飲酒
柳宗元詩作
徠《飲酒》是唐代文學家柳宗元創作的一首五言詩。此詩為詩人借酒消愁之作,表現其蔑視世俗的個性。開頭四句,點明時間以及飲酒的緣起;接著四句,從感官的角度來敘說飲酒後的感受,天地山水都熱鬧、溫潤起來;再后四句,描寫詩人在永州的閑適生活,含有自悲身世的弦外之音,情緒跌入低潮;最後四句,以曠達之語使悲情得以寬解和超脫,表現出對飲酒之樂的賞心和體悟。全詩語言質樸自然,情感跌宕起伏,堪稱佳作。
飲酒
今夕少徠愉樂,起坐開清尊。
舉觴酹先酒,為我驅憂煩。
須臾心自殊,頓覺天地暄。
連山變幽晦,綠水函晏溫。
藹藹南郭門,樹木一何繁。
清陰可自庇,竟夕聞佳言。
盡醉無復辭,偃卧有芳蓀。
彼哉晉楚富,此道未必存。
⑴尊:同“樽”,古代盛酒器具。
⑵酹(lèi):以酒灑地,表示祭奠或立誓。先酒:原注“始為酒者也”。指釀酒的祖先。古有儀狄、杜康造酒之說。
⑶須臾(yú):一會兒。殊:不一樣。
⑷暄(xuān):溫暖。
⑹函:蘊涵,包含。晏溫:晴暖天氣。
⑻何一:多麼。一,助詞,用以加強語氣。
⑼清陰:清涼的樹蔭;一說指草木。自庇:自己保全自己。
⑽竟夕:整夜。
⑾偃卧:仰卧。芳蓀(sūn):長有香草的草地。謝靈運《道路憶山中詩》:“追尋棲息時,偃卧任縱誕。”
⑿晉楚富:此指財雄一方的富豪。《孟子·公孫丑下》:“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
⒀此道:指飲酒之樂。
早晨起來深感缺少樂趣,離座而起打開清酒一樽。
先舉杯祭酹造酒的祖師,是他留下美酒給我驅逐憂愁和煩悶。
一會兒感覺便大不一樣,頓覺得天地之間熱鬧非凡。
連綿的高山改變了原來的幽晦,碧綠的流水把溫暖的氣息包含。
南門城外的一片鬱鬱蔥蔥,高大的樹木葉茂枝繁。
清涼的樹蔭可以庇護自己,整天都可以在樹下乘涼談天。
即使喝醉也不要推辭,美好的芳草可以供我們躺卧。
即使是那些富比晉楚的人,恐怕也未必知道飲酒的快樂?
柳宗元少年得志,志向遠大,在朝廷超取顯美,成為王叔文革新集團的骨幹。“永貞革新”失敗后,柳宗元被貶謫到南蠻之地永州,這對他是殘酷打擊。此詩即作於柳宗元被貶永州之後,是借酒消愁之作,應與《讀書》《覺衰》創作於同時。
全詩共十六句。開篇點明時間以及飲酒的緣起:“今旦少愉樂,起坐開清樽。舉觴酹先酒,為我驅憂煩。”清早起來就喝酒,原因是感到缺乏生活樂趣。柳宗元先舉杯祭酹造酒的祖師杜康,因為是他用勤勞與智慧造出美酒,給人們驅逐憂愁和煩惱。繼寫飲酒後的感受:“須臾心自殊,頓覺天地暄。”酒入口,加快了血液循環,渾身感到一股暖流上涌,心情發生變化,天地之間也變得溫暖起來。接著敘說微醉后的感覺:“連山變幽晦,綠水函晏溫。”心感溫暖,連自然界的景物也變得溫暖,連綿的高山也改變了原來的幽晦,碧綠的水流含著溫暖的氣息。這是詩人從感官的角度來寫的,隨著時間的推移,夏天的太陽升起來了,天氣自然變得暖和起來。“藹藹南郭門,樹木一何繁。清明可自庇,竟夕聞佳言”四句點明飲酒的地點——南郭門。南門城邊,樹木繁茂,清涼的樹蔭可以遮擋烈日,庇護自己,整天都可以在樹下乘涼談天。這四句描寫了詩人在永州的閑適生活,既無衙門的公務纏身,又無日出而作的勞累,似乎是無拘無束,自由自在。也有注家認為:此句點化《左傳·文公七年》“葛猶能庇其本根”句意,意思是說無知的草木都懂得好好保護自己,自己還不如草木,連保護自己都不懂得。這裡含有自悲身世的弦外之音,情緒跌入低潮。然而繼此之後,詩人又以曠達之語,將悲情一筆滌盪開去:“盡醉無復辭,偃卧有芳蓀。”與朋友們盡情暢飲,哪怕喝醉也不要推辭,芳草萋萋,可以供人躺卧。這是前面內容的小結,飲酒的快樂盡在“偃卧”之中,按理全詩可以到此結束了。然而,“彼哉晉楚富,此道未必存。”最後兩句“謂飲酒之樂也”,即使是那些富比晉楚的人,恐怕也未必真正了解。在經歷了憂樂交織的情感起伏后,詩人最終得以寬解和超脫,並以其對飲酒恣意之樂的賞心和體悟表現出蔑視世俗的個性,使詩意得到升華。
研究者認為,柳詩受陶淵明影響較深,“柳宗元確有部分作品擬學陶淵明,大都作於貶永州之後……宗元學陶詩作實蓄憂憤於閑適恬談之中”(王國安《柳宗元詩箋釋》)。陶淵明曾任彭澤縣令,因對當時現實不滿,四十一歲即棄官歸隱,躬耕壟畝。他創作了《飲酒二十首》,主要寫自己的生活遭遇,人生坎坷。陶淵明是看破紅塵,隱居山村,做一名普通農民來與當時的黑暗社會抗爭。柳宗元卻不同,他是不得已離開朝廷,政治理想並未放棄。他在永州任司馬,雖為閑職,官祿照領,不必像陶淵明那樣親自耕種,以求溫飽。他的飲酒是自我陶醉,其目的是轉移視線,以求適應環境,安寧心情。然而,遭貶的打擊,沉重的心理負擔,無言的痛苦無人能領會。其內心不可能真如陶淵那樣趨於淡定,出入自然,即使是一時的解脫,也是在憂樂相攻后的強自振作。因此他的飲酒之舉和《飲酒》之作學陶淵明,又不盡似陶淵明。陶在酒中欲求真意而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柳在酒中欲求超脫,忘懷痛苦;陶的《飲酒》詩情理渾然,旨在寫意,柳的《飲酒》詩情感跌宕,旨在泄情。此詩的開頭就提到情緒低落,但整個基調並不衰颯,與一般的反映閑適的飲酒詩也不同。它寫出了詩人在特定環境中似醉非醉的特有狀態,以及他蔑視世俗的鮮明個性,不失為自畫像中的一幅佳作。由此可見,柳宗元的《飲酒》等詩,受陶淵明的影響是客觀存在的,卻自有不同的個性與意蘊。
宋代曾吉甫《筆墨閑錄》:《飲酒》詩絕似淵明。
明代陸時雍《唐詩鏡》:同一飲酒,陶令趣真,子厚趣假,此其中固不可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