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627年
丁亥年
公元627年指的是丁亥年(豬年)即唐貞觀元年,高昌延壽四年,梁師都永隆十一年,新羅建福四十四年。
丁亥年(豬年)
唐貞觀元年
高昌延壽四年
梁師都永隆十一年
新羅建福四十四年
(1)春,正月,乙酉,改元。
唐太宗李世明圖集
(2)丁亥,上宴群臣,奏《秦王破陳樂》,上曰:“朕昔受委專征,民間遂有此曲,雖非文德之雍容,然功業由茲而成,不敢忘本。”封德彝曰:“陛下以神武平海內,豈文德之足比。”上曰:“戡亂以武,守成以文,文武之用,各隨其時。卿謂文不及武,斯言過矣!”德彝頓首謝。
(2)丁亥(初三),太宗大宴群臣,席間演奏《秦王破陳樂》。太宗說:“朕從前曾受命專行率兵征伐,民間於是流傳著這個曲子。雖然不具備文德之樂的溫文爾雅,但功業卻由此而成就,所以始終不敢忘本。”封德彝說:“陛下以神武之才平定天下,豈是文德所堪比擬。”太宗說:“平亂建國憑藉武力,治理國家保持已取得的成就卻仰賴文才,文武的妙用,各隨時勢的變化而有不同。你說文不如武,此言差矣!”封德彝磕頭道歉。
(3)己亥,制:“自今中書、門下及三品以上入閣議事,皆命諫官隨之,有失輒諫。”
(3)己亥(十五日),唐朝廷下制文:“從今以後,中書省、門下省以及三品以上官員入朝堂議事,都應讓諫官隨行,有失誤立即進諫。”
(4)上命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等與學士、法官更議定律令,寬絞刑五十條為斷右趾,上猶嫌其慘,曰:“肉刑廢已久,宜有以易之。”蜀王法曹參軍裴弘獻請改為加役流,徙三千里,居作三年;詔從之。
(4)太宗讓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等人與學士、法官重新議定律令,寬減絞刑五十條,改為斷右趾,太宗仍嫌其苛刻,說道:“肉刑廢除已經很長時間,應當用其他刑罰代替。”蜀王府法曹參軍裴弘獻請求改斷趾為加服勞役的流放,流放到三千裡外,刑期三年。太宗下詔依此辦理。
(5)上以兵部郎中戴胄忠清公直,擢為大理少卿。上以選人多詐冒資蔭,敕令自首,不首者死。未幾,有詐冒事覺者,上欲殺之。胄奏:“據法應流。”上怒曰:“卿欲守法而使朕失信乎!”對曰:“敕者出於一時之喜怒,法者國家所以布大信於天下也。陛下忿選人之多詐,故欲殺之,而既知其不可,復斷之以法,此乃忍小忿而存大信也!”上曰:“卿能執法,朕復何憂!”胄前後犯顏執法,言如湧泉,上皆從之,天下無冤獄。
(5)太宗認為兵部郎中戴胄忠誠清正耿直,提升他為大理寺少卿。當時許多候選官員都假冒資歷和門蔭,太宗令他們自首,否則即處死。沒過幾天,有假冒被發覺的,太宗要殺掉他。戴胄上奏道:“根據法律應當流放。”太宗大怒道:“你想遵守法律而讓我失信於天下嗎?”戴胄回答道:“敕令出於君主一時的喜怒,法律則是國家用來向天下人昭示最大信用的。陛下氣憤於候選官員的假冒,所以想要殺他們,但是現在已知道這樣做不合適,再按照法律來裁斷,這就是忍住一時的小憤而保全大的信用啊!”太宗說:“你如此執法,朕還有何憂慮!”戴胄前後多次冒犯皇上而執行法律,奏答時滔滔不絕,太宗都聽從他的意見,國內沒有冤案。
(6)上令封德彝舉賢,久無所舉。上詰之,對曰:“非不盡心,但於今未有奇才耳!”上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長,古之致治者,豈借才於異代乎?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誣一世之人!”德彝慚而退。
(6)太宗令封德彝薦舉賢才,很長時間沒有選薦一個人。太宗質問其原因,答道:“不是我不盡心竭力,而是現在沒有奇才!”太宗說:“君子用人如用器物,各取其長處。古時候使國家達到大治的君主,難道是從別的時代去借人才的嗎?正應當怪自己不能識別人才,怎麼能誣衊整個時代的人呢?”封德彝羞慚地退下。
御史大夫杜淹奏“諸司文案恐有稽失,請令御史就司檢校。”上以問封德彝,對曰:“設官分職,各有所司。果有愆違,御史自應糾舉;若遍歷諸司,搜括疵,太為煩碎。”淹默然。上問淹:“何故不復論執?”對曰:“天下之務,當盡至公,善則從之,德彝所言,真得大體,臣誠心服,不敢遂非。”上悅曰:“公等各能如是,朕復何憂!”
