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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仁約
韋仁約
韋仁約(611-689)字思謙,武則天時宰相。雍州杜陵(今陝西長安)人。后客居鄭州陽武。中進士,任應城縣令,為監察御史。他曾說:御史出京巡視,若不能震動州縣既為不稱職。他曾彈劾中書令褚遂良,致褚被貶官。后褚遂良復任宰相,將他貶為清水縣令,他卻說:丈夫應當敢言,要以盡職報效皇帝,豈能為保全妻子家室而碌碌無為。沛王府長史皇甫公義讚賞他正直,將他用為倉曹參軍。后歷任侍御史,右司郎中,尚書左丞,御史大夫等職。
他為人耿直,嚴肅莊重,遇見王公顯宦不肯卑躬。唐高宗卒后,他轉為右肅政大夫。武則天垂拱初(公元685年),被封為博昌縣男,升為同鳳閣鸞台三品,改任納言。因患病請求辭官,武則天不允,后以中大夫致辭仕。卒贈幽州都督。
《舊唐書 列傳第三十八》
韋思謙,鄭州陽武人也。本名仁約,字思謙,以音類則天父諱,故稱字焉。
其先自京兆南徙,家於襄陽。舉進士,累補應城令,歲余調選。思謙在官,坐公事微殿,舊制多未敘進。吏部尚書高季輔曰:“自居選部,今始得此一人,豈以小疵而棄大德。”擢授監察御史,由是知名。嘗謂人曰:“御史出都,若不動搖山嶽,震懾州縣,誠曠職耳。”時中書令諸遂良賤市中書譯語人地,思謙奏劾其事,遂良左授同州刺史。及遂良復用,思謙不得進,出為清水令。謂人曰:“吾狂鄙之性,假以雄權,觸機便發,固宜為身災也。大丈夫當正色之地,必明目張膽以報國恩,終不能為碌碌之臣保妻子耳。”左肅機皇甫公義檢校沛王府長史,引思謙為同府倉曹,謂思謙曰:“公豈池中之物,屈公為數旬之客,以望此府耳。”累遷右司郎中。
永淳初,歷尚書左丞、御史大夫。時武侯將軍田仁會與侍御史張仁禕不協而誣奏之。高宗臨軒問仁禕,仁禕惶懼,應對失次。思謙歷階而進曰:“臣與仁禕連曹,頗知事由。仁禕懦而不能自理。若仁會眩惑聖聰,致仁禕非常之罪,即臣亦事君不盡矣。請專對其狀。”辭辯縱橫,音旨明暢,高宗深納之。思謙在憲司,每見王公,未嘗行拜禮。或勸之,答曰:“鵰鶚鷹鸇,豈眾禽之偶,奈何設拜以狎之?且耳目之官,固當獨立也。”初拜左丞,奏曰:“陛下為官擇人,非其人則闕。今不惜美錦,令臣制之,此陛下知臣之深,亦微臣盡命之秋。”振舉綱目,朝廷肅然。
則天臨朝,轉宗正卿,會官名改易,改為司屬卿。光宅元年,分置左、右肅政台,復以思謙為右肅政大夫。大夫舊與御史抗禮,思謙獨坐受其拜。或以為辭,思謙曰:“國家班列,自有差等,奈何以姑息為事耶?”垂拱初,賜爵博昌縣男,遷鳳閣鸞台三品。二年,代蘇良嗣為納言。三年,上表告老請致仕。許之,仍加太中大夫。永昌元年九月,卒於家,贈幽州都督。二子:承慶、嗣立。
承慶,字延休。少恭謹,事繼母以孝聞。弱冠舉進士,補雍王府參軍。府中文翰,皆出於承慶,辭藻之美,擅於一時。累遷太子司議郎。儀鳳四年五月,詔皇太子賢監國。時太子頗近聲色,與戶奴等款狎,承慶上書諫曰:
