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蔭森
裴蔭森
裴蔭森(1823-1895),字樾岑,清道光三年出生於阜寧洲門,同治二年(1863)兩宮太后垂簾聽政,他參加補行的殿試,欽賜進士出身,分任工部主事。同治十年(1871),裴蔭森讀書焦山,徜徉林壑之間,尋求治世之道,或至金山舊友處縱談古今。光緒九年(1883)二月,裴蔭森升任福建按察使。光緒十二年(1886)春,裴蔭森親赴金陵與南洋大臣曾國荃定議,協造雙機鋼甲兵輪兩艘,疏稿已具。值慈禧太后命撥海防經費二百萬兩修頤和園,遂止。光緒十六年(1890),因操勞過度,二月告病假,四月續假歸淮養痾,寓河下白酒巷宅內。
裴蔭森
裴蔭森家鄉
同治四年,援例為道員,分省湖南,謁巡撫李瀚章,寫有《官制論》,主張於州縣大加整頓,權宜歸一,職宜分治,津貼從優,盡革陋規弊政,酌刪公罪處分,嚴懲貪酷私罪。旋奉檄,偵察蘇皖豫冀軍情。駐淮安時,曾冒酷暑至宿遷行營,面謁兩江總督曾國藩,倡議導淮入海。次年,上書河運總督吳棠,請浚舊黃河,以復淮河故道。不久奉調回湖南,督辦團防總局。時貴州東部苗民治安失靖,游勇蜂起湘中,他撰寫《援黔議略》,上巡檢劉琨書云:一、察吏治以獎循良;二、行保甲以消反側;三、節糧餉以重邊防;四、時簡閱以修軍政。論者謂皆救時急務,惜當道未能採用。同治八年(1869),仍督辦團防,因懲治惡妓而得罪了當權者,乃浩然歸里,十二月抵洲門。次年,湖廣總督李鴻章奉命督辦軍務,湖北提督郭松林、觀察楊宗濂奉中堂之命相招,約裴氏赴湖北。當年二月抵武昌,謁見李鴻章,奉軍令會同楊宗濂部署征黔。尚未成行,李又奉命改援陝西,奏調裴蔭森充任西征營務處,總辦軍營行政。六月,發生“天津教案”,清政府立即派曾國藩到天津查辦,曾又奏調李鴻章接辦此案,李遂督師回京,命裴蔭森隨行。李一味屈服於侵略者,致使教案中枉殺多人。裴氏多次陳述理由,上書力爭,堅持“多賠錢,少償命”,“為百姓留元氣,即為朝廷培國脈。”李竟未能採納,他憤然獨騎南行。
同治十年(1871),裴蔭森讀書焦山,徜徉林壑之間,尋求治世之道,或至金山舊友處縱談古今。他住在焦山定慧寺鶴壽堂西偏一室,研習經史,治學以孫奇逢、顧炎武、湯斌、于成龍為宗。孫、顧都是南明遺老,清初大儒,孫奇逢為學“以體認天理(自然法則)為要,以日用倫常為實際”;顧炎武講求“經世致用”,實地考察,以研究古今的變革;湯斌曾拜孫奇逢為師,治程朱理學,提倡“身體力行”,他任江蘇巡撫時奏請減輕蘇、松田賦,救濟江北水災,于成龍字振甲,累官直隸巡撫、河道總督,康熙三十七年於直隸排浚渾河,並改名·為永定河,是一位水利專家。裴蔭森認為“學者不可專恃志而當恃學”,他於孫、顧、湯、於的遺著,往往背誦如流,擊節高歌,旁若無人。他回憶年前隨李鴻章西征,“自吳而楚而秦而晉而燕,復繼齊魯以抵於淮,行程一萬三千里”的歷程,乃作《七省紀游》,游跡所至,縱論歷史人物之得失,鑒古論今,頗多見地。
同治十年(1871)冬,湖南縉紳易佩紳至焦山,敦勸他回湘,復得楊藝芳觀察書,有云:“執事掇巍科、擢外任,尚未一伸抱負,遽思退息名山,幼學壯行之謂何?方今湘中大吏悉更,局面一變,執事似宜投袂而起,及時展布,以抒素懷。”裴蔭森乃於同治十一年四月返抵長沙,湖南巡撫王文韶仍委辦團防總局兼省志局提調。七月他代理鹽法長寶道,以育嬰堂經費不敷,出庫儲閑款補助,增嶽麓、城南、求忠三書院獎賞,提捐道署緝私公費,為建恤嫠局籌益經費。次年,日本借口台灣土人構釁領眾犯台,他作《海防芻議》,提出與日媾和、教化土人及加強海防的設想和措施。光緒元年(1875),他總辦湖南營務處兼通志局提調,仍兼辦團防總局。