御史大夫杜淹上奏道:“各部門的公文案卷恐有稽延錯漏,請求讓御史到各部門檢查核對。”太宗徵求封德彝的意見,封德彝回答說:“設官定職,各有分工,如果真有錯失,御史自當糾察舉報。假如讓御史到各部門巡視,吹毛求疵,實在是太繁瑣。”杜淹默不作聲。太宗問杜淹:“你為什麼不加爭辯呢?”杜淹回答說:“國家的事務,應當務求公正,從善而行。封德彝講的話深得大體,我心悅誠服,不敢有所非議。”太宗高興地說:“你們如果都能做到這樣,朕還有什麼憂慮呢?”
(7)右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受人饋絹,事覺,上曰:“順德果能有益國家,朕與之共有府庫耳,何至貪冒如是乎!”猶惜其有功,不之罪,但於殿庭賜絹數十匹。大理少卿胡演曰:“順德枉法受財,罪不可赦,奈何復賜之絹?”上曰:“彼有人性,得絹之辱,甚於受刑;如不知愧,一禽獸耳,殺之何益!”
(7)右驍衛大將軍長孫順德接受別人送的絹帛,事情暴露,太宗說:“長孫順德如果能有益於國家,朕與他共享府庫的資財,他何至於如此貪婪呢!”太宗仍愛惜他有功於大唐,不予懲罰,反而在宮殿上賜給他數十匹絹帛。大理寺少卿胡演說:“長孫順德貪贓枉法,犯下的罪不可饒恕,為什麼又要賜他絹帛呢?”太宗說:“如果他有人性的話,得到朕賜給絹帛的羞辱,遠甚於受到刑罰;如果不知道羞恥,不過是禽獸而已,殺他又有何用呢?”
(8)辛丑,天節將軍燕郡王李藝據涇州反。
(8)辛丑(十七日),天節將軍、燕郡王李藝佔據涇洲反叛朝廷。
藝之初入朝也,恃功驕倨,秦王左右至其營,藝無故毆之。上皇怒,收藝系獄,既而釋之。上即位,藝內不自安。曹州妖巫李五戒謂藝曰:“王貴色已發!”勸之反。藝乃詐稱奉密敕,勒兵入朝。遂引兵至豳州,豳州治中趙慈皓馳出謁之,藝入據豳州。詔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等為行軍總管以討之。趙慈皓聞官軍將至,密與統軍楊岌圖之,事泄,藝囚慈皓。岌在城外覺變,勒兵攻之,藝眾潰,棄妻子,將奔突厥。至烏氏,左右斬之,傳首長安。弟壽,為利州都督,亦坐誅。
李藝當初進入朝廷時,居功自傲,秦王李世民身邊的人到他的營地,李藝無緣無故地毆打他。高祖皇帝大怒,將李藝關進牢里,不久又釋放他。太宗即位后,李藝內心不安。曹州邪惡的巫師李五戒對李藝說:“郡王您已然面呈貴相!”勸他反叛。李藝於是假稱奉皇帝密詔,帶兵前來朝廷。李藝帶領兵馬到豳州城下,豳州治中趙慈皓出城迎接,李藝入城佔據了豳州。太宗命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等人為行軍總管,率兵討伐。趙慈皓聽說官兵即將到來,便秘密與統軍楊岌商議謀取李藝,事情敗露,李藝囚禁了趙慈皓。楊笈在城外覺察到變化,便率兵攻城,李藝手下兵將潰逃,李藝拋下妻子兒女,準備投奔突厥,到了烏氏城,身邊的人將他殺掉,送首級回長安。李藝弟李壽,官做利州都督,也受牽連被處斬。
(9)初,隋末喪亂,豪傑並起,擁眾據地,自相雄長;唐興,相帥來歸,上皇為之割置州縣以寵祿之,由是州縣之數,倍於開皇、大業之間。上以民少吏多,思革其弊;二月,命大加並省,因山川形便,分為十道:“一曰關內,二曰河南,三曰河東,四曰河北,五曰山南,六曰隴右,七曰淮南,八曰江南,九曰劍南,十曰嶺南。
(9)起初,隋朝末年天下大亂,英雄豪傑蜂擁而起,據地擁兵,各自稱雄一方。唐興起后相繼歸附,高祖為他們分置州縣,施以榮祿,由此州縣的數目,大大超過隋朝開皇、大業年間。太宗認為官多民少,想革除弊端。二月,下令州縣大加合併,依山川地勢條件,將全國分為十道:“一關內,二河南,三河東,四河北,五山南,六隴右,七淮南,八江南,九劍南,十嶺南。
(10)三月,癸巳,皇后帥內外命婦親蠶。
