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事實纂要
萬曆事實纂要
董其昌,香山居士,華亭(上海松江)人,明代詩文作家、書畫家。萬曆七年(1589)進士,官至禮部尚書,去世時已是八十三歲老人,謚號文敏。董其昌把《萬曆事實纂要》三百卷中國本、藩封、人才、風俗、河渠、食貨、吏治、邊防關第密切的留中之疏別出四十卷,名曰《神廟留中奏疏匯要》,這是我們現今所能找到的較全的本子。
錄於千頃堂書目。但更著名的版本為慕立甫鈔本的《神廟留中奏疏匯要》,四千卷、目錄一卷。明董其昌輯。
董其昌 是著名的才子,劉之誠在本書的序中說“世但知世昌文採風流,照映天下後世,而不知中所蘊蓄如此”,據說他精於鑒賞,尤其對畫稿能明辨真偽,品格高下一望便知。他擅長山水畫,意境飄渺,楚楚有致。他不但畫得好,還有一整套作畫的理論,著有《畫禪室隨筆》、《畫旨》、《畫眼》等,將自己作畫、證畫、鑒畫的指導思想一一用暢達明致的語言剖析出來,他提出的“畫旨”標準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研究有很好的參考價值。
不僅畫作得好,他還是一位著名的書法家,與邢侗、米萬鍾、張瑞圖並稱“明末四大書家”。他的書法分行布白,疏朗大氣的筆勢中透露出一股透逸文氣,在當時自成一體,引起很多人的求學模仿,有許多碑文、題名皆出自他的手筆。董其昌在事業上有很高的建樹,但口碑很差,被認為是薄倖詩人。最初他中進士后,授送為翰林庶吉士,授編修之職,被派往湖廣一帶任湖廣副使。要說這是一個不錯的職位,但他覺得那兒氣候炎熱,文化經濟不發達,幾次三番央求朝廷,被調回京城,史書上記為“乞歸”。又被派為山東副使、河南參政、他竟堅持不去。然而他的“抗旨不尊”竟引起了皇帝的興趣,被召為太常少卿,從此官運亨通。據說,董其昌這個人為人好色,在當時他的“風流”是與文才同樣出名的。他不僅象許多風流文人一樣流連於青樓妓館、歌舞場榭,與許多名妓有很深的交往,而且還貪戀他人美妻。倚仗自己的權勢把別人的妻子強行搶到自己的府邸,納為小妾,這種舉動引起當時老百姓極大的反感,罵聲一片,他竟毫不在乎,照行不誤。但皇帝愛惜他的辦事能力與才學,也不究辦他,採用息事寧人的方法把這件事醜聞敷衍了過去,這一劣績又在史書上給他添了不光彩的一筆“為人好色,奪他人之妻為妾,激起民憤。”
當時的神宗朱翊鈞怠於政治,卻好貨成癖,自從大學士張居正離開相位后,國內一片大亂。皇宮內的太監們以“收礦稅”的名義到全國各地搜括錢財、珍稀寶物,宰相沈一貫、王錫爵等人則結黨營私,欺下瞞上,在朝廷命官中劃分了許多派系,之間互相打擊,再加上萬曆年間著名的“國本”“楚獄”“京察”三件大事,許多無辜的百姓慘遭屠殺,一些大官也革官或受到株連,全國上下人心惶惶,民不聊生。為了改變國內“一盤沙”的狀況,許多人於是奮起著奏章,希望改變這一狀況,這就引出了神宗出了名的“留中”法,也是本書《萬曆事實纂要》能夠得以編輯並存世的原因。
原來,明神宗是個極其懶散的皇帝,為了可以通宵達旦的玩樂,免受“黎明即起,萬機待理”的早朝之苦,他將日復一日的早朝改為三日一次,每逢三、六、九日早期,後來仍覺麻煩,索性再不早朝。這樣一個懶皇帝,面對堆積如山的奏摺,自然頭疼,怎麼辦呢?自然有那些會見風使舵的官來投帝所好,他就是萬曆帝 的那守日講官內閣首輔申時行。當神宗向他抱怨看奏疏看得頭疼時,申時行趁機說:“這些奏摺其實看看也就行了,沒必要什麼都拿來出示外廷,回復這些地方官。出示外廷往往會引起爭論,更添許多麻煩。留著不發,還有許多好處,最要緊的是,上疏的人一心惦著他的奏疏,不會生出別的事物,您也就會清靜許多了。”神宗聽后,龍顏大悅。這就是著名的萬曆帝“留中”,從此,他把那些地方官辛辛苦苦寫出來的奏疏和顏悅色地收了上來,然後理也不理地擱在一邊。奏疏堆積如山,他在一旁樂得清靜快活。這就是為什麼萬曆一朝的政事言論,世人莫由窺見的原因。
明天啟二年纂修神宗實錄,正巧董其昌也在這一年被提到為太常寺正聊兼侍讀學士。編神宗實錄。正是他份內的活。他得到升遷正是春風得意之時,很想有點作為,報效朝廷,於是接下了這個任務,還推薦了南京太常卿李維損與他一起主持這項工作。他們在南京太常寺埋頭於先朝的日曆邸鈔中,把奏疏和遺事廣搜博採,精心地編出三百本,這就是《萬曆事實纂要》三百卷。