臣聞太子者,君之貳,國之本也。所以承宗廟之重,系億兆之心,萬國以貞,四海屬望。殿下以仁孝之德,明睿之姿,岳峙泉渟,金貞玉裕。天皇升殿下以儲副,寄殿下以監撫,欲使照無不及,恩無不覃,百僚仰重曜之暉,萬姓聞洊雷之響。夫君無民,無以保其位;人非食,無以全其生。故孔子曰:“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百姓不足,君孰與足?”自頃年已來,頻有水旱,菽粟不能豐稔,黎庶自致煎窮。今夏亢陽,米價騰踴,貧窶之室,無以自資,朝夕遑遑,唯憂餒饉。下人之瘼,實可哀矜,稼穡艱難,所宜詳悉。天皇所以垂衣北極,殿下所以守器東宮,為天下之所尊,得天下之所利者,豈唯上玄之幽贊,亦百姓之力也。百姓危,則社稷不得獨安。百姓亂,則帝王不能獨理。故古之明君,飽而知人飢,溫而知人寒,每以天下為憂,不以四海為樂。今關、隴之外,凶寇憑凌,西土編甿,凋喪將盡,干戈日用,烽柝薦興,千里有勞於饋糧,三農不遑於稼穡。殿下為臣為子,乃國乃家。為臣在於竭忠,為子期於盡孝。在家不可以自逸,在國不可以自康。一物有虧,聖上每留神念;三邊或梗,殿下豈不兢懷。況當養德之秋,非是任情之日。伏承北門之內,造作不常,玩好所營,或有煩費。倡優雜伎,不息於前,鼓吹繁聲,亟聞於外,既喧聽覽,且黷宮闈。兼之仆隸小人,緣此得親左右,亦既奉承顏色,能不恃托恩光。作福作威,莫不由此,不加防慎,必有愆非。儻使微累德音,於後悔之何及?《書》云:“不作無益害有益。”此皆無益之事,固不可耽而悅之。臣又聞“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滿而不溢,所以長守富。”是知高危不可不慎,滿溢不可不持。《易》曰:“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敬慎之謂也。在於凡庶,參守而行之,猶可以高振聲華,坐致榮祿。況殿下有少陽之位,有天挺之姿,片善而天下必聞,小能而天下咸服,豈可不為盡善盡美之道,以取可大可久之名哉!伏願博覽經書以廣其德,屏退聲色以抑其情。靜默無為,恬虛寡慾,非禮勿動,非法不言。居處服玩,必循節儉;畋獵游娛,不為縱逞。正人端士,必引而親之;便僻側媚,必斥而遠之。使惠聲溢於遠近,仁風翔於內外,則可以克享終吉,長保利貞,為上嗣之稱首,奉聖人之鴻業者矣。
又嘗為《諭善箴》以獻太子。太子善之,賜物甚厚。承慶又以人之用心,多擾濁浮躁,罕詣沖和之境,乃著《靈台賦》以廣其志,辭多不載。
調露初,東宮廢,出為烏程令,風化大行。長壽中,累遷鳳閣舍人,兼掌天官選事。承慶屬文迅捷,雖軍國大事,下筆輒成,未嘗起草。尋坐忤大臣旨,出為沂州刺史。未幾,詔復舊職,依前掌天官選事。久之,以病免,改授太子諭德。后歷豫、虢等州刺史,頗著聲績,制書褒美。長安初,入為司僕少卿,轉天官侍郎,兼修國史。承慶自天授以來,三掌天官選事,銓授平允,海內稱之。尋拜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仍依舊兼修國史。神龍初,坐附推張易之弟昌宗失實,配流嶺表。時易之等既伏誅,承慶去巾解帶而待罪。時欲草赦書,眾議以為無如承慶者,乃召承慶為之。承慶神色不撓,援筆而成,辭甚典美,當時咸嘆服之。歲余,起授辰州刺史,未之任,入為秘書員外少監,兼修國史。尋以修《則天實錄》之功,賜爵扶陽縣子,賚物五百段。又制撰《則天皇后紀聖文》,中宗稱善,特加銀青光祿大夫。俄授黃門侍郎,仍依舊兼修國史,未拜而卒。中宗傷悼久之,乃召其弟相州刺史嗣立令赴葬事,仍拜黃門侍郎,令繼兄位,其見用如此。贈秘書監,謚曰溫。子長裕,膳部員外郎。
