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時
當代華人世界歷史學家
余英時(1930年1月22日-2021年8月1日),生於天津,原籍安徽潛山,當代華人世界歷史學家、漢學家,中央研究院院士、美國哲學學會院士。
1950-1955年,就讀於香港新亞書院及新亞研究所,師從錢穆先生。1956-1961年,就讀於哈佛大學,師從楊聯升先生,獲博士學位。曾任密歇根大學、哈佛大學、耶魯大學教授,香港新亞書院院長兼香港中文大學副校長,普林斯頓大學講座教授。2006年,榮獲有“人文諾貝爾獎”之稱的克魯格人文與社會科學終身成就獎。2014年,榮獲有“東方諾貝爾獎”之稱的唐獎首屆漢學獎。
余英時在中國歷史、尤其是思想史和文化史方面有開創性研究,是罕見曾獲哈佛、耶魯、普林斯頓三校延聘正教授者。他著作等身,凡數十種,包括《士與中國文化》《中國近世宗教倫理與商人精神》《朱熹的歷史世界》《方以智晚節考》《論戴震與章學誠》等。
2021年8月1日早間余英時在美國寓所睡夢中逝世,享年91歲。
余英時新亞書院畢業照(1952年)
1950年,入讀香港新亞書院,師從國學大師錢穆。1951年在報紙發表文章。1952年,成為香港新亞書院第一屆畢業生。
1955年,被推薦入美國哈佛大學,師從楊聯升;1962年,獲得美國哈佛大學歷史學博士學位。1962年至1966年,擔任美國密歇根大學副教授。
1966年至1977年,擔任美國哈佛大學正教授。
1973年至1975年,擔任香港新亞書院校長兼香港中文大學副校長。
1977年至1987年,擔任美國耶魯大學歷史講座教授。
1987年至2001年,擔任美國普林斯頓大學校聘講座教授。
1991年至1992年,擔任美國康乃爾大學第一任胡適講座訪問教授。
余英時教授是享譽國際的史學大師,為全球最具影響力的華裔知識分子,他在中國歷史、尤其是思想史和文化史方面所作的研究,皆扮演開創性的角色。
余英時先生
余先生於1967年出版首部英文專書Trade and Expansion in Han China: A Study in the Structure of Sino-Barbarian Economic Relations,開始在美國學界嶄露頭角。其後,有感於自己英文研究成果在東方學界讀者有限,余先生乃改用中文撰述,期待研究成果可以傳布至西方漢學圈外。《歷史與思想》一書是余先生在台灣刊行的第一部論文集,此書不僅準確呈現余先生的治學取向,例如中國文、史、哲之間的相互關聯,以及中、西文化與思想之間異同的比較。具體的研究論題而言,集中所收的少數論文後來也都發展成為專書,如《論戴震與章學誠》《紅樓夢的兩個世界》和《陳寅恪晚年詩文釋證》 等。其次,此書是余先生中年以後,改用中文為學術著作主要媒介的開端。
余先生著作等身,從1953年開始發表著作以來,六十年間,余先生出版中英文著作五十九本,論文四百餘篇。舉其重要者,有《歷史與思想》、《中國古代知識階層史論》(古代篇,增訂版《士與中國文化》)《中國思想傳統的現代詮釋》《中國近世宗教倫理與商人精神》《朱熹的歷史世界》《史學與傳統》《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胡適》《猶記風吹水上鱗:錢穆與現代中國學術》等書。二十一世紀后,大陸亦陸續出版《余英時作品系列》(北京三聯書店)《余英時文集》(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余英時英文漢譯論著集》(上海古籍出版社)《余英時作品系列》(北京大學出版社),使余先生的學術影響遍及學界。在龐大的著述中,余先生的貢獻與學術特色,約有以下幾個方面:
余英時著作
二、余先生以其深厚學養,關注中國歷史、思想與文化中最具關鍵性的理念涵意,及其歷史起源與發展等問題。延續清末民初以來中西文化異同的爭論,余先生對中國文化“內向超越”特性的闡釋,是現有論述中最為詳明而扼要者,對闡發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與現代意義,貢獻良多。而“內向超越”既為中國固有文化中最為核心關鍵的特色,其承自傳統“天人合一”觀念的歷史淵源及其涵義,也是亟需面對的重大歷史問題。根據傳統典籍與地下考古材料,余先生近來重新反思此一問題,撰著《論天人之際:中國古代思想起源試探》一書,可以視為他對此問題的定論。
