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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懷詩
詩歌題材
所謂詠懷詩就是,吟詠抒發詩人懷抱情志的詩,它所表現的是,詩人對於現實世界的體悟,對於生命存在的思考,對個體生命的把握,對未來人生的設計與追求。
中國古代的詠懷詩,如果要再進一步分類的話,可以分為以下三個類型。第一個類型是淑世情懷,第二個類型是超世情調,第三個類型是游世情趣。如送別詩《渭城曲》、《別董大》、《送武判官歸京》等,鑒賞時要分清楚誰送誰,表達情緒是依依惜別之情還是別後思念。又如羈旅行役詩,馬致遠的《天凈沙·秋思》、《君子於役》等,一是出門在外的人思念家鄉;一是婦女對前線丈夫的思念,表達對戰爭的厭惡。
阮籍的八十二首《詠懷詩》繼承了我國歷史上有名的建安文學的優良傳統,進一步開拓了五言詩的寫作範圍,在體例和技巧等方面有不少創新,對後世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本文結合其具體作品,從三個方面對他的藝術成就做一些簡要的分析:一、阮籍的《詠懷詩》憂憤深廣,表現出了深刻的理性思考和尖銳的人生悲哀;二、阮籍的《詠懷詩》意旨隱微,寄託遙深,並且開創了中國文學史上政治抒情詩的先河;三、它首創了我國五古抒情組詩的體例。
阮籍(210~263),三國魏詩人。字嗣宗。陳留尉氏(今屬河南)人。是建安七子之一阮瑀的兒子。曾任步兵校尉,世稱阮步兵。崇奉老莊之學,政治上則采謹慎避禍的態度。與嵇康、劉伶等七人為友,常集於竹林之下肆意酣暢,世稱竹林七賢。阮籍是「正始之音」的代表,其中以《詠懷》八十二首最為著名。阮籍透過不同的寫作技巧如比興、象徵、寄託,藉古諷今,寄寓情懷,形成了一種「悲憤哀怨,隱晦曲折」的詩風。除詩歌之外,阮籍還長於散文和辭賦。今存散文九篇,其中最長及最有代表性的是〈大人先生傳〉。另又存賦六篇,其中述志類有〈清思賦〉、〈首陽山賦〉;詠物類有〈鳩賦〉、〈獮猴賦〉。考《隋書.經籍志》著錄阮籍集十三卷,惜已佚。明代張溥輯《阮步兵集》,收《漢魏六朝百三家集》。至近人黃節有《阮步兵詠懷詩注》。阮籍在政治上本有濟世之志,曾登廣武城,觀楚、漢古戰場,慨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當時明帝曹叡已亡,由曹爽、司馬懿夾輔曹芳,二人明爭暗鬥,政局十分險惡。曹爽曾召阮籍為參軍,他託病辭官歸里。正始十年(249),曹爽被司馬懿所殺,司馬氏獨專朝政。司馬氏殺戮異己,被株連者很多。阮籍本來在政治上傾向於曹魏皇室,對司馬氏集團懷有不滿,但同時又感到世事已不可為,於是他採取不涉是非、明哲保身的態度,或者閉門讀書,或者登山臨水,或者酣醉不醒,或者緘口不言。不過在有些情況下,阮籍迫於司馬氏的淫威,也不得不應酬敷衍。他接受司馬氏授予的官職,先後做過司馬氏父子三人的從事中郎,當過散騎常侍、步兵校尉等,因此後人稱之為“阮步兵”。他還被迫為司馬昭自封晉公、備九錫寫過“勸進文”。因此,司馬氏對他採取容忍態度,對他放浪佯狂、違背禮法的各種行為不加追究,最後得以終其天年。阮籍作品今存賦 6篇、散文較完整的9篇、詩90餘首。阮籍的詩歌代表了他的主要文學成就。其主要作品就是五言《詠懷詩》82首。阮籍著作,《隋書·經籍志》著錄有集13卷。原集已佚。不過他的作品散失的並不多,以詩歌為例,《晉書·阮籍傳》說他“作《詠懷詩》八十餘篇”,看來全部流傳了下來。明代曾出現多種輯本,張溥輯《阮步兵集》,收入《漢魏六朝百三家集》中。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整理出版了《阮籍集》。注本有近人黃節的《阮步兵詠懷詩注》,人民文學出版社1957年出版。
阮籍
詠懷詩
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①。
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
徘徊將何見,憂思獨傷心。
註:①也有版本為“衿”。
《詠懷》
灼灼西頹日,餘光照我衣。
迴風吹四壁,寒鳥相因依。
周周尚銜羽,蛩蛩亦念飢。
如何當路子,磬折忘所歸。
豈為誇譽名,憔悴使心悲。
寧與燕雀翔,不隨黃鵠飛。
黃鵠游四海,中路將安歸?
《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
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散入珠簾濕羅幕,狐裘不暖錦衾薄。
將軍角弓不得控,都護鐵衣冷猶著。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雲慘淡萬里凝。
紛紛暮雪下轅門,風掣紅旗凍不翻。
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君子於役》
年代:先秦 作者:詩經
君子於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雞棲於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
君子於役,如之何勿思!