是年,郭嵩燾將出使英國,裴蔭森與之書云:“邊患日亟,中國被餌,非止一端,東洋之兵方退,西鄰之賊復來,觀釁而動者,環海皆是,此豈可持久乎?”他希望郭嵩燾能夠通過外交途徑,“動以至誠,要以明信”,使中英關係得以善處。是時,方議在長沙開設通商口岸,湘人不悅,適值鄉試,考生群集試場,劫持撫軍,復遷怒郭嵩燾,圍其居。裴蔭森慮釀大獄,乃率團勇解散之。光緒五年,署理衡永郴桂兵備道,兩年後調任辰沅永靖兵備道。辰沅地區即今湘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他單騎冒雪入署,每次遠巡僅一馬兩役,視察數千里。遇育投訴,遂於郵亭立判。親手發放苗餉,杜絕中飽。嘗親赴苗寨留宿,見苗民瘠苦,多由廳州更換苗官,轉相派捐,負擔過重所致,乃嚴禁輕易苗官。
光緒九年(1883)二月,裴蔭森升任福建按察使。次年六月,法國海軍中將孤拔集結艦隊於馬江,強行駛入馬尾港,民眾恐懼,他率募勇登臨福州城巡視,和衣而卧者三閱月。時英國領事新察里入督府會見總督,民眾誤以為法國間諜,群起鬨噪,將燒毀總督衙署大門,裴蔭森倉卒至,騎馬立於人群中,只數語,人眾即散,賴裴氏及時出面斡旋而免增一敵。在七月三日的馬江之戰中,船政大臣何如璋與會辦海防大臣張佩綸秉承李鴻章主和意旨,對法軍不加戒備,未能主動出擊,致使福建水師一舉被法軍擊潰,馬尾船廠也遭受嚴重破壞,一時輿論嘩然,何如璋與張佩綸同受革職充軍處分。同年十二月廿三日,裴蔭森接總理衙門電,奉旨著即赴船政大臣署任。赴任之次日,即率員兵安放水雷,封塞壺江正口。法艦往來窺伺,幸未得逞,即駐壺江度歲。他受任於馬江戰敗之際,奉命於危難之時,在劫后的廢墟上重建馬尾船廠,困難重重,一需巨額經費,二需造船人材,三需鋼材設備。
光緒十一年五月,他親自起草與左宗棠、將軍穆圖善、閩浙總督楊昌浚、巡撫張兆棟合疏奏歐洲大局已成連橫之勢,中國若再拘於成見,情形岌岌可危,我除制船造炮,教將練兵,別無自強之道。請撥款試造雙機鋼甲兵輪三數艘,以壯軍心,以堅和局。裴蔭森和其他洋務派官員們面對船堅炮利的列強,在“落後挨打”的處境中意識到只有建立軍事工業,才能自強,才能維持暫時的和局。可是,疏上很久才允造一艘,而拓增大廠,終未邀准。船政經費有三項支出:一是造船,二是養船,三是練船。養船包括各輪船薪,水師營薪,出洋肄業學生、遊歷學生、繪圖學生各項贍養,洋教習薪水,洋匠辛工及各輪修費等。練船即海上實習。他摺奏海上作戰,風濤非小,不能確有把握,請復設練船,以資操練。“不但水師炮勇,即管駕大二副,無不因練成熟,臨機決勝,此泰西海軍尤必多設練船者也。臣等以為諸費可省,練船之費必不能省。”同治八年五月,福建巡撫卞寶第奏請以福、廈兩口洋葯票稅作為養船經費。嗣成船愈多,費用愈廣。光緒十一年(1885)六月裴蔭森在奏摺中說:“船政以地方官遵旨籌措支應,不便稍分畛域,歷年將制船經費挪移墊給,往往無款購料。船政造船少,成船遲,估船貴,練船廢,悉由養船各款應付不前所致也。”“養船經費本無定數,已挪墊一百餘萬兩。制船經費,海關六成項下月撥三萬兩,截至本年六月止積欠二百四十餘萬兩;……幸而不致工匠誶散者,南洋二、三號快船經費全數解存,暗中挹注耳。”他又說:“海軍以船政為根本,船政隨經費為轉移。預先儲材,則工程倍出;臨時購料,則糜耗無形。臣惟有督率員紳,力求撙節。”
