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致真
趙致真
趙致真,1943年生。1967年畢業於武漢大學中文系。首批國務院政府津貼專家,1985至2003年任武漢電視台台長。現為中國科技新聞學會副會長,中國科教影視協會副會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武漢市科教影視協會理事長,中央電視台大型科教電視欄目“科技之光”主編。
趙致真
趙致真為首批國務院政府津貼專家,高級記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1999年被第二屆全國科普工作會議評為全國科普先進工作者。1999年度獲義大利普里莫。羅菲斯國際科普獎。2003年被評為全國先進科技工作者,2003年被聘為香港科技大學“包玉剛傑出訪問藝術家”。2008年被評為北京奧運會全國科技先進個人。2008年被中國科協推薦為全國“10位傳播科技的優秀人物”候選人。2011年被評為湖北省優秀科普作家。
主要科普電視作品有:撰寫編導大型科普電視系列片《科技與奧運》(35集,2008年),大型科普電視系列片《世博會的科學傳奇》(25集,2010年),科技電視春節晚會《歡樂與智慧同行》(2012年);早期科普電視作品有《歡迎你,哈雷彗星》(1986年)、《我們應該長多高》(1989年)、《凱麗阿姨講科學》100集(1992年)、《怪坡揭秘》(1994年)、《讓科學的光芒照耀山河》(1996年)、《當彗星撞擊木星的時候》(1996年)、《當我們站起來之後》(1996年)、《追尋永樂大鐘》(1997年)、《守護敦煌》(1999年)、《我們的宇宙》(3集,2000年)、《方興未艾轉基因》(2003年)、《艾滋病警示錄》(2003年)等。多部作品獲各種國家級獎項並在拉夫伯勒、巴黎、蒙特利爾、里斯本和布達佩斯電視節上獲國際獎。
科普圖書著作有:《奧運會的科技之光》(2008年《高等教育出版社》,列入“2009年新聞出版總署向全國青少年推薦百種優秀圖書”),《造物記》(2010年《北京大學出版社》,列入“2011年新聞出版總署向全國青少年推薦百種優秀圖書”,獲第二屆中國科普作家協會優秀科普作品一等獎),《世博會的科學傳奇》(10集,2010年《科學普及出版社》)。《凱麗阿姨講科學》(8集,1992年《湖北科技出版社》)。長篇科普散文《我們的靈與肉》(《十月》雜誌,2004年第一期)、《怎一個老字了得》(2004年《當代健康報》、《長江日報》連載)等。
科普評論文章有:《熒屏,莫讓科學嘆息》(1987年《光明日報》),《攝製“凱麗阿姨講科學”隨想》(1992《新聞出版報》)、《擔負起普及科學的道義責任》(1996年《人民日報》),《“科學家您好”序》(1998年《中國文聯出版公司》),《“科海放談”序》(1998年《中國科學技術出版社》)、《深情奉獻科技之光》(2000年《人民日報》),《中國電視和中國科普》(2000年中國國際科普大會),《網際網路上的科技之光》(2000年《人民日報》),《對國外科技電視的觀察與思考》(2001年《中國廣播電視學刊》),《讓電視台與音像出版社相互走近》(2001年《新聞出版報》),《科學與文學相遇的地方》(2004年《人民日報》),《對中國科普現狀的憂思和建言》(2005年中國科技新聞學會第八次學術年會論文),《三網融合與中國科普電視的新生》(2011年《科普研究》),《寫在北京科技視頻網上線的時候》(2012年北京科技視頻網發布會),《科技春晚獲獎感言》(2013年《人民網》)等。
其他主要電視作品有:《黃鶴百年歸》(1985年)、《滄桑百代話台灣》(上、下集,1991年)、《千古不沉中山艦》(1997年),《保衛武漢—抗洪1998》(6集大型文獻記錄片)。
文學作品有小說集《小巷的琴聲》(1984年《長江文藝出版社》);報告文學集《黃鶴百年歸》(1988年《長江文藝出版社》),電視文學本選集《熒海一粟》(1991年《湖北人民出版社》)。
翻譯美國系列電視片《佐羅》(25集),校譯英國動畫片《卡通之謎》(25集),翻譯美國記者白修德關於1942年河南大飢荒報道多篇。
主編了《科技之光》叢書《科學家您好》、《科海放談》、《中國科普與新世紀》等。
多次出任國內各類電視獎評委,並擔任里約電視節(1987年)、蒙特利爾電視節(1996年、1997年、1998年)、歐利亞克電視節(1997年)和巴黎電視節(2003年)國際評委。承擔了2000年、2002年、2004年、2006年北京國際科技電視節主要策劃組織工作並擔任評委。
主持武漢市為迎接新世紀而建造在黃鶴樓上的21噸“千年吉祥鍾”工程,並撰寫大鐘銘文。
從最小的可能性開始
作者:祝葦杭
I 不期而至的信函
1999年10月的一天,趙致真剛回到他的武漢電視台台長辦公室,就從傳真機里收到一份信函。傳真是義大利特里亞斯特國際基金會主席保羅·布迪尼奇先生親自簽發的。信函的內容令趙致真有些意外,他被告知獲得了該年度義大利普里莫·羅菲斯國際科普獎。這個獎項被稱作科普界的諾貝爾獎。許多科學界著名人士,包括法國前宇航和空間部長兼國防科委主任胡伯特·卡里恩、義大利公共部長安東尼奧·魯伯提、德國慕尼黑博物館館長彼得費哈默、捷克國家博物館館長簡諾塞克等都曾榮膺過這項大獎。趙致真還來不及消化這一通知的全部意義,但他清楚地感覺到,這個早晨有些不同尋常。
通知中說:“我很榮幸地通知您,特里亞斯特國際基金會一致通過,授予您1999年度普里莫·羅菲斯國際獎,以表彰您作為科普電視帶頭人,在中國通過大眾傳媒普及科學知識所做出的貢獻。”閱讀著這短短的文字,三十餘年從事科普工作的經歷從他腦海里匆匆滑過,記憶里的所有細節,比眼前的字跡更加真實和清晰。一張跨越空間的紙片,又引領著他穿越時間。一個國際大獎,或許不能夠抵消他幾十年的坎坷,但它無疑證明了他的價值。在這條寂寞的道路上,他感覺到了他人默默關注的目光。
