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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之旅
1932年赫爾曼·黑塞創作的小說
小說以“東方之旅”命名,它是由某“盟會”(Bund)發起的有組織的行動,故事的主人公H·H·作為成員加入,旅程卻在中途神秘地解體,H·H·隨之離開盟會;此後相當長時間內,他都在追憶這次半路夭折的“東方之旅”,最後他經過努力,通過考驗,重新加入盟會,也承擔起了更重要的職責。
從1927年到1923年,黑塞用了五年時間才完成了《東方之旅》這部作品。當時,一方面第一次世界大戰給人類帶來的不幸與災難讓黑塞難以忘懷,而 另 一 方面,德國社會民族主義甚囂塵上,政治現實日益法西斯化,黑塞由此敏銳地預見到將會出現更大的災難。作為藝術家的社會責任感讓他以筆作為呼喚和平的武器,希望通過文學作品傳播和平信念,對抗可怕的社會現狀。老子和莊子思想都具有強烈的反戰意識,莊子對治國提倡“無為而治”,順任自然。在個人與他人、群體的關係上,老子提出“無爭”的處世原則,主張挫脫解紛,和光同塵,反對爭功逐利,達到人與人、人與社會和諧相處。這些思想恰恰是開給戰亂在即的歐洲社會的一劑救世良藥。
里奧的身份也是雙重的,顯得深不可測。開始他是“東方之旅”謙卑而忠誠的僕人,最後又表明他的正式身份是盟會的會長,主宰著團體的一切,包括H.H.脫離盟會期間照常在運作的盟會的所有事務,儘管所有這些 H.H. 不再可能與聞。
有些國外學者為里奧確定人物的原型,其實意義不大。小說結尾有個重要細節:H.H. 發現自己和里奧被塑造成一尊二位一體的雕像,而且 H.H.依靠神秘的力量正在一點點變成里奧,這才是理解這個人物的關鍵。對此,密勒克的解釋頗有參考價值。他認為,就 H.H. 而言,“他和里奧的關係,及他被接納加入盟會與再度加入的儀式,都是通過純粹的想象與有趣的神秘手段而展現在外的心理過程。“
如果說用“心理過程”把小說前半部分H.H.的“東方之旅”也概括進來,或許略顯簡單與勉強,那麼後半部分重新找到里奧和再度加入盟會,就確實是 H.H.從迷失與絕望中恢復過來,重建信心與希望的過程的象徵。里奧也是象徵,實質上作為另一個自我,充當了H.H.的對立面,來彌補後者的缺陷與不足。H.H.嚮往理想的東方,毅然加入了 "精神十字軍”,但目的只限於個人的情感之愛,又過分依靠藝術審美的超越力量,兩方面都有局限,就如小說中的“魔圈”的容易破裂。結果他遭受挫折,很長時間都在苦苦掙扎。而里奧代表了樸實而完美的另一種個體存在,因而盟會執事會議由里奧親自出面對 H.H.進行的最後審判,等於是一個自我對另一個自我的審判,通俗點即良心的審判,也就是讓心靈中更為健全或成熟的部分對另一尚在探索或彷徨中的部分的審判。因此 H.H.不僅僅是小說所謂的“自我控訴者”,也是 "自我審判者”。甚至連審判的結果,也不外令H.H.查閱有關他自己的檔案文件,寓意是讓他更好更深入地了解自我。
小說以第一人稱出現的主人公兼敘述者,身份之一是“童話講述人”(Mrchenleser),他的姓名簡寫H.H.顯然在暗示赫爾曼·黑塞本人(Hermann Hesse)。在小說結尾部分出現的盟會的秘密檔案里,還特別點明了H.H.於 1890年成為黑塞家鄉卡爾夫的公民。H.H.幼時還有不少愛好也是黑塞的愛好。小說因此帶上了精神自傳的色彩。這些都是黑塞作品常有的藝術特色。