嗣立,承慶異母弟也。母王氏,遇承慶甚嚴,每有杖罰,嗣立必解衣請代,母不聽,輒私自杖,母察知之,漸加恩貸,議者比晉從王祥、王覽。少舉進士,累補雙流令,政有殊績,為蜀中之最。三遷萊蕪令。會承慶自鳳閣舍人以疾去職,則天召嗣立謂曰:“卿父往日嘗謂朕曰‘臣有兩男忠孝,堪事陛下。’自卿兄弟效職,如卿父言。今授卿鳳閣舍人,令卿兄弟自相替代。”即日遷鳳閣舍人。
時學校頹廢,刑法濫酷,嗣立上疏諫曰:
臣聞古先哲王立學官,掌教國子以六德、六行、六藝,三教備而人道畢矣。《禮記》曰:“化人成俗,必由學乎。”學之於人,其用蓋博。故立太學以教於國,設庠序以化於邑,王之諸子、卿大夫士之子及國之俊選皆造焉。八歲入小學,十五入太學。春秋教以《禮》、《樂》,冬夏教以《詩》、《書》。是以教洽而化流,行成而不悖。自天子以至於庶人,未有不須學而成者也。國家自永淳已來,二十餘載,國學廢散,胄子衰缺,時輕儒學之官,莫存章句之選。貴門後進,競以僥倖升班;寒族常流,復因凌替弛業。考試之際,秀茂罕登,驅之臨人,何以從政?又垂拱之後,文明在辰,盛典鴻休,日書月至,因藉際會,入仕尤多。加以讒邪凶黨來俊臣之屬,妄執威權,恣行枉陷,正直之伍,死亡為憂,道路以目,人無固志,罕有執不撓之懷,殉至公之節,偷安苟免,聊以卒歲。遂使綱領不振,請託公行,選舉之曹,彌長渝濫。隨班少經術之士,攝職多庸瑣之才,徒以猛暴相誇,罕能清惠自勖。使海內黔首,騷然不安,州縣官僚,貪鄙未息,而望事必循理,俗致康寧,不可得也。陛下誠能下明制,發德音,廣開庠序,大敦學校,三館生徒,即令追集。王公已下子弟,不容別求仕進,皆入國學,服膺訓典。崇飾館廟,尊尚儒師,盛陳奠菜之儀,宏敷講說之會,使士庶觀聽,有所發揚,弘獎道德,於是乎在。則四海之內,靡然向風,延頸舉足,咸知所向。然後審持衡鏡,妙擇良能,以之臨人,寄之調俗。則官無侵暴之政,人有安樂之心,居人則相與樂業,百姓則皆戀桑梓,豈復憂其逃散而貧窶哉!今天下戶口,亡逃過半,租調既減,國用不足。理人之急,尤切於茲。故知務學之源,豈唯潤身進德而已?將以誨人利國,可不務之哉!臣聞堯、舜之日,畫其衣冠;文、景之時,幾致刑措。歷茲千載,以為美談。臣伏惟陛下睿哲欽明,窮神知化,自軒、昊已降,莫之與京。獨有往之論法,或未盡善,皆由主司奸凶,惑亂視聽。尋而陛下聖察,具詳之矣,然竟未能顯其本源,明其前事,令天下萬姓識陛下本心,尚使四海多銜冤之人,九泉有抱痛之鬼。臣誠愚暗,不識大綱,請為陛下始末而言其事。揚、豫之後,刑獄漸興,用法之伍,務於窮竟,連坐相牽,數年不絕。遂使巨奸大猾伺隙乘間,內苞豺狼之心,外示鷹鸇之跡,陰圖潛結,共相影會,構似是之言,成不赦之罪。皆深為巧詆,恣行楚毒,人不勝痛,便乞自誣,公卿士庶,連頸受戮。道路籍籍,雖知非辜,而鍛練已成,辯占皆合。縱皋陶為理,於公定刑,則謂污宮毀柩,猶未塞責。雖陛下仁慈哀念,恤獄緩死,及覽辭狀,便已周密,皆謂勘鞫得情,是其實犯,雖欲寬舍,其如法何?於是小乃身誅,大則族滅,相緣共坐者,不可勝言。此豈宿構仇嫌,將申報復,皆圖苟成功效,自求官賞。當時稱傳,謂為羅織。其中陷刑得罪者,雖有敏識通材,被告言者便遭枉抑,心徒痛其冤酷,口莫能以自明。或受誅夷,或遭竄殛,並甘心引分,赴之如歸。故知弄法徒文,傷人實甚。賴陛下特回聖察,昭然詳究。周興、丘績之類,弘義、俊臣之徒,皆相次伏誅,事暴遐邇,而朝野慶泰,若再睹陽和。且如仁傑、元忠,俱罹枉陷,被勘鞫之際,亦皆已自誣。向非陛下至明,垂以省察,則菹醢之戮,已及其身,慾望輸忠聖代,安可復得!陛下擢而升之,各為良輔,國之棟干,稱此二人。