鉛汞

非凡黑錫水銀也。真一子曰：‘鉛是天地之父母，陰陽之根基。’蓋聖有采天地，父母之根，而為大葯之基。采陰陽純粹之精，而為大丹之質。且非常物造作也。汞性好飛，遇鉛乃結，以其子母相戀也

鉛是天地之間的靈氣，汞是人身只元神，鉛汞相和而結丹，最後化元嬰而飛升。

因鉛汞之喻意極為重要，故以龍門派一家之言，對此二字作出簡單的解釋，以消除學士心中之疑惑，如能為天下學道之士，曉然指出菩提之正路，則吾心愿已足！

在吾教尊崇的南五祖、北七真中，南宗之丹法是先命后性，所謂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故先論鉛。

真鉛，丹字中一點（、），坎卦中之陽爻——，真鉛為祖炁，在天地混沌時產生，為天地之父母，陰陽之本源。

老聖曰：“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

《悟真》云：“子得一，萬事畢。”

陳泥丸祖師《翠虛吟》云：“只取一味水中金。”

修道之士，要“尋師指破水中鉛”。真鉛，藥物也，此般至寶家家皆有，自身具足，不假外求，不在千山萬水之處，為先天元精，真一之水也。丹書名為白虎、水中金、水鄉鉛、金公（鉛之舊體字為釒公）、郎君（坎為中男故名）、坎水、西江水、黃河水、逆流水、漕溪水（因禪宗六祖惠能祖師住於漕溪，性命雙修之道與禪宗真傳皆為一理一法，佛道同源故名），種種喻名，不一而足，丹書皆指真鉛為道樞（修道之鈐鍵、成道之樞機也）。

學士若不知閉精炁訣法，則到精滿時自溢，此為正常之生理現象，不以人生順逆境界而轉移，丹家稱為“情動”、“淫性”、“二候”、“盜機”、“鉛遇癸生”、“水中火發”、“虎嘯”、“白虎出洞”等等。自溢時大多好夢連連，且多為春夢，要知一切夢全是假的，不足為信，古有南柯一夢之說，萬不可以夢中所見之事為真。

王重陽祖師云：“夢中識破夢中身，才是逍遙達彼岸之人。”

《南華經》曰：“其寢無夢，其覺不憂，此所以凝神不分，聚炁不散而然也。”

學士宜知“本來無一物”，煉己純熟，才能作到睡覺時無夢，若未得訣，往往於恍惚杳冥之中或熟睡時或極度疲勞時，覺得一股熱流，從下身流岀，一縷氤氳而矣，真鉛走也，丹書稱之為“走火”、“鉛飛”。

學士得真師口訣，於此時一下手，點住會陰穴，則將此元精阻於生死竅（會陰穴）內。在竅內為真鉛，可作丹，岀竅後為後天有形之精液，不可作丹，但可生兒育女，為凡鉛。元精岀會陰穴為順，順則死，從此穴逆上督脈，化為甘露，為逆則仙。元精岀死逆生，故會陰穴稱為生死竅。

陳泥丸祖師云：“醉倒酣眠夢熟時，滿船載寶過漕溪，一才識破丹基處，放去收來總在伊。”泥丸祖師以常人所見的“醉倒”、“酣眠”、“夢熟”的三種狀態比喻混沌狀態，即意識忘后的狀態，此時元精岀洞，活子時至，外陽舉。呂祖另有詩云：“意識忘后見本真，水清珠現玄難測”，也是比喻元精產於混沌先天之中，故丹家稱為先天元精，而非交感思春之水源至濁淫精。男女雙修為邪道，其精為交感之淫精，只可成幻丹，必短壽而亡。“滿船載寶”喻河車載元精逆行，“寶”為元精，“漕溪”喻指元精上行之路，即督脈。“過漕溪”喻元精由會陰穴上朝泥丸，如洶湧之海潮，驚濤拍岸，亂石穿空，如一聲炸雷響至太空，因元精為先天真一之水，故以海潮為喻。精滿自溢時精炁足滿，如十五（陰曆）之大海潮，又如陰曆十五之滿月，故白玉蟾祖師有“地下海潮天上月”之喻。“丹基”為元精，修道修的就是元精，此為活子時之命功，如無下手之法，則為頑空枯坐，一場空勞。

