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笈
明朝南京戶部主事
朱笈(1512-1574),明文學家、政治家。字懋學,號龍岡,南直隸桃源(今江蘇泗陽)人。嘉靖二十六年(1547)進士,與楊繼盛同榜。授南京戶部主事,曾劾齊庶人暴虐,不報。三十二年楊繼盛因劾嚴嵩十惡五奸被下獄,朱笈秘密接濟其飲食。
三十七年以守城失職遭黜,次年戍邊。隆慶二年(1568)自寧夏移官大同,萬曆元年(1573)復官寧夏,疏免寧夏虛糧。識人才,所拔多名將。居鄉里,能濟人之難。著有《龍岡文集》。生平事迹可參考《乾隆寧夏府志》、《桃源折檻堂朱氏宗譜》。
今人朱其超氏結合《明實錄》、《北游錄》、《乾隆寧夏府志》、《三命通會》、《張文忠公(張居正)全集》等資料,較為翔實的考證了相關史實,作《司徒公留青錄》,揭示了朱笈功勛卓著而國史闕載的深層原因。其文對於研究萬曆前期的政治、軍事,有所揭露。
《司徒公留青錄》者,小子超所作,補家乘所載司徒公勛烈所未備者也。然則何以作?曰,“為四百年是非而作也。”或曰,“四百年之是非,爾小子又何間也?”曰,“是非雖在四百年前,而史有定評也。”曰,“是非既有定評,又何必作?”曰,“四百年不易之是非,而會稽章公《司徒公行狀》僅一語以載之。當是時也,司徒公既不忍以一人去就為主上聲名累,復不肯以一人進退貽家人憂,家居九載而語不及之。此在我公為知國體,寧忍其事以成其心!在吾人又何忍於心哉?吾聞之,武穆有孫曰珂,忠肅有子曰冕,皆能洗父祖之冤獄,昭精忠於天下。今事四百載而譜已六修,若不作發明表見,上何堪對先人?下無以應後世!”小子以此私議,求正於長兄明,復請諸衛民叔,僉曰,“可,爾小子其任之。”予小子至不敏,然當仁何敢讓焉?爰窮究典籍,鉤沉遺文,勉成此篇。斯《司徒公留青錄》之所以作也。其文曰:
《三命通會》載:“朱笈都堂庚申、乙未、丙辰、癸巳,謫戍復起。”然公勛烈彪炳而不及諡,史不為《傳》,吾族人不能不深憾之。《明史●楊選傳第九十二》曰,“俺答圍大同右衛,巡撫朱笈被逮。”“被逮”者,以小人播弄,朝廷逮系也,非言陷於賊也。《行狀》惟曰,“嚴公曲庇(楊)順罪,且銜公之餽問忠愍楊公也,暗嗾(讀如叟,犬吠也)勘官羅織成獄”,然小人所播弄、搆陷者何事?《行狀》竟莫載,遂引後世無窮猜疑。小子超曰,“無他,惟桃松寨乙事也。”謹按《明史●列傳第二百十五●外國八●韃靼》:桃松寨者,俺答子辛愛黃台吉之第三妾也,以事攜收令哥自大同求歸附。宣大總督楊順自詡以為奇功,致其人闕下。其時,我公諫言,“此酋恥失嬖妾,且甘心於我土,即今隆冬草枯,猶爾咆哮。使我餉運阻塞,兵不解甲,入春何以善後?乞亟令該部譯審桃松寨、收令哥等情偽,從長議處,以弭邊患。”語見《世宗肅皇帝實錄》“嘉靖三十六年十一月丁丑”條。楊順既格公議,辛愛乃縱騎掠塞內,大同左、右衛諸墩堡為所攻毀略盡。更分兵犯宣、薊鎮。西鄙震動,右衛烽火斷絕者六閱月。時嚴分宜當國,至有棄大同右衛之議。朝廷震怒。及圍解,分宜右袒楊順,即以右衛被圍為公罪,曰“大同鎮守怯懦,而撫、督不相能”、曰“避事負恩”,巡按御史路楷復納楊順賄中之,黜為民,時在三十七年四月庚辰。閏七月癸未,復下御史提問。三十八年三月戊子,更“招詞連之”,遂謫永寧。生平百戰,頭白戍邊,志士扼腕,天下冤之。
或曰,“嚴公愛楊順何深,而於司徒何薄耶?事恐未至於此也。”今檢《世宗肅皇帝實錄》,“嘉靖三十七年閏七月癸未”條:“是時大學士嚴嵩與其子世蕃潛以順、楷之殺沈煉為德,兼饜其贓賂。”煉事具《明史●沈煉傳第九十七》。 “嘉靖三十八年三月戊子”條:“初,宣大總督楊順與巡按御史路楷、宣府巡撫張鎬,咸朋比為奸。笈獨不與同。及桃松寨之事,笈與順又大相失,順等乃譛(讀如見)之大學士。”《行狀》載,“公與楊忠愍公同榜,忠愍入獄,公獨饋問之。”忠愍者何人也?楊公繼盛也,疏陳分宜十罪五奸,遂棄市者也。《明史●楊選傳第九十二●贊》曰:“世宗威柄自操,用重典以繩臣下,而弄權者藉以行其私。於是出力任事之臣亦中危法受戮,邊臣不得自展布,而武備綍矣。權臣當軸,而敵勢方強,雖頗、牧烏能有為?”誠千載不易之至論也!
