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書
論書
《論書》摘自《東坡集》,包括蘇軾《論書》、《論古人書》、《自論書》等論述書法的材料。蘇東坡書法自出新意,不囿於成法,不迷信權威,他指出“把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強調執筆應該是適宜而無一定的規則,在實的前提下做到自由自在,無拘無束,揮灑自如,為自己所用。“書初無意於佳乃佳”更是提出了書法創作中大象無形的最高境界,這是直指靈性的高層次的闡發。他的“我書意造本無法,點畫信手煩推求”的尚意書風思想對後世影響較大。
《論書》由“論書”、“論古人書”和“自論書”等三部分組成。 “論書”篇,開章立旨,提出了書法藝術的必備要素,“有神、氣、骨、肉、血”等,若“五者缺一”,則“不為成書也”。作者認為“書法備於正書,溢而為行草”,正書是基礎,行草是升華。“未能正書,而能行草,猶未嘗莊語,而輒放言,無是道也”,揭示了學書之道由正至行草的必然規律。更以“人貌有好醜,而君子小人之態,不可掩也;言有辯訥,而君子小人之氣,不可欺也”之比喻,提出“書有二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亂也”等獨特觀點。又如“凡世之所貴,必貴其難。真書難於飄揚,草書難於嚴重,大字難於結密而無間,小字難於寬綽而有餘”等,分析書體真、草、大、小之所難,實為書法品評之創見。並論述書法的“用筆”云:“把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歐陽文忠公謂余,著當使指運而腕不知,此語最妙。方其運筆也,左右前後,卻不免敲側,及其定也,上下如引繩,此之謂筆正。”揭示了定法與非法、虛與實等辯證關係,為古今執筆論中的一大創見。
“論古人書”所論古人習書與品書,亦多陳己見。描述學書經歷均十分精闢。
“自論書”則以為:“吾書雖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踐古人,是一快也。”歐陽叔弼云:“子書大似李北海”而“予亦覺其如此,世或以為似徐書者,非也”。又以為:“仆書盡意作之似蔡君謨,稍得意似楊風子,更放似言法華。”皆概述自己作書心得,且揭示了東坡書法“不踐古人”而“自出新意”的一大特色,對後世習書者頗多教益。
《論書》見諸《東坡集》,歷代翻刻本甚多,較為珍貴的是宋蜀刊大字本四十卷,十行十六字,繆荃蓀有殘帙,存第四、第五、第十、第十一等五卷;今有上海書畫出版社的《歷代書法論文選》選錄本傳世。
此後,其弟子黃庭堅亦有《論書》一卷問世。黃庭堅(1045—1105年),字魯直,號山穀道人、涪翁。分寧(今江西修水)人。治平進士,以校書為《神宗實錄》檢討官,遷著作佐郎。兼擅行、草書,用筆以側險取勢,縱橫奇倔,風韻妍媚,自成格調,為“宋四家”之一。
黃庭堅的《論書》於正草各體均有闡述,以為:“學書端正,則窘於法度;側筆取妍,往往工左而病右”,“楷法欲如快馬人陣,草法欲左規右矩,此古人妙處也”,“欲學草書,須精真書,知下筆向背,則識草書法,不難工矣”,“草書妙處,須學者自得, “‘然學久乃當知之。墨池筆冢,非傳者妄也”。這些無不富有獨到之見。在論及古迹借鑒時說:“《蘭亭》雖真行書之宗,然不必一筆一畫為準……不善學者,即聖人之 筆過處而學之,故蔽於一曲。今世學《蘭亭》者,多此也。”在論及書法之品格時說:“凡書要拙多於巧。近世少年作字,如新婦子妝梳,百種點綴,終無烈婦態也。”“學書須要胸中有道義。又廣之以聖哲之學,書乃可貴……唯不可俗,俗便不可醫也。”既深人分析了書法的巧拙關係,又提出了學書之大忌。關於執筆,作者以為:“凡學書,欲先學用筆”,而“心能轉腕,手能轉筆,書字便如人意。古人工書無他意,但能用筆耳”。揭示了用筆在學書過程中的重要地位,以及心手相應在用筆過程中的重要作用。
黃庭堅《論書》見諸《山谷集》,歷代刊印本甚多,今有《歷代書法論文選》的選錄本傳世。
書必有神、氣、骨、血、肉,五者闕一,不為成書也⑴。