陳泥丸祖師另有詩云：“若非金液還丹訣，不必空自勞精神”，此為祖師之告誡，若不得金液（甘露），則長生之道未登堂入室矣。

吾炁體子云：“精滿自溢為二候，急須下手莫差失。”“二候”為活子時之炁動，為成佛作祖之機，如元精走泄，則為“差失”，祖師有“片餉失毫釐”之告誡，故立有如貓捕鼠之說。貓在老鼠洞外，似睡非睡，其精神全在洞口，老鼠見貓打瞌睡，以為貓睡著了，哪知貓清醒，故一岀洞，就被貓逮著了，修行人應有這樣的堅定性，驅趕睡魔，識破夢中之陰神，活子時一至，則下手採藥，以得甘露。

石杏林祖師在《還源篇》中說：“屋破修容易，葯枯生不難，但知歸復法，金寶積如山。”“屋破”指人之童體破，元精耗失，須以精補精，補至足滿，還童年之精神，正如屋子破了，可以修復是一理。“葯枯”指元精走泄，但“生不難”，喻人之生理現象，如男人精滿自溢后，元精又日日生之，又至精滿自溢，女子每月有月經，潮來潮往。“歸復法”指下手之法，坎之陽爻為乾之陽爻，今歸於離，復還乾（純陽）之體，丹家稱為取坎填離。“金寶積如山”指元精動一次，則采一次，自然修到體內陽光三現，金光燦爛，釋家稱為“黃金佛”，張紫陽真人稱為“耕鋤不費力，大地皆黃金”，白玉蟾真人稱為“秋蟾麗天”，實則為內視所見之金光燦爛，修至此時，自然“此時身中神炁全，不須求道復參禪”。

張三丰祖師比喻精泄之後，精又逐日生滿，為“依舊西園花滿枝”，“西園”為坎位，“花滿枝”為精炁足滿，春天百花齊放，春意盎然，祖師以此比喻人身之春，即活子時，亦深符釋迦牟尼佛拈花、迦葉微笑之典故。佛祖以心傳心，口口相傳此不二法門，與老聖所傳之性命雙修之道一理同源，故三豐祖師於《參禪歌》中說：“三教原來是一家”。“三教”為儒、釋、道，如道之金丹，佛曰舍利，儒雲太極，名稱不同，實質歸一，與文字無關。

《悟真》云：“用鉛不得用凡鉛，用了真鉛也棄捐，此是用鉛真妙訣，用鉛不用是誠言。”

學士修金丹大道，不可用後天渣滓有形之物（“凡鉛”），而要用先天“真鉛”，老聖曰：“上善若水”，以其輕清者用之，因其有炁無質，但為什麼用了真鉛也棄，用鉛又不用？

學士用有為法採藥，使坎水逆流，用真意將真鉛擒入中宮，此段過程，雖似用鉛，實不用鉛，擒入中宮后，要用鉛來伏汞，因為汞性飛揚。《參同契》云：“得火高飛，鬼隱龍匿”，汞為離中至陰之炁，因其至陰，所以至虛至靈，丹書以“太陽流珠”喻之，“將欲制之，黃芽為根”，黃芽即鉛也。

丹經云：“鉛汞交，神丹就”，此一節功夫要用鉛，陰陽二炁自然相吞相啖如子母之相戀，夫妻之溫存，結為大還丹。

為何鉛汞會如子母之相戀相親？

老聖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皆由道生出，真鉛為先天真一之炁為一（一生二之一），為母炁，真汞為離中至陰之炁為後天之炁，為二，為子炁。一生二，故一為母，二為子。子炁與母炁，皆同一祖宗，皆由道生，為虛無所化，為同類之物，故如子母之相戀相親。《參同契》云：“同類易施功，非種難為巧。”

學士修真，乃是要修成純陽之體，以超生死，達到“真炁熏蒸無寒暑，純陽流溢無生死”之境界。然神仙由凡人做，若修行人乾體破，當以先天真陽之炁以補虧空，陽炁越來越多，陰炁越來越少，以此陽炁剝盡群陰，最後陰炁煉盡，體化純陽，陰炁一分不盡則不仙。

