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伯魯
文伯魯
文伯魯(1886-1940年),字壽昌,重慶府巴縣冷水場人(今屬重慶市九龍坡區華岩鎮),世居重慶南紀門水溝巷。歷任巴縣中學監督(即校長)、夔府中學、重慶府中學堂教師、學監、重慶圖書館館長、川東師範學堂(今西南大學)校長、重慶大學籌備委員會籌備委員(重慶大學創始人之一)、重慶大學教授等職,是享譽重慶乃至國內教育界的著名教育家。
文伯魯自幼聰慧好學,幼年入私塾讀書,即十分發憤,1902(壬寅)年參加清末科考,一舉中了巴縣第一名秀才。是年,清光緒帝下令推行新政,興辦新式學堂,選派優秀成績生員到國外留學,學富國強兵的方法。文伯魯和同里好友任鴻雋(字叔永)相約去美國,因父堅決不允出國讀書,失掉這次出國學習機會,視之為終身憾事。
1904年,他開始從教,後來由巴縣小學的國文教師直接調任巴縣中學監督(即校長),年俸銀50兩,維持家庭費用。兼之其父有病,家計維艱。但他生性曠達,從不以為苦,一面勤奮任教,一面嚴謹治學。以後又在夔府中學、重慶府中學堂執教。文伯魯教書誨人,更是悉心傳授,不敢稍有怠惰,因之,他的學生多有取得卓越成就者,胡子昂曾在巴縣中學讀書四年,是文校長在巴中執教時的得意門生之一。
1912年夏,鑒於重慶(巴縣縣治)缺乏文化設施,群眾精神文化生活匱乏,他與友人共同籌款募書,將“重慶書報社”所藏書籍及“字水書院”遺存的書籍一併接收過來,租佃市中區神仙口的文昌宮(今東華觀附近)設為館址,創辦成圖書館,這是重慶第一家公共圖書館,供眾閱覽,開啟民智,此時的圖書館定名為“重慶圖書館”,公推文伯魯為館長。次年,他又與巴縣教育會長周文欽合作,建起了巴縣圖書館(今重慶巴南區圖書館)。
其時,四川省“蜀學會”重慶分會亦設在該館內,正副會長王子固、向仙喬(向楚)、胡汀帆常在此聚會議事。革命的功用再次加強了圖書館在戰時的地位,但也給後來的查封的隱患埋下了伏筆。也是在這同一年,九月的一個下午,陰風驟至,黔軍和袁軍長蛇直入巴縣龍崗、界石,直逼重慶。寧靜安謐的圖書館,也難逃劫難,無奈地浸淫在戰亂的硝煙戰火里。越二年,袁世凱復辟帝制,討袁軍起,重慶響應。隨後,四川當局遂將“蜀學會”誣為叛逆,認定重慶圖書館為秘密機關,委派劉存厚來重慶處置,將文伯魯私產沒收,圖書館也一併查封。何日是一個盡頭,誰也預料不及的。漫漫長夜,期待黎明的曙光。1916年,袁世凱倒台,一出歷史鬧劇,就這樣畫上一個句號。黨禍解除了,冤案平反了,文伯魯館長的私產及圖書館圖書器物,始獲發還,此時寂清的安然,倒有些悲欣交集。
1918年,文伯魯任川東師範學堂第八任校長(1918年10月-1921年7月),他不僅治學有方,教學盡責,而且十分愛惜人才,熱心勉掖後進,對成績優秀而家境貧寒的學生,總是竭力資助,如後來成為知名教授的向宗魯就曾得他的關懷和濟助,向宗魯在四川大學為祖國造就不少人才,如楊明照、王利器、屈守元等弟子成就斐然。
1928年重慶地方士紳和學者發起籌辦重慶大學,文伯魯為籌備委員。重慶大學成立后,他又在該校執教多年。1935年5月,當時四川省政府教育廳決定將重慶大學文學院、農學院併入四川大學。10月,該兩院正式併入四川大學。文伯魯不願遠離家鄉,辭不就聘,乃薦門人向宗魯前往川大。文伯魯晚年,妙手行醫,仁心濟世,樂此不倦。
比文伯魯小十二歲的向宗魯,是巴縣白市驛龍鳳鄉人氏,幼年父母早逝,寄養於族兄家中。也許是少無雙親,家無恆產,八歲進入私墪的向宗魯,讀書發憤,努力上進,小小年紀,能講解文義,讀書過目不忘。1909年就讀於川東師範學堂,經龔秉權(前清舉人)、梅際郇(前清舉人)、文伯魯等名家指教,精研經史文學,並於1911年入成都存古學堂(次年更名為四川國學院)深造,深得經學大師廖平(字季平)之器重。從1930年起,向宗魯先後在重慶大學、四川大學任教授、中文系主任,在教學及著述方面均有傑出成就,但向宗魯不忘文伯魯的知遇之恩。
