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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長

漢朝人

李尋字子長,平陵人也。治《尚書》,與張孺、鄭寬中同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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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中等守師法教授,尋獨好《洪範》災異,又學天文月令陰陽。事丞相翟方進,方進亦善為星曆,除尋為吏,數為翟侯言事。帝舅曲陽侯王根大司馬票騎將軍,厚遇尋。是時多災異,根輔政,數虛己問尋。尋見漢家有中衰厄會之象,其意以為且有洪水為災,乃說根曰:
《書》雲“天聰明”,蓋言紫宮極樞,通位帝紀,太微四門,廣開大道,五經六緯,尊術顯士,翼張舒布,燭臨四海,少微處士,為比為輔,故次帝廷女宮在後。聖人承天,賢賢易色,取法於此。天官上相上將,皆顓面正朝,憂責甚重,要在得人。得人之效,成敗之機,不可不勉也。昔秦穆公說諓々之言,任仡仡之勇,身受大辱,社稷幾亡。悔過自責,思惟黃髮,任用百里奚,卒伯西域,德列王道。二者禍福如此,可不慎哉!
夫士者,國家之大寶,功名之本也。將軍一門九候,二十朱輪,漢興以來,臣子貴盛,未嘗至此。夫物盛必衰,自然之理,唯有賢友強輔,庶幾可以保身命,全子孫,安國家。
《書》曰:“曆象日月星辰”,此言仰視天文,俯察地理,觀日月消息,侯星辰行伍,揆山川變動,參人民謠俗,以製法度,考禍福。舉措悖逆,咎敗將至,徵兆為之先見。明君恐懼修正,側身博問,轉禍為福;不可救者,即蓄備以待之,故社稷亡憂。
竊見往者赤黃四塞,地氣大發,動土竭民,天下擾亂之徵也。彗星爭明,庶雄為桀,大寇之引也。此二者已頗效矣。城中訛言大水,奔走上城,朝廷驚駭,女孽入宮,此獨未效。間者重以水泉涌溢,旁宮闕仍出。月、太白入東井,犯積水,缺天淵。日數湛於極陽之色。羽氣乘宮,起風積雲。又錯以山崩地動,河不用其道。盛冬雷電,潛龍為孽。繼以隕星流彗,維、填上見,日蝕有背鄉。此亦高下易居,洪水之徵也。不憂不改,洪水乃欲蕩滌,流彗乃欲掃除;改之,則有年亡期。故屬者頗有變改,小貶邪猾,日月光精,時雨氣應,此皇天右漢亡已也,何況致大改之!
宜急博求幽隱,拔擢天士,任以大職。諸闒茸佞諂,抱虛求進,乃用殘賊酷虐聞者,若此之徒,皆嫉善憎忠,壞天文,敗地理,涌躍邪陰,湛溺太陽,為主結怨於民,宜以時廢退,不當得居位。誠必行之,凶災銷滅,子孫之福不旋日而至。政治感陰陽,猶鐵炭之低卬,見效可信者也。及諸蓄水連泉,務通利之。修舊堤防,省池澤稅,以助損邪陰之盛。案行事,考變易,訛言之效,未嘗不至。請征韓放,掾周敞、王望可與圖之。
相於是薦尋。哀帝初即位,召尋待詔黃門,使侍中衛尉傅喜問尋曰:“間者水出地動,日月失度,星辰亂行,災異仍重,極言毋有所諱。”尋對曰:
陛下聖德,尊天敬地,畏命重民,悼懼變異,不忘疏賤之臣,幸使重臣臨問,愚臣不足以奉明詔。竊見陛下新即位,開大明,除忌諱,博延名士,靡不並進。臣尋位卑術淺,過隨眾賢待詔,食太官,衣御府,久污玉堂之署。比得召見,亡以自效。復特見延問至誠,自以逢不世出之命,願竭愚心,不敢有所避,庶幾萬分有一可采。唯棄須臾之間,宿留瞽言,考之文理,稽之《五經》,揆之聖意,以參天心。夫變異之來,各應象而至,臣謹條陳所聞。
