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日
李商隱詩作
《即日》是晚唐詩人李商隱創作的一首五言律詩。前兩聯寫思婦獨守春閨,見夭桃舞蝶反增寂寞惆悵。后兩聯謂前方戰事仍然吃緊,久未通音信,多少思婦織錦書寄給征夫,眼中噙滿傷心的淚水。詩人運用對比手法,描寫了同在春日斜陽之下的貴族少婦和徵人之妻兩種不同的生活境遇和精神面貌,含蓄地表達了對上層社會的不滿和對征戍者的同情以及對時局的隱憂。
即日
小苑試春衣,高樓倚暮暉。
夭桃惟是笑,舞蝶不空飛。
幾家緣錦字,含淚坐鴛機。
①即日:當日見聞也。
②小苑:小園。
③夭(yāo)桃:嬌艷的桃花。形容女子年少貌美。
⑦鴛(yuān)機:織錦機。
小苑樓上試穿春裝,斜倚欄桿觀賞晚霞。
花園裡桃花怒放,花叢中彩蝶雙雙。
遠戍赤嶺久無音信,鴻門一帶仍被圍困。
幾家思婦織成錦字,機旁含淚思念親人。
這首五律作於唐武宗會昌二年(842年)春天。《舊唐書·武宗紀》:“會昌二年八月,回紇烏介可汗過天德,俘掠雲、朔、北川。”朝廷徵發許、蔡、汴、濟等六鎮之師討伐。會昌三年春,義山在京守母喪,感嘆時事而作此詩。
前四句描繪貴家女子無憂無慮,悠閑得意的生活情景。“小苑試春衣,高樓倚暮暉。”這位貴家妖姬裊裊婷婷登上高樓,面對著樓下小巧玲瓏、花草繁茂的花園,無憂無慮地在那裡試著春衣,然後倚靠欄桿,觀賞著夕陽映照下奼紫嫣紅的春景。一個“試”字,傳神地寫出她那對鏡穿衣、左顧右盼、搔首弄姿、顧影自憐的情態,大有“照花前後鏡,花面交相映”的意味;一個“倚”字,又活畫出她那雍容不迫、悠閑自得的閒情逸緻,彷彿陶醉在“夕陽無限好”的爽心悅目之中,令人想到王昌齡筆下“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的詩意。如果說首聯只是純用白描手法的人物寫實,那麼頷聯則是用比興手法進一步以景托情:“夭桃唯是笑,舞蝶不空飛。”上句化用《詩·周南·桃夭》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句意,以暗示貴婦年少色盛、充滿著青春的歡笑;下句化用杜詩“穿花蛺蝶深深見”(《曲江二首》)和“留連戲蝶時時舞”(《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詩意,以喻富家夫妻團圓歡聚的幸福,恰如彩蝶雙飛,她沒有別的婦女那種形單影隻的空虛。妙在兩句既寫出貴婦登樓所見:園中桃紅柳綠、鶯飛蝶舞的景物,又以景喻人,襯托出貴婦青春韶華的歡樂、伉儷諧守的幸福,似景似人,妙合無痕。修辭上運用借喻,雙關物我,意蘊豐富而形象生動;又暗中用典,如鹽溶水,自然巧妙而不露痕迹。“夭桃”而能“含笑”,著一“笑”字,不僅園中景物全活,而且人物情態畢肖:在貴婦歡樂得意的眼中,“夭桃”也是“巧笑倩兮”。“舞蝶”之飛,著“不空”一詞加以限制,頓然耐人尋味。暗示出貴婦得天獨厚的優越幸福感,與下文征婦的“含淚”恰成鮮明對照。且對仗中嵌進“唯是”、“不空”這類虛詞,使“夭桃”之笑,“舞蝶”之飛的意態更臻傳神。
頸聯和尾聯則換了另一副筆墨,描寫出徵人之妻的幽思哀怨。“赤嶺久無耗,鴻門猶合圍”。詩人筆鋒陡然一轉,思接邊陲,“視通萬里”。“赤嶺久無耗,鴻門猶合圍”這兩句正寫當時時事:上句說遠戍赤嶺一帶防禦吐蕃的徵人久無音耗,歸期無日;下句說鴻門一帶仍被回鶻軍隊所圍困,戰爭正在進行。這既是思婦“含淚”哀怨的思緒,也表現出詩人對時局的隱憂。在意脈上與前四句形成陡轉,章法上亦有不同:前四句寫貴婦於國事了無牽掛的悠閑自得,是實寫;此二句寫徵人之妻遙思邊境丈夫音沉信杳、生死難卜之憂,則是虛寫。在時空的拓展上也產生了大幅度的跳躍:“久無耗”與“猶合圍”暗示出時間之久遠;“赤嶺”、“鴻門”與“小苑”、“高樓”,則顯示出空間之殊異。此聯對仗也見工巧,“鴻”諧音“紅”,與“赤”同為顏色,構成真假對,而“赤嶺”與“鴻門”又是地名對。尾聯再挽回筆鋒寫眼前現實:“幾家緣錦字,含淚坐鴛機”。這兩句承頸聯而言:正因為邊疆戰士久無音信,生死不明,致使多少家中思婦因為錦書難寄,只能坐在織錦書的鴛機旁邊含淚思念遠戍的丈夫,那針針線線,經緯交織的錦書,凝聚著思婦多少相思、憂慮和哀怨。
此詩描寫兩種閨情,除使用對比映襯手法之外,在遣詞設色上,接受了齊梁宮體詩艷麗工巧的影響,但內容密切聯繫時事,風格也不流於浮艷柔靡。在某種意義上,不妨說是對齊梁宮體的一種改造。
中國李商隱研究會會長劉學鍇:全篇均從思婦著筆,構思頗近王昌齡之《閨怨》。桃花含笑,舞蝶雙飛之春色,正所以興起思婦之離情,為尾聯之“含淚”作反襯。“赤嶺”一聯,馮注甚確。詩的遣辭設色接近齊梁體,而借閨怨反映時事則可以說是對齊梁體的一種改造。詩的思想感情比較深沉,腹聯空間、時間都很廣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