何乃前非而後是哉?誠由枉陷與甄明爾。但恐往之得罪者多並此流,則向時之冤者其數甚眾。昔殺一孝婦,尚或降災。而濫者蓋多,寧無怨氣!怨氣上達則水旱所興,慾望歲登,不可得也。倘陛下弘天地之大德,施雷雨之深仁,歸罪於削刻之徒,降恩於枉濫之伍。自垂拱已來,大辟罪已下,常赦所不原者,罪無輕重,一皆原洗,被以昭蘇。伏法之輩,追還官爵,緣累之徒,普沾恩造。如此則天下知此所陷罪,元非陛下之意,咸是虐吏之辜。幽明歡欣,則感通和氣;和氣下降,則風雨以時;風雨以時,則五穀豐稔;歲既稔矣,人亦安矣。太平之美,亦何遠哉!伏願陛下深察。
尋遷秋官侍郎,三過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長安中,則天嘗與宰臣議及州縣官吏,納言李嶠、夏官尚書唐休璟等奏曰:“臣等謬膺大任,不能使兵革止息,倉府殷盈,戶口尚有逋逃,官人未免貪濁,使陛下臨朝軫嘆,屢以為言,夙夜慚惶,不知啟處。伏思當今要務,莫過富國安人。富國安人之方,在擇刺史。竊見朝廷物議,莫不重內官,輕外職,每除授牧伯,皆再三披訴。比來所遣外任,多是貶累之人,風俗不澄,實由於此。今望於台閣寺監,妙簡賢良,分典大州,共康庶績。臣等請輟近侍,率先具僚,務在憂國濟人,庶當有所補益。”則天曰:“卿等處鸞台鳳閣,誰為此行?”嗣立率先對曰:“臣以庸愚,謬膺獎擢,內掌機密,非臣所堪。承乏外台,庶當盡節,倘垂採錄,臣願此行。”於是嗣立帶本官檢校汴州刺史。
景龍三年,轉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時中宗崇飾寺觀,又濫食封邑者眾,國用虛竭。嗣立上疏諫曰:
臣聞國無九年之儲,家無三年之蓄,家非其家,國非其國。故知立國立家,皆資於儲蓄矣。夫水旱之災,關之陰陽運數,非人智力所能及也。堯遭大水,湯遭大旱,則知仁聖之君所不能免,當此時不至於困弊者,積也。今陛下倉庫之內,比稍空竭,尋常用度,不支一年。倘有水旱,人須賑給,徵發時動,兵要資裝,則將何以備之?其緣倉庫不實,妨於政化者,觸類而是。臣竊見比者營造寺觀,其數極多,皆務取宏博,競崇環麗。大則費耗百十萬,小則尚用三五萬餘,略計都用資財,動至千萬已上。轉運木石,人牛不停,廢人功,害農務,事既非急,時多怨咨。故《書》曰:“不作無益害有益,功乃成;不貴異物賤用物,民乃足。”誠哉此言,非虛談也。且玄旨秘妙,歸於空寂,苟非修心定慧,諸法皆涉有為。至如土木雕刻等功,唯是殫竭人力,但學相誇壯麗,豈關降伏身心。且凡所興功,皆須掘鑿,蟄蟲在土,種類實多。每日殺傷,動盈萬計,連年如此,損害可知。聖人慈悲為心,豈有須行此事,不然之理,皎在目前。世俗眾僧,未通其旨,不慮府庫空竭,不思聖人憂勞,謂廣樹福田,即是增修法教。倘水旱為災,人至飢餒,夷狄作梗,兵無資糧,陛下雖有龍象如雲,伽藍概日,豈能裨萬分之一,救元元之苦哉!於道法既有乖,在生人極為損,陛下豈可不深思之!臣竊見食封之家,其數甚眾。昨略問戶部,雲用六十餘萬丁,一丁兩匹,即是一百二十萬已上。臣頃在太府,知每年庸調絹數,多不過百萬,少則七八十萬已來,比諸封家,所入全少。倘有蟲霜旱澇,曾不半在,國家支供,何以取給?臣聞自封茅土,裂山河,皆須業著經綸,功申草昧,然後配宗廟之享,承帶礪之