後來,趙致真把這份獲獎通知給母親看。這位87歲的老人雖然不懂英文,但卻看了一遍又一遍。後來有不少人問趙致真:“為什麼義大利獎勵你?你做的事和義大利有什麼關係?”所以趙致真在他的領獎詞里寫下了這樣的話:“在這個我們共同居住的行星上,人們彼此都是緊密相關的。每個人在地球每個角落做的每件有價值的事,都會被看做世界文明的一部分。每個人都可以通過為他的祖國和身邊的人服務,實現為全人類共同進步事業服務。並且得到承認。”
頒獎典禮是1999年12月18日在遙遠的義大利海濱城市特里亞斯特舉行的,趙致真帶著夫人前往參加。義大利前總理安德里奧蒂專門發來賀電,中國駐義大利大使程文棟專程從羅馬趕來參加儀式。當趙致真從普里莫·羅菲斯先生手中拿過獎盃時,他說:“許多人一定記不住我難記的中文名字,但大約都會知道,今年是一個中國人得了獎。這就足夠了。事實上,我也確實是代表中國的科普工作者,在接受這份國際殊榮並受到激勵。”
II 一個人的夢想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科學似乎是日常生活經驗之外的一個獨立的世界。那些費解的公式、數表、定理、推論,完全是另外一個系統,與日常生活沒有什麼聯繫——儘管每一個人都享受著科學的成果。科學像一隻看不見的手,揭示著世界的真理,指示著人類行走的方向。
趙致真不是一個科學家,沒有一項科研成果屬於他,沒有一條定律以他的名字命名,但他在科技界相當著名,因為他將二十多年的光陰奉獻給了科學普及事業。或許,他的名字就是對他一生事業的隱喻——他對真理有著天然的嚮往,而且不顧一切地趨近它。在這個科技不算落後的國度里,他看到的事實是,當科學家們在世界的一隅挑戰人類認識的極限,更多的人卻沉溺於對世界的誤讀和偏見中,他們對迷信的熱衷甚至超過真理。趙致真說:“一個民族如果患上維生素S(Science)缺乏症,這個民族的整個肌體將失去健康。”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一個固定觀眾群,每天晚上在中央電視台十套節目中,收看一個叫《科技之光》的節目。它以每天一小時的節目容量,介紹世界上最新科技動態,講述天文、物理、生命科學等各種科學知識。在各種火爆熱烈的娛樂綜藝節目中間,這個欄目顯得那麼安靜、沉穩、理性,甚至固執,就像科學本身一樣。它的創始人,就是趙致真。
人們大抵還記得,20世紀70年代看電影的時候,正片之前常常加映一段“加片”。除了《新聞簡報》,就是科教片了。因為在當時,電影是最有效的媒體之一。影像中傳達出的科學知識,直觀生動,令人難忘。隨著時間的推移,情況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放電影之前有時仍會有“加片”出現,但那“加片”早已不是科教電影,而是廣告了。
這是一個意味深長的變化。當電視成為主流媒體之後,大眾媒體與科學的脫離更加決絕。電視的消費作用和商業作用日益得到顯示。趙致真當然並不排斥觀眾從電視中得到享樂的必要性,但電視中知識空氣稀薄的程度令他寒心。科技節目所佔比例大約不到播出總量的1%。作為一家電視台的負責人,他深知觀眾對電視的微詞和牢騷由來已久——情人愛得死去活來,武俠打得天昏地暗,歌星搔首弄姿,大款爭華競奢,廣告天天向全國人民勸酒。也許,這些苛責是過分的,但是對於電視工作者,無疑沒有有效發揮它的作用,尤其對青少年觀眾而言。混沌原理指出了事物進程對初始條件的極端敏感和遞次放大,確實,童年看過的一本書,認識的一個人,有時就能決定一生的奮鬥方向,何況他們最喜愛的電視節目呢?
其實,早在進入電視界之前,趙致真就開始了他的科普工作。1979年調回武漢以後,在長江航運管理局擔任創作室主任。趙致真的筆觸就開始滑向科學背景。尤其在那個科學剛剛開始復甦的年代,他的作品,確乎起到了啟迪人心的作用。他撰寫的報告文學《灰色的宮殿》深入淺出地介紹了華中理工大學鄧聚龍教授首創的灰色理論,有些讀者竟以為趙致真是鄧的研究生。他還制定了為一批著名科學家撰寫報告文學的計劃,這個計劃由於他調到武漢電視台而未能實現。但是無疑,電視為他的科普工作提供了更廣闊的舞台。以前的經歷,可以看成是命運為他所做的準備。
應當說,電視這種新興媒體給趙致真提供了施展才能的舞台。記得一位美國歷史學家說過:兩千年後的人們進行考古發掘時,一定會對每個中國民宅都在最顯要位置放一個叫做電視機的方形盒子而大感迷惑和驚訝。中國目前擁有3.5億台電視機,沒有一種紙質媒體有如此大的覆蓋率,無論門禁重重的深宅大院,還是關山阻隔的窮鄉僻壤,電視都能輕而易舉地長驅直人,任何一個飛毛腿的郵遞員,都不可能跟電波比速度。趙致真曾經假設過,即使最現代化的科技館,每天接待3000人,12億人輪上一遍,竟需要1000年。另一方面,由於人存在於大自然安排的特定尺度中,我們只能看到紅外至紫外的很窄一段電磁波,只能聽到20——20000赫茲的聲音。從這個意義上說,耳聽和眼見,都不是全部的事實。人們太容易被大自然輕鬆的表情所蒙蔽而放棄了對真實信息的索求。只有電視,將人類的感官延長至更遠。
很多年以後,法國科學與影像協會主席讓·米歇爾向趙致真談到一個有趣的現象。電影剛發明時,義大利首先用來拍攝歌劇,法國則首先用來拍外科手術。一種新的科技手段出現后,每個民族總是把它用於最時尚、熱門、走紅、吃香的領域。這反映了不同的價值取向。聯想到中國發明了火藥、指南針后,用來祭祀和看風水,而“四大發明”傳到西方后,產生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指南針牽動了航海的革命,尾隨在航海家身後的,是地理大發現和一個瘋狂的殖民時代的到來;造紙和印刷術幫助啟蒙主義思想深入人心;而火藥,則直接成了資產階級革命進程中的一劑猛葯。在這方面,中國人實在叫人汗顏和難堪。當照相機、無線電傳人中國后,正如魯迅所嘆息:鎂光里照見了喇嘛,收音機里播放著“毛毛雨”。在趙致真眼裡,電視這種無與倫比的媒體能量正被浪費。