或曰,“子論誠是。然必辭屬曖昧,事有隱晦,不然豈無一二君子為之白?”予曰,“否!否!考公生平所交遊至好,曰楊忠愍公繼盛、沈煉公青霞,或一時之特,或百世之傑,皆正人君子。即宣府所簡拔景嵩、王致祥者,亦為天下士。(景嵩,御史。致祥,右僉都御史,巡撫順天。)然我公前守九邊,國倚為長城,復佐戶部(萬曆二年任),預新政有力焉。古今任事之人,必為多事之人,取怨宵小固亦難免。及事去,雖張江陵亦不免奪官削籍。戚將軍繼光在薊鎮久,亦以劾謝病去。公於江陵為同榜進士,而一時交遊若忠愍、青霞等已前卒,誰為《白冤疏》?誰為《磯聲記》?而談遷《北游錄●紀程》載:‘(順治十年八月)庚午,二十裏泊崔鎮,居人數百家,故中丞朱笈裔孫貧矣。’遷固忠義人也。(《清史稿●列傳二八八●隱逸二●談遷》略曰,談遷,肆力經史百家言,尤注心於明朝典故。乃汰十五朝實錄,正其是非。訪崇禎十七年邸報,補其闕文,成《國榷》。有盜盡發藏橐以去,遷復成之。卒。黃梨洲為表其墓。)以談氏之謹嚴,非可傳之人,可傳之事,何必造之?訪之?表之?書之?我敬愛支族感念勝朝恩典,不樂仕進於異族,遷惟書一‘貧’字以表出之,非惟嘉其能保有祖風,亦追美前賢之至意也。予是知:死而不死者在人心,非惟典冊也明矣。”
或曰,“然則除此一事,司徒別無一二事迹可傳者乎?”予曰,“不然。《乾隆寧夏府志》、《乾隆甘肅通志》、《山西通志》載司徒公事紀甚詳,中頗有家乘未載者。是書流布甚廣,小子存其目而不錄。孝子賢孫得而諷誦之,克昭舊業,益振家聲,又豈難哉?又《乾隆寧夏府志●卷十八●藝文●疏奏》收司徒公奏疏一通,題曰:《豁免屯糧賠累疏》。程民生氏《中國北方經濟史●第八章●明代北方經濟之重大變遷》全引《乾隆甘肅通志》,文同《府志》,惟改“虜巢”曰“敵境”。甘棠之思,於今莫忘。”
嗚呼,荊公沒七百一十八年(1804-1086),而蔡上翔氏《荊公年譜考略》始成。江陵沒三百六十一年(1943-1582),而朱東潤氏《居正大傳》行世。我司徒公謝世四百三十八年(2012-1574),而小子超作斯《錄》。世人或以《狀》、《錄》為不足信,然則廬陵撰《唐書●段顏列傳》,全采子厚《段太尉逸事狀》者,何也?況作《司徒公行狀》之章公者何等樣人?蕺山之外伯祖,氣節士也。世盛,史定乎朝廷,世衰,史系於匹夫。瓠史涉於江,禮失求諸野,又何憾焉?予作是《錄》已,復系《司徒公行實》於篇末,以為族人考信之資云云。
時在壬辰年二月十六日裔孫其超敬撰於江南鹿城新城域世遺之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