三、余先生於普林斯頓大學榮退後,發表千餘頁巨著《朱熹的歷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更是國際漢學界的一大事件。此書運用一切有關史料,分析中國傳統士大夫訴求的“得君行道”的理想在宋代之所以獲得相當程度實現的政治、社會、文化與思想的原因與過程。然而,由於儒學傳統與傳統中國歷史環境的限制,導致欲落實“仁政”的士大夫無法長時建設制度,也無法保住此一理想的實際效果。最能終落入唐吉訶德式的結局。由於此書的豐富性、清晰性與深厚性,今後凡是從事研究中國傳統在近現代中國的意涵者,無法不正視此書所蘊含的重大意義。
四、余先生研究思想史,雖然對宋明理學十分重視,但基於史學立場,並不接受理學家或新儒家的道統觀──把宋明理學當做儒家精神發展的最高階段、認為清代以下的發展只有學術史意義,在思想史上無足輕重。余先生不僅認為清代考證學的興起有思想史發展的內在理路可尋,即因宋明理學內部義理問題的爭端導致儒學轉向經典考證,而且此種轉向也代表儒學主智論(intellectualism)的興起。清代儒者道問學的精神代表儒學發展的一個新方向,其歷史意義絕不在宋明理學尊德性之下,而且,這個新的發展恰好為儒學從傳統到現代的過渡,提供一個始點。
五、余先生是研究中國傳統的歷史學家,但由於他對於傳統與近現代中國歷史、思想與文化具有同等深厚的理解與掌握,他對近現代中國歷史、思想與文化領域的著作,因此具有同等的重要性。在《重尋胡適的歷程:胡適生平與思想再認識》與《陳寅恪晚年詩文釋證》、 《猶記風吹水上鱗:錢穆與現代中國學術》等書里,他對近代重要知識分子學術地位及治學理念的闡發,乃有目共睹。如陳寅恪所作的隱語詩,經過余先生的破譯,方能窺知他的興亡遺恨與時局針砭,也更深入把握這一個對傳統中國文化精神深入骨髓而同時深具世界眼光的傑出學者的悲涼與清醒。
余先生平日撰述多為專業論著,閑時亦關注文化及政治問題,發而為文,關心的層面由學術擴展及時事,而且劍及履及。然余先生雖然觀察與評論兩岸政治,並不實際參與政治,對政治只有遙遠的興趣,其出發點乃基於知識分子的社會關懷。芝加哥大學的余國藩教授盛讚其人道:“余英時教授就是他筆下的中國‘士’的典型,一生的研究與經歷都在反映這一點。”
於美任教期間,余英時培養出許多史學研究人才,包括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的黃進興、陳弱水、康樂、王泛森、林富士,以及北京大學的羅志田等人。
余英時領取唐獎漢學獎
首屆“全球華人國學獎”之“國學成果獎”(2014)
唐獎第一屆漢學獎(2014)
台灣交通大學名譽文學博士(2010)
台灣清華大學名譽博士(2008)
台灣政治大學名譽文學博士(2008)
日本大阪關西大學榮譽博士學位(2007)
John W. Kluge Prize for Lifetime Achievement in the Study of Humanity (2006)
Senior Distinguished Scholar, John W. Kluge Center, Library of Congress (2005)
Member of American Philosophical Society (2004)
香港大學榮譽文學博士(1992)
美國明德學院榮譽文學博士(1984)
香港中文大學榮譽法學博士(1977)
中央研究院院士(1974)
《近代文明的新趨勢》,香港:自由出版社,1953。
《民主制度的發展》,香港:亞洲出版社,1954。
以上二書合刊為《西方民主制度與近代文明》,台中:漢新出版社,1984。
《民主革命論》,香港:自由出版社,1954;台北:九思出版社重印本,1979。
《到思維之路》,香港:高原出版社,1954;台中:漢新出版社重印本,1984。
《自由與平等之間》,香港:自由出版社,1955;台中:漢新出版社重印本易名《自由與平
等》,1984。
《文明論衡》,香港:高原出版社,1955;台北:九思出版社重印本,1979。
《方以智晚節考》,香港:新亞研究所,1972;台北:允晨文化公司增訂擴大版,1986。
《歷史與思想》,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76。
《論戴震與章學誠:清代中期學術思想史研究》,香港:龍門書店,1976;台北:華世出版社重印本,1980;台北:東大圖書公司增訂本,1996。
《紅樓夢的兩個世界》,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78;1981年增訂再版。
《中國知識階層史論:古代篇》,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80。
《史學與傳統》,台北:時報文化出版公司,1982。