書法備於正書,溢而為行草。未能正書,而能行草,猶未嘗莊語,而輒放言,無是道也⑵。
人貌有好醜,而君子小人之態,不可掩也;言有辯訥,而君子小人之氣,不可欺也⑶。書有工拙,而君子小人之心,不可亂也。
凡世之所貴,必貴其難。真書難於飄揚,草書難於嚴重,大字難於結密而無間,小字難於寬綽而有餘⑷。
把筆無定法,要使虛而寬⑸。歐陽文忠公謂余,當使指運而腕不知,此語最妙⑹。方其運也,左右前後,卻不免攲側,及其定也,上下如引繩,此之謂筆正。柳誠懸之言良是⑺,古人得筆法有所自,張長史以劍器,容有是理⑻,雷太簡乃雲聞江聲而筆法進⑼,文與可亦言見蛇斗而草書長,此殆謬矣⑽。
獻之少時學書,逸少從后取其筆而不可,知其長大必能名世⑾。仆以為知書不在於筆牢,浩然聽筆之所之,而不失法度,乃為得之。然逸少所以重其不可取者,獨以其小兒子用意精至,猝然掩之,而意未始不在筆。不然,則是天下有力者,莫不能書也。
筆成冢,墨成池,不及羲之即獻之;筆禿千管,墨磨萬錠,不作張芝作索靖⑿。
書初無意於佳乃佳爾。草書雖是積學乃成,然要是出於欲速。古人云,匆匆不及草書,此語非是⒀。若匆匆不及,乃是平時亦有意於學,此弊之極,遂至於周越仲翼,無足怪者⒁。吾書雖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踐古人,是一快也。
王荊公書得五法之法,然不可學,無法故⒂。仆書盡意作之似蔡君謨,稍得意似楊風子,更放似言法華⒃。歐陽叔弼云:子書大似李北海⒄。予亦自覺其如此。世或以為似徐書者,非也。
(1)闕:同“缺”。
(2)莊語:《莊子》之語。放言:大話,玄言。
(3)辯訥:辯,善於辯解、辯論。訥,說話遲鈍,不善言辭。
(4)結密而無間:結構緊密而不散疏。寬綽而有餘:結體疏朗而寬鬆。
(5)虛而寬:虛空而寬鬆,指執筆不要僵化,要靈活自然。
(6)歐陽文忠公:即歐陽修(1007—1072),北宋文學家、史學家。字永叔,號醉翁、六一居士。官至翰林學士、樞密副使、參知政事,謚文忠,故稱文忠公。
(9)雷太簡:即雷簡夫,字太簡。宋同州郃陽人。自號“山長”。宋朱長文《續書斷》云:“簡夫善真、行書,嘗守雅州,聞江聲以悟筆法,跡甚峻快,蜀中珍之”。
(10)文與可:即文同(1018—1079),梓州永泰(今四川鹽亭東)人。字與可,號笑笑先生,善詩、文、畫竹,書法各體兼工。
(12)筆成冢:宋朱長文《續書斷》云:“釋懷素字藏真,長沙人也,自雲得草書三昧。始其臨學勤苦,故筆頹萎,作筆冢以瘞文。”墨成池:晉衛恆《四體書勢》云:“弘農張伯英者,因而轉精其巧,凡家之衣帛,必先書而後練之。臨池學書,池水盡墨。”張芝:字伯英,東漢時敦煌人,好書,善章草。索靖:西晉書法家。字動安,敦煌人,張芝的姐孫。
(13)匆匆不及草書:謂時間倉促來不及作草書。不及,亦作不暇。
(14)周越:宋仁宗時人,字子發,能書,集古今人書並更體法。仲翼:宋仁宗時人。朱長文《墨池編》云:“工草、隸,頗有時譽。”
(15)王荊公:即王安石(1021—1086)。北宋文學家、思想家、政治家。字介甫,號半山。封荊國公,世稱荊公。《宣和書譜》謂荊公作行字,率多淡墨疾書,未嘗經意。
(16)言法華:釋言法華,宋代僧人,工書。
(17)歐陽叔弼:歐陽,字叔弼,宋時人,登進士乙科。知襄州。善文事,有文集。李北海:即李邕,字泰和,官至北海太守,人稱李北海,唐代著名書法家。
書法作品一定要有精神、氣韻、骨力、肥瘦、濃淡,五者缺一則不成為書法。
書法要先學好正書,進而再學習行草。未能正書而寫行草,就像未讀過莊子之語,而動輒口出玄言,這不是真正的道家。
人的相貌有美醜之分,然君子與小人之態,無法掩飾;言語有雄辯與不善言辭之別,然君子與小人的氣質,瞞不住人;書法有工有拙,然君子與小人的心性,卻無法混淆。
大凡世人所貴,必貴其難。楷書難以飄灑生動,草書難以嚴肅持重,大字難以緊密不散,小字難以寬綽疏朗。
執筆沒有定法,要使掌心虛空而放鬆。歐陽修對我說:應當以手指運筆而手腕不動,這句話說得真妙。運筆時,筆前後左右順勢運轉,免不了會出現攲側,當筆停止,筆管豎直,筆鋒與筆管保持在一條直線上時,這就是筆正。柳公權的話有道理,他說古人筆法都有原由,張旭見公孫大娘舞劍器而得筆法,也許有一定的道理。雷太簡說他聞江流水聲而使筆法大進,文與可也說觀蛇爭鬥而草書有長進,這就有點靠不住了。