(10)三月,癸巳(初十),皇后帶領著後宮妃嬪及宮外有爵號的婦女舉行躬親蠶事的典禮。
(11)閏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11)閏三月,癸丑朔(初一),出現日食。
(12)壬申,上謂太子少師蕭瑀曰:“朕少好弓矢,得良弓十數,自謂無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問其故,工曰:‘木心不直,則脈理皆邪,弓雖勁而發矢不直。’朕始寤者辨之未精也。朕以弓矢定四方,識之猶未能盡,況天下之務,其能遍知乎!”乃令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書內省,數延見,問以民間疾苦,政事得失。
(12)壬申(二十日),太宗對太子少師蕭瑀說:“朕年輕時喜好弓箭,曾得到十幾張好弓,自認為沒有能超過它們的,最近拿給做弓箭的弓匠看,他說:‘都不是好材料。’朕問他原因,弓匠說:‘弓子木料的中心部分不直,所以脈紋也都是斜的,弓力雖強勁但箭發出去不走直線。’朕這才醒悟到以前對弓箭的性能分辨不清。朕以弓箭平定天下,而對弓箭的性能還沒有能完全認識清楚,何況對於天下的事務,又怎麼能遍知其理呢!”於是下令在京五品以上官員,輪流在中書內省值夜班,太宗多次接見他們,詢問民間百姓疾苦和政治得失。
(13)涼州都督長樂王幼良,性粗暴,左右百餘人,皆無賴子弟,侵暴百姓;又與羌、胡互市。或告幼良有異志,上遣中書令宇文士及馳驛代之,並按其事。左右懼,謀劫幼良入北虜,又欲殺士及據有河西。復有告其謀者,夏,四月,癸巳,賜幼良死。
(13)涼州都督、長樂王李幼良,性情暴躁,身邊一百多人,都是無賴之徒,侵擾殘虐百姓,又和羌、胡等族人開展互市貿易。有人上告太宗說李幼良存有二心,太宗特派中書令宇文士及急速前往,暫代理職權,並按察其事。李幼良身邊的人恐懼,密謀劫持李幼良到北方胡虜之地,又想要殺掉宇文士及,佔據河西地區。不久又有人將其密謀上告朝廷,夏季,四月,癸巳(十二日),太宗賜李幼良自殺。
(14)五月,苑君璋帥眾來降。初,君璋引突厥陷馬邑,殺高滿政,退保恆安。其眾皆中國人,多棄君璋來降。君璋懼,亦降,請捍北邊以贖罪,上皇許之。君璋請約契,上皇使雁門人元普賜之金券。頡利可汗復遣人招之,君璋猶豫未決,恆安人郭子威說君障以“恆安地險城堅,突厥方強,且當倚之以觀變,未可束手於人。”君璋乃執元普送突厥,復與之合,數與突厥入寇。至是,見頡利政亂,知其不足恃,遂帥眾來降。上以君璋為隰州都督、芮國公。
(14)五月,苑君璋率領手下兵馬投降。起初,苑君璋勾引突厥兵攻陷馬邑,殺掉了高滿政,退兵據守恆安。他的士兵都是中原人,大多脫離他投奔唐朝。君璋十分害怕,便也主動投誠,請求讓他防守北部邊疆以贖罪,高祖允諾。君璋請求訂契約,高祖派雁門人元普送給他金券。頡利可汗又派人來招降,君璋猶豫不決,恆安人郭子威勸他說:“恆安地勢險要城牆堅固,突厥正強盛,正應該依靠它再觀察形勢的變化,不宜束手受制於人。”苑君璋於是拘捕元普送到突厥,又一次與突厥聯合,並數次入侵唐帝國。到了五月,看到頡利可汗政事混亂,知道突厥不足以依靠,於是率兵馬投降。太宗封苑君璋為隰州都督、芮國公。
(15)有上書請去佞臣者,上問:“佞臣為誰?”對曰:“臣居草澤,不能的知其人,願陛下與群臣言,或陽怒以試之,彼執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順旨者,佞臣也。”上曰:“君,源也;臣,流也;濁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為詐,何以責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誠治天下,見前世帝王好以權譎小數接其臣下者,常竊恥之。卿策雖善,朕不取也。”