《中國近代思想史上的胡適》,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84。
《從價值系統看中國文化的現代意義》,台北:時報文化出版公司,1984。按:此書有英文簡介,見Heaven Earth, the Chinese Art of Living, Journal of Fine Arts Inner Arts I.1(May 1991), San Francisco;德文譯本見Martin Miller, Die Modernitat der Tradition, Zum Kulturvestandnis des Chineisischen Historikers Yu Yingshi, Munster: Lit, 1995, pp. 59-121.
《中國近世宗教倫理與商人精神》,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87;森紀子日譯本,東京:平凡社,1991;鄭仁在韓譯本,大韓教科書株式會社,1993。
《士與中國文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中國思想傳統的現代詮釋》,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87。按: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1989年本為一名同實異的論文集,列入《海外中國研究叢書》。
《文化評論與中國情懷》,台北:允晨文化公司,1990。
《猶記風吹水上鱗:錢穆與現代中國學術》,台北:三民書局,1991;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1994年本《錢穆與中國文化》,內容略有不同。
《內在超越之路:余英時新儒學論著輯要》,北京: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1992。
《中國文化與現代變遷》,台北:三民書局,1992。
《民主與兩岸動向》,台北:三民書局,1993。
《歷史人物與文化危機》,台北:東大圖書公司,1995。
《現代儒學論》,美國紐澤西:八方文化企業公司,1996;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本,有增訂。
《中國知識分子論》(康正果編),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7。
《陳寅恪晚年詩文釋證》,台北:東大圖書公司,1998。
《論士衡史》(傅傑編),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9。
《朱熹的歷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台北:允晨文化實業股份有限公司,2003。
1.Views of Life and Death in Later Han China. Doctoral Dissertation, Harvard University, 1962.
2.Trade and Expansion in Han China, A Study in the Structure of Sino-Barbarian Economic Relations. Berkeley, C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67.
3.Early Chinese History in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Editor and principal author, Seattle: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 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1981.
4.The Power of Culture, Studies in Chinese Cultural History. Co-editor (with Willard J. Peterson and Andrew H. Plaks), Hong Kong: The Chinese University of Hong Kong Press, 1994.