光緒十二年(1886)春,裴蔭森親赴金陵與南洋大臣曾國荃定議,協造雙機鋼甲兵輪兩艘,疏稿已具。值慈禧太后命撥海防經費二百萬兩修頤和園,遂止。論者以為這是中國強弱的樞紐。蔭森為此默默無言者數日。比至九月,復疏陳核計閩廠造船,較外洋所購,料堅價廉,請旨撥款仿製穹甲快船,以壯海軍之勢。並說日人近在英法兩國定購十八海里穹甲快船各兩號,又在本國仿製四號,這樣日本一二年後,即有八號穹甲快船,中國更宜早籌多制。可是,奏疏留置宮禁,不予交辦,亦無迴音,他仍不避艱阻,與兩廣總督張之洞商議協作製造兵輪八艘,而不具地區界限之見。張之洞曾說,裴蔭森在作輟兩難之際,思為協造之法,支持籌劃,具見苦心。中法戰後,清廷為了掩飾“不敗而敗”的罪責,以“水師不如人”進行辯解,於1885年10月設立海軍衙門,決定首先加強北洋水師。李鴻章花了數以千萬兩計的巨款,採購外國軍艦、大炮,建設旅順、威海衛軍港,聘請外國教官訓練官兵。至此,裴蔭森慷慨陳詞,奏言“船政原以籌備七省,粵東為洋舶入華之首沖,在在皆關形勢,即使閩治舟師,粵省力難協助,亦應酌派巨艦以固藩籬。”他還說:朝廷撥巨額海軍經費給各省,更不應有所歧視。疏入仍議駁。“賴粵督張之洞與粵撫吳大澄合詞力爭,始議准。”由粵先後兌閩於“鐵脅式”項下,解到協造番銀二十萬兩,又於“淺輪”項下解到協造番銀六萬兩。“協造粵省輪船大小共計八號,閩廠一面照奏案趲造(雙機)鋼甲船隻,按時銜接辦理,以重要工”。此前,裴蔭森還為南洋水師協造二、三號快船,和修復馬江之戰被毀九船。
裴蔭森對培養和造就船政人才,傾注了大量心血。他考慮到戰船的駕駛和製造,各方面都需要專門人才。因奏請復設練船,對於續選出洋學生,請延長學習年限,以期學成有效。他說:“於船政駕駛學堂各生,取其年逾十八歲以上,二十五歲以下,材貌魁梧,膽氣壯定者,另選精壯水手多人,赴船肄業。嚴定課程,稽核日記,由近及遠,東則日本、高麗各洋,南則新加坡、餱榔嶼各埠,:11貝rJ旅順、大連灣、海參威,西則印度洋、紅海、地中海。每年春出秋歸,冬出夏歸,學堂所習天文海圖,證之於礁沙實境,是否測算符合所習,槍炮陣法驗之於風水疑難,是否施放定準。三年為期與學堂輪番更換,學業愈練愈熟,人才愈練愈多。同是出洋,同習駕駛,用費較減,收效較易。果有膽略非常,人才出眾,再赴各國兵船涉歷。一年半載,便能得其體用。”他對水師學堂的學制、教學內容和教學手段都作了重大改革。光緒十一年(1885)二月,他作《水雷記》。略云:“前因德國水雷,不敷分佈,適廣東陸汝成自粵來閩,該員向從英人哈倫授學有年,通曉算學、化學、電學,能自造各種化學白葯及水雷火箭諸法,尤能自造電引,極為靈捷。因飭繪算圖式,發廠製成子母新式連環水雷二十具,會同黃灼岩軍門於烏龍江口驗放。”由此可見,他是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和知人善任的。數年後,他與李鴻章合奏三屆出洋學生期滿學成時說:“華洋監督周懋琦、斯恭格塞率領生徒出洋,得與英法各部互相款洽,使生徒得入官學官廠,並上各兵船練習考證,盡得秘傳,實屬調度有方,始終出力。”閩浙總督塗朗軒對他“欽仰無似”,稱讚道:“船政自閣下蒞廠后,日起有功,總望管帶得人,訓練有法,斯實效可收耳。”裴蔭森自幼即志聖賢有用之學,壯承林則徐“苟利國家生死以,豈因禍福避趨之”的遺訓,在洋務活動中敢於解放思想,勇於開拓進取,抓住機遇,與友鄰計搞協作,爭取南洋與粵省的支持,又能團結員紳工匠,相互鼓勵。在涉外事務中,他視侵略者為仇敵,而對洋匠、洋教習、洋監督及通商員卻是賓禮有加,善於利用其先進技能及其與本國官方的聯繫,使我出洋生徒得入官學官廠和兵船學習,而盡得秘傳。他在列強的虎視與挑戰中,艱苦創業,慘淡經營,為中國首創試製雙機鋼甲兵輪的成功,作出巨大貢獻。
