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滁州歐陽永叔
寄滁州歐陽永叔
《寄滁州歐陽永叔》是北宋詩人梅堯臣創作的一首五言古詩。這首詩先把歐公與唐代詩人韋應物相提並論。且盛讚歐公:“下筆猶高帆,十幅美滿吹。一舉一千里,只在頃刻時。”然後就此生髮,勉勵歐公盡其才力寫作詩文,以達到懲時救世的目的,從而光照千古。詩人還著重勸勉歐公安於滁州生活“慎勿思北來”,言外之意也就是望其堅持剛正的政治立場,而不要有絲毫妥協,用意十分深切。
寄滁州歐陽永叔
昔讀韋公集,固多滁州詞。
爛熳寫風土,下上窮幽奇。
君今得此郡,名與前人馳。
君才比江海,浩浩觀無涯。
下筆猶高帆,十幅美滿吹。
一舉一千里,只在頃刻時。
尋常行舟艫,傍岸撐牽疲。
有才苟如此,但恨不勇為。
仲尼著春秋,貶骨常苦笞。
後世各有史,善惡亦不遺。
君能切體類,鏡照嫫與施。
直辭鬼膽懼,微文奸魄悲。
不書兒女書,不作風月詩。
唯存先王法,好醜無使疑。
安求一時譽,當期千載知。
此外有甘脆,可以奉親慈。
山蔬采筍蕨,野膳獵麏麋。
鱸膾古來美,梟炙今且推。
夏果亦瑣細,一一舊頗窺。
圓尖剝水實,青紅摘林枝。
又足供宴樂,聊與子所宜。
慎勿思北來,我言非狂痴。
洗慮當以凈,洗垢當以脂。
此語同飲食,遠寄入君脾。
3.爛熳:煥發,此指文采煥發。風土:風俗習慣和地理環境。
4.窮幽奇:謂寫盡幽深奇妙的自然景物。
5.“名與”句:謂歐陽修與韋應物一樣馳名海內。
6.比:猶言“如”、“似”。
7.尋常:指尋常人,一般人。行舟艫(lú):即行舟。艫,船。
8.恨:遺憾。不勇為:謂歐公寫作尚不夠多。
9.仲尼:孔子(前551—前479),字仲尼,春秋魯國陬邑(今山東曲阜)人。儒家學派的創始人。春秋:編年體史書,相傳孔子據魯史修訂而成,所記起魯隱公元年,至魯哀公十四年西狩獲麟,凡十二公,二百四十二年。
10.“貶骨”句:謂孔子所修《春秋》微言大義,一字寓褒貶,用意深刻。貶之則如入骨髓,如鞭痛打。笞(chī),用鞭、杖、竹板抽打。
11.切(qiè)體類:深入事物的體式、類別。
13.直辭:剛直的言辭。
14.微文:意含褒貶的文字。奸魄:指奸佞之人。
15.先王法:猶言上古的禮法、法則。
16.甘脆:美味的食物。
17.親慈:指母親。
22.細:謂種類繁多。
23.水實:指菱藕之類。
24.青紅:指桃、杏、梨等水果。
25.慎勿:切勿。北來:指返回京都。
26.凈:指佛教所用凈水,能洗去塵俗之慮。
27.垢(gòu):污穢。脂:油脂。
28.同飲食:意謂和飲食一樣重要、不可缺少。
從前閱讀韋應物先生的集子,有許多在滁州寫的詩句。他以煥發的才力描繪當地風土,上下求索,窮盡了自然界的幽深奇異。你如今來主管這個州郡,詩名正好跟韋先生並駕齊驅。你的才情像江海一樣浩淼,廣闊得望不到邊極。落筆宛如高升的航帆,十幅帆又被順風吹得滿滿漲起。一開船就走一千里,只不過是頃刻須臾。哪兒像普通人行舟,傍著河岸撐篙、牽纜費儘力氣。你的才情是那樣高華絕世,只遺憾寫作還不十分努力。仲尼寫成《春秋》一書,一字寓褒貶,宛若鞭打痛到骨髓里。後世每個朝代都有史書,善和惡毫無遺漏,一一載入典籍你能洞察事物,分辨體式類別,就像明鏡照出醜婦和美女。剛直的言辭讓鬼魅嚇破了膽,深寓褒貶的詩句使奸人悲傷戰慄。不去描寫兒女的相思戀情,不去創作風花雪月的詩句。只須保存上古的禮法、準則,好壞是非不容混同一體。哪兒會求取一時的聲譽,應該期望千載以下的知己。當地還有美味的食物,可以奉養老母和親戚。山中採摘來竹筍、蕨菜,想吃野味就把麋鹿獵取。切細的鱸魚自古就認為非常鮮美,如今且把燒熟的山禽肉當成美味。夏天的果實又是那樣繁多,每一種以前就很誘人食慾。水中的菱藕之類有尖有圓,枝頭果子有青有紅在那樹林里。這些東西足以提供宴飲的歡樂,使你能夠安心居住在此地。切莫一心想北歸返回京都,我這番話並不是狂言痴語。洗去塵俗的煩惱要用佛家的凈水,膏脂才能夠洗盡污穢油膩。我說的話就如飲食一樣重要,遠遠地寄上望你深深記在胸臆。
詩開篇借讀韋應物詩集談及對滁州的印象,實則借韋贊歐。接著“君才比江海”以下六句讚美歐陽修在文學上的貢獻。然而這樣有才能的人士,卻得不到朝廷的重用,就像傍岸撐船一樣,滁州畢竟地小,先生的才能是不能得到很好施展的。一個“恨”字包蘊了詩人對政壇變遷、朋友遭貶的憤懣之情,同時也是詩人對自身遭際的不平之鳴。接著詩人以孔子著《春秋》為例:“雖然孔子曾經遭受‘貶骨’、‘苦笞’之厄運,但歷史是公平的,所以我們要堅持‘直辭鬼膽懼,微文奸魄悲,不書兒女書,不作風月詩’的氣節。”這實際上是朋友之間的相互勉勵,商定二人要繼續以文學作為鬥爭的武器,用詩歌的美刺傳統,來干預現實,改造社會“人事極諛諂”的不良士風。由此可以見出梅堯臣的文學主張,他提倡不著空文,不談風月,實際是儒家秉筆直言的直史精神,包含著詩人身在山林心在朝野的濟世情懷。最後詩人鄭重囑咐朋友“慎勿思北來”,實際是對當時政治形勢的一種迴避。當前政治形勢變化莫測,兩人雖然不忘他們的政治理想,但如今還是暫避為好。滿腔政治熱情卻迫於形勢不得釋放,兼濟天下之志只得暫以明哲保身代之,詩人內心的無奈與感慨是可想而知的。
歐陽修《朋黨論》所說:“君子以同道為朋”、“所守者道義,所行者忠義,所惜者名節。以之修身,則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國,則同心而其濟。”這首詩正可證明此理。全詩侃侃而談,毫無顧忌與保留,於義理則為高論,從藝術方面推求則嫌其拙直,略欠情韻。
梅堯臣(1002—1060),字聖俞,宣州宣城(今屬安徽)人。宣城古名宛陵,世稱梅宛陵。少時應進士不第。歷任州縣官屬。皇祐(1049—1054)初期賜進士出身,授國子監直講,官至尚書都官員外郎。曾預修《唐書》。
詩風古淡,對宋代詩風的轉變影響很大,與歐陽修同為北宋前期詩文革新運動領袖。有《宛陵先生文集》,又曾註釋《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