《現代儒學論》(第2版),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年9月。
《余英時學術思想文選》,何俊 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10月。
《史學研究經驗談》,邵東方 編,上海文藝出版社,2010年12月。
《人文·民主·思想》,海豚出版社,2011年1月。
《中國文化史通釋》,精裝,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年5月;平裝,2012年1月。
《中國文化的重建》,中信出版社,2011年5月。
《朱熹的歷史世界》,精裝,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1年7月。
《重尋胡適歷程:胡適生平與思想再認識》,上海三聯書店,2012年1月。
余英時作品系列:《論戴震與章學誠》(增訂本)、《方以智晚節考》(增訂本)、《現代儒學的回顧與展望》、《現代危機與思想人物》、《文史傳統與文化重建》,精裝,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12年4月。
《卮言自紀——余英時自序集》,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6月,272頁,286 千字。
《中國情懷——余英時散文集》,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6月,408頁,380 千字。
1. 〈中國知識人之史的考察〉,《中華文化的過去、現在和未來--中華書局八十周年紀念論文集》,台北:中華書局,1992,頁458-476。
2. 〈歷史女神的新文化動向與亞洲傳統的再發現〉,《九州島學刊》5.2(1992):5-18。
3. 〈明清變遷時期社會與文化的轉變〉,余英時等著,《中國歷史轉型時期的知識分子》,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92,頁35-42。
4. 〈王僧虔〈誡子書〉與南朝清談考辨〉,《中央研究院中國文哲研究集刊》3(1993):173-196;又見湯一介編,《國故新知:中國傳統文化的再詮釋》(湯用彤先生誕辰百周年紀念論文集),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3,頁173-183。
5. 〈章學誠文史校讎考論〉,《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64.1(1993):205-221;又收在北京《中國文化》10(1994):27-36及四川大學歷史系編,《冰繭彩絲集》(紀念繆鉞教授九十壽辰暨從教七十年論文集),成都出版社,1994,頁493-514。
6. 〈《錢穆與中國文化》自序〉,《學術集林》,上海:遠東出版社,1994,頁 223-229。
7. 〈我走過的路〉,《關西大學中國文學會紀要》16(日本‧大阪,1995):1-9。
8. 〈談中國當前的文化認同問題〉,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二十一世紀》31(1995):13-15。
9. 〈追憶牟宗三先生〉,台北,《中國時報》,1995.4.20,11版。
10. 〈文化危機與民族認同〉,《學術集林》卷七,上海:遠東出版社,1996,頁63-92。
11. 〈中國史學界的樸實楷模--敬悼嚴耕望學長〉,台北,《聯合報》,1996.10.22-23,37版;收入嚴耕望先生紀念集編輯委員會編,《充實而有光輝--嚴耕望先生紀念集》,台北:稻禾出版社,1997,頁35-44。
12. 〈《朱熹的思維世界》(田浩著)序〉,台北:允晨文化公司,1996,頁3-8。
13. 〈明清小說與民間文化--《和風堂新文集》序〉,台北,《聯合文學》12.11(1996):14-26;柳存仁,《和風堂新文集》,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1997,頁1-23。
