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干馬十四匹

韓干馬十四匹

《韓干馬十四匹》是北宋文學家蘇軾創作的一首七言古詩。前十二句分寫十六匹馬(詩題為十四匹,有意),時分時合,夾敘夾寫,穿插轉換,錯落有致。寫了十六匹馬,然後點題。第十三句“畫馬真是馬”,得馬之神,是對韓乾的高度贊同。第十四句是自贊,作者對自己的詩作充滿了信心。作者自贊之意在引出末二句議論:世無伯樂、韓干,則雖有韓干畫馬之才,雖有為韓干畫馬之才之人題詩傳神之功力之人,亦將無所得其用,可作多種聯想。

作品原文


韓干馬十四匹
二馬並驅攢八蹄,二馬宛頸鬃尾齊。
一馬任前雙舉后,一馬卻避長嗚嘶。
老髯奚官奇且顧,前身作馬通馬語。
後有八匹飲且行,微流赴吻若有聲。
前者既濟出林鶴,後者欲涉鶴俯啄。
最後一匹馬中龍,不嘶不動尾搖風。
韓生畫馬真是馬,蘇子作詩如見畫。
世無伯樂亦無韓,此詩此畫誰當看?

註釋譯文


詞句註釋

⑴韓干:大梁人,官太府寺丞。善畫人物,尤工鞍馬。初師曹霸天寶中召入供奉,悉圖宮中名馬。
⑵攢:並接。一說四蹄聚集在一起。
⑶宛頸:彎頸。鬃尾齊:指馬鬃和馬尾一樣高,一樣齊。
⑷任前:把全身的重量放在前兩條腿上。舉后:舉起后蹄去踢。
⑸卻避:退避。
⑹老髯:長著鬍子的老頭。奚官:王十朋注引程季長:“奚官,養馬之役者。”即馬佚。
⑺前身作馬:上輩子曾經是馬。換句話說,是馬脫生的。這是一種迷信的說法。
⑻微流赴吻:細微的流水流向馬嘴。若有聲:似能聽到馬喝水的聲音。
⑼既濟:已經渡過溪水。出林鶴:像飛出樹林的鶴一樣伸著脖子站立。
⑽涉:涉水,指經過溪水。鶴俯啄:像鶴一樣低頭啄食。
⑾馬中龍:最好的一匹馬。
⑿尾搖風:尾巴搖動而產生了風。
⒀韓生:指韓干。
⒁蘇子:指蘇軾。
⒂伯樂:古代善相馬者,秦穆公時人。一說為趙簡子之臣。

白話譯文

兩馬並駕八隻蹄子並接一起,兩馬彎下頸馬鬃和馬尾一樣高。前馬後蹄踢著后馬重量壓在前蹄,后馬往後退避長聲嘶鳴。長鬍子的看馬老頭向後看去,上輩子是馬能聽懂馬語。後邊的八匹有行走的有飲水的,細微流水流向馬嘴似能聽到水流聲。前馬渡過河水像飛出樹林的鶴伸長著脖子,后馬想要渡河像鶴低頭啄食一樣。最後一匹是馬中之龍,不嘶鳴身也不動尾巴搖出了風。韓干畫馬如同真馬,蘇子作詩如畫作一般。世上沒有伯樂也沒有善於畫馬的韓干,這些詩這些畫誰能看懂?

創作背景


這首詩於熙寧十年(1077)三月作於徐州的這首七言古體詩。韓干,相傳年少時曾為酒肆僱工,經王維資助學畫,與其師曹霸皆以畫馬著名,杜甫在《丹青引》里曾經提到他。他的《照夜白圖》等作品尚存,而蘇軾題詩的這幅畫,卻不復可見。
詩題說是“馬十四匹”,畫中的馬,卻不止此數。南宋樓鑰在《攻媿集·題趙尊道渥窪圖序》里說:他看見的這幅渥窪圖,是李公麟所臨摹的韓干畫馬圖。“馬實十六,坡詩云‘十四匹’,豈誤耶?”樓鑰因而題蘇軾詩於圖后,自己還作了一首‘次韻’詩。李公麟臨摹那幅畫,當屬可信。臨摹本中的馬是“十六匹”,也很值得注意。王文誥“據公詩,馬十四匹,樓所見並非臨本也”的案語,是缺乏根據的。按蘇軾這首題畫詩中的細節,那些說“據公詩,馬十四匹”的人,漏數了一匹,搞混了一匹,實際上是十六匹,和李公麟所臨摹的畫相符。