(15)有人上書請求除去奸佞之人,太宗問:“誰是奸佞之人?”回答道:“臣我身居草野,不能確知誰是奸佞之人,希望陛下對群臣明言,或者假裝惱怒加以試探,那些堅持己見、不屈服於壓力的,便是耿直的忠臣;畏懼皇威順從旨意的,便是奸佞之人。”太宗說:“君主,是水的源頭;群臣,是水的支流。混濁了源頭而去希冀支流的清澈,是不可能的事。君主自己做假使詐,又如何能要求臣下耿直呢!朕正以至誠之心治理天下,看見前代帝王喜好用權謀小計來對待臣下,常常覺得可鄙。你的建議雖好,朕不採用。”
(16)六月,辛巳,右僕射密明公封德彝薨。
(16)六月,辛巳(初一),右僕射密明公封德彝去世。
(17)壬辰,復以太子少師蕭瑀為左僕射。
(17)壬辰(十二日),又任命太子少師蕭瑀為尚書左僕射。
(18)戊申,上與侍臣論周、秦修短,蕭對曰:“紂為不道,武王征之。周及六國無罪,始皇滅之。得天下雖同,人心則異。”上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周得天下,增修仁義;秦得天下,益尚詐力:此修短之所以殊也。蓋取之或可以逆得,守之不可以不順故也。”謝不及。
(18)戊申(二十八日),太宗與大臣議論周朝、秦朝的政治得失,蕭說:“殷紂王無道,周武王討伐他。周朝及六國均無罪,秦始皇分別滅掉他們。取得天下的方式雖然相同,人心所向卻不一樣。”太宗說:“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朝取得天下,更加修行仁義;秦朝取得天下,一味崇尚欺詐、暴力,這就是長短得失的不同。所以說奪取天下也許可以憑藉武力,治天下則不可以不順應民心。”蕭欽服不已。
(19)山東大旱,詔所在賑恤,無出今年租賦。
(19)山東大旱,詔令各地賑濟撫恤,今年的租賦不必交納。
(20)秋,七月,壬子,以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為右僕射。無忌與上為布衣交,加以外戚,有佐命功,上委以腹心,其禮遇群臣莫及,欲用為宰相者數矣。文德皇后固請曰:“妾備位椒房,家之貴寵極矣,誠不願兄弟復執國政。呂、霍、上官,可為切骨之戒,幸陛下矜察!”上不聽,卒用之。
(20)秋季,七月,壬子(初二),任命吏部尚書長孫無忌為尚書右僕射。無忌與太宗早年為布衣之交,加上皇后兄長的外戚身份,又有輔佐太宗即位的大功,太宗視為心腹,對他的禮遇無人堪比,幾次想重用他為宰相。文德皇后固執地請求:“我身為皇后,家族的尊貴榮耀已達到頂點,實在不願意我的兄、弟再去執掌國政。漢代的呂、霍、上官三家外戚都是痛徹骨髓的前車之鑒,望陛下體恤明察!”太宗不聽,最後還是予以重用。
(21)初,突厥性淳厚,政令質略。頡利可汗得華人趙德言,委用之。德言專其威福,多變更舊俗,政令煩苛,國人始不悅。頡利又好信任諸胡而疏突厥,胡人貪冒,多反覆,兵革歲動;會大雪,深數尺,雜畜多死,連年饑饉,民皆凍餒。頡利用度不給,重斂諸部,由是內外離怨,諸部多叛,兵浸弱。言事者多請擊之,上以問蕭、長孫無忌曰:“頡利君臣昏虐,危亡可必。今擊之,則新與之盟;不擊,恐失機會;如何而可?”請擊之。無忌對曰:“虜不犯塞而棄信勞民,非王者之師也。”上乃止。
(21)起初,突厥族風俗淳厚,政令簡質疏略。頡利可汗得到漢人趙德言,加以重用,德言恃勢專權,大量地改變舊有風俗習慣,政令也變得繁瑣苛刻,百姓們大為不滿。頡利又信任各胡族人,而疏遠突厥本族人,這些胡族人貪得無厭,反覆無常,干戈連年不息。又趕上大雪天,雪深達數尺,牲畜多凍死,加以連年飢荒,百姓都饑寒交迫。頡利費用不足,便向各部落徵收重稅,由此上下離心,怨聲載道,各部落多反叛,兵力漸弱。唐朝大臣們議事時多請求乘機出兵,太宗問蕭和長孫無忌:“頡利君臣昏庸殘暴,必然面臨危亡。現在出兵討伐,則剛剛與突厥訂立盟約,師出無名;不出兵,恐怕又要失去機會,怎麼辦呢?”蕭請求出兵。長孫無忌說:“突厥並沒有侵我邊塞,卻要背信棄義、勞民傷財,這不是正義之師的所為。”太宗於是沒有出兵。