14. 〈《郭廷以、費正清、韋慕庭--台灣與美國學術交流個案初探》(張朋園著)序〉,《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專刊》80,台北,1997,頁i-vi。
15. 〈1997思前想後〉,《二十一世紀》41(1997):4-8。
16. 〈漂流:古今中外知識人的命運〉(劉再復《西尋故鄉》序),台北,《聯合報》副刊,1997.5.8-9;《西尋故鄉》,香港:天地圖書公司,1997,頁1-8。
17. 〈東西方漢學和《東西方漢學思想史》〉,香港,《明報月刊》32.12(1997):110-111;又見北京,《世界漢學》創刊號(1998):190-193。
18. 〈《煮酒論思潮》(陳奎德著)序〉,台北:東大圖書公司,1997,頁1-8。
19. 〈俠與中國文化〉,劉紹銘、陳永明編,《武俠小說論卷》上冊,香港:明河社,1998,頁4-76。
20. 〈士商互動與儒學轉向--明清社會史與思想史之一面相〉,郝延平、魏秀梅主編,《近世中國之傳統與蛻變:劉廣京院士七十五歲祝壽論文集》上冊,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8,頁3-52。
21. 〈戊戌政變今讀〉,《二十一世紀》45(1998):4-14。
22. 〈論學談詩二十年--關於《胡適與楊聯升往來書札》〉,台北,《聯合報》副刊,1998.2.22-23;《論學談詩二十年--胡適與楊聯升往來書札‧序》,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98,頁i-xii。
23. 〈香港的自由與學術文化〉,《明報月刊》33.3(1998):15-16。
24. 〈《朱熹哲學思想》(金春峰著)序〉,台北:東大圖書公司,1998,頁1-4。
25. 〈《自由鳥》(鄭義著)序〉,台北:三民書局,1998,頁1-7。
26. 〈我所認識的錢鍾書先生〉,台北,《中國時報》,1998.12.24,14版;又見《文匯讀書周報》1999.1.2,9版,上海:文匯新民聯合報業集團出版。
28. 〈文藝復興乎?啟蒙運動乎?--一個史學家對五四運動的反思〉,收在余英時等著,《五四新論:既非文藝復興亦非啟蒙運動》,台北:聯經出版事業公司,1999,頁1-31。
29. 〈嚴復與中國古典文化〉,台北,《聯合報》,1999.7.11-12,37版。
30. 〈《共產中國五十年》序〉,金鐘主編,《共產中國五十年,1949-1999》,香港:開放雜誌社,1999,頁1-7。
31. 〈商業社會中士人精神的再造〉,台北,《聯合報》副刊,1999.9.12-13。
32. 〈讓一部分人在精神上先富起來!〉,《二十一世紀》56(1999):10-14。
33. 〈學術思想史的創建及流變:從胡適與傅斯年說起〉,《古今論衡》3(1999):66-75。
34. 〈多元化與普遍價值的尋求--祝台灣大學七十周年校慶〉,黃俊傑、何寄澎主編,《台灣的文化發展--世紀之交的省思》,台北:台灣大學,1999,頁1-9。
35. 〈《朱子文集》序〉,陳俊民校編,《朱子文集》(共十冊),台北:德富文教基金會,2000,冊一,頁13-26;又刊於瀋陽:遼寧教育出版社,《萬象》2.9(2000):1-13,題為〈談宋代政治文化的三個階段〉。
36. 〈軸心突破與禮樂傳統〉,《二十一世紀》58(2000):17-28。
37. 〈「王道」在今天的世界〉,馬鶴凌編著,《文明融合與世界大同》,台北:台灣中華書局,2000,頁139-147。
38. 〈新亞精神與中國文化〉,劉述先主編,《中國文化的檢討與前瞻‧序》(新亞叢書之四),新加坡:世界科技出版公司,2000,即出;又見台北,《聯合報》副刊,2000.10.24-25。
39. 〈重振獨立自主的人格〉,香港,《明報月刊》35.1(2000):18-20。
40. 〈打破「西方民主」的迷思〉,阮銘,《民主在台灣‧序》,台北:遠流出版事業公司,2000,頁Ⅰ-Ⅳ。
41. 〈「天地閉‧賢人隱」的十年〉,《二十一世紀》61(2000):4-6。
獲獎演說詞
