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思中原
劉過詩作
《夜思中原》是南宋詩人劉過創作的一首七言律詩。此詩首聯描寫詩人遙望中原,懷念汴京,思緒綿長,感慨深沉。“路何長”,“天一方”尤其令人黯然銷魂。頷聯追懷當年自己以及辛棄疾、陳亮上書陳述恢復之策不被採納,於今“萬馬齊喑究可哀”,更令人感到悲憤。頸聯借景抒情,以“冰霜重”含無力恢復中原的感慨,以“草木荒”寫金人統治下的北方凄涼景象。尾聯表現出詩人“忠君”“報主”的精神始終沒有泯滅,氣壯神完。該詩表達了詩人收復中原的強烈願望,抒發其憂國憂民的壯烈情懷。該詩思緒活躍,結構嚴密,讀來琅琅上口。
夜思中原
中原邈邈路何長,文物衣冠天一方。
獨有孤臣揮血淚,更無奇傑叫天閶。
關河夜月冰霜重,宮殿春風草木荒。
猶耿孤忠思報主,插天劍氣夜光芒。
①邈邈(miǎo):遙遠。
②文物:禮樂、典章制度統稱。衣冠:指士紳、世家大族。
③天閶(chāng):天門,傳說中的天門,亦指皇宮的正門。
④耿:忠誠。
⑤“插天”句:這句用的是龍泉劍的典故。中國古代十大名劍之五,誠信高潔之劍。傳說是由歐冶子和幹將兩大劍師聯手所鑄。后被沉埋於豐城監獄下的地層中。《晉書·張華傳》:“吳之未滅也,鬥牛之間常有紫外紫氣。及吳平之後,紫氣愈明。華聞豫章人雷煥妙達偉象,乃要煥宿,因登樓仰觀。華曰:‘是何祥也?’煥曰:‘寶劍之精,上徹於大耳。’華曰:‘在何郡’?煥曰:‘在豫章豐城。’華即補煥為豐城令。煥到縣掘獄屋基得一石函,中有雙劍,並刻題,一曰龍泉,一曰太阿。煥遣使送一劍與華,留一自佩。”
中原邈遠呵,道路多麼漫長!大宋的寶貴文物衣冠已被敵人劫掠到北方。
獨有我這樣的孤臣揮拭血淚,更無奇人豪傑叩擊宮門大聲叫嚷。
中原的山河冷月映照濃重冰霜,汴京故宮春風吹拂著野草桔樹滿眼荒涼。
而我依然懷著一腔孤忠日夜想著報效君皇,就像那衝天劍氣夜夜放射出奪目的光芒!
宋欽宗靖康元年(1126年)十一月,金兵攻下汴京,次年春,把徽、欽二帝遣送東北,北宋滅亡。在以後的宋、金對峙中,南宋對金,一屈於高宗的“紹興和議”,稱臣納幣;再屈於孝宗與金人簽訂喪權辱國的“隆興和議”,納幣割地,以淮河為界,北方廣大土地盡入金人之手。南宋長期對金邦屈服,君臣上下,忍辱偷生,逍遙歲月,激起了一些有為有識之士(包括劉過)的強烈不滿,於是利用詩詞抒發他們的忠憤。
南宋淳熙年間(約1186年),某天在流浪生活且懷才不遇的劉過心裡懷念舊時的中原、汴京,當下有想恢復中原的強烈願望卻又無能為力,感到對祖國萬分愧疚,於是觸景生情創作出該詩。
詩的起首兩句緊扣題目中的“思”字,把筆勢展開:“中原邈邈路何長,文物衣冠天一方。”以沉痛的筆調寫出了對中原、汴京的懷念:中原邈遠,道路綿長;禮樂典制、世家大族所聚的汴京,天各一方。這兩句為下邊的抒寫拓廣了領域。所謂“路何長”,是一種委婉的說法,實際上從南宋的都城臨安(杭州)到淮河南岸重鎮淮陰,不過千里路程;從淮陰渡淮河,進入中原,可以朝發夕至;如從荊州、襄陽一帶北上中原,輕騎兼日可達。作者在他的《西吳曲·懷襄陽》一首詞里說過:“乾坤誰望?六百里路中原,空老英雄,腸斷劍鋒冷。”可見“文物衣冠天一方”的距離,不是空間遼遠所造成,而是人為的政治因素所造成。從隆興議和之後,宋廷畏金如虎,“恪守”協議,即使近在咫尺之地,也不敢輕越雷池一步,至於恢復中原,更非所想,年復一年,而形勢如故,志士怎能不為之凄然傷懷!