《易》曰:“縣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夫日者,眾陽之長,輝光所燭,萬里同晷,人君之表也。故日將旦,清風發,群陰伏,君以臨朝,不牽於色。日初出,炎以陽,君登朝,佞不行,忠直進,不蔽障。日中輝光,君德盛明,大臣奉公。日將入,專以一,君就房,有常節。君不修道,則日失其度,暗昧亡光。各有云為:其於東方作,日初出時,陰雲邪氣起者,法為牽於女謁,有所畏難;日出后,為近臣亂政;日中,為大臣欺誣;日且入,為妻妾役使所營。間者日尤不精,光明侵奪失色,邪氣珥蜺數作。本起於晨,相連至昏,其日出后至日中間差愈。小臣不知內事,竊以日視陛下志操,衰於始初多矣。其咎恐有以守正直言而得罪者,傷嗣害世,不可不慎也。唯陛下執乾剛之德,強志守度,毋聽女謁邪臣之態。諸保阿乳母甘言悲辭之託,斷而勿聽。勉強大誼,絕小不忍;良有不得已,可賜以貨財,不可私以官位,誠皇天之禁也。日失其光,則星辰放寬。陽不能制陰,陰桀得作。間者太白正晝經天。宜隆德克躬,以執不軌。
臣聞月者,眾陰之長,銷息見伏,百里為品,千里立表,萬里連紀,妃后大臣諸侯之象也。朔晦正終始,弦為繩墨,望成君德,春夏南,秋冬北。間者,月數以春夏與日同道,過軒轅上后受氣,入太微帝廷揚光輝,犯上將近臣,列星皆失色,厭厭如滅,此為母后與政亂朝,陰陽俱傷,兩不相便。外臣不知朝事,竊信天文即如此,近臣已不足仗矣。屋大柱小,可為寒心。唯陛下親求賢士,無強所惡,以崇社稷,尊強本朝。
臣聞五星者,五行之精,五帝司命,應王者號令為之節度。歲星主歲事,為統首,號令所紀,今失度而盛,此君指意欲有所為,未得其節也。又填星不避歲星者,后帝共政,相留於奎、婁,當以義斷之。熒惑往來亡常,周曆兩宮,作態低卬,入天門,上明堂,貫尾亂宮。太白髮越犯庫,兵寇之應也。貫黃龍,入帝庭,當門而出,隨熒惑入天門,至房而分,欲與熒惑為患,不敢當明堂之精。此陛下神靈,故禍亂不成也。熒惑厥弛,佞巧依勢,微言毀譽,進類蔽善。太白出端門,臣有不臣者。火入室,金上堂,不以時解,其憂凶。填、歲相守,又主內亂。宜察蕭牆之內,毋急親疏之微,誅放佞人,防絕萌牙,以蕩滌濁濊,消散積惡,毋使得成禍亂。辰星主正四時,當效於四仲;四時失序,則辰星作異。今出於歲首之孟,天所以譴告陛下也。政急則出早,政緩則出晚,政絕不行則伏不見而為彗茀。四孟皆出,為易王命;四季皆出,星家所諱。今幸獨出寅孟之月,蓋皇天所以篤右陛下也,宜深自改。
治國故不可以戚戚,欲速則不達。經曰:“三載考績,三考黜陟。”加以號令不順四時,既往不咎,來事之師也。間者春三月治大獄,時賊陰立逆,恐歲小收;季夏舉兵法,時寒氣應,恐後有霜雹之災;秋月行封爵,其月土濕奧,恐後有雷雹之變。夫以喜怒賞罰,而不顧時禁,雖有堯、舜之心,猶不能致和。善言天者,必有效於人。設上農夫而欲冬田,肉袒深耕,汗出種之,然猶不生者,非人心不至,天時不得也。《易》曰:“時止則止,時行則行,動靜不失其時,其道光明。”《書》曰:“敬授民時。”故古之王者,尊天地,重陰陽,敬四時,嚴月令。順之以善政,則和氣可立致,猶枹鼓之相應也。今朝廷忽於時月之令,諸侍中、尚書近臣宜皆令通知月令之意,設群下請事;若陛下出令有謬於時者,當知爭之,以順時氣。
臣聞五行以水為本,其星玄武婺女,天地所紀,終始所生。水為准平,王道公正修明,則百川理,落脈通;偏黨失綱,則踴溢為敗。《書》雲“水曰潤下”,陰動而卑,不失其道。天下有道,則河出圖,洛出書,故河、洛決溢,所為最大。今汝、潁畎澮皆川水漂踴,與雨水並為民害,此《詩》所謂“燁燁震電,不寧不令,百川沸騰”者也。其咎在於皇甫卿士之屬。唯陛下留意詩人之言,少抑外親大臣。
臣聞地道柔靜,陰之常義也。地有上、中、下:其上位震,應妃、后不順;中位應大臣作亂;下位應庶民離畔。震或於其國,國君之咎也。四方中央連國曆州俱動者,其異最大。間者關東地數震,五星作異,亦未大逆,宜務崇陽抑陰,以救其咎;固志建威,閉絕私路,拔進英雋,退不任職,以強本朝。夫本強則精神折衝,本弱則招殃致凶,為邪謀所陵。聞往者淮南王作謀之時,其所難者,獨有汲黯,以為公孫弘等不足言也。弘,漢之名相,於今亡比,而尚見輕,何況亡弘之屬乎?故曰朝廷亡人,則為賊亂所輕,其道自然也。天下未聞陛下奇策固守之臣也。語曰,何以知朝廷之衰?人人自賢,不務於通人,故世陵夷。