董其昌在書序中說“臣常觀嘉靖朝有若大政編,識余聞見諸錄,萬曆朝有若筆麈、邸鈔,泰昌、天啟朝有若日錄、從信、紀政,或出自侍臣隨事載筆,或本之通儒有故發憤,皆可為紀述之光。”由此可見,董其昌是以寫史的認真嚴肅態度來完成這部書的編輯的,希望能填萬曆一朝記史之漏,把史補充完整。在序中,他還談了自己的創作態度,就是讓史實本身來說活,記敘盡量客觀真實,言辭力求公正公允,不妄加評判,以使史書蒙羞,他說“愧臣力衰謝,不能筆削而統一之,無俾折衷為憾,則諸書雜駁,各有出入,不言而意自見。又江右程策,以私史史為之惑術,稱其厚誣不根,承虛淺夫諸病。而以正史之中,亦有升天按地,上下其手者。”他對史書寫法的評論可以說是比確合理的持平之論。
在《留中奏疏匯要》中,董其昌模仿史贊文例,為每篇奏疏都題以筆斷。書成表進,以便宣揚讚美令世人知曉。在這些筆斷中,他對朝廷命官的政績一一加以評判,對他認為稱職的臣子指出優點,不合格的則加以批評“稱臣以貨獻替,稱職以辨是非,無所見則闕之。”評論很慎重,如萬曆三十六年三月初九日,兵部職方主事葉世英所參的“留中”奏摺,他認為東夷(案,即女真人)漸熾可虞,即勢力越來越強大,因此認為對軍隊的糧餉應增加而不是減少,以使得明軍有充足的戰備力量來對付女真人的襲擊。葉世英還建議在鎮江堡(在今遼寧省丹東市)和寬奠(明屬東衛)之間加強防守。
在按語中,董其昌高度讚揚了葉世英的計策,並為這樣好的奏摺受到留中的冷遇感到惋惜,他說“此疏在奴酋未發難之前十年,可謂曲突徙薪之謀。使當時早見其可行,防於未然則遼之禍當不若是之烈矣。”接著,他又高度評價了葉世英的計策“其曰鎮江寬奠之間逼近虜巢,必先壯其聲氣,乃能伐其狡謀,此即毛文龍牽制之勢。”
最後,他對葉世英其人這樣褒揚:“世英生長於遼,究心邊計如此,惜乎遼事起而其人不用矣。”短短的按語一波三折,敘事清楚,評價肯肖,可謂優秀的史書(詳細內容見《容台集》介紹)這部書在送交史館之後並沒有受到重視,而是被擱置了起來,編輯以及付印都由於閹黨擅權而一再受挫,“當其昌與修兩朝實錄(萬曆泰昌),正閹黨擅權之日,知不得行其志,乃出而奉使輯錄南太常邸邸鈔,此留中奏疏匯要之所由成也,既維楨薦(其昌薦)而不用,光宗實錄成而再改,神宗實錄成於顧秉謙之手,”“則閹黨余勢猶橫,其昌所進雖付史館,不蒙採錄可知,而此書所以別行,是正實錄違失,又可知也。”
這部書在完成之初即受很好的評價,董其昌自己也認為所選的都是議論時政精鑒,具有很高的借鑒參考價值,董其昌是身歷明神光熹毅四朝的老臣,親眼見過許多重大的事件,並且“加以筆斷尤為剴切,冀有以革奸弊,而振紀綱,用心至為深遠”。因此董氏認為此書“可為後事師。”
錢謙益評這部書“著作在廓廟,碑版照四裔”,將其史學推崇極高,劉之誠說“蓋即堆服其史學,特疑虞山、崑山、四明史學遙遙紹自雲間,不則亦互相輝映,殆必居其一矣。”薛瀛伯也在跋中給予了很高的評價:“蓋明自中葉以後,百度漸隳,乎神宗荒怠尤甚,朝政已極■敗,邊禍日益蔓延,而一時台省諸臣,公忠謀國,尚存謇諤之風操,乃卒莫起瘺痹,一蹶不振者,實原奏牘留中未曾一見採納施行也。”他認為這部書倘若在當時受到很好的重視,明朝也不會亡國。
《留中奏疏匯要》在明朝一直未曾刊行,到了清朝更是遭到了禁毀的命運。由於其中的很多地方稱女真為“東夷”,犯了清的忌諱,並且兵部一類,“多痛言奴酋反側”,講的多是女真怎樣兇殘暴虜的,還詳細地分析了邊防的情勢,尤為清人所厭聽,因此被禁毀其中《南京翰林志十二卷》也有蔑視女真的語言,被全毀。這樣一部紀錄明歷史的史書,被蒙塵三百餘年不得展其光芒。每思至此,令很多學人痛心,薛瀛伯說:“是其書仍付諸東閣空談……無中表見,可為掩卷三嘆。”
《留中奏疏匯要》被隱沒三百多年直至民國才得以面世。共計吏部八卷、戶部八卷、禮部四卷、兵部十二卷、刑部四卷、工部四卷、目錄一卷。薛瀛伯在民國二十六年將此書刊行的時候,又列上了董其昌《報命疏》、《進書表》二篇。他希望這部書能對當時的讀者有促進作用,使其在國難當頭之時,能夠從中學習一些經驗方法,“望讀是書者,當觀其經國謨猷,救時忠志。”
他自謙地說,雖然盡心竭力使這部書終於面世,但苦於沒有善本,因此希望讀者“曲為體會,不予瑕茲,庶有以得董氏纂輯之初心,而知本館丞為刊傳文微意也。”劉之誠在前面的序言也說“(這部書)當黨爭最列,而能為持平這論,以明正義,兵事最詳,吏戶次之。要其所錄皆有關係之作。慎所持擇,又后之侈言整理檔案者所當取法也。”他是明確指出了這部書的可貴之處以及後世之所學習的地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