(22)上問公卿以享國久長之策,蕭言:三代封建而久長,秦孤立而速亡。”上以為然,於是始有封建之議。
(22)太宗向公卿大臣詢問使國運長久的辦法,蕭說:“夏、商、周分封諸侯而統治時間長久,秦國不分封諸侯而迅速滅亡。”太宗認為有道理,於是有分封諸侯王的動議。
(23)黃門侍郎王珪有密奏要上報,交給侍中高士廉轉呈,士廉擱置起來沒有轉達。太宗得知后,八月,戊戌(十九日)這一天,調走高士廉,任命為安州大都督。
(24)九月,庚戌朔,日有食之。
(24)九月,庚戌朔(初一),出現日食。
(25)辛酉,中書令宇文士及罷為殿中監,御史大夫杜淹參豫朝政。他官參豫政事自此始。
(25)辛酉(十二日),中書令宇文士及降職為殿中監,御史大夫杜淹參預朝政。宰相以外官員參預朝政是從這時候開始的。
淹薦刑部員外郎邸懷道,上問其行能,對曰:“煬帝將幸江都,召百官問行留之計,懷道為吏部主事,獨言不可。臣親見之。”上曰:“卿稱懷道為是,何為自不正諫?”對曰:“臣爾時不居重任,又知諫不從,徒死無益。”上曰:“卿知煬帝不可諫,何為立其朝?即立其朝,何得不諫?卿仕隋,容可雲位卑;后仕王世充,尊顯矣,何得亦不諫?”對曰:“臣於世充非不諫,但不從耳。”上曰:“世充若賢而納諫,不應亡國;若暴而拒諫,卿何得免禍?”淹不能對。上曰:“今日可謂尊任矣,可以諫未?”對曰:“願盡死。”上笑。
杜淹推薦刑部員外郎邸懷道,太宗問他有何才能,杜淹答道:“隋煬帝將要駕臨江都,召集百官詢問去留之計,懷道當時官居吏部主事,只有他一人堅持認為不可去江都。這是我親眼所見。”太宗說:“你稱讚邸懷道做得對,你自己為什麼不正言勸諫?”杜淹答道:“我當時地位卑微,不任要職,又知道勸諫也不會聽從,徒然一死毫無益處。”太宗說:“你知道煬帝不可進諫,為什麼要在朝為官,既然在朝為官,又怎麼能不進諫?你供職於隋朝,姑且可以說位卑言輕,後來供職於王世充,地位尊顯,為什麼也不進諫?”杜淹答道:“我對王世充不是不進諫,只是他聽不進去。”太宗說:“王世充如果賢明又能訥諫,便不應亡國;假若殘暴而又拒諫,你怎麼能夠免於災禍呢?”杜淹答不上來。太宗說:“現在你的地位稱得上尊貴了,可以進諫嗎?”杜淹回答:“甘願冒死強諫。”太宗笑了。
(26)辛未,幽州都督王君廓謀叛,道死。
(26)辛未(二十二日),幽州都督王君廓密謀叛亂,中途被殺。
王君廓在幽州時,驕橫自恣,無法無天,后被徵召入朝。幽州長史李玄道是房玄齡的外甥,托王君廓捎信給房玄齡。君廓私下拆信,不認識草書字體,懷疑他告發自己的罪過,走到渭南,殺死驛站吏卒逃跑,將要奔往突厥,途中被野人殺死。
(27)嶺南酋長馮盎、談殿等迭相攻擊,久未入朝,諸州奏稱盎反,前後以十數;上命將軍藺等發江、嶺數十州兵討之。魏徵諫曰:“中國初定,嶺南瘴癘險遠,不可以宿大兵。且盎反狀未成,未宜動眾。”上曰:“告者道路不絕,何雲反狀未成?”對曰:“盎若反,必分兵據險,攻掠州縣。今告者已數年,而兵不出境,此不反明矣。諸州既疑其反,陛下又不遣使鎮撫,彼畏死,故不敢入朝。若遣信臣示以至誠,彼喜於免禍,可不煩兵而服。”上乃罷兵。冬,十月,乙酉,遣員外散騎侍郎李公掩持節慰諭之,盎遣其子智戴隨使者入朝。上曰:“魏徵令我發一介之使,而嶺表遂安,勝十萬之師,不可不賞。”賜徵絹五百匹。
