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康文學

太康文學

“太康文學”之“太康”,是一個“模糊”概念,其所指時段大致上是西晉立國后的大約四十年的時間。這期間比較重要的作家有傅玄張華、張載、張協、陸機、陸雲、潘岳、潘尼左思、摯虞等。由於受時代文化習尚的複雜影響,西晉文士的人格往往呈現多面性的特點。在文學理論建樹方面,傅玄比較注意研究文學之體裁風格,陸機則建立了他的相當全面而系統的創作學理論,展現了一種“為藝術而藝術”的文學精神。在文學鑒賞與創作方面。

定義


太康是西晉文學的繁榮時期,此時時局穩定,文人們有時間和精力用於文學的創作和研究,又因為社會小康,文人多習慣於歌功頌德,故形式主義文風亦日趨嚴重,追求文學作品形式的華美,創作成就並不太高,文人自覺地追求作品的藝術表現,所以,這一時期的文學大潮是趨於浮艷,詩尚雕琢,文崇駢儷,詞采綺麗成為詩文的普遍特色。代表這種主流派風格的作家,當首推潘岳和陸機。

基本特點


與漢魏古詩相比,太康詩風“繁縟”的特徵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陸機的《擬古詩》,可以為華麗藻飾的代表。試舉《古詩·西北有高樓》與陸擬作比較如下:
△古詩·《西北有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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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交疏結綺窗,阿閣三重階。上有弦歌聲,音響一何悲!誰能為此曲?無乃杞梁妻。清商隨風發,中曲正徘徊。一彈再三嘆,慷慨有餘哀。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願為雙鴻鵠,奮翅起高飛。
△《西北有高樓》陸機
高樓一何峻,迢迢峻而安。綺窗出塵冥,飛陛躡雲端。佳人撫琴瑟,縴手清且閑。芳氣隨風結,哀響馥若蘭。玉容誰能顧,傾城在一彈。佇立望日昃,躑躅再三嘆。不怨佇立久,但願歌者歡。思駕歸鴻羽,比翼雙飛翰。
這兩首詩內容相同,每兩句所描繪的具體情景相似,結構也一致。可是風格有樸素與華麗之別。陸機、潘岳其他的詩作,以及張華的《情詩》、《輕薄篇》、《美女篇》等,與此大多類似。
描寫由簡單趨向繁複
試以《猛虎行》為例,《猛虎行》古辭為:“飢不從猛虎食,暮不從野雀棲。野雀安無巢,遊子為誰驕。”魏文帝明帝的擬作也很簡單(見《樂府詩集》卷三十一),陸機的擬作大大地豐富了原作的內容,文辭委婉曲折,而以繁複取勝:
渴不飲盜泉水,熱不息惡木陰。惡木豈無枝,志士多苦心。整駕肅時命,杖策將遠尋。飢食猛虎窟,寒棲野雀林。日歸功未建,時往歲載陰。崇雲臨岸駭,鳴條隨風吟。靜言幽谷底,長嘯高山岑。急弦無懦響,亮節難為音。人生誠未易,曷雲開此衿?眷我耿介懷,俯仰愧古今。
這首詩寫自己在外行役的經歷,雖然壯志難酬,仍不改“耿介”之懷。情、理結合自然,描寫景物細緻而生動,是陸詩中的上乘之作。
又如潘岳的代表作《悼亡詩》三首,其一寫喪妻后的悲痛之情:
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私懷誰克從,淹留亦何益。黽勉恭朝命,回心反初役。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幃屏無彷彿,翰墨有餘跡。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悵恍如或存,回惶忡驚惕。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如彼游川魚,比目中路析。春風緣隟來,晨霤承檐滴。寢息何時忘,沉憂日盈積。庶幾有時衰,庄缶猶可擊。
詩中敘亡妻葬后,自己準備赴任時的所見所感,筆觸細膩,低徊哀婉。其二、其三雖然描寫的具體情景有所變化,但總的意思與第一首相近,顯得重複。所以,清人陳祚明說:“安仁情深之子,每一涉筆,淋漓傾注,宛轉側折,旁寫曲訴,刺刺不能自休。夫詩以道情,未有情深而語不佳者;所嫌筆端繁冗,不能裁節,有遜樂府古詩含蘊不盡之妙耳。”(《采菽堂古詩選》卷十一)
句式由散行趨向駢偶
例如陸機的名作《赴洛道中作詩》二首:
總轡登長路,嗚咽辭密親。借問子何之,世網嬰我身。永嘆遵北渚,遺思結南津。行行遂已遠,野途曠無人。山澤紛紆餘,林薄杳阡眠。虎嘯深谷底,雞鳴高樹巔。哀風中夜流,孤獸更我前。悲情觸物感,沉思郁纏綿。佇立望故鄉,顧影凄自憐。
遠遊越山川,山川修且廣。振策陟崇丘,安轡遵平莽。夕息抱影寐,朝徂銜思往。頓轡倚嵩岩,側聽悲風響。清露墜素輝,明月一何朗。撫枕不能寐,振衣獨長想。
這兩首詩寫自己被召入洛時留戀家鄉之情和前途未卜的憂慮。除首尾之外,幾乎都是偶句。其駢偶化的程度不但為漢詩所未見,而且也大大超過了曹植王粲的詩作。另如陸機的《招隱》詩、《悲哉行》及一些擬古詩也多偶句。潘岳的《金谷集作詩》、《河陽縣作詩》二首、《在懷縣作詩》二首以及張協的《雜詩》等,也大量運用偶句。陸、潘諸人為了加強詩歌鋪陳排比的描寫功能,將辭賦的句式用於詩歌,豐富了詩歌的表現手法。他們詩中山水描寫的成分大量增加,排偶之句主要用於描寫山姿水態,為謝靈運謝朓諸人的山水詩起了先導的作用。
總之,追求華辭麗藻、描寫繁複詳盡及大量運用排偶,是太康詩風“繁縟”特徵的主要表現。從文學發展的規律來看,由質樸到華麗,由簡單到繁複,是必然的趨勢。正如蕭統所說:“蓋踵其事而增華,變其本而加厲,物既有之,文亦宜然。”(《文選序》)陸、潘發展了曹植“辭采華茂”的一面,對中國詩歌的發展是有貢獻的,對南朝山水詩的發展及聲律、對仗技巧的成熟,有促進的作用。