恩。皇運之初,功臣共定天下,當時食封才上三二十家,今以尋常特恩,遂至百家已上。國家租賦,太半私門,私門則資用有餘,國家則支計不足。有餘則或致奢侈,不足則坐致憂危,制國之方,豈謂為得?封戶之物,諸家自徵,或是官典,或是奴僕,多挾勢騁威,凌突州縣。凡是封戶,不勝侵擾,或輸物多索裹頭,或相知要取中物,百姓怨嘆,遠近共知。復有因將貨易,轉更生釁,徵打紛紛,曾不寧息,貧乏百姓,何以克堪!若必限丁物送太府,封家但於左藏請受,不得輒自征催,則必免侵擾,人冀蘇息。臣又聞設官分職,量事置吏,此本於理人而務安之也。故《書》曰“在官人,在安人。官人則哲,安人則惠。能哲而惠,何憂乎歡兜,何畏乎有苗”者也!是明官得其人,而天下自理矣。古者取人,必先採鄉曲之譽,然後辟於州郡;州郡有聲,然後辟於五府;才著五府,然後升之天朝。此則用一人所擇者甚悉,擢一士所歷者甚深。孔子曰:“譬有美錦,不可使人學制。”此明用人不可不審擇也。用得其纔則理,非其纔則亂,理亂所設,焉可不深擇之哉!今之取人,有異此道。多未甚試效,即頓至遷擢。夫趨競者人之常情,僥倖人之所趣。而今務進不避僥倖者,接踵比肩,佈於文武之列。有文者用理內外,則有回邪贓污上下敗亂之憂;有武者用將軍戎,則有庸懦怯弱師旅喪亡之患。補授無限,員闕不供,遂至員外置官,數倍正闕。曹署典吏,困於祗承,府庫倉儲,竭於資奉。國家大事,豈甚於此!古者懸爵待士,唯有才者得之,若任用無才,則有才之路塞,賢人君子所以遁跡銷聲,常懷嘆恨者也。且賢人君子,守於正直之道,遠於僥倖之門,若僥倖開,則賢者不可復出矣。賢者遂退,若欲求人安化洽,復不可得也。人若不安,國將危矣,陛下安可不深慮之!又刺史、縣令,理人之首。近年已來,不存簡擇。京官有犯及聲望下者,方遣牧州;吏部選人,暮年無手筆者,方擬縣令。此風久扇,上下同知,將此理人,何以率化?今歲非豐稔,戶口流亡,國用空虛,租調減削。陛下不以此留念,將何以理國乎?臣望下明制,具論前事,使有司改換簡擇,天下刺史、縣令,皆取才能有稱望者充。自今已往,應有遷除諸曹侍郎、兩省、兩台及五品已上清望官,先於刺史、縣令中選用。牧宰得人,天下大理,萬姓欣欣然,豈非太平樂事哉!唯陛下詳擇。
疏奏不納。
嗣立與韋庶人宗屬疏遠,中宗特令編入屬籍,由是顧賞尤重。賞於驪山構營別業,中宗親往幸焉,自製詩序,令從官賦詩,賜絹二千匹。因封嗣立為逍遙公,名其所居為清虛原幽棲谷。韋氏敗,幾為亂兵所害,寧王憲以嗣立是從母之夫,救護免之。睿宗踐祚,拜中書令。尋日,出為許州刺史。以定冊尊立睿宗之功,賜實封一百戶。開元初,入為國子祭酒。先是,中宗遺制睿宗輔政,宗楚客、韋溫等改削藁草,嗣立時在政事府,不能正之。至是為憲司所劾,左遷岳州別駕。
久之,遷陳州刺史。時河南道巡察使、工部尚書劉知柔奏嗣立清白可陟之狀,詔命未下,開元七年卒,贈兵部尚書,謚曰孝。中書門下又奏:“嗣立衣冠之內,夙表才名;兄弟之間,特稱和睦。承恩歷事,位列宰臣。中年以不能正身,頗近凶戚,為憲司糾劾,因茲出貶。若循其始,終是吉人,宜棄其瑕,以從眾望。請贈物一百段。”從之。
嗣立、承慶俱以學行齊名。長壽中,嗣立代承慶為鳳閣舍人。長安三年,承慶代嗣立為天官侍郎,頃之又代嗣立知政事。及承慶卒,嗣立又代為黃門侍郎,前後四職相代。又父子三人,皆至宰相。有唐已來,莫與為比。嗣立三子:孚、恆、濟,皆知名。孚,累遷至左司員外郎。恆,開元初為碭山令。為政寬惠,人吏愛之。會車駕東巡,縣當供帳,時山東州縣皆懼不辦,務於鞭撲,恆獨不杖罰而事皆濟理,遠近稱焉。御史中丞宇文融,即恆之姑子也,嘗密薦恆有經濟之才,請以己之官秩回授,乃擢拜殿中侍御史。歷度支左司等員外、太常少卿、給事中。