從修丹實質上來講，是用鉛，是以真鉛——先天陽炁剝盡群陰，而返純陽之體。但從卦象上來講，是不用鉛，這又是為什麼呢？難道紫陽真人錯了嗎？沒錯，這正是張真人內丹高深之處，不愧為我道門南宗始祖，人中之龍。學士修丹功，要想達至高境界，宜窮究丹理，不可滿足於一知半解，從卦象上來講，取坎填離謂之抽鉛添汞，取坎填離為作丹神髓。

學士得明師之訣，抽取鉛中真陽之炁（坎中陽爻），來填離中之虛，則鉛（坎卦）之陽炁越來越少，汞（離卦）之陽炁越來越多，鉛日以抽，汞日以添，直至鉛盡汞干。學士修至鉛盡汞干，則壽齊天之大還丹得矣。鉛盡者，學士馬陰藏相，淫根絕無舉動，無精可煉，謂之鉛盡，從卦象上來說，此時坎卦已變為坤卦，坎之陽爻（——）已變為坤之陰爻（一一），鉛沒有了真陽之炁。坎卦既然沒有了真陽之炁，就為坤卦，還用鉛（坎卦）作什麼呢？故曰：“用了真鉛也棄捐！”謂之不用鉛。丹經云：“火終休汞鉛”。汞干者，離得坎卦陽爻，變為乾卦，對於汞而言，是陰炁一點一點減少，陽炁一點一點增多（離中之陰爻一一隨精炁補足程度慢慢就變成陽爻——），直至陰炁全部消盡，則為汞干。汞干者，無陰炁，陽純矣，卦象為乾，學者乾體破，用下手法補元精。至此時乾體不破矣。

初修者至此時，應知內丹理論玄奧之極，萬不可自作聰明，而曲解丹經，必須遇真正的明師指點，才可以通達丹經，丹經用鉛不用之秘奧，發泄無遺也！

在全真派之丹法傳承中，主張先性后命。如修士只修命而不煉性，則為“權握家財無主柄，壽同天地一愚夫”爾，故次言汞。

《參同契》云：“河上奼女，靈而最神，得火高飛，不見塵埃，鬼隱龍匿，莫知所存，將欲制之，黃芽為根。”

汞喻為奼女、中女、青衣女子、木液、朱里汞、二八、火、青龍、震木、太陽流珠、陽里真陰、水銀、白雪、性、碧眼胡兒、後天炁、日、離中虛、硃砂、交梨、下弦汞半斤、赤鳳髓、己土、乾馬、日魂、金烏、浮、賓、房六、南、東、蛇、烏肝八兩、白龍肝、陰精、妻、青娥、我家、木火一家、玉芝、陰火白、真陰、雌、扶桑、朱雀等等。

古丹家認為盤古開天闢地，輕清者上浮為天，重濁者下沉為地，此為天地之沉浮，人身也是如此，浮者為絳宮離炁，沉者為下丹田坎炁，此為浮沉之說。

從先天八卦來看，乾坤定上下之位，為天地，坎離列左右之門，為日月，丹家以天地為鼎爐，以坎離為藥物，以離為日，日從東方而升，故有日魂、扶桑、東之說。

以天道而論，天有二十八宿，青龍為東，有角、亢、氐、房、心、尾、箕七宿，朱雀為南，有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此是按太陽的視運動，自西向東排列），其中氐為天根，房位於正東，又紫陽真人有“東三南二同成五”之論，即東南一家，為我家，故有青龍、房六、南、東、朱雀、我家之名。

以易道而言，震為龍，乾為馬，離為女，離中虛即為離卦（ ）中之陰爻（一一），故有震木、乾馬，中女、奼女、離中虛之喻。

以陰陽性命而論，真陰為性，為汞，真陽為命為鉛，陳泥丸祖師云：“真陰真陽為真道。”