頷聯“獨有孤臣揮血淚,更無奇傑叫天閶。”轉到了自己方面,追想當年曾為國家揮灑過血淚。這裡指他早年向朝廷上書陳述恢復方略而言。他的孤忠並沒有受到賞識,他的才略沒有得到施展,空落得四處流浪。他在《念奴嬌·留別辛稼軒》中說:“不是奏賦明光,上書北闕,無驚人之語。我自匆忙天未許,贏得衣裾塵土。”表現出他的懷才不遇的哀怨情緒,這幾句詞語,也正是“獨有孤臣揮血淚”詩句的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下句慨嘆當時沒有奇傑的人物象他那樣上書朝廷,力陳恢復大計。這一聯詩句反映了當時朝政萎弱不振,同時,也反映了他對朝廷仍抱有幻想,認為多幾個奇傑人物把天門叫開,據理力爭,就會震動“宸衷”,幡然醒悟,使國家興復。在隆興議和之後,最早叫天門的奇傑人物是辛稼軒,他曾向孝宗皇帝上《美芹十論》,全面論述興復方略,洋洋洒洒達數萬言,結果呢,只不過叫他當個小小的朝官司農寺主簿,一個很有軍事韜略的人物,卻分配去管理農業生產。孝宗末年又一個叫天門的人物是陳亮,曾向孝宗連上三書,力倡恢復,不僅沒有受到重視,反而激怒了一批官僚,交相攻擊,斥之為“狂怪之士”。事實證明,隆興和議之後,宋廷君臣已被嚇破了膽,根本不會振作起來,不管有多少奇傑人物齊集天門叫喊也是枉然。這一聯詩句感情激越,忠憤之氣溢於言外,有振聾發聵之力。
頸聯“關河夜月冰霜重,宮殿春風草木荒。”宕開一筆,思緒集中到邊疆,集中到汴京方面。“冰霜重”是說天氣嚴寒,這只是表面意思,它的真正內涵是說宋軍無力闖過邊關,挺進中原,使得恢復汴京渺茫無期。“宮殿”承首聯次句。春風吹來,本是草木爭榮的時候,而汴京的帝王宮殿因為處在金人的統治之下,在春天裡卻是一片荒涼景象。那麼,廣大人民的生活狀況也是很艱難的。陸遊在《秋夜將曉出籬門迎涼有感》里說:“遺民淚盡胡塵里,南望王師又一年”,表達了金統治之下的廣大人民深盼南師的情意。這個意思在此聯里也可體會得到。在藝術上對仗精切,而氣韻流動,饒有唐人風味。
尾聯“猶耿孤忠思報主,插天劍氣夜光芒。”再轉到自己方面。上句承第三句,表明過去揮灑過血淚,現報主之志仍然未衰。下句用的是龍泉劍的典故。相傳春秋時吳國的幹將和越國的歐冶子合鑄了龍泉劍,此劍鋒利無比,無人可配用,於是將其埋於豐城(今江西)某監獄地下。傳說到了西晉初年,司空張華夜觀天象,見埋劍的地方有縈氣衝天。後派人發掘,果得龍泉劍。這裡詩人用來自比,雖被沉埋而精光不滅,仍然可以上插於天。這是壯語,也是真情語,他早在《下第》詩中就有“振海潮聲春洶湧,插天劍氣夜崢嶸”之句,這裡再次用這個典故,表現出詩人的堅強性格,它的思想感情的基礎是對國家人民的忠誠和熱愛,這種思想感情往往是通過“報主”“忠君”的形式表現出來,成為巨大的精神力量。這是不應以其人的事業成敗,或是否有實際行動來論的。
七律難在發端和結句,發端要放得開,要氣象宏遠;結語要收得住,要辭盡而意不盡。這首詩以悲語起,先把視線伸到中原,伸到汴京,頷聯倒插,追憶當年揮灑血淚,頸聯再推拓開去,把視線伸到邊疆,再伸到汴京,最後以壯語作結,全詩開闔變化神完氣足,過接自然,在七言律詩中是一首形式完美、情感動人的佳作。
作家范寧:“雄奇磊落,悲慨豪壯。憂國之情,殺敵之願,都在詩中盡情瀉出。這是一個終生布衣的書生的真實情懷!從第四句中,我們能看出他似乎已有親自上書朝廷的打算了。”(《宋遼金詩選注》)
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陶文鵬:“詩寫得沉雄悲壯,氣勢酣暢,開闔變化而神完氣足,似乎不受七言律體的束縛。詩押“陽江”韻,音節響亮。”(《中國古典文學名著分類集成 4 詩歌卷 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