二十九年,為隴右道河西黜陟使。恆至河西時,節度使蓋嘉運恃托中貴,公為非法,兼偽敘功勞,恆抗表請劾之,人代其懼。因出為陳留太守,未行而卒,時人甚傷惜之。濟,早以辭翰聞。開元初,調補鄄城令。時有人密奏玄宗:“今歲吏部選敘太濫,縣令非材,全不簡擇。”及縣令謝官日,引入殿庭,問安人策一道,試者二百餘人,獨濟策第一,或有不書紙者。擢濟為醴泉令,二十餘人還舊官,四五十人放歸習讀,侍郎盧從願、李朝隱貶為刺史。濟至醴泉,以簡易為政,人用稱之。三遷為庫部員外郎。二十四年,為尚書戶部侍郎。累歲轉太原尹。制《先德詩》四章,述祖、父之行,辭致高雅。天寶七載,又為河南尹,遷尚書左丞。三代為省轄,衣冠榮之。濟從容雅度,所蒞人推善政,后出為馮翊太守。
《新唐書 列傳第四十一》
韋思謙,名仁約,以近武後父諱為嫌,遂以字行。其先出雍州杜陵,后客襄陽,更徙為鄭州陽武人。八歲喪母,以孝聞。及進士第,累調應城令,負殿,不得進官。吏部尚書高季輔曰:“予始得此一人,豈以小疵棄大德邪?”擢監察御史。常曰:“御史出使,不能動搖山嶽,震懾州縣,為不任職。”中書令褚遂良市地不如直,思謙劾之,罷為同州刺史。及復相,出思謙清水令。或吊之,答曰:“吾狷直,觸機輒發,暇恤身乎?丈夫當敢言地,要須明目張膽以報天子,焉能錄錄保妻子邪?”沛王府長史皇甫公義引為倉曹參軍,謂曰:“公非池中物,屈公為數旬客,以重吾府。”
改侍御史,高宗賢之,每召與語,雖甚倦,徙倚軒檻,猶數刻罷。疑獄劇事,多與參裁。武候將軍田仁會誣奏御史張仁禕,帝廷詰,仁禕懦不得對。思謙為辯其枉,因言仁會營罔陷人不測者,詞旨詳暢,帝善之,仁禕得不坐。累遷右司郎中、尚書左丞,振明綱轄,朝廷肅然。進御史大夫。性謇諤,顏色莊重,不可犯。見王公,未嘗屈禮。或以為譏,答曰:“耳目官固當特立。雕、鶚、鷹、鸇,豈眾禽之偶,奈何屈以狎之?”帝崩,思謙扶疾入臨,涕泗冰須,俯伏號絕,詔給扶侍。轉司屬卿,復為右肅政大夫。故事,大夫與御史鈞禮,思謙獨不答。或以為疑,思謙曰:“班列固有差,奈何尚姑息邪?”
垂拱初,封博昌縣男,同鳳閣鸞台三品。轉納言,辭疾,不許,詔肩輿以朝,聽子孫侍。以太中大夫致仕,卒,贈幽州都督。
子承慶、嗣立。
承慶字延休。性謹畏,事繼母為篤孝。擢進士第,補雍王府參軍,府中文翰悉委之。王為太子,遷司議郎。
儀鳳中,詔太子監國,太子稍嗜聲色,興土功。承慶見造作玩好浮廣,倡優鼓吹喧嘩,戶奴小人皆得親左右、承顏色,恐因是作威福,宜加繩察,乃上疏極陳其端,又進《諭善箴》,太子頗嘉納。承慶嘗謂人所以擾濁浮躁,本之於心,乃著《靈台賦》,譏揣當世,亦自廣其志。太子廢,出為烏程令。累遷鳳閣舍人,掌天官選。屬文敏無留思,雖大詔令,未嘗著藁。失大臣意,出為沂州刺史。
明堂災,上疏諫,以“文明、垂拱后,執政者未滿歲,率以罪去,大抵皆惡逆不道。夫構大廈,濟巨川,必擇文梓、艅艎。若亟毀而敗,則是庇朽木、乘膠船也。臣謂陛下求賢之意切,而取人之路寬,故一言有合,而付大任。夫以堯舉舜,猶歷試諸難,況庸庸者可超處輔相,以百揆萬機畀小人哉?”書聞不報。未幾,復為舍人,掌選。病免,改太子諭德。歷豫、虢二州刺史,有善政。轉天官侍郎,修國史。凡三掌選,銓授平允,議者公之。
長安中,拜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張易之誅,承慶以素附離,免冠待罪。時議草赦令,咸推承慶,召使為之,無橈色誤辭,援筆而就,眾嘆其壯。
