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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潮
清朝泰興籍文人
卒年三十五。《清朝書人輯略》、《甌缽羅室書畫過目考》、《宋元明清書畫家年表》。
陳潮的父親和伯父都是讀書人。父親若鋒淹通經術,雖是一個諸生,卻很有名。由於家門多變故,昆弟幾人早早離開人世,生活十分艱難,但他仍篤志讀書,鑽研學問。陳潮還有一個堂伯若館,廩生,也很好學,甘於貧苦。陳潮小時候過繼給嬸嬸,雖然家庭的不幸給他幼小的心靈蒙上了一層陰影,但父輩刻苦好學的精神給他以強烈的熏陶。
他平時沉默寡言,勤奮苦讀,意志堅韌。陳潮於書無所不窺,凡經、史、諸子、百家及古文辭,無不口誦手披,寒冬炎暑無輟。他治學廣泛,於文字學、經學、音韻學、算學都有獨到研究,並有著述。同時,他又是一位有名的篆書家。陳潮先以廩生游太學,由於他的學識才華而顯名都下。京師諸巨公爭識其面,由此聲名大振。
當時在人們眼中,京城有十二才子,陳潮為其翹楚,同時的龔自珍、魏源、包世臣對他都很推崇。他與龔自珍友善,學術觀點和水平相近,時稱“陳龔”。陳潮雖才華橫溢,但直到道光十一年(1331)才在京師經順天鄉試中舉,後來三次被推薦參加禮部考試,都未能中進士。大興學者徐松精於史事,尤長於地輿(地理)之學,好鐘鼎碑碣文字,識其才,把陳潮延至家中教授兒子。陳潮一面授館,一面治學,直到逝世。
在徐松家當門客后,陳潮更致力於經學研究,他依據唐石經校定十二經(唐時《孟子》未升為經),手自繕錄,對《易》《書》《詩》《禮》《春秋》《爾雅》皆有論訂,被稱為“自有石經以來第一能讀者”。在音韻學上,他求教於碩學名儒何萱、吳伯盉,盡得奧妙。何萱摒棄舉業,杜門著述,著成《韻史》78卷。他在信中論其大要,寄給吳伯盉。吳說:“萱之撰《韻史》也,商榷條例多與舊韻書違異,惟吾友陳東之能匡其不逮。自其遠遊,談古義者鮮,不知閉門造車,出門果能合轍否矣。”陳潮作為他們的忘年小友,如此被其推崇,可見他在音韻學方面的學術水平。
陳潮治學嚴謹,研究精審。為研究《周髀算經》,曾夜登高台觀察星象,達旦不寐。為研究《綴術》(算經十書之一,祖沖之撰,久佚),從唐代以明算科取士對綴術考試的重視,以及《唐六典》、《隋書律曆志》、唐李淳風注劉徽《九章算術》、王孝通輯《古算表》、宋秦九韶《數學九章》序、沈括《夢溪筆談》等各種古籍無不一一仔細探究,認為綴術中可能有精密的圓周率、三次方程的解法和正確的球體積計算等成就,於是準備結合當代人的研究成果,寫成《綴術輯補》一書。由於刓精敝神,勞瘁成疾,他過早地在京師寓所離開了人世,時年35歲。陳潮的英年早逝,人們無不為之痛惜。徐松為之殯殮。友人楊亮,因同時客於徐松家,在共同治學中結下深厚友誼,千里歸故友之喪,到泰興陳潮老家升堂拜母,痛哭而去。這樣,陳潮才得以魂歸故里。