王獻之小時候學習書法,父親王羲之從其後拽取毛筆而未能奪掉,便知獻之長大之後必然能在書法方面名世。我認為善書者不在於執筆牢與不牢,信手寫來而不失筆法,這才是懂得用筆的奧妙。然而王羲之看重獻之的原因,在於他執筆穩重,精力集中,專註於筆。否則,天下有力氣的人,個個都成書法家了。
廢筆成堆,磨墨成池水,達不到羲之也能有獻之的水平。筆用禿千管,墨磨研萬錠,不成張芝也能比上索靖。
書法初始時不要刻意求佳,應放鬆隨意,自然能達佳境。草書的學習雖然是靠積累而成但它的要點是為了書寫的快速。古人說,時間倉促來不及作草書,此語不對。如果匆匆忙忙之際來不及作草書,而是平時閑靜之時用心於草書,這種錯誤的觀點,一直影響到周越、仲翼等人,也就不足怪了。我的書法雖然不太好,然而能自出新意,不拘泥於古人,這是我最大的快樂。
王安石的書法得無法之法,正因為他自出機杼而“無法”,所以不可學。我的書法如果盡心創作,風格則如蔡襄,如果得意而作,風格則如楊凝式,如果放縱作書,風格則似言法華。歐陽說:“你的書法很像李北海。”我也感覺是這樣。有人認為我的書法像徐浩,是不對的。南北朝·王僧虔·筆意贊、論書
書之妙道,神採為上,形質次之,兼之者方可紹於古人。以斯言之,豈易多得?必使心忘於筆,手忘於書,心手達情,書不忘想,是謂求之不得,考之即彰。乃為《筆意贊》曰:
剡紙易墨,心圓管直。漿深色濃,萬毫齊力。先臨《告誓》,次寫《黃庭》。骨豐肉潤,人妙通靈。努如植槊,勒若橫釘。開張風翼,聳擢芝英。粗不為重,細不為輕。纖微向背,毫髮死生。工之盡矣,可擅時名。
宋文帝書,自謂不減王子敬。時議者云:“天然勝羊欣,功夫不及欣。
王平南(軼),是右軍叔。自過江東,右軍之前,惟(軼)為最,畫為晉明帝師,書為右軍法。
亡曾祖領軍洽與右軍俱變古形,不爾,至今猶法鍾、張。右軍云:“而書遂不減吾。”亡從祖中書令氓,筆力過於子敬。書《舊品》云:“有四疋素,自朝操筆,至暮便竟,首尾如一,又無誤宇。子敬戲云:‘弟書如騎騾,(馬加“浸”的右面)(馬加“浸”字的右面)恆欲度驊騮前。”庚征西翼書,少時與右軍齊名。右軍後進,庚猶不忿。在荊州與都下書云:“小兒輩乃賤家雞,愛野鴦,皆學逸少書。須吾還,當比之。”張翼書右軍自書表,晉穆帝令翼寫題后答右軍,右軍當時不別,久方覺,云:“小於幾欲亂真。”張芝、索靖、韋涎、鍾會、二衛並得名前代,古今既異,無以辨其優劣,惟見筆力驚絕耳。
張澄書,當時亦呼有意。
郗方回章草,亞於右軍。
晉齊王偵書,京、洛以為楷法。
李式書,右軍云:“是平南之流,可比庚翼;王(氵+蒙)書,亦可比庚翼。”陸機書,吳士書也,無以校其多少。
庚亮書,亦能入錄。
亡高祖巫相導,亦甚有楷法,以師鍾、衛,好愛無厭,,喪亂狼狽,猶以鍾繇《尚書宣示帖》藏衣帶中。過江后,在右軍處,右軍借王敬仁。敬仁死,其母見修平生所愛,遂以人棺。
郝超草書亞於二王,緊媚過其父,骨力不及也。
桓玄書,自比右軍,議者末之許,雲可比孔琳之。
謝安亦人能流,殊亦自重,乃為子敬書秘中散詩。得子敬書,有時裂作校紙。
羊欣、邱道護並親授於子敬。欣書見重一時,行草尤善,正乃不稱。孔琳之書,天然絕逸,極有筆力,規矩恐在羊欣后。邱道護與羊欣皆面授予敬,故當在欣后,邱殊在羊欣前。
范曄、蕭思話同師羊欣,范後背叛,皆失故步,名亦稍退。
蕭思話全法羊欣,風流趣好,殆當不減,而筆力恨弱。
謝靈運書乃不倫,遇其合時,亦得人能流。昔子敬上表多在中書雜事中,皆自書,竊易真本,相與不疑。元嘉初,方就索還。《上謝太傅殊禮表》亦是其例,親聞文皇說此。
謝綜書,其舅云:“緊潔生起,實為得賞。”至不重羊欣,欣亦憚之。書法有力,恨少媚好。
顏騰之、賀道力並便尺牘。
康聽學右軍草,亦欲亂真,與南州釋道人作右軍書贊。
孔琳之書,放縱快利,筆道流便,二王后略無其比。但工夫少,自任過,未得盡其妙,故當劣於羊欣。
謝靜、謝敷並善寫經,亦入能境。居鍾毫之美,邁古流今,是以征南還即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