然以累猶流嶺表。歲餘,拜辰州刺史,未行,以秘書員外少監召,兼脩國史,封扶陽縣子。詔撰《武后紀聖文》,中宗善之。遷黃門侍郎,未拜,卒。帝悼之,召其弟相州刺史嗣立會葬,因拜黃門侍郎繼其位。贈禮部尚書,謚曰溫。
嗣立,字延構,與承慶異母。少友悌,母遇承慶嚴,每笞,輒解衣求代,母不聽,即遣奴自捶,母感寤,為均愛。世比晉王覽。第進士,累調雙流令,政為二川最。承慶解鳳閣舍人,武后召嗣立謂曰:“爾父嘗稱二子忠且孝,堪事朕。比兄弟稱職,如而父言。今使卿兄弟自相代。”即拜鳳閣舍人。
時學校廢,刑濫及善人,乃上書極陳:“永淳后,庠序隳散,胄子衰缺,儒學之官輕,章句之選弛。貴閥後生以徼幸升,寒族平流以替業去。垂拱間,仁入彌多,公行私謁,選補逾濫;經術不聞,猛暴相誇。陛下誠下明詔,追三館生徒,敕王公以下子弟一入太學,尊尚師儒,發揚勸獎,海內知響。然後審畀銓總,各程所能。以之臨人,則官無曠,民樂業矣。”
又曰:“揚豫以來,大獄屢興,窮治連捕,數年不絕。大猾伺間,陰相影會,構似是之言,正不赥之辜,恣行楚慘,類自誣服,王公士人,至連頸就戮。道路藉藉,咸知其非,而鍛練已成,不可翻動。小則身誅,大則族夷,相緣共坐者庸可勝道?彼皆報讎復嫌,苟圖功求官賞耳。臣願陛下廓天地之施、雷雨之仁,取垂拱以來罪無重輕所不赦者,普皆原洗。死者還官,生者沾恩,則天下瞭然,知向所陷罪,非陛下意也。”
長安中,拜鳳閣侍郎、同鳳閣鸞台平章事。時州縣非其人,后以為憂。李嶠、唐休璟曰:“今朝廷重內官,輕外職,每除牧守,皆訴不行,非過累不得遣。請選台閣賢者分典大州,自近臣始。”后曰:“誰為朕行?”嗣立曰:“內典機要,非臣所堪,請先行以示群臣。”后悅,以本官檢校汴州刺史,由是左肅政大夫楊再思等十八人悉補外。未幾,承慶知政事,嗣立以成均祭酒徙魏、洛二州,政無它異。坐善二張,貶饒州長史。繇相州刺史入為黃門侍郎。轉太府卿、修文館大學士。
中宗景龍中,拜兵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時崇飾觀寺,用度百出。又恩幸食邑者眾,封戶凡五十四州,皆據天下上腴。一封分食數州,隨土所宜,牟取利入。至安樂、太平公主,率取高貲多丁家,無復如平民有所損免,為封戶者亟於軍興。監察御史宋務光建言:“願停徵封,一切附租庸輸送。”不納。嗣立建言:
今廩帑耗竭,無一歲之儲。假遇水旱,人須賑給,不時軍興,士待資裝,陛下何以具之?伏見營立寺觀,累年不絕,鴻侈繁麗,務相矜勝,大抵費常千萬以上。轉徙木石,廢功害農;地藏開發,蟄蟲傷露。上聖至慈,理必不然。准之道法則乖,質之生人則損。陛下豈不是思?又食封之家,日月猥眾,凡用戶部丁六十萬,人課二絹,則固一百二十萬。臣見太府歲調絹才百萬匹,少則十之二,有所貸免,曾不半在。比諸封家,所入已寡。國初功臣,共定天下,食封不三十家,今橫恩特賜,家至百四十以上。天下租賦,在公不足,而私有餘。又封家徵求,各遣奴皂,凌突侵漁,百姓怨嘆。或貿易斷盜,誅責紛紜,曾無少息。下民窶乏,何以堪命?臣願以丁課一送太府,封家詣左藏仰給,禁止自徵,以息重困。臣聞設官建吏,本於治人而務安之也。明官得其人,則天下治。古者取士,先鄉曲之譽,然後辟於州;州已試,然後辟五府;五府著聞,乃升諸朝。得不謂所擇悉而所歷深乎?今之取人,未試而遽遷,務進徼幸,比肩系踵。故文者治官,則回邪贓污;武者治軍,則庸懦怯弱。補授亡限,員外置官,吏困供承,官竭資奉。國家大事,豈甚於此?古者,設爵待士,才者有之。不才者進,則有才之路塞。賢人據正,遠僥倖之門。僥倖開,則賢者隱矣。賢者隱,則人不安;人不安,國將危矣。刺史、縣令,治人之首,比年不加簡擇,京官坐負及聲稱下者乃典州,吏部年高不善刀筆者乃擬縣。朝輕用人,何以治國?願下有司,精加汰擇。凡諸曹侍郎、兩省、二台及五品以上清望官,當先選用刺史、縣令,所冀守宰稱職,以興太平。