(27)嶺南部落首領馮盎、談殿等人互相爭鬥,很久沒有入朝。各地方州府前後十幾次奏稱馮盎謀反,太宗命令將軍藺等人徵發江、嶺數十州兵馬大舉討伐。魏徵勸諫說:“中原剛剛平定,嶺南路途遙遠、地勢險惡,有瘴氣瘟疫,不可以駐紮大部隊。而且馮盎反叛的情狀還沒有形成,不宜興師動眾。”太宗說:“上告馮盎謀反者絡繹不絕,怎麼能說反叛的情狀還沒有形成呢?”魏徵答道:“馮盎如果反叛,必然分兵幾路佔據險要之地,攻掠鄰近州縣。現在告發他謀反已有幾年了,而馮氏兵馬還沒出境,這明顯沒有反叛的跡象。各州府既然懷疑馮氏謀反,陛下又不派使臣前去安撫,馮氏怕死,所以不敢來朝廷。如果陛下派使臣向他示以誠意,馮氏欣喜能免於禍患,這樣可以不必勞動軍隊而使他順從。”太宗於是下令收兵。冬季,十月,乙酉(初六),派員外散騎侍郎李公掩持旌節往嶺南慰問馮盎,馮盎則讓他的兒子馮智戴隨著使臣返回朝廷。太宗說:“魏徵讓我派遣一個使者,嶺南就得以安定,勝過十萬大軍的作用,不能不加賞。”賜給魏徵絹帛五百匹。
(28)十二月,壬午,左僕射蕭坐事免。
(28)十二月,壬午(初四),尚書左僕射蕭因事犯罪被免職。
(29)戊申,利州都督李孝常等謀反,伏誅。
(29)戊申(三十日),利州都督李孝常等圖謀反叛,被處死。
孝常因入朝,留京師,與右武衛將軍劉德裕及其甥統軍元弘善、監門將軍長孫安業互說符命,謀以宿衛兵作亂。安業,皇后之異母兄也,嗜酒無賴;父晟卒,弟無忌及后並幼,安業斥還舅氏。及上即位,后不以舊怨為意,恩禮甚厚。及反事覺,后涕泣為之固請曰:“安業罪誠當萬死。然不慈於妾,天下知之;今置以極刑,人必謂妾所為,恐亦為聖朝之累。”由是得減死,流州。
李孝常因上朝辦公務,留在京城,與右武衛將軍劉德裕及其外甥統軍元弘善、監門將軍長孫安業相互議論受命於天的徵兆,密謀藉助皇宮警衛部隊叛亂。長孫安業是長孫皇后的同父異母哥哥,嗜酒如命,不務正業。其父長孫晟死後,弟弟長孫無忌與長孫皇后均年幼,安業把二人趕回他們的舅舅高士廉家。等到太宗即位,皇后不念舊怨、不計前嫌,對安業的禮遇仍十分優厚。等到謀反的事被查覺,皇后哭著向太宗請求說:“安業所犯罪行,實在是罪該萬死。但他以前對我不好,國人都知道,現在處他以極刑,大家必然認為是我存心報復,這恐怕也會使聖朝受牽累。”安業由此得以免死,流配到州。
(30)或告右丞魏徵私其親戚,上使御史大夫溫彥博按之,無狀。彥博言於上曰:“徵不存形跡,遠避嫌疑,心雖無私,亦有可責。”上令彥博讓徵,且曰:“自今宜存形跡。”他日,徵入見,言於上曰:“臣聞君臣同體,宜相與盡誠;若上下俱存形跡,則國之興喪尚未可知,臣不敢奉詔。”上瞿然曰:“吾已悔之。”徵再拜曰:“臣幸得奉事陛下,願使臣為良臣,勿為忠臣。”上曰:“忠、良有以異乎?”對曰:“稷、契、皋陶,君臣協心,俱享尊榮,所謂良臣。龍逄、比干,面折廷爭,身誅國亡,所謂忠臣。”上悅,賜絹五百匹。
(30)有人告發右丞魏徵偏袒他的親屬,太宗派御史大夫溫彥博查問,沒有實據。彥博對太宗說:“魏徵不留下辦事的表態,遠遠地避開嫌疑,內心雖然無私,但也有應責備的地方。”太宗讓溫彥博去責問魏徵,而且說道:“從今以後,應留下辦事的表態。”有一天,魏徵上朝,對太宗說:“我聽說君主與臣下一體,應彼此竭誠相待。如果上下都追求留下辦事的表態,那麼國家的興亡就難以預料了,我不敢接受這個詔令。”太宗吃驚地說:“我已經後悔了。”魏徵拜了兩拜道:“我很榮幸能為陛下做事,願陛下讓臣做良臣,不要讓臣做忠臣。”太宗問:“忠、良有什麼區別嗎?”回答道:“后稷、契、皋陶,君臣齊心合力,共享榮耀,這就是所說的良臣。龍逄、比干犯顏直諫,身死國亡,這就是所說的忠臣。”太宗聽后十分高興,賜給絹五百匹。
上神采英毅,群臣進見者,皆失舉措;上知之,每見人奏事,必假以辭色,冀聞規諫。嘗謂公卿曰:“人慾自見其形,必資明鏡;君欲自知其過,必待忠臣。苟其君愎諫自賢,其臣阿諛順旨,君既失國,臣豈能獨全!如虞世基等諂事煬帝以保富貴,煬帝既弒,世基等亦誅。公輩宜用此為戒,事有得失,毋惜盡言!”
