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真
庫真
庫真,唐初官職名,庫真一職在唐初為王府屬官,其職名在唐代前期出土的墓誌里則常可見到。
唐代初期有一些官職,雖然存在時間不長,位置也不顯要,卻是能說明隋、唐兩代官制在繼承發展演變過程中的一個環節,故具文述論之。並對已有的認識,如關於當時庫真一職的性質和察非掾之存在年代等作些考證補充,以求教於方家。
庫真一職在唐初為王府屬官,其職名在唐代前期出土的墓誌里則常可見到。如《大周唐故左戎衛右郎將古君夫人匹婁氏墓誌並序》雲其“父武徹,朝散大夫,唐秦府庫真,驃騎將軍,右衛中郎將,檀、雲、朔等州刺史,安西都護使,持節,上柱國,濟源縣開國公”。這裡的“秦府”就是高祖時李世民的秦王府,在另一塊崔玄籍的墓誌里,也雲其“父善福,唐秦王府庫真,上大將軍”,說得更為明白。
唐初庫真不僅見屬於秦王府,當時其它王府也有。如《□□景城縣令京兆獨孤公墓誌銘》雲其“父達,齊王府庫真”。又如《大唐故淮安郡桐柏縣令元公墓誌銘並序》中說墓主元振的父親“(元)令景,荊王府庫真”。可見當時諸王府內俱設庫真之職,屬當時之制度。
庫真,當是庫直之異稱,“直”與“真”字形相近,為一音之轉,古籍中不乏通用之例,庫真與庫直在史料中也常常混稱。《舊唐書》卷四十二《職官志》云:“諸軍驃騎將軍為統軍,其秦王、齊王下領庫直、驅咥直、車騎並准此”。《職官志》又云:“又有庫直及驅咥直,庫直隸親事府,驅咥直隸帳內府,各於左右內選才堪者,量事置之”。據此,我們可以大致認定庫真隸親事府,受統軍之轄,庫真之職數沒有定編,且要有才堪者充任。
漢、晉官制中無有庫真之職名,唐初之王府庫真當另有淵源。直接地說,此是承襲隋朝制度。如《北史》卷二十二《長孫道生傳附長孫晟傳》雲其子長孫行布“起家漢王諒庫直。后遇諒并州起逆,率眾南拒官軍,留行布守城”。《新唐書》卷一0五《長孫無忌傳附長孫敞傳》雲“隋煬帝為晉王,敞以庫直從畋驪山”。而《隋書》雲元景山之子元成壽因“便弓馬,起家千牛備身,以上柱國世子拜儀同,後為秦王庫真車騎”。這裡,《北史》同傳同處則作“為秦王庫直”,亦可為庫直即庫真之證。由上可見,在諸王府里設庫真亦為隋之通制。
再往上溯,隋制則來自於北齊,不過此間有些變化。《北齊書》卷十《上黨王渙傳》云:“是時文宣幸晉陽,以所忌問左右曰:‘何物最黑?’對曰:‘莫過漆。’帝以渙第七子為當之,乃使庫真都督破六汗伯升之鄴徵渙”。又如《北史》卷九十二《高阿那肱傳》云:“阿那肱初為庫直,每從征討,以功封直城縣男。天保初,除庫直都督。四年,從破契丹及蠕蠕,以蹻捷見知”。破六汗伯升、高阿那肱等在文宣帝左右,斛律光則曾“以庫直事文襄(帝)”,而為了捍衛高澄,“庫真紇奚舍樂扞賊死”,另一個王紘“興和中,世宗召為庫直,除奉朝請。世宗暴崩,紘冒刃捍禦”。是則庫真系當時皇帝或攝政者之親衛。由此可見僅在諸王府內設庫真之制是由隋代方才定下來的。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史料里所謂世宗定襄帝之時,尚在東魏之世。由於東魏在當時名義上仍奉北魏之正統,承北魏之制度,也就是說,庫真之職名系來自北魏之舊稱。《宋書》卷七十二《南平王鑠傳》雲北魏太武帝時,其“永昌王宜勤仁庫真救虎牢”,可知庫真為鮮卑舊稱,淵源甚遠。
認為庫真一職帶有鮮卑色彩,還有一些間接的證據。《新唐書》卷二一九卷《奚傳》云:“奚亦東胡種,為匈奴所破,保烏丸山。漢曹操斬其帥蹋頓,蓋其後也。元魏時自號庫真奚,居鮮卑故地,直京師東北四千里。……至隋始去‘庫真’,但曰奚”。對於這段史料,我們可以肯定幾點。第一,奚與鮮卑同種同源,都屬東胡種;第二,拓跋等鮮卑部落南遷后,奚部佔據了鮮卑故地。從這二點情況來看,奚與鮮卑在語言和風俗習慣上應該是相通的,至少是極為相似的。第三,庫真奚是奚族原來的自稱,從庫真一詞後來可被去掉的情形來看,前詞可作后詞的定語,因此庫真一定是個褒義美詞。以諸如此類的詞來做官名是很符合鮮卑人的習慣。又《南齊書》卷五十七《魏虜傳》說北魏“國中呼內左右為‘直真’,外左右為‘烏矮真’,曹局文書吏為‘比德真’,帶杖人為‘胡洛真’,……三公貴人,通謂之‘羊真’”。因此以庫真為職稱是符合鮮卑語言習慣的。甚至到了北宋時,宮內還藏有一種名為“庫真珠”的珍珠,按照一般組詞通則,庫真兩字是修飾珠字的,且往往是為了說明其產地,如“合浦珠”之類。而據《三國志》卷三十《夫余傳》雲,“西與鮮卑接”的夫余產美珠,“珠大者如酸棗”,很可能這種由鮮卑故地附近所產的珠就被稱之為庫真珠,這是由於“鮮卑語詞中的後綴‘真’對判別其語言系屬仍具有決定意義,因為它表示一種語言的詞法特徵”。所以上述數例也說明庫真一詞實在是由東北地區古東胡諸族的語詞中發展出來的。也正因為如此,標榜漢家正統的唐皇朝自然會很快拋棄這繼承下來的鮮卑職名,“貞觀中,庫直以下皆廢”,所以王府庫真一職的存在僅至於唐代初期。