帝不聽。
嗣立與韋后屬疏,帝特詔附屬籍,顧待甚渥。營別第驪山鸚鵡谷,帝臨幸,命從官賦詩,制序冠篇,賜況優備,因封嗣立逍遙公,名所居曰清虛原幽棲谷。
嗣立獻木桮、藤盤數十物。唐隆初,拜中書令。韋后敗,幾死於亂,寧王為救免。出為許州刺史,以定策立睿宗,賜封百戶,徙汝州。入為國子祭酒、太子賓客。坐宗楚客等削遺制事,不執正,貶岳州別駕。再徙為陳州刺史。開元中,河南道巡察使表其廉,欲復用,會卒,年六十六,贈兵部尚書,謚曰孝。
初,嗣立代承慶為鳳閣舍人、黃門侍郎;承慶亦代為天官侍郎及知政事。父子並為宰相,世罕其比。有二子恆、濟,知名。
恆,開元初為碭山令,政寬惠,吏民愛之。天子東巡,州縣供張,皆鞭撲趣辦,恆不立威而事給。姑子御史中丞宇文融薦恆有經濟才,讓以其位,擢殿中侍御史。累轉給事中,為隴右、河西黜陟使。時河西節度使蓋嘉運恃左右援,橫恣不法,妄列功狀,恆劾奏之,人代其恐,出為陳留太守,卒。
濟,開元初調鄄城令。或言吏部選縣令非其人,既眾謝,有詔問所以安人者,對凡二百人,惟濟居第一,不能對者悉免官。於是擢濟醴泉令,侍郎盧從願、李朝隱並貶為刺史。濟四遷戶部侍郎,為太原尹。著《先德詩》四章,世服其典懿。
天寶中,授尚書左丞,凡三世居之。濟文雅,頗能脩飾政事,所至有治稱。終馮翊太守。子奧,夏令,亦以能政聞。
嗣立孫弘景,擢進士第,數佐節度府。以左補闕召為翰林學士。蘇光榮為涇原節度使,弘景當草詔,書辭不如旨,罷學士。遷累度支郎中。張仲方黜李進甫謚得罪,憲宗意弘景擿助,出為綿州刺史。李夷簡鎮淮南,奏以自副。召入,再遷給事中。駙馬都尉劉士涇賂權近,擢太僕卿,弘景上還詔書,穆宗使喻:“其先人昌有功,朕所以念功睦親者。”弘景固執,帝怒,使宣慰安南。由是有名。
時蕭俯輔政,弘景議論常佐佑之。還,再遷吏部侍郎,銓綜平序,貴幸憚其嚴,不敢郤以私。歷陝虢觀察使,召拜尚書左丞,駁正吏銓所除六十餘官不當進資,於是鄭絪、丁公著、楊嗣復皆奪俸,郎吏肅然,望風脩整。吏部員外郎楊虞卿以累下吏,詔弘景與御史詳讞。虞卿私造門,弘景厲言曰:“有詔按公,尚私謁邪?”虞卿多朋助,自謂必見納,及是,惶恐去。遷禮部尚書、東都留守。卒,年六十六,贈尚書左僕射。
弘景以直道進,議論持正有守,當時風教所倚賴,為長慶名卿。
至於韋仁約的生卒年代,《舊唐書·韋思謙傳》載: “永昌元年九月,卒於家,贈幽州都督。”永昌元年即公元689年。因此,《辭典》就把其生卒年代定為(?—689)。顯然,這是沒有利用其《墓誌銘》的結果。
《韋仁約墓誌銘》:韋仁約“以永昌元年九月廿八日染疾彌留,甍於神都承義里第,春秋七十有九”。《舊唐書·韋思謙傳》與《墓誌銘》都記載韋仁約死於永昌元年九月,必然無疑。《墓誌銘》優於文獻資料的是多了他死的日期、地點和終年的歲數。由此可以推知,他的生年當是隋場帝大業七年(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