(本文系華裔著名歷史學家余英時先生2006年12月15日接受美國國會圖書館“克盧格人文與社會科學終身成就獎”時的演說全文。該獎項有“人文諾貝爾獎”之稱。翻譯自余先生親自刪定的受獎演說全文,尹德瀚譯。)
余英時先生
能夠成為2006年“克盧格獎“的共同得主,敝人深覺榮幸,也十分感激。然而在深思之後我才明白,今天我得獎的主要理由,是要透過我彰顯中國文化傳統和作為一門學科的中國知識史;前者系我終身學術追求的一個學科,後者系我選擇專精的領域。
我開始對研究中國歷史和文化發生深厚興趣是在1940年代,當時中國史觀正處於一個反傳統的模式。中國整個過往被負面看待,即便中國獨特的發明,也在西方歷史發展的對照之下,被詮釋為偏離普遍文明進步的正軌。當時我對中國文化的認同以及對自己的認同感到完全迷惑,自然毋庸贅言。幸好我得以在香港完成大學教育,並前往我現已歸化的國家——美國繼續攻讀研究所。
中國“道”概念反映現實世界
這些年來隨著知識領域逐漸開闊,我才認清要清楚認識中國文化,必須知道它獨特的傳統。中國文化形成清楚的輪廓是在孔子時代(公元前551年至479年),這在古代世界是一個關鍵年代———西方稱之為“軸心時代”。根據學者的觀察,好幾個高度發展的文化,包括中國、印度、波斯、以色列和希臘,在這段期間都發生了一種精神覺醒或“突破”,其產生形式不是哲學論辯,就是后神話宗教想象,或者如同在中國的情形,是一種道德、哲學和宗教混合而成的共識。這種覺醒導致現實世界與超現實世界產生區隔。對超現實世界的新視野提供有思想的個人,不管他們是哲學家、先知或聖賢,必要的超越觀點,從而檢視並質疑現實世界。這就是一般所知的“軸心時代的原創超越”,但其精確形式、經驗內容和歷史進程則每種文化各不相同。這種超越的原創性在於它對其所涉及的文化具有持久的塑造影響力。
在孔夫子時代,中國的原創超越系以“道”這個最重要的概念出現,道是相對於現實世界的超現實世界的象徵。但這個中國超現實世界的“道”在初萌生時就與現實世界的日常生活息息相關,這點與軸心時代的其他古文化迥然不同。例如柏拉圖認為有個看不到的永恆世界,現實世界只是這個永恆世界的拷貝,但早期中國哲學絕未提到這種概念。基督教文化把神的世界和人的世界一分為二,但中國宗教傳統也沒有這種清楚的劃分。早期佛教文化極端否定現實世界,將其視為虛無,中國的諸子百家找不到任何類似的觀點。
余英時墨跡
相對之下,“道”的世界在中國的認知中一直與人的世界不遠。但“道”的觀念也是由軸心時代中國所有大思想家,包括老子、墨子和莊子所共享。他們一致認為,“道”隱而不現,但在人的世界中無所不在的運行,就連凡夫俗子多多少少也知道“道”,並於日常生活中實踐“道”。軸心時代創生的概念影響力日漸深遠,特別是孔子思想和“道”的觀念,幾世紀來對中國人的影響無遠弗屆,從這點看來,要說“道”與歷史組成中國文民的內在與外在也不為過。
在把中國文化傳統視為本土起源且獨立發展的產物的前提下,過去數十年我嘗試沿著兩大軸線研究中國歷史。第一個軸線是認識中國文化必須在其自身的環境之下,但有時也要靠“比較觀點”。我所謂的“比較觀點”系指印度早期帝國時代的佛學,以及16世紀之後的西方文化。20世紀之初以來,中國思想界一直不能擺脫中國對抗西方的諸多問題;如果缺乏比較觀點,只在中國的環境下詮釋中國歷史,很可能墮入中國中心主義的古老窠臼。
中國改朝換代與歷史延續性
我對中國知識史、社會史和文化史的研究涵蓋古代乃至20世紀,而我的第二個軸線始終把重點放在改朝換代之際。和其他文明比較起來,中國的特點在於其漫長的歷史延續性,延續性與改朝換代在中國歷史上一直攜手並進。因此我為自己設定兩個研究目標,其一是辨識中國歷史上知識、社會和文化的變遷,其二是儘可能辨識中國歷史的改朝換代是否有其獨一無二的模式。
中國歷史上的深遠變遷往往超越了朝代的興亡;“朝代循環”在中國自古有之,在西方也曾短暫流行,但這個名詞具有高度的誤導性。20世紀初年,中國歷史學家開始以西方的歷史模式重新建構及重新詮釋中國歷史。從此一般都認為,中國一定也曾經歷過和歐洲類似的歷史發展階段。在20世紀前半期,中國歷史學者採用早期歐洲的斷代方式,把中國歷史分為古代史、中古史和近代史。這種粗糙套用的模式,不管它有什麼優點,都不可能充分闡述具有地域性傳統的中國文化。敝人深信,只有著重於中國文化變遷的獨特進程和形式,才有可能看清這個偉大的文化傳統是如何被其內在的動力鞭策,從一個階段進展到另一個階段。