通過相對簡單的故事框架,小說彰顯了“童話”的眾多特點。它跨越時間和空間的雙向維度,把現實人物、歷史人物、文學史上的虛構人物和作者創造的小說形象,共置於一時一地的敘事結構內,貌似寫實的文字下,實際運用了象徵手法。
《東方之旅》還涉及眾多頗難索解的文化歷史與文學的典故。正如J.密勒克以一個美國學者的身份,針對小說這部分奇幻獨特、像雲錦般編織穿插的形象細節做的評價:“如此之多文學上的古色古香的小點綴,僅僅只對那些嫻熟於1750至1850年的德國文學(也是黑塞最喜愛的階段)的日耳曼學者有直接的意義; 許多光彩照人的個人性質的引喻,除了作者尚活著的最親近的密友和成為黑塞忠誠學生的讀者,讓所有人都感到迷惑;故事中有些謎也就隨著它們的創作者而一道死去了。經過研究探討,神秘的“東方之旅”的路線、經過的地點或景點、不為人知的人名與外號等,總算大體上都找到了原型。簡要地說,這一次到東方的朝聖開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但逐漸貫穿所有時代,不僅是現代,還上溯至中世紀和“黃金時代”即古典時代,直到時間消失的境界。小說中,H.H.這樣介紹“東方之旅”:“在其最高的和最本質的意義上,它不僅是屬於我的和現在的;這個由信徒和門徒所構成的隊伍,一直都在不間斷地永遠地走向東方,走向光明之鄉。許多世紀以來,這個隊伍都在行進中,朝著光明和奇迹。”
因而旅程得以在不同時間段穿梭,甚至回溯到傳說與神話的年代。“東方之旅”在盟會領導下,以十人為一小組進行,路線各有不同。H.H.所在的小組計劃經過月亮海,到達法馬格斯達(Famagusta),再進一步發現茲盤古(Zipangu)以外的蝴蝶島。茲盤古是日本的古稱,馬可·波羅的遊記用它稱呼日本,猶如當時的歐洲人稱中國為契丹(Cathay)一樣。月亮海則是地中海的異域命名,有可能源自奉行新月崇拜的阿拉伯人。法馬格斯達為塞普勒斯一城市,中世紀第三次十字軍遠征期間(1189-1192)英國國王理查一世佔領該地,建立為根據地,以後成為各次十字軍東征時海上航線必經的中轉之地。並非偶然,H.H.小組最初的負責人、經院哲學家阿爾貝都·格努斯(Albertus Magnus,1206?- 1280),就是十字軍東征的鼓吹者之一。小說中,“東方之旅”確實也被人叫作“兒童十字軍”,雖然這一稱呼不無揶揄挖苦之意,諷刺參與者的幼稚。而從小說敘述看,實際跋涉經過了德國施瓦本地區的南部,瑞士和小部分義大利國土,迂迴曲折地向博登湖、蘇黎士、溫特舒爾(Winterthur)一帶進發,來到伯爾尼郊外的布倫加登(Bremgarten)。然後在那裡,舉行了盛大的慶祝活動,那是整個旅程的一個高潮。這路線和黑塞本人1923至1929年在此地區的數次旅行有關,所以小說中也出現了他的友人們和他交往與熟悉的作家、藝術家,及以他們為原型的神話化的虛構形象,包括黑塞素所敬仰的文學前輩,及其筆下的人物形象——如諾瓦利斯的亨利希·馮·奧夫特爾丁根,霍夫曼的檔案保管人林德豪斯特(《金罐》)和仙女阿爾米達(《幸運騎士 》),塞萬提斯的堂吉訶德等,還有黑塞自己創造的勞舍爾、安瑟爾姆、克林格梭爾、帕勃羅等。就這樣,一如H.H.體驗到的,小說通過 /自由自在地去同時體驗每一件可以想象的事情,隨意交換外在與內在,如布景一般移動時空,富有創意地把過去、未來和虛構的事物,帶到目前這個片刻中來’。但出人意料,到了義大利邊境的下莫比奧(Morbio Inferiore)峽谷,旅程突然中止。