太宗的神情、風采英武剛毅,眾位大臣進見他時,皆手足失措。太宗知道后,每次見人上朝奏事,都要對他們和顏悅色,希望聽到規諫之言。曾對公卿說:“人想要看見自己的形體,一定要藉助於鏡子;君主想自己知道過錯,必然要善待忠正耿直的大臣。如果君主剛愎自用,自以為是,大臣阿諛逢迎,君主就會失去國家,大臣又豈能獨自保全!像虞世基等人對隋煬帝阿諛奉承以求保全富貴,煬帝被殺后,世基等也難免一死。望你們以此為戒,每件事都有得失,希望不惜暢所欲言!”
(31)或上言秦府舊兵,宜盡除武職,追入宿衛。上謂之曰:“朕以天下為家,惟賢是與,豈舊兵之外皆無可信者乎!汝之此意,非所以廣朕德於天下也。”
(31)有人上書主張秦王府舊兵,應全部任命為武官,加入皇宮警衛部隊。太宗對他說:“朕視天下為一家,只選用賢才,難道舊屬士兵之外就別無可信用的人了嗎?你這個想法,並不是讓朕的恩德廣被於天下。”
(32)上謂公卿曰:“昔禹鑿山治水而民無謗者,與人同利故也。秦始皇營宮室而人怨叛者,病人以利己故也。夫靡麗珍奇,固人之所欲,若縱之不已,則危亡立至。朕欲營一殿,材用已具,鑒秦而止。王公已下,宜體朕此意。”由是二十年間,風欲素樸,衣無錦繡,公私富給。
(32)太宗對公卿說:“從前大禹鑿山治水而百姓沒有怨謗之言,是因為與民利益攸關的緣故。秦始皇營造宮室而百姓怨聲載道、圖謀反叛,是因為秦始皇損民以利己的緣故。奇珍異寶,本是每個人都想得到的,假如放縱自己不止,那麼國家就會立刻面臨危亡。朕想要營造一個宮殿,材料已經齊備,有鑒於秦的滅亡,便停止了這項工程。親王公卿以下,應當體會朕的這個想法。”從此二十年間,風俗質樸淳厚,穿著不用錦繡,官府與百姓均很富足。
(33)上謂黃門侍郎王曰:“國家本置中書、門下以相檢察,中書詔敕或有差失,則門下當行駁正。人心所見,互有不同,苟論難往來,務求至當,捨己從人,亦復何傷!比來或護己之短,遂成怨隙,或苟避私怨,知非不正,順一人之顏情,為兆民之深患,此乃亡國之政也。煬帝之世,內外庶官,務相順從,當是之時,皆自謂有智,禍不及身。及天下大亂,家國兩亡,雖其間萬一有得免者,亦為時論所貶,終古不磨。卿曹各當徇公忘私,勿雷同也!”
(33)太宗對黃門侍郎王說:“朝中本來設置中書省、門下省,以相互監督檢查,中書省起草詔令制敕如有差誤,則門下省當予糾駁指正。人的見解各有不同,如果往來辯論,務求準確恰當,放棄個人見解從善如流,又有什麼不好呢?近來有人護己之短,於是產生仇怨隔閡,有的為了避開私人恩怨,明知其錯誤也不加駁正。順從顧及某個人的臉面,造成萬民的災患,這是亡國的政治。隋煬帝在位時,內外官吏一團和氣,在那時,均自認為有智慧,禍患殃及不到自身。等到天下大亂,家庭與國傢俱亡,雖然這中間偶有某個人得以倖免,也要被輿論所針砭,永遠難以磨滅。你們每個人都應徇公忘私,不要犯同樣的錯誤。”
(34)上謂侍臣曰:“吾聞西域賈胡得美珠,剖身以藏之,有諸?”侍臣曰:“有之。”上曰:“人皆知彼之愛珠而不愛其身也;吏受賕抵法,與帝王徇奢欲而亡國者,何以異於彼胡之可笑邪!”魏徵曰:“昔魯哀公謂孔子曰:‘人有好忘者,徙宅而忘其妻。’孔子曰:‘又有甚者,桀、紂乃忘其身。’亦猶是也。”上曰:“然。朕與公輩宜戮力相輔,庶免為人所笑也!”