作品鑒賞


文學賞析

蘇軾的七絕如《惠崇春江晚景》和《書李世南所畫秋景》都廣為傳誦。五古如《高郵陳直躬處士畫雁》,紀昀稱為“一片神行,化盡刻畫之跡”。這首《韓干馬十四匹》則是七古中的題畫名篇。
詩題標明馬的數目,但如果一匹一匹地敘述,就會像記流水帳,流於平冗、瑣碎。詩人匠心獨運,雖將十六匹馬一一攝入詩中,但時分時合、夾敘夾寫,穿插轉換,變化莫測。先分寫,六匹馬分為三組。“二馬並驅攢八蹄”,以一句寫二馬,是第一組。“攢八蹄”,再現了“二馬並驅”之時騰空而起的動態。“二馬宛頸鬃尾齊”,也以一句寫二馬,是第二組。“宛頸”,指曲頸。“鬃尾齊”,寫了二馬高低相同,修短一致。詩人抓住這兩個特點,再現了二馬齊步行進的風姿。“一馬任前雙舉后,一馬卻避長鳴嘶”,兩句各寫一馬,合起來是一組。“任”,用的意思。一馬在前,用前腿負全身之重而雙舉后蹄,踢后一匹;后一匹退避,長聲嘶鳴。大約是控訴前者無禮。四句詩寫了六匹馬,一一活現紙上。
接著,詩人迅速掉轉筆鋒,換韻換意,由寫馬轉到寫人,以免呆板。“老髯”二句,忽然插入,出人意外,表面上與題畫馬的主題無關。方東樹認為這兩句是“議”(議論),而不認為是“寫”(描寫),看作表現了“閒情逸緻”的“文外之文”,離開了所畫馬的本身,這都不符合實際。至於這兩句在章法變化上所起的妙用,他講得很中肯;但實際上,其妙用不僅在章法變化。第一、只要弄懂第三組所寫的是前馬踢后馬、后馬退避長鳴,就會知道“奚官”之所以“顧”,正是由於聽到馬鳴。一個“顧”字,寫出了很多東西。第二、“前身作馬通馬語”一句,表面上是“議”,但其實,“前身作馬”,是用一種獨特的構思,誇張地形容那“奚官”能“通馬語”;而“通馬語”是特意針對“一馬卻避長鳴嘶”說的。前馬踢后馬,后馬一面退避、一面“鳴嘶”,“奚官”聽懂了那“鳴嘶”的含義,就對前馬提出警告。可見“通馬語”所暗示的內容也很豐富。第三、所謂“奚官”,就是養馬的役人,在盛唐時代,多由胡人充當。“老髯”一詞,用以描寫“奚官”的外貌特徵,正說明那是個胡人。更重要的一點是:“老髯奚官騎且顧”一句中的那個“騎”字,指出“奚官”的胯下還有一匹馬。就是說,作者從寫馬轉到寫人,而寫人還是為了寫馬:不僅寫“奚官”聞馬鳴而“顧”馬群,而且通過“奚官”所“騎”,寫了第七匹馬。
以上兩句,把畫面劃分成前後兩大部分;又以“奚官”的“騎且顧”,把兩大部分聯繫起來,頗有“嶺斷雲連”之妙。所謂“連”,就表現在“騎”和“顧”。“奚官”所騎,是十六馬中的第七馬,它把前六馬和后九馬連成一氣。“奚官”聞第六馬長鳴而回顧,表明他原先是朝後看的。之所以朝後看,就因為後面還有九匹馬,而且正在渡河。先朝後看,又聞馬嘶而回頭朝前看,瞻前而顧后,整個馬群,都納入他的視野之中了。
接下去,由寫人回到寫馬,而寫法又與前四句不同。“後有八匹飲且行,微流赴吻若有聲”:八馬飲水,微流吸入唇吻,發出汩汩的響聲。一個“后”字,確定了這八匹與前七匹在畫幅上的位置:前七匹,早已過河;這八匹,正在渡河。八馬渡河,有前有后,於是又分為兩組。“前者既濟出林鶴”,是說前面的已經渡到岸邊,像“出林鶴”那樣昂首上岸。“後者欲涉鶴俯啄”,是說後面的正要渡河,像“鶴俯啄”那樣低頭入水。四句詩,先合後分,共寫八馬。
“最後一匹馬中龍”一句,先敘后議,讚美之情,溢於言表。《周禮·夏官·庾人》說:“馬八尺以上為龍。”說這殿後的一匹是“馬中龍”,已令人想見其駿偉的英姿。緊接著,又來了個特寫鏡頭:“不嘶不動尾搖風。”“尾搖風”三字,固然十分生動、十分傳神;“不嘶不動”四字,尤足以表現此馬的神閑氣穩、獨立不群。別的馬,或者已在彼岸馳騁,或者即將上岸,最後面的,也正在渡河。而它卻“不嘶不動”,悠閑自若,就因為它是“馬中龍”。所謂“蹄間三丈是徐行”,不擔心拉下距離。
認為“據公詩馬十四匹”的王文誥,既沒有發現“奚官”所“騎”的那匹馬,又搞混了這“最後一匹”馬。他說:“此一匹,即八匹之一,非十五匹也。”其實,從句法、章法上看,這“最後一匹”和“後有八匹”是並列的,不能說它是“八匹之一”。
十四匹馬逐一寫到,還寫了“奚官”,寫了河流,卻一直未提“韓干”、也未說“畫”。形象如此生動,情景如此逼真,如果始終不說這是韓干所畫,讀者就會認為他所寫的是實境真馬。然而題目又標明這是題韓干畫馬的詩,通篇不點題,那是不妥的。所以接下去便點題。歸納前面所寫,詩中得出了“韓生畫馬真是馬”的結論。“畫馬真是馬”,這是對韓乾的讚詞。而作者既贊韓生,又自贊,公然說:“蘇子作詩如見畫。”到下面兩句,才表明作者之所以既贊韓生又自贊,是為全詩的結尾作鋪墊。韓生善畫馬,蘇軾善作畫馬詩;從畫中,從詩中,都可以看到真馬,看到“馬中龍”。可是,“世無伯樂亦無韓,此詩此畫誰當看?”意思是,世間沒有善於相馬的伯樂和善於畫馬的韓干,連現實中的駿馬都無人賞識,又何況是畫中的馬、詩中的馬。既然如此,韓生的這畫、蘇軾的這詩,還有誰去看呢?兩句詩收盡全篇,感慨無限,意味無窮。
全詩只十六句,卻七次換韻,而換韻與換筆、換意相統一,顯示了章法上的跳躍跌宕,錯落變化。
這首詩的章法,前人多認為取法於韓愈的《畫記》。如洪邁《容齋五筆》卷七和方東樹《昭昧詹言》卷十二都這樣說。這種說法沒有錯,但這首詩窮極變化,不可方物,更多的是受了杜甫《韋諷錄事宅觀曹將軍畫馬圖》的啟發。