代表人物


潘岳
潘岳(247年-300年),字安仁,故又稱潘安。滎陽中牟(今河南)人,西晉文學家。任司空掾、太尉掾、河陽縣令、懷縣令、太傅府主薄等職。死於“八王之亂”,罪夷三族。
潘岳是中國歷史上有名的美男子,據《世說新語》所載,潘岳每次外出,都會有不少女子向他的車子興奮地投擲水果以示愛意,而故所謂“擲果”的典故就發生在潘岳身上。此外,成語“滿載而歸”亦來自此韻事。後來人們就以“潘安之貌”形容男子俊美。
其詩今存18首,其中《悼亡詩》三首為代表作。
一、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私懷誰克從。淹留亦何益。僶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幃屏無彷彿。翰墨有餘跡。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悵恍如或存。回遑忡驚惕。如彼翰林鳥。雙棲一朝只。如彼游川魚。比目中路析。春風緣隙來。晨溜承檐滴。寢息何時忘。沉憂日盈積。庶幾有時衰。庄缶猶可擊。
二、皎皎窗中月。照我室南端。清商應秋至。溽暑隨節闌。凜凜涼風升。始覺夏衾單。豈曰無重纊。誰與同歲寒。歲寒無與同。朗月何朧朧。展轉盻枕席。長簟竟床空。床空委清塵。室虛來悲風。獨無李氏靈。彷彿睹爾容。撫衿長嘆息。不覺涕沾胸。沾胸安能已。悲懷從中起。寢興目存形。遺音猶在耳。上慚東門吳。下愧蒙莊子。賦詩欲言志。此志難具紀。命也可奈何。長戚自令鄙。
三、曜靈運天機。四節代遷逝。凄凄朝露凝。烈烈夕風厲。奈何悼淑儷。儀容永潛翳。念此如昨日。誰知已卒歲。改服從朝政。哀心寄私制。茵幬張故房。朔望臨爾祭。爾祭詎幾時。朔望忽復盡。衾裳一毀撤。千載不復引。亹亹期月周。戚戚彌相愍。悲懷感物來。泣涕應情隕。駕言陟東阜。望墳思紆軫。徘徊墟墓間。欲去復不忍。徘徊不忍去。徙倚步踟躕。落葉委埏側。枯荄帶墳隅。孤魂獨煢煢。安知靈與無。投心遵朝命。揮涕強就車。誰謂帝宮遠。路極悲有餘。
潘岳“善為哀誄之文”,今存誄、哀辭、祭文等20餘篇。明朝張溥輯《潘黃門集》,收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中。
陸機
太康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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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機(261年-303年),字士衡,吳郡吳縣華亭(今上海市松江)人,西晉文學家,書法家,與其弟陸雲合稱“二陸”,后死於“八王之亂”,被夷三族。曾歷任平原內史、祭酒、著作郎等職。故世稱“陸平原”。他“少有奇才,文章冠世”(《晉書陸機傳》),與弟陸雲俱為我國西晉時期著名文學家,其實陸機還是一位傑出的書法家,他的《平復帖》是我國古代存世最早的名人法書真跡。生平陸機出身名門,祖父陸遜為三國名將,曾任東吳丞相,父陸抗曾任東吳大司馬,領兵與魏國羊祜對抗。父親死的時候陸機14歲,與其弟分領父兵,為牙門將。20歲時吳亡,陸機與其弟陸雲隱退故里,十年閉門勤學。晉武帝太康十年(公元289年),陸機和陸雲來到京城洛陽拜訪時任太常的著名學者張華。張華頗為看重,使得二陸名氣大振。時有“二陸入洛,三張減價”之說(“三張”指張載、張協和張亢)。作品陸機被譽為“太康之英”。流傳下來的詩,共104首,大多為樂府詩和擬古詩。代表作有《君子行》、《長安有狹邪行》、《赴洛道中作》等。劉勰《文心雕龍·才略篇》評其詩云:“陸機才欲窺深,辭務索廣,故思能入巧,而不制繁。”賦今存27篇。散文中,除了著名的《辨亡論》。代表作還有《吊魏武帝文》。其文音律諧美,講求對偶,典故很多,開創了駢文的先河。明朝張溥贊之:“北海以後,一人而已”。另外,陸機在史學方面也有建樹,曾著《晉紀》四卷,《吳書》(未成)、《洛陽記》一卷等。南宋徐民臆發現遺文10卷,與陸雲集合輯為《晉二俊文集》。明朝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中有《陸平原集》。陸機擅長草書,是章草的代表人物,著名作品為《平復帖》。