1985年,趙致真調入武漢電視台任副台長,他隨後抓的一件大事,就是創辦科普欄目,並準備組建科技部。他將這個電視欄目取名為《科技園地》,就是《科技之光》的前身。
次年,趙致真在《光明日報》上發表了《熒屏,莫讓科學嘆息》一文,呼籲中國電視改變播出結構,加強科技報道。他寫道:“和大街上布置一個科技櫥窗相比,和開辦一個科技展覽相比,和組織一次科技夏令營相比,拍一部好的科普片,社會效益實在要大得多。接受宣傳的人比櫥窗前、展廳里、夏令營的人會幾十萬倍地翻番,科普電視真是一本萬利的事。”趙致真認為,科學家那裡的知識是高壓電,要變成老百姓能接受的民用電,就需要變電所進行轉換,科普工作就是變電所。時任廣播電影電視部部長的艾知生讀到了這篇文章,當即批示廣電部總編室和中央電視台認真閱讀此文並組織座談。當時在中央台專題部任主任一職的趙化勇見了趙致真,半開玩笑地說:“老趙你可真能耐,我們都在按部長的指示拜讀你的文章呢。”
Ⅲ 好的建議常常變成艱苦的工作
從趙致真選擇電視科普的那一天起,他就選擇了一條艱難的事業,這一點連他自己都毫不懷疑。開始的時候,他面對的幾乎都是劣勢:不被關注、資訊匱乏、沒先例可循。但是,獨行者的自豪感常常從孤獨中獲得,因為孤獨恰恰驗證了他的勇敢、果斷和毅力。一個運動員永遠不會因為面對跑道而感到恐慌。趙致真是自信的,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方向沒有錯。
趙致真拍攝的第一部科普專題片,名叫《歡迎你,哈雷彗星》。他調入武漢電視台那年,恰好是哈雷彗星的回歸年。趙致真敏銳地意識到,這是一次科普宣傳的好時機;不容錯過。他和同事們立刻投入到這部片子的製作當中。
人們恐怕無法想像,一部科學題材的電視片,竟然是用近乎手工作坊的方法完成的。當時還沒有電腦動畫,對於一個地方小台來說,連手繪動畫都是奢侈的。他們把圖片從書上撕下來,貼在油墨盒上,用手慢慢旋轉來表現天體的運動。這部專題片以嚴謹、系統的天文學知識征服了觀眾和天文愛好者,技術手段的落後絲毫沒有影響該片表現手法的豐富生動。這個由地方電視台製作的片子,在中央電視台反覆播出,當年的全國科普類節目評獎中,該片還被評為一等獎和解說詞一等獎。浪跡天涯的哈雷彗星大抵不會想到,它時隔76年的回歸會受到如此的關注和禮遇,它已經成為電視台真正意義上的“明星”。
這部專題片的成功,堅定了趙致真的決心。身為副台長,在辦好其他欄目的同時,他把工作重點放到科普節目上,是因為他看到了當時電視界的缺憾。凸透鏡只有將陽光聚焦在一個點上,才能將物體燃燒。他看到了科普電視的前景。他要成為最早吃螃蟹的人。
簡陋的工作條件從來沒有成為他們工作的障礙。1993年,美國天文學家休梅克和列維從帕洛瑪天文台施密特望遠鏡拍下的一組照片中,發現了一顆“好像是被壓碎了”的彗星,並計算出它將於1994年7月17日和木星相撞。屆時,21個彗核將如一列高速的彗星火車,以每秒60公里的宇宙速度,遞次栽進木星的深淵,釋放出5億顆廣島原子彈的巨大能量,在一場宇宙級的猛烈爆炸中,轟轟烈烈化為灰燼。固然,這次7.7億公里之外的爆炸不會對地球發生任何直接影響,但是,物傷其類,又有誰能保證木星的前車之覆不會在地球上重演? 通過這次曠古空前的超級星際爆炸實驗,人類能夠對天體相撞的機制、規律及後果取得極為珍貴的情報和資料,從而為地球人類提供無價的參考和永恆的借鑒。儘管這一場“星球大戰”沒有引起國內媒體的足夠重視,但是,對於以趙致真為首的這群“追星族”來說,真正的戰役開始了。
彷彿專為“苦其心志,勞其筋骨”,1994年夏天酷熱難當。機房裡沒有空調,《科技園地》的同事們只好“赤膊上陣”。成群結隊的蚊子由窗外撲來,如同彗星隊列一樣,向他們發起衝鋒,使他們一方面牽掛著彗星對木星的撞擊,一方面不得不應付蚊子猖獗的輪番轟炸。這時,已任台長的趙致真想了一個辦法,他叫辦公室人員取來一個吸塵器,用它來吸蚊子。這一著果然見效,強大的氣流改變了蚊子的飛行路線,它們像被吸進寶葫蘆中一樣,全部落到了吸盤上。趙氏滅蚊法很快在科技部推廣。
休梅克一列維9號彗星撞擊木星的時間進入倒計時,趙致真和同事們吃住在台里,一邊編鏡頭,一邊寫腳本。趙台長的夫人每天晚上給節目組送來西瓜和稀飯,那是他們一天中最快意的時刻。短暫的說笑之後,他們又專註於熒屏。為了獲得權威資料,科技部主任雷友交和記者易速利經常往來於武漢和南京紫金山天文台之間。但是紫金山天文台的設備卻十分陳舊,那裡的計算機級別很低,觀測情況不能直觀地顯示在電腦上,無法拍成鏡頭。這一點,有些出乎大家的預料。但是他們沒有放棄,而是儘可能地從這裡獲得權威數據。那時還不能發電子郵件,為在第一時間將天文台的觀測進展告知台里,易速利每天都會帶上一摞資料奔往南京機場,通過好心的乘客,帶到武漢,落地後會有劇組同仁在機場等候。圖片資料不足,他們就去各圖書館查找外國雜誌,資料員下班了,他們就開車去找資料員,刻不容緩。他們甚至直接跟美國帕洛瑪天文台聯繫,他們為此所花費的心力,使休梅克、列維本人都深受感動,親筆為武漢電視台題寫了賀詞。
《科技之光》一邊製作專題片,一邊同步地以科技新聞的方式報導每天的進展。彗木相撞,不但成為科技部的工作重心,而且也成為武漢市民的關注焦點。唯一令趙致真感到遺憾的是,整個武漢竟然買不到一台可用的天文望遠鏡,讓這些天天製作彗木相撞電視片的編輯記者一睹木星的真實容顏。幾經輾轉,他們向南京一家天文光學儀器廠訂了貨,司機馮師傅冒著大雨,在當時還沒有高速公路的情況下一天之內往返於武漢和南京之間,拉回天文望遠鏡。節目組的同事們終於能夠編一陣片子,出來看一陣木星的實況了。星空浩淼,宇宙無邊。懷著難言的心情和難解的思緒遙望南天,他們默默禱祝世界人類攜起手來——為了子孫後代和燦爛文明永遠在這顆美麗的行星上存在、延續和發展。
Ⅳ 科學+明星=?