馬不伏歷,不可以趨道;士不素養,不可以重國。《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非虛言也。陛下秉四海之眾,曾亡柱干之固守聞於四境,殆聞之不廣,取之不明,勸之不篤,傳曰:“士之美者善養禾,君之明者善養士。”中人皆可使為君子。詔書進賢良,赦小過,無求備,以博聚英雋。如近世貢禹,以言事忠切蒙尊榮,當此之時,士厲身立名者多。禹死之後,日日以衰。及京兆尹王章坐言事誅滅,智者結舌,邪偽並興,外戚顓命,君臣隔塞,至絕繼嗣,女宮作亂。此行事之敗,誠可畏而悲也。
本在積任母后之家,非一日之漸,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也。先帝大聖,深見天意昭然,使陛下奉承天統,欲矯正之也。宜少抑外親,選練左右,舉有德行道術通明之士充備天官,然後可以輔聖德,保帝位,承大宗。下至郎吏從官,行能亡以異,又不通一藝,及博士無文雅者,宜皆使就南畝,以視天下,明朝廷皆賢材君子,於以重朝尊君,滅凶致安,此其本也。臣自知所言害身,不辟死亡之誅,唯財留神,反覆復愚臣之言。
是時,哀帝初立,成帝外家王氏未甚抑黜,而帝外家丁、傅新貴,祖母傅太后尤驕恣,欲稱尊號。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執政諫爭,久之,上不得已,遂免光、丹而尊傅太后。語在《丹傳》。上雖不從尋言,然采其語,每有非常,輒問尋。尋對屢中,遷黃門侍郎。以尋言且有水災,故拜尋為騎都尉,使護河堤。
初,成帝時,齊人甘忠可詐造《天官曆》、《包元太平經》十二卷,以言“漢家逢天地之大終,當更受命於天,天帝使真人赤精子,下教我此道。”忠可以教重平夏賀良、容丘丁廣世、東郡郭昌等,中壘校尉劉向奏忠可假鬼神罔上惑眾,下獄治服,未斷病死。賀良等坐挾學忠可書以不敬論,后賀良等復私以相教。哀帝初立,司隸校尉解光亦以明經通災異得幸,白賀良等所挾忠可書。事下奉車都尉劉歆,歆以為不合《五經》,不可施行。而李尋亦好之。光曰:“前歆父向奏忠可下獄,歆安肯通此道?”時,郭昌為長安令,勸尋宜助賀良等。尋遂白賀良等皆待詔黃門,數詔見,陳說:“漢歷中衰,當更受命。成帝不應天命,故絕嗣。今陛下久疾,變異屢數,天所以譴告人也。宜急改元易號,乃得延年益壽,皇子生,災異息矣。得道不得行,咎殃且亡,不有洪水將出,災火且起,滌盪民人。”
哀帝久寢疾,幾其有益,遂從賀良等議。於是詔制丞相御史:“蓋聞《尚書》‘五曰考終命’,言大運一終,更紀天元人元,考文正理,推歷定紀,數如甲子也。朕以眇身入繼太祖,承皇天,總百僚,子元元,未有應天心之效。即位出入三年,災變數降,日月失度,星辰錯謬,高下貿易,大異連仍,盜賊並起。朕甚俱焉,戰戰兢兢,唯恐陵夷。惟漢興至今二百載,曆紀開元,皇天降非材之右,漢國再獲受命之符,朕之不德,曷敢不通夫受天之元命,必與天下自新。其大赦天下,以建平二年為太初元年,號曰陳聖劉太平皇帝。漏刻以百二十為度。布告天下,使明知之。”
后月余,上疾自若。賀良等復欲妄變政事,大臣爭以為不可許。賀良等奏言大臣皆不知天命,宜退丞相御史,以解光、李尋輔政。上以其言亡驗,遂下賀良等吏,而下詔曰:“朕獲保宗廟,為政不德,變異屢仍,恐懼戰慄,未知所繇。待詔賀良等建言改元易號,增益漏刻,可以永安國家。朕通道不篤,過聽其言,幾為百姓獲福。卒無嘉應,久旱為災。以問賀良等,對當復改制度,皆背經誼,違聖制,不合時宜。夫過而不改,是為過矣。六月甲子詔書,非赦令,它皆蠲除之。賀良等反道惑眾,奸態當窮竟。”皆下獄,光祿勛平當、光祿大夫毛莫如與御史中丞、廷尉雜治,當賀良等執左道,亂朝政,傾覆國家,誣罔主上,不道。賀良等皆伏誅。尋及解光減死一等,徙敦煌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