光緒十一年(1872)十一月,他奏請試造雙機鋼甲兵輪蒙允,隨於次年二月飭出洋學生直隸知州魏瀚前赴外洋購辦船身鋼料,運帶回閩,克日興工,并力趕造。當收到粵省兌閩協造番銀二十六萬兩時,他立即令工程處魏瀚、游擊陳兆翱陸續匯寄外洋,由洋員福禮士在法國定購鋼板料件,經出使法國大臣許景澄驗收運閩應用。第二年他親率員紳工匠親捧“龍骨”安置船台。其時船身鋼脅業已陸續}幻制,輪機亦已先後制模發廠開鑄。所有外洋定購之船身鋼板,並輪機水缸、鋼料等件,將漸次到工。他當即策勵匠徒,加緊興作。遂后,他在另一奏摺中說:“臣詳加體察,目下工程全船鐵脅均已配就……船內阻漏鐵堵暨鐵梁、鐵柱、鐵牽、鐵鉗等項既安設咸宜,輪機、水缸業已製成,其炮械葯彈前由德國克虜伯廠定購者亦經掃數運到,只俟次第分配,約三月後即可展輪試洋。”長期以來,福州船政局被人攻訐為“一切都靠向外國買”,事實並非如此,而是引進外國的機件、設備和物料加以仿製和組裝,這正是發展中國家建設工業的必由之路。裴蔭森不失為有膽有識的愛國之士,他為鞏固粵洋海防而鞠躬盡瘁。
光緒十三年(1874)十二月二十四日,他奏報雙機鋼甲兵輪下水,命名為“龍威”號。光緒十五年(1889)八月,“龍威”鋼甲兵輪下洋試航,突遇颶風,波濤洶湧,裴蔭森強行立於兵輪戰坪上視察,眩暈墮水,幾瀕於危。時船政已歸海軍衙門節制。十月,“龍威”鋼甲奉調駛赴天津,開行到上海,機軸折損,責令制機學生就上海洋廠修整完竣,因北洋冰凍,仍駛回。俟春融冰解,駛赴天津,聽候北洋大臣驗收。自滬展輪,僅歷四十六點鐘,即抵閩江羅星塔停泊,視在上海試驗速率,亦復相符。
光緒十六年(1890)四月初六日,裴蔭森摺奏龍威鋼甲兵輪修整完竣,接北洋大臣電,改名“平遠”,以便與北洋“鎮遠”、“定遠”合隊。光緒二十年(1894)中日甲午之戰後,他接閩洋學生來函,謂當鴨綠江鏖戰之時,群船受傷數十孔洞。惟“龍威”鋼甲改名“平遠”者,船身毫未受傷,中外觀戰者,皆稱該艦工堅質實雲。然至威海之圍,竟與“鎮遠”、“廣丙”等船同送倭奴。如果造船計劃依照裴蔭森的奏議,在他受任船政之際,即著手多制船炮,試造新式雙機鋼甲兵輪三數艘,堅實如“龍威”,則甲午之戰,鹿死誰手,尚未得知。裴蔭森因近年所造兵輪,船身重大,舊有船槽不便修理,宜於廣東隔水之羅星塔,開辦石底船塢。此舉深得李鴻章的讚許,他在致裴氏的信中說:“閩廠製造日精,成船漸大,木質船槽,不足供任修理,自應創造船塢。”復與總督楊昌浚奏請設魚雷廠。略云:“魚雷為海防制勝利器,必須中國能自制造,始足以張我軍威。”
光緒十五年九月初七日,裴蔭森病情加劇,補授光祿寺卿。自光緒十年十二月赴船政大臣署任事,至光緒十六年四月交卸船政事務,在職近六年,有關軍國大計奏疏,凡數十上。由於經費既異常短絀,閩海關稅不旺,解不及半,內外又節節阻滯,蔭森雖堅忍耐苦,百折不回,竭盡心力,僅製成“橫海”號、“鏡清”號、“寰泰”號快船三艘,“廣甲”號、“廣乙”號、“廣丙”號、“廣丁”號輪船四艘,“平遠”號雙機鋼甲兵輪一艘,設魚雷廠一所,護船炮台三座,石底船塢一處。
光緒十六年(1890),因操勞過度,二月告病假,四月續假歸淮養痾,寓河下白酒巷宅內。此時夫人卞氏已於光緒十二年六月卒於淮郡。七月請求卸任,蔭森少時貧苦勤學,壯經宦海風險,晚年躋身通顯,偉軀修髯,凝重有威。自謂一生得力於“定識定力”四字,篤學遠識,尤致力於實際。及返,或竟日危坐,或游大江南北,登鐘山,涉棲霞,過金匱(無錫),臨太湖,經蘇杭,訪晤故舊,浪談往事。偶聞甲午黃海一役,北洋水師毀敗殆盡,則又撫幾扼腕累嘆。光緒二十一年(1895)十月十二日病逝於淮安河下,終年七十三歲。
裴氏著述,已刊者有《船政奏議彙編》八、九卷,存稿者只書牘雜著三、四卷,筆記一卷。另有《裴光祿集》八卷及《他山剩簡》上下二卷行世。
參考文獻:
裴氏著作。《阜寧縣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