趙致真最先說出張凱麗這個名字的時候,幾乎所有在場的人都感到詫異。當時,張凱麗主演的電視連續劇《渴望》正在全國熱播,她也由此成了全國最引入注目的明星。由這樣一個明星來主持一個科普節目,到底有多大的可能性?關於明星的出場費問題,正在為全國許多報刊所熱炒,明星要高價,已成為“全國皆知的秘密”,對於沒有“錢”途的科普節目來說,這可能成為一個難以逾越的鴻溝;同時,由一位演員擔綱主持知識含量極高的電視節目,也無疑是一項挑戰。
趙致真大腦里充滿了各種奇思妙想,能夠在看似不相干的事物之間建立連線。他像不循章法的藝術家,人們很難相信,草圖上那些不相干的散點和斷線,最後會拼接成完美的圖畫。趙致真的思維,常因其超出“常識”而為他人難以理解;而對於趙致真來說,最重要的常識卻是,真正意義上的成功,往往是從最小的可能性開始的。
《科技園地》、《渴望》、《少年科學畫報》。趙致真從孩子手中拿過《少年科學畫報》的時候,這三個看上去互不相關的名詞,在他瞬間的思路中被串連起來。一個新的節目設想開始在他心底醞釀——不妨從畫報上尋找題材和文本,用三維電視特技的手法進行製作,每集10分鐘,請張凱麗主講。這個欄目,就是後來風靡全國的《凱麗阿姨講科學》。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遠遠超出了《科技園地》同仁,乃至趙致真本人的想像。趙致真在電話里真誠地對張凱麗說明了自己的願望,他是希望更多的名人介入到科普宣傳中,而廣大觀眾所喜愛的演員,無疑有著不可替代的優勢。張凱麗辭去了許多片約,爽快地接受了趙致真的邀請,沒有提出任何片酬要求。後來,趙致真參照新聞出版署制訂的稿酬標準,給張凱麗的片酬為每集40元。
欄目就這樣定了下來。張凱麗如約飛至武漢錄製節目,化妝品和服裝,她都是自己帶,沒有要求電視台另外添置。當時,武漢台的條件十分有限,趙致真安排她住在電視台附近的一家小旅館里。腳本仍由趙致真親自撰寫。他從《少年科學畫報》上尋找出介紹各類科學知識的選題數百個,進行巧妙的重新歸納和組合。張凱麗與劇組一起討論、修改,肚子餓了,她就到樓下的小飯館吃頓便餐。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不知不覺,節目拍了100集。
《凱麗阿姨講科學》成為迄今為止中國科普電視片中篇幅最長、容量最大的系列片。在中央電視台播出后,引起社會各界強烈反響,收到來自全國26個省、市的觀眾來信數千封。獲得了1992年全國科普電視一等獎。時任國務委員、國家科委主任的宋健在觀看這部電視片后寫下了這樣的話:“《凱麗阿姨講科學》電視系列片做了一項開創性工作。希望廣播、電視、電影、新聞出版界和科技界聯手合作,共同擔負起向青少年普及科學知識的光榮責任,讓愛科學、學科學、用科學之風成為21世紀中國的國風。”
Ⅵ “科普國家隊”的誕生
趙致真在創辦《科技園地》時,就決心把它辦成一個全國性的欄目。他的努力始自1993年。這一年,趙致真聽說了一個消息,並且敏銳地預見到這則消息對《科技園地》未來事業的影響——中國將開辦衛星電視頻道、中央電視台和部分省級電視台將首批上星。這可能為《科技園地》提供一個更廣闊的發展空間。當時,專業頻道已經開始萌生,體育、文化、生活、娛樂類頻道已經出現,而趙致真的理想,就是開辦一個面向全國觀眾的科技頻道。趙致真同時是科普工作者和電視人,他太清楚電視這種媒體在“科教興國”的戰略中應當擔負的責任。
在得知這個消息的當晚,趙致真就動筆,給廣播電影電視部正式打報告,希望能批准武漢電視台租用衛星頻道開辦一個科技台,但這扇門沒能叩開。趙致真並不灰心,因為他看到了中國科普電視的前景。他在默默地等待機會。果然,次年,趙致真得知中國教育電視台即將開通3個衛星頻道向全國播出,但節目卻嚴重缺少,便北上與教育台協商合作,將武漢台的節目優勢和教育台的衛星傳送優勢結合起來。雙方一拍即合,很快簽訂了武漢電視台每天提供一小時科技節目、在中國教育電視台的衛星頻道上開辦《科技之光》的協議。
為了辦好《科技之光》,趙致真開始了他的人才儲備計劃。他意識到,電視界的從業人員多是藝術類和文史類科班出身,這是導致電視節目科技含量不足的重要原因,於是他專門招聘一批理工科畢業的大學生進入武漢台,擔任科技編輯和記者。
趙致真把科普事業所需要的人才稱為“T型人才”。除了在科學領域成為內行以外,還要在哲學、文學、藝術、外語等橫向的各種領域有所修養。也就是說,他的知識結構要有一條主幹,同時要有涵蓋面。最好是“丌型人才”,有兩門專業和廣闊的知識背景;當然,這都是相對於單科獨進的“I型人才”而言。尋找這樣的人才,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處在兩條分佈線交點上的人才已屬難求,處於三條線交點上的就更不可多得了。趙致真之所以對未來的科普工作者有如此高的要求,除了這是為科普工作的特性所決定之外,還在於他自己就是這樣的人。他是在“以己度人”。他在科學、文學、管理、外語等方面都有造詣,是全能型選手。有一次,他跟范仲淹的後代范敬宜老先生在一起開會,飯桌上一口氣背完整的《岳陽樓記》,令老人十分高興,回去后將整篇《岳陽樓記》寫下來,送給趙致真。連范老身邊的人都羨慕不已,他們與范老相交多年,從來不敢求字。趙致真文學底子相當深厚,到電視台前出版過小說集和報告文學集。能按嚴謹的格律寫舊體詩和用文言文寫作。
為了考查應聘大學生的素質,趙致真設置了很多“障礙”,他期待著看到真正的“跨欄”冠軍。他將某大報上發表的吹捧“水變油”的文章作為招聘科技編輯的試題,讓應聘人員寫讀後感,來考驗應聘者識別問題的能力。科技部目前的骨幹石易至今還為他參加的那次考試而備感慶幸。他說,趙台長把那家大報上關於“水變油”的報導拿來,什麼說明都沒有,讓應聘者寫讀後感,很多人上了當,在拚命闡述“水變油”的偉大意義。
趙致真對業務的苛求和待人的寬容形成鮮明的反差。能夠從趙致真眼前“過關”,進入科技部的,彷彿經過層層預賽進入決賽的選手,個個都是佼佼者。能夠站在這樣的馳騁場地上,實際上已經成了勝利者。這些編輯記者,為《科技之光》這架科普發電機提供了最強勁的動力。