陳潮在道光年間又是一位名揚藝壇的篆書家。時人都認為他的小篆“質樸古雅,上埒陽冰”(唐篆書名家李陽冰),有句云:“荔裳(吳存義)小令東之篆,雲伯(何龍文,何萱侄)先生七字詩。”清代小學昌盛,加之江左遺風,學者多習篆籀。然而到了陳潮所處時代,崇尚北碑更成了熱門。當時包世臣大力鼓吹碑學,揚州一時成為碑學的中心。像陳潮的好友楊亮,與吳熙載、梅植之等都曾同受包氏法,而陳潮學書,卻靜對時風,獨研篆法。他精研六書,不但鑽研了許慎《說文解字》,且對徐鉉、徐鍇以及錢大昕、段玉裁諸家異同,詳加考核,夙夜研思,探究原委,從而文字之本,悉在心中。同時他直接取法李陽冰和李斯,每日晨起必作篆字數百,寒暑不輟。與陳潮交遊者,如何紹基、吳存義、何龍文、李兆洛、陳啟文等皆一時之俊傑,他們時相往還,相互切磋,取長補短。這樣,陳潮以超人的天賦、學識和勤奮,揚帆書海,深得篆法。他的篆書擺脫了前人拘謹刻板的習氣,在鄧石如用羊毫作篆的基礎上,寓古法而求新意,以圓勁中鋒為主,時見提按調鋒,常有側筆取妍,結構章法富有巧思,極盡變化,筆力開張,姿態活潑。朱東潤先生評論說:“東之先生作篆高者,上比上蔡(李斯),下猶不失陽冰。”可謂的評。我們看陳潮的鐵線篆,蒼秀圓勁,深得《嶧山》神韻,而玉筋篆則圓潤婉通,氣機流宕,直逼陽冰。評家認為他的篆書和王澍、孫星衍、何紹基以及後來的吳大徵相比,是有過之而不及的。
陳潮篆書在中國書法史上佔有一席之地,是因其獨特的審美特色決定的。曾農髯在陳潮“騷作四始勍敵,賦為六誼附墉”篆聯上題跋道:“東之先生與道州(何紹基)為同年友,道州篆法多取東之,天不與年,流傳亦少,殆亦命耶?此聯古厚,髯所見第一聯也。”“古厚”是東之篆的審美特徵。所謂“古”,就是遵守傳統筆法,即中鋒運筆,除垂直筆外,仍堅守每畫兩頭圓的筆法,李斯、李陽冰、鄧石如莫不如此。所謂“厚”,就是筆畫充實,真力彌滿,不薄、不弱、不飄。東之先生能到此境,說明他走的是篆書正軌,是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去追求自家風格的。後來的吳昌碩“以善書《石鼓》聞,變《石鼓》平正之體而高聳其右,點畫脫漏,行筆驁磔,《石鼓》云乎哉!後學振其名,奉為圭臬,流毒匪淺,可勝浩嘆!”(商承祚《說篆》)東之篆的另一特色是“神閑”。近代馬宗霍說:“東之篆書馳騁有勢,而神頗能閑,惜其早卒,不能充其所至。”秦人雄圖大略,縱橫馳騁,橫掃六合,統一天下,秦篆亦馳騁有勢,神閑意穠。東之先生不像孫星衍那樣取則不高,為黨夢英所囿,而是直接師法秦篆,並能師心不師跡,得秦篆法乳。何紹基到晚年才認識這一道理,但他的篆書似不及東之。取法乎上,這是東之篆給人們的啟示。康有為評價東之篆,認為“思力頗奇”,但又指責“如深山野番,獷悍未解人理”。其實康書不及東之遠甚,東之篆書氣勢之精邃,是常人難以企及的。康氏筆端草率散漫,顯出獷悍恣肆的味道,所乏者“神閑”也。康氏的書作特點之形成,其實並不奇怪。大凡國勢強盛或相對安定的時代,書風總是比較典雅,充滿從容不迫的自信感。如東之先生,其時在承平,故篆作能上比李斯,神頗能閑。而在亂季,一些書家的筆墨中總透露出一種不安的蒼涼之感。所以康氏筆端有這種情緒,正是時代使然。
陳潮的著作有《陳東之經說》(一作《東之文鈔》)1卷,有劉師培《國粹學報》彙編印本;《華嚴經音義》2卷,有道光十五年歙縣徐寶善作序的刻本。另有《依唐石經校定十二經》《詩聲衍》1卷、《四元細草》2卷(未刊行,僅於志書中存其書目)。其書法作品流傳亦少,香港《書譜》1978年第6期曾影印其《法家言》軸墨跡5行58字。東之故里公私藏家尚有篆屏、篆聯多件,其中《七言石經古歌》屏和“讀書大遊覽,為善小熏修"聯墨跡尤為精湛,用筆斬截,寬博雄逸,可見東之篆的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