何魯1894年生於廣安縣。1904年考入成都機器學堂。畢業后,被保送入南洋公學,繼入清華就讀。1912年赴法國里昂大學深造,1919年成為第一個獲得科學碩士學位的中國人。何魯懂英、法、德多國語言,詩詞書法,極有功力。培養了著名物理學家嚴濟慈、吳有訓、錢三強等一大批弟子。文伯魯與向宗魯、何魯三人,在那個時代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他們常在一起談國事,話教育,探索中國光明之路。
文伯魯雖是文人雅士,但十分關心國是,對時局有獨到的見解,並積極投身於革命活動之中。
文伯魯在重慶府中學堂任教時,同盟會重慶支部的領導人楊庶堪(即楊滄白)為重慶府中學堂監督,當時以楊庶堪為首的同盟會員佔據了重慶文教界,並將同盟會重慶支部設在學校內,以此為基地開展活動,文伯魯同張培爵志同道合,秘密相約,加入同盟會,從此步入革命行列。1911年,楊庶堪登高一呼,四川各地盟員便齊集重慶。是年11月22日,楊庶堪與張培爵、朱之洪等人領導重慶辛亥起義推翻了清王朝在重慶、川東地區的統治政權,宣布重慶獨立並通電全國,11月23日重慶蜀軍政府成立。
重慶光復后,張培爵任蜀軍政府都督,曾聘請文伯魯作夔關監督。夔關是長江上的重要關口,對過往川江的商船徵收商稅,其通關厘稅一直是四川第一大稅收來源,全省最主要的財政支柱。在舊時官場中,這是一個不可多得的肥缺。但文伯魯恪遵父訓“不做官、不要錢”,婉辭不受,轉薦同盟會員燕梓材擔任此職。重慶起義不久,楊庶堪出川追隨孫中山先生繼續革命,文伯魯即接替楊庶堪出任重慶府中學校長。1913年,孫中山發動“二次革命”,熊克武起兵討伐袁世凱及其在四川的代理人胡景伊。文伯魯在教書育人同時,仍心繫國家安危,1915年,袁世凱陰謀稱“中華帝國皇帝”時,遭到全國人民的唾棄和反對,全國各地反袁浪潮蜂起,文伯魯亦奮起聲討,援筆親撰《討袁檄文》,痛斥袁世凱禍國殃民的罪行,發表在《商務日報》上,社會輿論為之轟動,不少文士擊節稱快。但文伯魯因作此文措詞犀利遭到緝捕抄家的大禍。那時,他的莫逆之交陶闓士寫了一首慰友詩,用以勸慰老友,並鳴不平。詩曰:
文子巴山秀,門前春水生。
興來三日醉,老去一橫經。
身隘屠龍志,兒皆作鳳鳴。
哪堪重陽九,喑口代躬耕。
註釋:
隘:通“溢”,充盈之意。
口:疑漏字。代躬耕:謝靈運《初去郡》:“廬園當棲岩,卑位代躬耕。”
《巴縣文史資料》第三輯,1986年
文伯魯一生有三大建樹:一是辛勤地教書育人,桃李競芬芳;二是研究經學,造詣頗深;三是晚年悉心鑽研中醫學,以醫技普濟眾生,因醫術精湛,得到“儒醫”稱號。
他早年與陶闓士、龔秉權(即龔春岩)、賴以庄相交甚契,過從甚密,時相唱和詩詞。
1920年,文伯魯任川東師範學校校長時,駐防重慶的軍閥劉湘曾親自到學校,敦請他去擔任軍部秘書長,文伯魯以矢志教育,無意軍務為由,婉拒不就。當時,四川軍閥割據,混戰不休(四川從1912年到1933年,共發生大小軍閥混戰四百七十多次),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文伯魯不願同流合污,之後辭去川東師範校長職務,從此不再擔任行政工作,致力於學術研究。