我們在現存有關庫真的史料中,可以看到除普通庫真外,尚有庫真車騎、右庫真、庫真都督、庫真正都督等職名,似乎成一系列。從北魏到唐初,他們在皇帝或諸王左右,起著親衛的作用,檢校“諸仗宮率精兵”。但如果我們就此認定他們系普通隨從武侍或武侍頭目,那就太簡單了。首先,為庫真者都是名門親貴子弟。如魏倫之祖父魏敷“周驃騎大將軍、光祿大夫、儀同三司、荊州總管、鉅鹿郡公”;父親魏元凱“隋儀同,襲鉅鹿郡公”;他自己也就“武德元年起家左親衛秦府庫真、兵曹參軍事”,庫真為其釋褐入仕的起家官。再如右庫真安元壽之祖父安羅“周開府儀同三司,隋石州刺史、貴鄉縣開國公”,父安興貴為唐“冠軍將軍、上柱國、涼公”。或者是有著特殊關係,如羊鵾在建康城陷后“竄於陽平。侯景以其妹為小妻,呼還待之甚厚,以為庫真都督”。當然羊鵾本人也是侯門子弟。值得注意的是,隋時已為“鷹揚郎將、朝請大夫”,曾被越王楊侗“授上柱國、蕩寇大將軍”,被王世充“授橫野大將軍”的段元哲於武德四年投奔唐時僅補了個王府庫真,“今上猶居藩邸,特加禮眷,其年召補右庫真左右”,可見庫真在當時的身價不低。其次,其入選為庫真的是要“才堪者”。那麼怎樣算是才堪者呢?作為親衛武官,當然要如《南史》卷八十《侯景傳》所云,即侯景在攻取建康掌執梁政后,將其親信中“勇力兼人名為庫真都督”。這當然作為親衛的一個必要條件,且不是梁朝舊制,而是侯景從北邊帶來的新玩意兒,設庫真都督也是侯景想按照自己熟悉的制度建立新朝的一個標識。但任此職之條件決非僅是如此,至少是到了唐代更增加了條件,參照前引獨孤澄墓誌銘里說其父獨孤達在為秦王庫真時,“冠雄名於武列”,“含絢彩於文場”等評語,可見即是有文武令名者,亦當為一時之人選。或者是要有一技之長,如《資治通鑒》卷一八九唐高祖武德四年十月條雲李世民被封為天策上將並建府後,“又使庫直閻立本圖象”。閻立本之為庫真,當然不是因為他有勇力,而是他繫世家子弟且“有應務之才,而尤善圖畫,工與寫真”。鑒於為直官者往往“代表了唐代科技文化的最高水平”,因此也可以說庫真是唐初期直官中文武相兼的一種特殊類型,只是存在時間很短而已。再次,庫真之職因與皇帝或諸王親近,相當有份量。如崔善福為秦王李世民之庫真時,其所為事迹有較詳細記載:
“武德二年,乃召君為天策上將秦王府庫真。……雖執羈奉勤,位在於中涓;而入幕升輿,禮同於上客。數從於征伐,妙通權變,每有計議,常蒙褒采。王之東討偽鄭也,頓兵於北邙之上,麾下百餘人叛投於賊。王患之。君獻策曰:王充間諜多在城外,若聲言叛者令入翻城,賊必內懷讎□,可以假手致戮。王從之,賊果悉斬其頭,擲之城下。王悅,賜帛五十匹。時戎旅久次,轉餉為勞,方議班師更□之舉。君曰:山東郡縣無唇齒之形,洛陽危懸,是股掌之物。奈何獨計小費,不就垂成之勛。王納其言,充遂面縛。克成大業,君之力焉。又從平薛舉。錄前後功,拜上大將軍,仍參典文翰”。
從上引文字的最後一句來看,庫真兼有“參典文翰”之職,更不用說參議軍事了。當然,在身為庫真時,還可兼有它職。如《新唐書》卷一三0《楊瑒傳》雲其:“武德初,為王府參軍,兼庫直”。閻立本為庫直作畫時,《舊唐書》本傳說他“時已為主爵郎中”。因此至少是到了唐初,庫真職能上已不僅僅是個親衛武官,而是上升到了類似參軍的職官。也正因為如此任庫真者在其以後個人的仕途上會有很好的發展空間。從上面的諸多引文也可以知道,曾任庫真者後來一般都位居軍政要職,立功封爵,庫真之職為他們在仕途中重要的一環。最後,正是由於上述原因,曾任庫真者的後代們都引此為榮,除了有不少墓誌銘中提及外,還有將此題在碑頭的,如裴脁所撰的《大唐故荊王府庫真元公石志銘並序》等。
帶有鮮卑色彩的唐代庫真之職名系承襲於隋而消失於唐初,如此情況並非孤例,雷同的有“察非掾”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