名家評價

清·查慎行《初白庵詩評》:中簇一波,前後敘致便錯落,掉尾亦健。
清·愛新覺羅·弘曆《唐宋詩醇》:韓子畫記,只是記體,不可以入詩。杜子觀畫馬圖詩,只是詩體,不可以當記。杜韓開其端,蘇乃盡其極。敘次歷落,妙言奇趣,觸緒橫生,真堪獨立千載。
清·方東樹《昭昧詹言》:“老髯”二句一束夾,此為章法。夾寫中忽入“老髯”二句議,閒情逸緻,文外之文,弦外之音。
清·趙克宜《角山樓蘇詩評註匯鈔》:前無引端,后無議論,分寫既累,詩意竟佳。

作者簡介


蘇軾(1037—1101),字子瞻,一字和仲,號東坡居士,眉州眉山(今屬四川)人。蘇洵之子。嘉祐年間(1056—1063)進士。曾上書力言王安石新法之弊,后因作詩諷刺新法而下御史獄,貶黃州。宋哲宗時任翰林學士,曾出知杭州、穎州,官至禮部尚書。后又貶謫惠州儋州。在各地均有惠政。卒后追謚文忠。學識淵博,喜好獎勵後進。與父蘇洵、弟蘇轍合稱“三蘇”。其文縱橫恣肆,為“唐宋八大家”之一。其詩題材廣闊,清新豪健,善用誇張比喻,獨具風格。與黃庭堅並稱“蘇黃”。詞開豪放一派,與辛棄疾並稱“蘇辛”。又工書畫。有《東坡七集》、《東坡易傳》、《東坡書傳》、《東坡樂府》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