《東方之旅》是象徵性的,仍屬於西方人熱衷的並見諸文學藝術作品的“精神奧德賽”,與其認為這是以東方國度為目的地的實際遊覽,不如說是一場心靈的體驗和精神的求索。心靈史的歷程是黑塞小說的恆常主題,以前作品也常見到,如《納爾齊斯與歌爾德蒙》就描寫了歌爾德蒙一生的探索和追求。問題在於,“東方之旅”卻在歡慶的高潮后突然夭折了,這樣的安排是前所未有的,目的正是為著彰明它的非凡意義。
為了弄清楚“東方之旅”中途失敗究竟意味著什麼,先來考察一下它的倡導者盟會。首先,盟會本身是個不一般的組織。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由於普遍的思想危機和對世界末日的可怕預感,一度到處都冒出了“教主”、“先知”、“信徒”及相關的團體,以救人拯世相標榜。但所有這些組織形式,都根本無法與盟會相比。後者歷史古老,淵源久長,延伸並貫穿於整個世界史的進程。從古到今東西文化史上一些重要人物,如扎拉圖斯特拉、老子、柏拉圖、色諾芬、畢達哥拉斯等,都曾是盟會的共同創立者、締造者和重要成員。這些充分說明盟會具有悠久的人文傳統,不同於那些趕時髦的“速成班”性質的小團體,例如小說提到的“酒神舞社”與“再洗禮派”等。其次,申請參加盟會的成員,還有嚴格的紀律約束,需要通過不同形式的考核和考驗,最後還得立下忠誠的誓言。萬一中途變卦退出,就等於叛變,以後無論怎樣翻悔和努力,都不再可能重新回到盟會。盟會不僅在組織上,而且對人員的素質,在紀律上、精神指導上都有嚴格的要求。
最後,也是關鍵一點,盟會的獨特品格,乃在於其藝術審美精神。小組成員基本上為H·H·所說的“藝術之友”,別的小組的成員也基本是藝術家。他們的追求不出藝術審美的範疇。小說在描寫旅程到達布倫加登后,賓主出席慶祝會時,就相當充分地向讀者展示了一批藝術家、詩人、作家及其想象中與創作出來的人物,他們無一例外,都根據自己的個性與興趣,沉浸在對藝術、美好事物與奇思妙想的享受品味之中。
正如《東方之旅》中所描述的世俗世界,人類物質世界繁榮的表面下掩蓋著的是人類精神危機。許多人早已不再相信精神還有什麼獨立的地位和價值,對精神採取了放逐的態度,把它視為物質的奴婢、肉體的附庸。然而恰恰是精神的失落使人陷入巨大的焦慮、苦悶和空虛的危機之中。
於是,黑塞始終把反映和尋求解決現代人的痛苦、憂愁、心靈空虛等精神困境作為其創作的中心,把對人的內心認知和探索作為他一生的主題。從《卡門青特》、《德米安》、《荒原狼》到《東方之旅》以及後來的《玻璃珠遊戲》,黑塞的作品組成了一次既針對他本人,也針對現代人,尤其是知識分子們而做的探索心靈深處、尋找精神家園的旅行。《東方之旅》中描述的心理經歷和困境反映了現代社會中人們普遍遭遇到的問題。“看似去東方的旅行實際上是一次深入心靈與精神的旅行,是潛入自我的深層結構。”
黑塞在這場探索旅行中,也不斷在尋求解決現代人心靈問題的方法,他從天主教、尼采、叔本華等哲學家,弗洛伊德、榮格等心理學家,老子、莊子、孔子等東方思想家以及印度文化中尋找有益的途徑。正如他對“東方之旅”的描述——“我們不僅穿梭於不同的空間,還漫遊於不同的時代。我們走向東方,我們也奔向中世紀或者那個黃金時代”。
