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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有車馬客行
西晉陸機詩作
門有車馬客,駕言發故鄉。
念君久不歸,濡跡涉江湘。
投袂赴門塗,攬衣不及裳。
拊膺攜客泣,掩淚敘溫涼。
借問邦族間,惻愴論存亡。
親友多零落,舊齒皆凋喪。
市朝互遷易,城闕或丘荒。
墳壟日月多,松柏郁芒芒。
天道信崇替,人生安得長。
慷慨惟平生,俯仰獨悲傷。
駕言:車駕說是。【漢典】駕,乘車;言,語助詞。傳言;託言。
發:發自。來自。
念君:想念君子。念,惦記,常常想。
濡跡:滯留足跡。駐足。濡,停留,遲滯。沾濕,潤澤。
投袂:下甩衣袖。形容激動奮發。
門塗:門口的路途。塗,途。
攬衣:提起衣衫。攬,提攬。摟住。
不及:沒有提及。沒有夠到。
裳:古代指遮蔽下體的衣裙。
拊膺fǔ yīng:捶胸。表示哀痛或悲憤。拊,拍。膺,胸。
攜客:拉著客人。
攜:攜手。
掩淚:遮掩淚水。猶掩涕。
敘:敘述。問詢。
溫涼:冷和暖。多指氣候。寒暖。借指生活情況。
借問:藉機詢問。向人打聽情況時所用的敬辭。猶言請問。
邦族:邦國宗族。籍貫姓氏。
惻愴:凄惻悲愴。哀傷。
論:談論。
存亡:生存和死亡。
零落:飄零流落。喻死亡。散亂,散失。殘缺不全,零碎。
舊齒:舊有的年高望重者。耆舊;老臣,舊臣。齒,年齡大者。
皆:全,都。凋喪:凋謝喪亡。
市朝:市場和朝廷。猶朝野,朝代。
遷易:遷移更易。變化,變換。
城闕què:城邑和宮闕。城門兩邊的望樓。
或:或者。或許成為。
丘荒:山丘和荒地。荒野;廢墟。
日月:每日每月。
郁:蔥鬱。
茫茫:廣大而遼闊。茂盛。渺茫;模糊不清。
天道:猶天理,天意。自然界變化規律。
崇替:興廢,盛衰。興盛或更替。
安得長:哪裡得到長久。
慷慨:情緒激昂。感嘆。
惟:唯有。
平生:平素的一生;此生;終生。
俯仰:俯身仰首。低頭抬頭。
獨:獨自。空自。
門前有車馬經過,這車馬來自故鄉。
因為顧念我久久未回,因而他們遠涉而來。
我聽說有客人從故鄉來,趕快整理衣服出去相見。
見到故鄉舊友不禁感動得掉下淚來,親手拉他進屋,擦乾眼淚我們聊起了我離別家鄉后彼此的境況。
我問他現在鄉國和宗族過得怎麼樣,他凄愴地對我說,自我別後的這些年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親友也大都零落,不知遷徙到哪裡去了,那些年邁的老人都已去世。
市集和朝堂都改變到了其他地方,以前的很繁華的地方都已成為了丘壟和荒地。
墳塋越來越多了,墳地上的松柏也鬱郁蒼蒼。
天道還有盛衰,何況是人生呢?
想想我自己的人生,頃刻之間覺得無限悲傷。
《門有車馬客行》,樂府舊題。唐代吳兢《樂府古題要解》說:“皆言問訊其客,或得故舊鄉里,或駕自京師,備敘市朝遷謝,親戚雕喪之意也。”西晉武帝末年,陸機和弟弟陸雲離開江南家鄉,北上洛陽以求取功名。不久,晉武帝去世,圍繞權力的再分配,統治集團內部各派系展開了激烈的爭奪。陸機沉浮於這種複雜的環境中,備感仕途艱險、人命危淺,由此也常常生髮出懷念故鄉親友之情。這首詩雖沿用樂府古題,但反映的卻是陸機自己的感情。
詩的開端六句,交代有客自故鄉來,詩人急忙出門迎接。首句點應詩題。“念君”二句,以故鄉客口吻點明作者離鄉時間之長,以故鄉客遠涉而來暗示他們之間的關係並非一般,為下文的問訊作了鋪墊。“江湘”,偏指長江,因從江東至中原無須經湘江,詩人此為協韻而已。“濡跡”,涉江時沾濕的足印,二字概寫故鄉客行旅的艱辛,起到以少勝多的效果。“投袂”兩句,刻畫詩人迎接故鄉客的急切狀態,神情畢肖,透過這毫無斯文氣的動作描寫,讀者可以聯想到詩人平素對鄉音的殷切企盼。
接下來“拊膺”二句,寫詩人見到故鄉客的激動情態。詩人連用“拊膺”“攜”“掩淚”幾個帶有強烈感情色彩的詞語,創造出一種極端傷痛的氛圍,淋漓盡致地表現了他那積抑已久的悲情。重情是魏晉思潮的一大特徵,由於個人意識加強,魏晉文人對自己的喜怒哀樂有了更敏銳更強烈的感受;在情感的表達上,也衝破了漢儒“溫柔敦厚”、“哀而不傷”詩教說的抑制,敢於盡力宣洩。陸機不僅在理論上首標“詩緣情”之說,而且在創作上大力實踐之,他“觀尺景以傷悲,俯寸心而凄惻”(《述思賦》),往往盡最大的努力來強化自己的感情。“拊膺攜客泣,掩淚敘溫涼”,不正是這種創作傾向的流露。
“借問”八句,寫親友零落,桑梓傾覆的慘淡現實。重逢鄉親,自然就要問訊故鄉親友的情況。而世間最牽動人心的,莫過於親友的存亡問題,譬如漢樂府《十五從軍征》中的八十歲老兵,他“道逢鄉里人”,最挂念的也是“家中有阿誰。”“惻愴論存亡”,同樣真切地表現了陸機的這種心情。然而,答案卻令人黯然神傷。“親友多零落”六句,展示了一幅極其慘淡的圖景:親友大部分零落了,有德望的老人則全死光了;昔日豪華壯麗的官府殿堂傾頹殆盡,或淪為雜草叢生的荒丘,或淪為商販出入的集市;放眼望去,郊原墳冢壘壘,松柏郁蒼。六句詩,“親友”兩句和“墳壟”兩句形成相反相成的強烈比照,“市”與“朝”,“城闕”與“丘荒”,也對比鮮明。這都體現著作者巧妙的藝術匠心,只有通過這種對比組合,才能創造出滄桑陵谷的氣氛和驚心動魄的感染力。
結尾四句,詩人把親友零落、生命短促的現實痛苦升華為對整個人生意義和價值的悲嘆感傷。“道”,此指自然規律。信,確實。“崇替”,衰亡,滅亡。“天道信崇替,人生安得長”——宇宙間萬靈萬類終歸要走向衰亡,人又豈能獲免!著一“信”字,更見沉痛。既然人的衰亡是宇宙之必然,那每個人都在劫難逃了,零落者的今天,便是“我”的明天,於是詩人便在一曲欲解不能的傷嘆中收束全詩:“慷慨惟平生,俯仰獨悲傷。”惟,思。“俯仰”二字突現詩人敏感的時間意識,與悲傷縈懷、感慨淋漓的氣氛相吻合,更易產生“每讀一過,令人輒喚奈何”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