文伯魯治學嚴謹,對《詩經》研究尤為精深,文章簡潔明暢,為著名文學家趙熙所稱許。他所存手稿甚多,但謙抑不肯輕易示人。1918年1月,經學大師章太炎奉廣東軍政府命來渝謀商國是,住在重慶中營街向楚私宅,得讀《討袁檄文》,也備極稱賞,以為是不可多得的妙文。文伯魯晚年,專心研究中醫學,欲窮究竟,醫理頗精。他於1933年曾在成都參觀華西協和大學醫學院的解剖室,與院長莫爾斯(William R.Morse)教授交談,介紹中醫中藥的優越性,由於論述精闢,使莫爾斯讚嘆不已。文伯魯在研究中醫學時,特在重慶開設一藥房,囑二弟文仲宣(巴渝名醫)在此掛牌行醫,文伯魯也有時應診,因醫術精湛,得到“儒醫”雅號,他曾自撰楹聯,聯曰:
受一廛而為民,高蹈未就,所業期於人有濟;
經十載仍似舊,美成在久,此心原與世無爭。
文伯魯一生勤奮好學,篤志敦行,敝屣名利,厚德載物,堪為一代師表。無論從教從醫,志在救民濟世,終因生不逢辰,壯志難酬,1940年遽然病逝。國學大師馬一浮曾題寫文伯魯先生像贊,贊曰:
文伯魯
窈而穆者其容,淵而藏者其胸。
嘉有子之肯構,孰抱璞而永終。
——蠲叟敬題
(《馬一浮集》第二冊,274頁)
文伯魯藏書極多,達數千卷,其中有宋、明善本及國內外珍本,尤以門人向宗魯購贈的《中醫診斷學》日本手抄本最為珍貴。解放后,他的長子文德陽將藏書全部捐獻給國家,其中《中醫診斷學》日本手抄本一冊及其他診本兩冊由次子文復陽捐獻給重慶市衛生局。
重慶城實際上就是老巴縣的地盤,巴縣建縣還早於重慶府建府628年,重慶府治又在巴縣縣治領域內異名而同城達七百四十餘年。巴縣與重慶曆來是郡、州、府、縣同城而治,在以前可以說重慶即巴縣,巴縣即重慶。巴縣同重慶的分出是在上世紀初。《巴縣誌》就是編寫老重慶志書的根底。長久以來,本埠史家曾多次修繕《巴縣誌》,均因種種原因未得大成。民國14年(1925),文伯魯受聘參加編纂《巴縣誌》,負責編纂兼總校,主纂《工業》、《交通》、《商業》篇。與著名學者向楚、梅際郇、陶闓士、龔春岩、賴以庄等一起共事,經過四年努力,終於完成《巴縣誌》的刊訖工作,凡23卷,附文征1卷,共24卷。重修的《巴縣誌》雖對清朝舊志有所參閱,但體例構架,因時制宜,新增"工業"、"商業"、"交通"、"軍警"、"交涉"、"自治"、"學校"、選舉"、"市政"、"物產"、"事記"、"蜀軍革命始末",實為舊志所無。《巴縣誌》被譽為民國以來國內稀有之名志,博得學界交口讚譽。至今,學界專家學者想要研究重慶的歷史風物,民國《巴縣誌》仍是不可或缺的參考書。上世紀八十年代,巴縣人民政府,組織了本埠的專家學者,對民國《巴縣誌》進行了篩選,加了簡要的註釋,方便了仿人使用這部皇皇巨著。可惜受當時左的思想影響,刪減許多不應當刪減的內容,有損全書的完整嚴密。
歷史文化名城重慶市的文化遺產是植根於老巴縣文化基礎之上的。巴渝鍾靈毓秀,人傑地靈,世載其英。從兩漢以來文教之興,名士迭出,燦若繁星,更僕難數。遠有馮時行、蒲國寶、蹇義、江朝宗、劉春、王應熊、王爾鑒、廖春瀛,近有鄒容、朱之洪、楊庶堪、梅際郇、向楚、周文欽、文伯魯、陶闓士、任鴻雋、向宗魯、胡子昂……,他們或封疆大吏、或入值中樞、或執掌學宮、或鼓吹革命;或以教化育人為己任,並致力於宣德達教,博化篤俗;這些巴地前輩賢達,其言為世范,其行為表則。“高劭足以振玄風,功業可傳國垂世”。(語出《華陽國志》)
二十世紀初葉,重慶文教界曾廣為流傳著“四大金剛”之說。所謂的“四大金剛”,並非橫眉怒目的赳赳武夫,反倒個個都是飽讀詩書,溫文爾雅的大學問家,這四位學人即向楚、文伯魯、梅際郇、陶闓士。1933年,巴縣成立文獻委員會時文伯魯任委員,他學識淵博,品德高尚,深受人們的尊崇敬重。
1940年夏,清貧一生的文伯魯因病去世,享年僅五十有四。但他為重慶以及我國的教育事業所做出的傑出貢獻,卻銘刻在歷史的豐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