為,李元陽的遊記宗法於柳宗元,且得其神髓,如果就其風格的瘦削、幽遠,藝術上的融情於景、鋪排收結來講、李元陽的確是學柳而得柳。不僅如此,李元陽的遊記也於法外創新,如風格的峭潔就甚於柳宗元。
李元陽才情並茂,長於詩詞創作。他的詩大多數創作於隱居后,以反映蟄居生活、寄情山水的內容為多。《默遊園記》:“手種園林滿落霞,閑來鍾罄聽兒撻。竹間筆硯謄詩草,樓上香爐供法華。窗岫爽添三伏雪,階泉寒繞四時花。聞之天上誇兜率,孰與榆城處士家。”就是其晚年寧靜生活的真實寫照。
李元陽深諳佛道,洞穿世事,其詩澹泊、曠達。劉文征天啟《滇志》稱其詩“森爽瀟灑,有塵外致”,這是有道理的。的確,他的山水詩中常常蘊涵著佛的靈妙、道的高潔,如:“日晒蒼山雪,瑤台十九重。白圭呈眾諤,玉鏡出奇峰。澗口羊蹲石,枝頭鶴壓松。九洲多雜染,太素此提封。”然而,身似悠然,內心卻充盈著矛盾與苦悶,“點蒼山月碧玻璃,光泛榆河萬頃波。卻億美人何處是?欲隨風到玉關西!”《病》中亦寫到:“久知身是幻,何處歸愁腸。”但他亦非消極遁世,清新淡泊卻不廢青雲之志。《閑詠》:“灰心不待老,世味久已泊……浮邱昔所宗,無生倘能托。”《眺望點蒼山》:“夙心在翠微,安得隨高鳥!”等等,正是這種心境的自然流露。
李元陽的詩也有不少是反映現實社會生活的。《喜雨》、《雨望》、《苦雨嘆》、《征婦怨》等詩,描寫了水旱災害及征戰給人民帶來的痛苦。如,《苦雨嘆》:“檐涌滴不絕,寒意入衾綢。哀彼茅屋人,相向雙涕流。玉桂悲粒薪,寧思身上襲?門無丁壯兒,逐役何時休!”他嚴厲抨擊封建王朝對雲南少數民族發動的戰爭“損國威,剝元氣,莫此為甚矣!”
李元陽還長於文,創作了不少散文、遊記、序跋、碑銘之類。其遊記如《榆城近郭可游山水記》、《游雞足山記》、《石寶山記》,描寫大理白族地區綺麗的自然風光,表達了熱愛祖國山河的真摯感情。如《榆城近郭可游山水記》寫到:“若夫蒼山之色,春黛而夏綠,秋翠而冬蒼;雪睿經朱夏而耀銀,溪水下渠漱玉。四塔標空,寶頂出入雲上;一江涵碧,天鏡墮於地中。煙樹蔽虧,林密幽映,此則一入其境而目為之明,暫杷其光而身為之使者也……”《清碧溪三潭記》寫到:“源出山下石間,涌沸為潭,深丈許,明瑩不可藏針。小石布底累累,如卵如珠,青綠自黑,麗於寶石,錯如霞綺。”行文寓駢於散,狀物惟妙惟肖,抒情直瀉胸臆,情景交融,生動真切。壯麗蒼山與秀美洱海的景緻,與其松立險壑的品節,躍然字裡行間。李元陽的序跋、碑銘則溫文爾雅,圓潤流暢,在藝術上超過了歷代白族文人,至今為人稱道。
李元陽工於書,書法溫潤拙樸,蔚為大家。不僅大理地區,省內昆明、安寧、騰衝的廟宇碑文撰書多出其手,遠至湖北、福建也有其書法碑刻流傳於今。
李元陽的人品學識為時人推崇,與其同時代的“嘉靖八才子”之一任忠齋,就曾評價說:“中溪晚年之學,如霜清歲晏,萬象森嚴,長松在壑,剝落英華,收斂神氣,復歸乎其根也”。而他的道德文章,又為後人景仰,李元陽之後的明清雲南省志和大理地區的府縣誌,多為之立傳,表彰其事迹。甚至在白族民間,至今還流傳著許多有關李元陽的故事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