武漢電視台的科技部很快發展成為全國電視台中規模最大、實力最強的科技部。不久,趙致真又從全部70多名精兵強將中,抽調30人,在北京設立記者站。武漢電視台用了全台近四分之一的人員參與科普電視的製作,每年注入的資金超過數百萬,這在中國電視界都是不可想像的,儘管這筆費用在美國還不足科教片每小時的成本。
趙致真曾對同事們戲言,他們是在以武訓辦學的方式來從事科普電視事業的。“一幫湖北老鄉到皇城根下打碼頭”,處處都少不了仰面求人。從宿舍、演播廳的租用到車輛牌照、通訊條件的申辦,特別要得到大小科學機構的認可和支持,其中甘苦一言難盡。他們如同赤足在荊棘叢中行走,每一步都要忍受疼痛。但是對於目標明確的跋涉者來說,這點代價又是微不足道的。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艱辛和苦難永遠是不能省略的部分。
北京記者站見證了他們創業的艱難。這些年輕的采編人員,來自理工科名校,本來,他們可能成為科學家、工程師,但是他們卻心甘情願地成為科普工作者。這是一條不歸路,寂寞而漫長。他們把個人領域內能夠付出的東西全都付出了。他們的時間幾乎全部花在節目上。他們的節目中有健康類節目,但他們的工作與生活,最忽視的恰恰是健康。
他們還清楚地記得,有幾次春節,他們都是和趙台長一起在北京度過的。頭一年,趙台長的夫人和孩子一家人到北京“團聚”。大年夜,全站坐在一起包餃子,演播室成了他們共同的家。多少年過去了,這個“家”的每一個成員都捨不得離開它。回想起共同走過的歲月,他們都會充滿深情的懷念。
1995年5月8日,對於趙致真和他的同事們來說,都是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這一天晚上,中國教育電視台的頻道上,出現了武漢電視台播音員的微笑。她激動地宣布:“我們終於做成了一件夢寐以求的事,在光紛影雜的電視熒屏上,科學終於有了一塊自己獨享的園地。”也就是從這一天起,通過衛星覆蓋全國的大型科技欄目《科技之光》誕生了。
不久,中央電視台總編室致函武漢台,邀請《科技之光》加盟其新開辦的第七套衛星節目。從此,《科技之光》在中央電視台正式播出。人們戲稱武漢電視台成了“科普宣傳的國家隊”。《科技之光》是當時中央電視台唯一的科技節目,也是中央電視台第七套節目得以確定為科技、軍事、少兒頻道的基本依據。
Ⅶ 無所不在的光芒
《辭海》中對“光”的解釋是“一般指能引起視覺的電磁波。”那麼,《科技之光》,就是一束能夠跨越時間和空間的光源,它無所不在,只要順著它的方向凝望,在日新月異的變化中出現的一切現代科學成果,以及在古老的時間中被遺忘的昨日奇迹,都在這束強光下呈現。
《科技之光》把目光投向北京覺生寺的永樂大鐘。接過趙致真撰寫了《追尋永樂大鐘》的電視腳本,北京記者站站長王亞非開始實施拍攝計劃。對於永樂大鐘,北京市民再熟悉不過。用趙致真的話說:“每當辭舊迎新和特殊慶典時刻,歡樂的中國人總忘不了隆重敲響那口最珍愛的永樂大鐘。激越、磅礴、沉雄、嘹亮,帶著恍來天外的神秘感和歷史深處的滄桑感,一聲聲覆蓋百里京華。這時候,四面八方的吉祥喜慶之聲便有了莊嚴的領奏。”的確,鐘聲代表喜慶。百姓們甚至不知身旁這座寺院叫“覺生寺”,而是直觀地給它取名為“大鐘寺”。每到過年,那口大鐘便成了電視新聞里的主角,“大鐘寺”還會辦廟會,一直鬧到正月十五。除了年節之外,大鐘寺仍以極高的頻率介入市俗生活,比如,大鐘寺農貿市場、大鐘寺建材家裝市場,幾乎在三環路上的任意一個車站站牌上,都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大鐘寺”的站名。
同樣一口大鐘,在僧人眼裡,是一件莊嚴的法器,在市民眼裡,是城市一景,在文物工作者眼裡,是一件文物,而在科普工作者眼裡,卻是一項古代科技成果。趙致真說:“誠然,永樂大鐘是明代人文景象的直接映射和重要索引,但卻更是14世紀中國科學技術登峰造極的經典之作,是580年前冶金、鑄造、力學、聲學等各項技術整體水平的真實物證。通過這口大鐘展示的‘謎面’,我們可以猜出五個世紀前科學技術發展狀況的許多‘謎底’。”
一口大鐘,拍一幅照片足矣,拍一部30分鐘的專題片,能不能拍,怎麼拍? 王亞非制定了一個最初的拍攝計劃,那就是將實景拍攝、古代及國外相關資料圖片拍攝和三維動畫結合起來,直觀而科學地反映永樂大鐘的鑄造背景和它在幾個學科領域內的輝煌成就。而趙台長親筆撰寫的腳本,不僅用科學的眼光縷清大鐘鑄造的脈絡,而且貫穿著歷史的縱深感,飽含激情抒發了廣闊的人文情懷,使攝製組深受感染。
為了使對一口大鐘的拍攝不流於單調,王亞非想了很多辦法。在拍攝鐘上的銘文的時候,讓鏡頭從大鐘外壁搖下來,到大鐘的鐘口,又從內壁搖進去,這樣,永樂大鐘外壁和內壁共23萬字的銘文,一個運動鏡頭就全拍下來了。這座通高6.75米,口外徑3.3米,重46.5噸的龐然大物,究竟是如何冶鍊、鑄造、冷卻、懸掛的,對參觀者而言,或許是個難解之謎。他們決定用三維動畫復原當年工藝流程,在科教片中如此大量使用三維動畫,當時在國內還是絕無僅有的。
這部名為《追尋永樂大鐘》的專題片在中央電視台播出后引起巨大反響。這部片子獲得1998年度中國科普電視一等獎,被評委們讚譽為當年中國科普電視片的代表作。不久,它同樣在國際上,為中國科普工作者帶來莫大榮譽。
《追尋永樂大鐘》一片取得巨大成功帶來了另一個預想不到的結果。武漢市幾位市長看了這部片子后,認定趙致真對做大鐘很有研究,1999年,武漢市決定在黃鶴樓上鑄制千年吉祥鍾,便將鑄鐘的設計、製造任務交給趙致真主持。拍攝大鐘和鑄造大鐘無疑是兩回事,但趙致真沒有退卻。他深知,黃鶴樓是武漢的靈魂,大鐘如果做垮了,就影響了武漢人民迎接新世紀的歡樂與祥和,“砸了全市人民的大鍋”可是個重大歷史責任。從設計到鑄造,趙致真始終不離現場。他甚至親自駕駛“沙漠王子”從武昌到漢口拉載水玻璃。幾百公斤的貨物,使得越野車的鋼板都下陷了一寸。21噸的大鐘終於如期出現在黃鶴樓上,聲音沉雄洪亮,像這座千年古城在時間面前的誓語。趙致真鬆了一口氣,他覺得如同自己親撰的銘文中所說的,“無忝於百代祖宗,無愧於後來子孫”了。