尼採的人性觀以肯定人的生命本能為前提,以主張人的超越性為歸宿。黑塞在尼采那裡尋找到強勁的生命力量,直面自我的無畏,激情進取的強者精神,人性無盡的創造性和自我超越性。但是同時也感受到這種超越、自由和創造與世界無意義和超越目標缺如之間的矛盾和衝突。而這種衝突和矛盾最終走向虛無主義。儘管尼采將虛無主義分為弱者虛無主義和強者虛無主義,但始終沒有逃脫悲觀主義的宿命。老莊思想中,老子哲學的核心是“道生萬物”,強調宇宙萬物和諧一體,重視順應自然規律,看待事物從辯證的角度出發,將人的內在與外在相融相通,人與自然,宇宙彼此依存。莊子哲學最為適應創造力的需要,更加貼合人們尤其是知識分子內心深處隱微的部分。它在儒家的規矩嚴整與佛家的禁慾嚴謹之間,給知識分子提供了一塊可以自由呼吸的空間。老莊思想帶給生命、自然、宇宙一個廣闊的前景和天地,為孤獨而憂傷的黑塞帶來一份慰藉與平和。
《東方之旅》將尼采與老莊思想為主要內容的文化形式相融合,力圖說明人類要想達到自我超越,精神世界和諧、統一,那麼東西方文化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以老莊聖賢思想為引領,在尼采生命哲學觀之激勵下,個體不斷完善、超越自我,以有限生命獻身於人類整體生命之永恆。重塑人與自然之關係,將文學、藝術、神話、宗教回歸其在精神世界的獨立地位,人類文化共生共棲,從而達到人與自然、宇宙和諧共生。也只有這樣,人們才能真正尋找到心靈家園,根除歐洲文化危機。
在一次黑塞周年紀念日的賀詞里,尤里安·尼達-呂梅里強調道,黑塞是一位改變世界的詩人,在尋找解決西方危機的過程中,他設計了一種“聯盟文學”(universitasliterarum)。 《東方之旅》即體現了黑塞這一思想。老莊道家思想、尼采思想、天主教等東西方文化彙集於《東方之旅》,表現了詩人希望藉此回歸心靈家園,使人類精神完美,人類、自然與宇宙和諧共處的中心思想。“時間流逝,智慧永存。智慧會以不同的形式和方式出現,但它永遠立於此種根基:人類順應自然,順應宇宙和諧”。
《東方之旅》 是赫爾曼·黑塞晚期的一部最重要作品,也是其寫作態度的轉折點。黑塞之前的作品一直圍繞著個體的自我探索,而從《東方之旅》出發,他開始將個體的自我發展與團體相聯繫。由於作者在小說中大量運用比喻、暗喻、象徵等方法,使人物和情節都披上神秘、魔幻的色彩。
小說還特地引用了諾瓦利斯的詩句:“我們到底向何處去?一直在走向家鄉。”這樣一來,東方固有的相對於歐洲的世界東部的國土的意義被消解了,轉而成為人類精神和心靈的家園。在此意義上,東方變成了一切超時空的精神文明的象徵,“東方之旅”也意味著是一次回歸和重新發現人類精神家園的靈魂遠征。
《東方之旅》是德語作家黑塞關注東西方文化整合,繼續走向內在之路的代表作,但國內極少研究。小說通過一次中途夭折的象徵性旅程,反映了黑塞對20世紀初期西方精神危機的進一步思考,和對藝術審美超越功能的深刻反思。小說最終提出了“服務”的法則,以確保在個體人格完善的中心下,協調與社會的關係,正確處理藝術家與藝術的關係,重建西方世界的信仰。同時黑塞認為西方文化自我拯救時必不可少的東方文化,不僅僅意味是一種古典智慧,而是擴大為跨越了各種文化的地域間距,克服了彼此的對立、不信任、偏見與仇視的心靈家園。
赫爾曼·黑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