以四象而言，有木火一家，木液、火之喻。

若就顏色而論，水銀之顏色為白，故有交梨（梨之色白）、陰火白（丙為陽火，為陽精，丁為陰火，喻為丁公）、白龍肝之名。

《抱朴子·金丹》云：“丹砂燒之成水銀，積久又還成丹砂。”此即為外丹燒煉中還丹的由來。丹砂為硃砂，化學式為Hgs，加熱燒煉，可煉岀水銀，積久經氧化而成紅色的氧化物，又還成原來的丹砂之色。因砂中含汞，故有朱里汞、硃砂之名（內丹沿用外丹之名詞術語，但意義已絕不相同）。

水銀的小珠子在太陽下滾動發岀銀白色的光芒，極為活潑，這就是“汞性如飛，太陽流珠”的比喻由來，以比喻人體內的後天之炁。汞雖為金屬，但呈液態，因而被外丹家認為是水，火中有水，故內丹家認為火里能栽蓮。

學士知太極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兩儀為陰陽，四象為太陽、太陰、少陽、少陰。

為決真汞疑難，先析坎離，坎卦為（ ），外陰而內陽，其中一陽為太陰之精華，坎為月，月乃太陰真水。離卦為（ ），外陽而內陰，其中一陰，乃為太陽之真精，離為日，日乃太陽真火。次析太陽流珠，太陽為（ ），裡面有流動的汞珠（水銀的小珠子），如（··），像這中間之珠非流珠為何？故得岀結論：真汞為離宮至陰之炁！

丹家以真陰比喻後天之炁，後天炁為子炁，先天炁為母炁，故有“碧眼胡兒“之喻，碧為青之色。

《悟真》云：“誰識浮沉定主賓……饒他為主我為賓。”先天元精為他家，為主，後天炁為我家，為賓，此為主賓之說。

丹家又以陰曆二十三之月象，下弦月，比喻汞八兩，以初八之月象，“上弦平如繩”，上弦月，比喻鉛半斤，鉛汞一合，真陰真陽一交，正合大丹重一斤之論，正好是一輪滿月。

人由母腹降生后，剪斷臍帶，性炁歸於心，為離，發於二目，命炁歸於腎，發於命蒂，此性命二炁之分也。丹家以性炁為內葯，以命炁為外葯，此為內外二家之論，即我家為內，他家為外，分別指後天炁、先天元精。

鍾離祖師云：“四大一身皆屬陰，不知何物是陽精。”陽精為外，四大一身為我，含五臟之炁、營衛之炁。五臟之炁、營衛之炁均為後天陰炁，丹經所謂“涕唾津精炁血液，七件陰物何取焉”？修道修的是外葯——陽精，而不是內運後天之炁。丹家采此陽精化為甘露，稱為得一。

《參同契》云：“離炁內營衛”，“內”通納，意為營衛之炁包含在離炁之中。

大家知道，用聽診器聽心音，有二音，即第一心音和第二心音，聽起來有“咚”、“大”（諧音）二聲，“咚”音緩，時間長，“大”音急，時間短。龍門派炁體子認為，“咚”是心臟心室收縮，將血壓入動脈之聲，“大”是後天炁啟動心臟心室跳動之聲，即啟動心臟跳動的原動力。如心力衰竭，則後天炁消亡，人死。此炁從耳、目、口向上所耗，陽精從下身所失，後天炁和陽精耗完，則人必死。

血液循環分體循環和肺循環，給器官、組織、細胞運送氧和養料，同時將產生的廢物如尿素、二氧化碳等經泌尿系統、呼吸系統排岀體外，血行於脈中，炁行於脈外，此為生理基礎。

無論南宗先命后性，北派先性后命，性命必須雙修，如鳥之雙翼，缺一不可。呂祖《敲爻歌》云：“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萬劫陰靈難入聖。

達命宗，迷祖性，恰似鑒容無寶鏡。”總言之，鉛為陽精，汞為後天炁。後天炁為啟動心臟跳動的原動力，隨血液流於全身各處（表現為營衛之炁），稱為離炁，向上通腦。鉛為元精，為命炁，向下通陽關。

一部丹道，無非鉛汞之妙用，但欲修丹道，必須親聽明師之語，才可登性命雙修之堂，獲健康長壽之福，非大志士，何人能得知？

（作者盧理湘 載於《上海道教》2009年第二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