他們沒有時間欣賞自己的成果,就風塵僕僕西進敦煌,尋找保護這座古代藝術博物館的科學途徑。在有關敦煌的無數影視作品中,他們頭一次以科學眼光審視敦煌文物保護這一主題。多虧敦煌研究院鼎力支持,他們獲准在中國古代文化最神聖的殿堂里拉電源線,鋪軌道車,架升降機。終於圓滿拍攝了大型科普專題片《守護敦煌》。
我們注意到,趙致真在致力於科學宣傳的時候,內心裡始終充滿著深切的人文關懷。無論是介紹科技成果,還是介紹生命知識,《科技之光》始終不離一個大的主題,那就是“人”,是人的來路與去處、人的處境與前途。人是唯一的尺度。枯燥的知識飽含著人的溫熱感情。脫離了對人的悲憫,放棄了對社會的責任,科技只能淪落為一種冷冰冰的技術,而且很可能誤人歧途,危及人類的生存和發展。
Ⅷ 科學的旅行不用入境證
1995年10月。
秋天的巴黎分外美麗。透過樹葉的太陽光斑呈現著印象派繪畫里才有的色彩,空氣甜美得醉人。
《科技之光》一行四人住進了埃菲爾鐵塔下的希爾頓飯店。他們此行的目的是參加由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法國科學院和巴黎市政廳聯合主辦的世界科學與傳媒大會,並參與儒勒·凡爾納獎的角逐。
長期的艱苦工作,已使他們不習慣於奢侈。在這家世界一流的豪華飯店裡,大會安排他們每人享有一個房間。但為了省錢,他們卻自動合併成兩間。直到臨走的時候才獲悉,住宿是由電視節主辦者付費的。趙致真和同事們相視一笑:說不定他們把我們當成同性戀了。
電視節的日程,緊張忙碌,又輕鬆而快樂。會場內、走廊里,甚至吃飯時的埃菲爾鐵塔餐廳里,人們在用各種語言問候、交流。每天都放映許多作品。能夠在這樣的場合與各國同行相聚,趙致真和同事們顯得異常興奮。儘管此前的1994年,《科技之光》製作的《當彗星撞擊木星的時候》一片,在英國拉夫伯勒舉行的IAMS大會上被評為最佳電視片,但在巴黎科技電視節這樣高規格的國際場合,作為眾目所矚的指定參賽者登台亮相,還是第一次。
大會是在埃菲爾鐵塔豪華的會議廳舉行的。半年前,權威的評議組織便根據各種渠道掌握的信息,遴選出5個致力於科普宣傳的電視機構作為儒勒·凡爾納獎的候選者,與武漢電視台同場角逐的還有:智利國家電視台、美國紐約WNET電視台、匈牙利MTV電視台和瑞士日內瓦PSR電視台。按照會議規定,每家電視機構的代表,要做3小時的演說、展示和答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請來了專職的同聲翻譯人員,會議代表只要把開關擰到相應的頻道,就能選出所需要的語種,聽到英語、法語、德語、義大利語等不同的譯文。10月3日,是武漢電視台大會發言的日子。趙致真一走進會場,就意識到這一天到會代表的人數,明顯多於昨天,他已經清晰地感覺到了他們對中國的興趣和關注。
趙致真帶著武漢台的英文播音員鄒悅,微笑著走上講台,開始他的演說和答辯。幾年的努力,他心中底氣十足。曾經進行過的一切勞動使他們問心無愧。
演說之後,播放兩部由他們製作的短片:《當彗星撞擊木星的時候》和《中國橋》。前者以豐富的知識、巨大的容量、精美的演示和崇高的人類精神,博得全場一致好評;後者則以舒緩流暢的節奏、古樸沉靜的畫面語言,表現了中華民族祖先對人類科學的貢獻。兩部片子剛剛放完,全場就響起熱烈的掌聲。希臘代表當即表示,希望能把《中國橋》帶回去播出。
3小時過去了,許多代表還不肯離開。有人想繼續提問,有人表示要與武漢台建立聯繫。趙致真在會後的短暫時間裡,接受了《世界日報》記者的採訪。
10月6日晚上,頒獎的時刻終於到了。埃菲爾鐵塔的燈光全部點亮,如同一棵巨大的聖誕樹,傳達著它的祝願。巴黎政要、地方名流、聯合國官員紛至沓來,冠蓋雲集。法國電視三台和五台,都架起座機,進行整場錄像。各種同聲翻譯的頻道里傳出的是相同的信息:總結大會的成績,弘揚科學的精神,重申莊嚴的使命。儒勒·凡爾納獎的評委會主席宣布評獎結果。事先沒有關於評獎結果的任何消息,儘管趙致真心裡沒有負擔,但他仍然不免有幾分緊張。終於,趙致真從耳機里聽到的聲音是:“中國,武漢電視台!”趙致真走上主席台,從禮儀小姐手中接過儒勒·凡爾納獎盃的時候,強忍著眼中的淚水。他走到麥克風前,用英語表達他的謝意,聲調有些顫抖,話語也不再像他答辯時那樣流暢。
會後,趙致真被各國代表團團圍住。法國瞭望電視,希望他們派代表出席11月在昂熱舉行的新聞記者節並提供作品和評委。歐洲兒童奧斯卡影視節誠懇邀請他們參加歐洲十國兒童寫兒童電視大獎賽。
中國的科普電視終於邁開了走向世界的步伐。此後,以幽默的風格講述人類直立行走帶來弊端的專題片《當我們站起來以後》在1997年加拿大蒙特利爾國際科學電視節上獲主席特別獎。以現代科學的全新視野和電視藝術表現手法,展現中國古代科技成就的《追尋永樂大鐘》,半年間先後在巴黎、里斯本、布達佩斯國際電視節上三獲大獎。趙致真本人還先後擔任1988年巴西里約電視節、1996、1997和1998年加拿大蒙特利爾電視節和1999年法國國際衛生與健康電視節的國際評委。
交流,永遠是雙向和多向的。在走出去的同時,我們更應該開放自己的家門。在1998年加拿大蒙特利爾電視節上,就有國際友人向趙致真發問,為什麼中國自己不搞一個國際科技電視節? 這正是趙致真縈懷已久的問題。中國人常常對外國獎項不服氣,或詬病於他們的種種偏見。為什麼不能自己搞一個國際性大獎? 只不過,還缺乏成功的把握。承辦國際電視節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俗話說,備席容易請客難,如果國際一流的科技片不來參評,最權威的人士不肯出席,電視節就毫無權威性可言,舉辦的意義也就不大。為此,趙致真多管齊下,積極籌備。在國內,他得到科協領導的支持;在國際上,也同樣通過國際科技傳媒大會主席德蒙納女士等人號召,將各國科技傳媒界的朋友吸引過來。第三次去加拿大蒙特利爾時,趙致真已經心裡有底。他把國際科技傳媒界的大腕們邀到飯店的大堂,商討操作的具體事宜。他向各國保證,尊重他們的創作自由,更尊重他們的版權。趙致真後來說,這樣重大的活動,實際上是在以自己的信譽作抵押。
電視節進入了實際操作階段,20多個國家的200多部片子陸續抵達。科技部的同志們成了海關的常客。他們取回錄像帶,編製目錄、說明,轉換制式,並進行審片。即使每天觀看10部片子,也要連續工作20天。趙致真看完了全部參展片。此後則是連續數天熬通宵,終於卡著時間把大會會刊趕印出來。獎盃和各類宣傳品也全都達到了國際標準。