書評


評《太康文學研究》
西晉太康文學是我國文學發展史上一個重要環節,出現了“三張、二陸、兩潘、一左”等知名作家,鍾嶸譽之為“文章中興”。不過,長期以來,學界對這一階段文學研究投入力量相當有限,以至許多重要文學現象未能給以充分解釋,並且批判多於讚賞,少能給予實事求是的定位和評價。《太康文學研究》可謂填補了這個不足。作者顯然將“太康”作為一個模糊概念,在研究時段上前後伸展,從而全面論述了西晉立國后40年左右的文學發展情況。太康10年,雖算安定繁榮,畢竟只是曇花一現。縱觀西晉歷史,風波詭譎,充滿了太多的變數。生活在這一時代的作家們,人生很不平坦。
文學作為人學,在表現上應是既有繼承又有創新。魏晉又是人的個性精神高漲時期,文學創作和文學觀更趨自覺,在文學史上似更具承前啟後的意義。太康作家們是比較富於繼承和創新精神的,他們的文學思想和創作實踐也都給後來者很多啟示。如傅玄為娛樂和為教化兩種傾向在他的創作思想中并行不悖,“引其源而廣之”的文體觀念正體現了他在模擬中的求新意識。陸機的“緣情”說繼承了傳統詩歌的抒情精神,“綺靡”說則追求文辭的艷麗與繁富,表現的是“為藝術”的創新精神。至於陸雲“文貴清省”的主張,雖不代表當時主潮流,但在文學批評史上也具有開拓意義,“清”更是在後來詩歌批評中成為常用術語。左思“美物者貴依其本”的觀點,體現了儒家功利主義、實用主義文學思想,其主張和創作有力地推動了“文貴形似”審美思潮的發展。作者在對這些內容深入論述后,進而對太康“文品”的劃分也頗耐人尋味:內在本質的“情多氣少”、體裁范型的“襲舊彌新”、風格時尚的“綺靡工巧”,分析非常細膩,體現了宏觀與微觀的理想結合。
太康何以“文章中興”?這是作者始終思考的問題,由此也頗見其歷史的哲理眼光。“詩性精神”和“文學精神”二詞在全書中反覆出現。作者認為,詩性精神是自然抒發情感的精神,而文學精神是唯美精神,是“為藝術”的精神。表現在創作上,“質文相生,文情並茂,動人的內容與優美的形式和諧統一”是“強烈詩性精神與積極文學精神有機重合的經典之作”。每一個時代的詩性精神與文學精神的表現並不相同。與正史相比,“太康時代正是一個詩性精神與文學精神普遍高漲的時代”,主要原因在於“‘任自然’思想是士人進退出處的行動指南,而‘崇有’意識恰恰促進了文學的自覺和審美的自覺”。具體考察,太康文學的“情多氣少”,反映了作家們相應的詩性精神,而襲故彌新與綺靡工巧則體現了作家們積極高揚的文學精神。在太康作家群中,陸機實為集詩性精神與文學精神於一體的典範。詩性精神、文學精神之概念雖並非作者首倡,但作者顯然為這兩個概念賦予了深刻含義和生機。作者對“詩性精神”與“文學精神”的思考,其意義顯然不僅在於對太康文學現象的闡釋,它對於進一步認識我國文學的民族文化傳統、我國文學創作實踐和文學思想的發展歷程,都有一定的啟示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