(34)太宗對親近的大臣說:“我聽說西域有一個胡族的商人得到一粒寶珠,用刀割開身上的肉,將寶珠藏在裡面,有這麼回事嗎?”大臣答道:“有這回事。”太宗說:“人們都知道這個人愛珍珠而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官吏受賄貪贓依法受刑,和帝王追求奢華而遭致國家滅亡,這與胡族商人的可笑有什麼區別呢?”魏徵說:“從前魯哀公對孔子說:‘有的人非常健忘,搬家而忘記自己的妻子。’孔子說:‘還有比這嚴重的,夏桀、商紂均貪戀身外之物而忘記自己的身體。’也是這樣。”太宗說:“對。朕與你們應當同心合力,相互輔助,以免被後人恥笑。”
(35)青州有謀反者,州縣逮捕支黨,收系滿獄,詔殿中侍御史安喜崔仁師覆按之。仁師至,悉脫去底械,與飲食湯沐,寬慰之,止坐其魁首十餘人,余皆釋之。還報,敕使將往決之。大理少卿孫伏伽謂仁師曰:“足下平反者多,人情誰不貪生,恐見徒侶得免,未肯甘心,深為足下憂之。”仁師曰:“凡治獄當以平恕為本,豈可自規免罪,知其冤而不為伸邪!萬一暗短,誤有所縱,以一身易十囚之死,亦所願也。”伏伽慚而退。及敕使至,更訊諸囚,皆曰:“崔公平恕,事無枉濫,請速就死。”無一人異辭者。
(35)青州有人謀反,州縣官員逮捕其同夥,致使牢獄中人滿為患。詔令殿中侍御史、安喜人崔仁師前去覆查。崔仁師到了青州,命令卸去囚犯的枷具,給他們飲食、讓他們沐浴,加以寬慰,只將其首犯十餘人定罪,其他人都釋放。崔仁師回朝稟報,太宗又派人前往叛決。大理寺少卿孫伏伽對崔仁師說:“您平反了很多人,依人之常情誰不貪生,只恐怕這些首犯見同夥免罪釋放,不肯甘心,我深為您憂慮。”崔仁師說:“凡定罪斷案應當以公正寬恕為根本,怎麼可以自己為了逃避責任,明知其冤枉而不為他們申訴呢!萬一判斷不準,放錯了人,我寧願以自己一人換取十個囚犯的生命。”孫伏伽羞慚地退下。等到太宗派的人到了當地,重新審訊犯人,他們都說:“崔公公正寬仁,斷案沒有冤枉,請求立刻處死我們。”沒有一人有二話的。
(36)上好騎射,孫伏伽諫,以為:“天子居則九門,行則警蹕,非欲苟自尊嚴,乃為社稷生民之計也。陛下好自走馬射的以娛悅近臣,此乃少年為諸王時所為,非今日天子事業也。既非所以安養聖躬,又非所以儀刑後世,臣竊為陛下不取。”上悅。未幾,以伏伽為諫儀大夫。
(36)太宗喜好騎馬射箭,孫伏伽苦諫道:“天子居住則要有九重門,出行則要警戒開道,這不是為了表示自己的尊嚴,而是為國家百姓考慮。陛下喜好親自騎馬射箭以便讓親近的侍臣們高興,這是年輕做親王時的所做所為,而不是今日貴為天子應做的事。既不能靠此來保養聖體,又不能用它來為後代做典範,我認為陛下不應如此。”太宗十分高興。沒幾天,任命孫伏伽為諫議大夫。
(37)隋世選人,十一月集,至春而罷,人患其期促。至是,吏部侍郎觀城劉林甫奏四時聽選,隨闕注擬,人以為便。
(37)隋朝選拔官員,每年十一月候選者聚集京城,到次年春天結束,人們苦於期限過短。到此時,吏部侍郎觀城人劉林甫上奏請求四季都可選官,根據空闕隨時補充,人們頗以為便。
唐初,士大夫以亂離之後,不樂仕進,官員不充。省符下諸州差人赴選,州府及詔使多以赤牒補官。至是盡省之,勒赴省選,集者七千餘人,林甫隨才銓敘,各得其所,時人稱之。詔以關中米貴,始分人於洛州選。
唐朝初年,士大夫經過動亂之後,都不願意做官,政府官員人數不夠。尚書省下文讓各州派人赴選,州府及皇帝特使常用赤色文牒直接委任官吏。到此時全都廢止。勒令他們都到尚書省候選,聚集有七千餘人,劉林甫量才錄用,各得其所,當時人十分稱讚。太宗以為關中地區米價貴,開始分一部分人在洛州參加銓選。
上謂房玄齡曰:“官在得人,不在員多。”命玄齡並省,留文武總六百四十三員。
太宗對房玄齡說:“官吏在於得到合適的人選,而不在於人多。”命令房玄齡裁併削減,只留下文武官員總計六百四十三人。
(38)隋秘書監晉陵劉子翼,有學行,性剛直,朋友有過,常面責之。李百葯常稱:“劉四雖復罵人,人終不恨。”是歲,有詔征之,辭以母老,不至。
(38)隋朝秘書監晉陵人劉子翼,學問人品俱佳,性格剛正直爽,朋友有過失,常常當面指責。李百葯常說:“劉四雖然總是罵人,人們卻不恨他。”這一年,有詔令徵召他入朝,以母親年邁為由,辭謝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