2000年10月,北京科技電視節終於如期舉行。中國科學界前輩朱光亞擔任大會名譽主席,周光召擔任主席,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幹事長松浦晃一郎發來賀電,美國反偽科學專家蘭迪也來出席,並在電視節上做反偽科學演示,引起轟動。中央電視台兩次在《新聞聯播》中報道了開幕式和閉幕式的消息。電視節大獎的獎盃是“中國龍”,有的獲獎者沒能親自出席頒獎儀式,獎盃帶回國后,又在國內重新舉行了一次頒獎儀式,可見“中國龍”在他們心中的分量。中國有了自己的國際科技電視節。這個電視節兩年一次,將為中國和世界科普事業的發展做出自己的貢獻。
趙致真說:“科學沒有國界,科學的旅行不用入境證。”內心對真理的執著,是科學工作者永久的通行證。
Ⅸ 無法遮擋的強光
《科技之光》創辦之初,科技部一位年輕人在興奮之餘感慨道:“但願我們不會成為巴黎公社。”有人罵他烏鴉嘴,更多的人則是一笑了之。艱辛的工作在等待著他們,他們沒有精力顧及許多。現在想來,這句話里隱含著這樣兩層含義:一是對事業的珍重,二是對挫折與有所準備。也許,他的隱憂是對的,拓荒的道路從來都是不平坦的。“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句古訓,即使在現代社會也仍被許多事實所印證。一個人或一個集體為了心中的彼岸不憚於前行的時候,同時也是各種毀謗和破壞紛至沓來的時候。
趙致真以其超前的理念和出色的業績,即將調入中央電視台抓科技節目。這對於中國科普電視的發展無疑是件幸事。遺憾的是,當調令已下,進京的各項事宜也安排妥當之後,卻又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擋住了他的腳步。今天似乎沒有必要對當時具體的人和事進行指摘,對社會的陰暗面心知肚明的人們也不會為此大驚小怪,況且,趙致真本人對個人榮辱也一向抱著平常心。至少,在武漢,他還擁有一片自己的園地。然而,當《科技之光》即將開播時,竟又接到上面的紅頭文件要立即停止籌辦。趙致真這次恕難從命了。他在一封申訴信中寫道:“在我們對黃色音像屢禁不止,對盜版影碟束手無策時,卻如此雷厲風行地禁科學,究竟是何道理。”“縱然有十二道金牌,時代已經不是南宋當年。”趙致真本人雖然也是個領導幹部,身處官場,卻始終不諳官場之道,他自認是個“先審是非,后權利害,是非既明,進退立決”的人。
這件事終於得到廣電部領導的公正解決。趙致真半玩笑半認真地說,中國聰明人的代表是諸葛亮,將智慧主要用於人際間的謀略,西方聰明人的代表是亞里土多德、牛頓、愛因斯坦,將聰明才智貢獻給科學的進步。如果牛頓、愛因斯坦和諸葛亮一起共事,他們肯定不是對手,早被諸葛亮氣死了。要給牛頓、愛迪生這種型號的人留下一點生存空間。
坎坷一直伴隨著《科技之光》。有人說他們“吃武漢的飯,干全國的事,沽名釣譽”,對《科技之光》的一切成功熟視無睹,卻又不疲倦地百般挑剔,並造出他們花費了天文數字經費的離奇謠言。在采編人員們看來,想做成點事不僅要任勞任怨,還要“任勞任謗”。而趙致真,也早就訓練出一副抗摔打的筋骨。
很少有人知道,趙致真在黑暗的礦井裡度過了他的青年時代。底層生活不僅賜給他結實的身體,更鍛煉了他堅強的內心。他自信,從那種境遇中走出來,就沒有什麼力量能再擊倒他。
趙致真很少言及這段經歷,儘管他十分看重它,把它當作一生的財富。1968年,趙致真大學畢業,因出身不好,被發配到山西太原西山煤礦。那時,他的父親,原中南作家協會副主席、著名左翼作家李蕤1957年便被打成右派,“文革”后一直關進牛棚;全家六口拆散到六個地方;自己則整日在漆黑的礦窯里掙扎,還得不時寫檢查。曾是高幹子弟、學校高材生,淪落至此,年輕的他,真的陷入了絕望的境地。
他的工作是在戴帽中學教課。但每到支援高產,他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礦工。甩大鍬,捅煤斗,打眼放炮,支柱護梁,翻車掛鉤,幾乎樣樣精通。開會的時候,工會幹部發安全套,調皮的礦工們把安全套吹足了氣,然後像氣球一樣,相互撞破。氣球的爆破聲夾雜礦工們的調笑聲,令初出校園的趙致真備感尷尬。他覺得自己與這些生活在底層的人們存在心理差距,他似乎很難融人他們。但是沒過多久,他就發現身邊的煤黑子是天底下最可愛的人。他是礦工子弟們的老師,他制訂的家訪計劃,實際上就是混飯計劃。誰家還沒去過,誰家去得太頻繁,都要統籌兼顧、合理布局。漸漸地,他成了他們中的一員。他的心踏實下來。他和礦工的女兒結了婚,生了子。他一根一根地攢木頭,蓋起十幾平方米的小木屋。他準備在這裡永久地生活下去。
俗話說,當兵是“死了沒埋”的,挖煤是“埋了沒死”的。多少鮮活的生命,在趙致真的眼前泯滅了。這使他更多思考生命的價值。他開始用自己的才能為貧苦的礦工們服務。他為他們設計傢具,為礦工學校製作教具,為校辦工廠設計套絲機。他利用周末到開化市買來半導體器件,回來自製中周和鍍銀線圈,為礦工們組裝半導體收音機。至今還能記得3AG9高放管、3AX81B功放管的一些參數。他後來靠寫小戲調到工會工作,常常率領“毛澤東思想摔跤隊”巡迴比賽,一介書生指揮了一群虎狼之師,有時竟可以對欺侮礦工的地痞流氓有所震懾。那段歲月給趙致真帶來的最大收益在於,一則,他已懂得科學乃天下之公器,即使在那樣落後和閉塞的環境里,他仍在儘可能地使用人類文明的成果,為周圍的人服務;二則,他獲得了與命運抗爭的勇氣。趙致真後來說過,儘管他的人生有很多不確定性,但至少有一點是確定的——在任何逆境下,他都不會選擇屈服。他不是輕易服輸的人。外部以多大的力量壓制他,他就會帶著多大的力量反彈。
在漆黑的坑道里,趙致真一呆就是12年。其實,趙致真是沒準備從坑道里走出來的,沒想到有一天他還會回到武漢,會開始他新的事業。趙致真像煤,在千百米深的地下,悄無聲息地存在著。一旦被點燃,他便會發出奪目的光焰。誰不相信那烏黑的石塊會發出燦爛的光芒,他就難以理解能量得到釋放的趙致真,會有如此堅強的性格和無窮的創造力。