1940年代開始思索中西的對抗
接下來容我轉到另一個問題:作為兩個不同的價值系統,中國與西方如何在歷史的脈絡下對抗?正如前述,我最早接觸到這個問題是在1940年代晚期,當時中國對抗西方這個大問題籠罩了整個中國知識界,從此時時縈繞在我心頭。因為在美國生活了半個世紀,且不時出入於中、西兩個文化之間,這個問題對我已經具有真實的存在意義。經過初期的心理調適,我早已對美國生活方式樂在其中,但同時仍保留我的中國文化認同。然而關於中國文化如何與西方核心價值兼容,最好途徑還是要從中國歷史中去尋找。
中國與近代西方初遇是在16世紀末期,當時耶穌會教士來到東亞傳教,其中對文化敏感的利瑪竇很快就發現,中國的宗教氣氛是非常容忍的,儒、釋、道基本上被視為一體的,就是在這種宗教容忍的精神下,利瑪竇才得以使當時許多儒家菁英分子皈依基督教。儒家認為人心同一及人人皆可得“道”,這樣的信念促使某些中國基督教徒宣揚一種基督教與儒家的合成體,等於讓中國的道把基督教也包容進去。
19世紀晚期,一些心胸同樣開明的儒家熱心接受在西方當道的價值和理念,諸如民主、自由、平等、法治、個人自主,以及最重要的人權。當他們之中有人前往歐洲與美國,並停留足夠時間去做第一手觀察時,一致深感佩服,而最讓他們印象深刻的就是西方憲政民主的理想與制度。
儒家思想尊重人類尊嚴
到了本世紀初,中國出現兩個對立的儒學派,一是現代儒學(或稱新儒學、當代新儒學),一是傳統儒學,兩個學派都鼓吹民主,並對早期儒家經典中民主思想的起源和演化展開有系統的研究。在這個過程中,他們顯然已經把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這兩個價值系統的兼容性視為理所當然。
最後我對“人權”要說幾句話。“人權”和“民主”一樣,都是西方特有的名詞,原本不存在於傳統的中國儒家論述。然而如果我們同意,“人權”這個觀念正如1948年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所下的定義,是對人類共通的價值和人類尊嚴的雙重承認,那我們也大可宣稱,雖無西方的術語,儒家思想已有“人權”的概念。在《論語》、《孟子》和其他儒家經典中,都載明了承認普遍人道和尊重人類尊嚴。更了不起的是,早在第一世紀,帝王諭旨中就已引述儒家對人類尊嚴的觀念作為禁止買賣或殺戮奴隸的理由。在這兩份年代分別為公元9年和35年的帝王諭旨中,都引述了孔子所說的,“天地之性人為貴”。儒家從未接受奴隸是合法制度,也就是拜儒家的人道主義之賜,晚清的儒學者才會欣然領會西方有關人權的理論和做法。
余英時與先師錢穆(中)及師兄嚴耕望(左)
余英時在錢穆逝世後為先師寫下了這樣的輓聯:
一生為故國招魂,當時搗麝成塵,未學齋中香不散。
萬里曾家山入夢,此日騎鯨渡海,素書樓外月初寒。
作為錢穆嫡傳弟子的余英時,與錢穆保持近半個世紀亦師亦友的關係,這樣一副輓聯,大概是對於錢穆一生最深情也有分量的概括。
2021年8月1日早間余英時在美國寓所睡夢中逝世,享年91歲。
“每得君書,感其詞翰之妙,來客有解事者,輒出而共賞焉。今晨客過,睹而嘆曰:‘海外當推獨步矣。’應之曰:‘即在中原亦豈作第二人想乎!’”(錢鍾書評)
1980年代起,余英時經常在台灣發表許多政論文章,頗獲政府當局的重視。儘管其思想與北京官方思想不一致,但他的著作近年來在中國大陸大量出版。
在超過半個世紀的學術生涯中,余教授深入探究中國歷史、思想、政治與文化,以現代知識人的身份從事中國思想傳統的詮釋工作,闡發中國文化的現代意義,論述宏闊、見解深刻,學界久尊為海內外治中國思想、文化史之泰斗。“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變”為傳統學者治史之宗旨,余教授以其研究撰述與人生實踐,對此語做了最佳的現代詮釋。(唐獎第一屆漢學獎頒獎詞)
余英時先生2006年獲得美國國會圖書館頒發享有“人文學諾貝爾獎”之稱的克魯格獎,被譽為“胡適之後最傑出的中國學者”。從普林斯頓大學榮休后,余英時先生隱居“小書齋”中著書立說,筆端深含中國情懷,思想影響華文世界。(時代周報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