在趙致真看來,對《科技之光》的阻撓只能證明一件事,那就是《科技之光》成功了。他很喜歡一副對聯,叫“能受天磨為鐵漢,不遭人嫉是庸才。”他的成功可能會給少數人帶來不安。這非但不能使他停止手頭的工作,反而使他更加忠誠於他的事業。在趙致真和武漢電視台科技部全體同仁的努力下,《科技之光》不僅沒有銷聲匿跡,反而越做越大。《科技之光》早已鞏固了在觀眾中的影響,在趙致真的策劃領導下,國內容量最大,錄入1億文字、2000小時科普影視節目的《科技之光》網站已開辦3年,中國人自己舉辦的國際科技電視節正和世界各大科技電視節同領風騷。科技之光日益成為無法遮擋的強光。
趙致真永遠感謝中國科學界的前輩周光召、朱光亞、吳階平、宋健……感謝中國科協、廣電總局、中央電視台和武漢市的領導及朋友,沒有他們在關鍵時刻的決定性支持,《科技之光》根本不可能堅持7年,一路走到今天。1995年,在第一屆全國科普工作會議上,《科技之光》就被評為新聞單位唯一的全國先進集體。趙致真在大會上的發言,被《人民日報》全文照發。1999年,在第二屆全國科普工作會議上,趙致真被評為先進個人。大會是這樣宣布的:“科學技術部、中共中央宣傳部、教育部和中國科學技術協會決定對中國科學院計算機網路信息中心等153個單位和武漢電視台趙致真等252名個人給予表彰。分別授予全國科普工作先進集體和全國科普工作先進工作者稱號,以示鼓勵。”繼2000年趙致真獲得義大利普里莫·羅菲斯國際科普獎后,2001年又被香港科技大學授予“包玉剛獎”,並應邀以“傑出訪問藝術家”名義到香港科技大學講學。
X 宇宙,永無終結
趙致真駕車以180公里的速度行駛。車子似乎要在空氣中漂浮起來,車窗外的景物,像運動起來的電影膠片一樣飛速旋轉,模糊不清。1998年赴法國訪問,趙致真一天之內驅車16小時,從歐里亞克到斯特拉斯堡,幾乎斜穿整個法國。在澳大利亞,他按英制交通規則駕駛著右置方向盤的轎車靠左行駛,3小時走完從布里斯班到黃金海岸的路程。五十多歲的人了,但似乎永遠保持著年輕人的心態、節奏和習慣。
趙致真是真正的工作狂。只有在工作中,他才感覺自己在過著真正的生活。有人甚至在打賭,看他在職的最後兩年,究竟還能創造多少奇迹。
2001年底,中央電視台10套決定搞春節科教大行動,根據統一要求,《科技之光》需要製作一期長達4個小時的特別節目,在大年初三首播,主題由《科技之光》自己確定。最先浮現在趙致真大腦里的題目,就是《我們的宇宙》。這因為趙致真從小就對天文有著特殊的偏愛,他進入電視台後拍攝的第一部科普片《歡迎你,哈雷彗星》、第一部在國際上獲獎的作品《當彗星撞擊木星的時候》都是天文題材。有4個小時的篇幅,對天文學和天文學史進行一次系統巡禮,對趙致真來說,是求之不得的機會。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這個節目,科技含量非常大,涉及面廣,每個問題都不是可以輕易對付的。距離播出,只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將包羅萬象的天文學知識整合在一起,通過藝術化的手段表現出來,其難度可想而知。畢竟,趙致真不是天文學專家,用他自己的話說,不是名旦,只是票友。製作出來的節目,將由中央電視台在春節的黃金時間播出,內容絕不允許出錯。趙致真沒有過多的時間進行權衡抉擇,項目必須立即上馬,他認為《科技之光》有能力應對這樣的挑戰。
兩個月的時間中,查找資料和編寫提綱,就花去了一半時間。春節一天天近了,趙致真和他的同事們不僅要以超常的拼搏和時間賽跑,還要以超常的細心防止出現謬誤。這個節目內容所及,從地球到總星系,從黑洞到暗物質,從宇宙大爆炸到宇宙歸宿,幾乎面面俱到,囊括無遺。不僅需要對天文學有深度認識,而且應當對天文學最前沿的研究成果進行追蹤。為此,趙致真直接從美國宇航局、英國格林尼治天文台等權威機構的網站上查找資料,絕不謬種流傳。從眾說紛紜中去偽存真,是一項沉重的勞動。例如,他查找的許多資料都異口同聲說,類星體能量是太陽的1056倍,趙致真卻一望而知這是錯誤的,經反覆核對,發現應是10的56次方倍。他的一絲不苟,由此可見一斑。
好在趙致真曾經作過100多萬字的天文筆記,有著比較充足的知識儲備,而且平時買書成癮,積累了一屋子圖書,每次出國,都自費購買大量期刊、光碟,所以製作節目的畫面資料,很多也是趙致真箇人提供的。有時候,趙致真從網上查到一張重要照片,就會興奮地給編導石易發去電子郵件,並立即打電話,請他查看。《科技之光》編導人員的電子郵箱幾乎都被趙致真塞得滿滿的。
趙致真連續45天工作到後半夜,實在太累了,他就開著車,和一直陪伴在側的妻子出去跑一下,換換腦筋。為趕進度,製作幾乎與撰稿同步進行。他的腳本,每寫千把字,就讓劇組去編、去剪。趙致真有著驚人的記憶力,每一個畫面他都記得。有的時候,石易想偷一點懶,說沒有畫面,只好用公式或者其他資料代替,趙致真會立即質問他,畫面資料不是已經從某某網上查到,發過去了嗎? 必須立刻補上!
《我們的宇宙》終於如期完成,並在預定時間裡播出。節目播出后,引起很大反響。紫金山天文台著名天文學家王思潮來信說:“《我們的宇宙》拍得很好,內容系統全面,文采飛揚,圖像精彩。”天文學家孫培瑜在信中說:“片子太好了,是一份非常好的、極難得的天文科學教育片或說是天文課本。不要說一般觀眾會增長不少天文知識,就是專業工作者也都會感到有很大收穫。”北京天文台著名天文學家李竟在從頭至尾完整看完后稱讚說“非常之好”。這部片長4小時,文稿8萬字的《我們的宇宙》,應該說充分體現了趙致真的科學素養和知識儲備。
從某種意義上說,趙致真和他的同仁們成了科普領域的“超人”。他們在宇宙萬物之間馳騁穿梭,抵達每一個未知的領域。他們彷彿獲得了某種神秘的能量,他們的能量來源,就是他們的奉獻精神和敬業精神,是他們對科學永無止境的熱愛。
《科技之光》的每一位工作人員,都記得趙致真為節目寫下的題記:
從科學的蒼穹上,
采來日輝、月華、星芒。
每天為我的祖國,
深情獻一掬科技之光…”
責任編輯 曉楓
《十月》雜誌2002年第5期 《新華文摘》2003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