君子於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
雞棲於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
君子於役,苟無饑渴!
阮籍 詠懷組詩 憂憤深廣 意旨隱微
阮籍,字嗣宗,陳留尉氏(今河南開封)人。阮禹之子。曾任步兵校尉等職,故世稱阮步兵。他本有濟世志,但生活在魏晉易代之際,天下名士少有全者。他只有酣飲以全身遠禍,並常常做出一些越禮駭俗之舉來表現自己對黑暗政治的反抗和對虛偽禮法的蔑視。他的代表作是八十二首五言《詠懷詩》。《詠懷詩》是魏晉易代之際險惡的社會現實政治擠壓出來的以詩人血淚凝鑄成的一曲社會人生的悲歌,是詩人痛苦心靈的回聲。詩以“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的寓意象徵手法,抒發了阮籍的憂生傷世之痛,悲天憫人之哀和超塵脫俗之想,表現了詩人孤獨、焦慮、苦悶、憂傷的內在思想感情,被譽為我國詩史上創作格調最高的曠世絕作。這無疑主要取決於阮籍《詠懷詩》突出的藝術成就。本文試圖結合阮籍的具體詩作,對《詠懷詩》的藝術成就做一些簡要的分析。
一、阮籍的《詠懷詩》憂憤深廣,表現了深刻的理性思考和尖銳的人生悲哀。
正始時期,魏國內部發生了殘酷血腥的權力鬥爭,司馬氏擅權,大肆屠殺異己。政治的黑暗和恐怖之中,文人少有全其身者,所謂“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焉”(1)。活著的人,或放浪形骸,或寄情于山水之中,藉以逃避禍端,或曲折為文,藉以發泄不滿。士人政治理想歸於破滅,普遍出現危機感和幻滅感,詩風由建安時的慷慨悲壯變為詞旨淵永,寄託遙深。詩歌表現了深刻的理性思考和尖銳的人生悲哀,體現出了正始詩風的獨特面貌。
阮籍的一生是在矛盾和苦悶中掙扎的一生。他本有心用世,以才高自居,並登廣武戰場,慨嘆“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在詩歌中也有表現。如《詠懷》三十八:
炎光延萬里,洪川盪湍瀨。彎弓掛扶桑,長劍倚天外。泰山成砥礪,黃河為裳帶。視彼莊周子,榮枯何足賴。捐身棄中野,烏鳶作患害。豈若雄傑士,功名從此大。
從中可以看出他的慷慨昂揚及濟世之志。又如《詠懷》三十九:
壯士何慷慨,志欲威八荒。驅車遠行役,受命念自忘。良弓挾烏號,明甲有精光。臨難不顧生,身死魂飛揚。豈為全軀士?效命爭戰場。忠為百世榮,義使令名彰。垂聲謝後世,氣節故有常。
正所謂心強命不強。固然壯志滿懷,卻又無處可施。當時政治鬥爭的黑暗卑鄙使他十分鄙薄當道,司馬氏的大殺名士又使他十分恐懼,所以採取了不積極合作又不堅決鬥爭的依違避就的態度。在生活上,他縱酒佯狂,任性而行;在政治上,他十分謹慎,口不臧否人物;在思想上,他傾心玄學,崇尚老莊,追求理想的美好境界;在感情上,他痛恨虛偽的名教中人,感嘆人生的悲哀和沉重。凡此種種,發之於詩,就形成了他獨有的特點。試看他的《詠懷詩》三十二:
朝陽不再盛,白日忽西幽。去此若俯仰,如何似九秋?人生若塵露,天道邈悠悠。齊景升丘山,涕泗紛交流。孔聖臨長川,惜逝忽若浮。去者余不及,來者吾不留。願登太華山,上與松子游。漁父知世患,乘流泛輕舟。(2)
他不是簡單的慨嘆人生短促,他比建安詩人感性的抒發人生苦短不同,他把人生的悲哀挖掘的更全面更深入,因而也就更沉痛。同時由於玄學的影響,也就寫的更深邃。他同時也體會到了道之無窮。他認為明君聖人面對人生短促也是無可奈何。正因為如此,才以求仙來解脫生命苦短的悲哀,然而神仙之事是可信抑或不可信是十分渺茫難辯的事情。如《詠懷詩》五十五:
人言欲延年,延年欲焉之?黃鵠呼子安,千秋未可期。獨坐山岩中,惻愴懷所思。
他認為不但自然規律使人生早早凋落,世事無常、社會險惡也給人以重重憂患。這又是他在這個問題上的思索比前人更為深刻之處。
正始時代黑暗恐怖的政治現實,和莊子的理論對他的熏陶,都在他的心靈上留下深深的烙印,如《詠懷詩》之六;
昔聞東陵瓜,近在青門外。連畛距阡陌,子母相鉤帶。五色曜朝日,嘉賓四面會。膏火自煎熬,多財為患害。布衣可終身,寵祿豈足賴?
膏火自煎,漆木招割,多才累身,都是《莊子》中常見的命題。在阮的詩中亦經常出現,這絕非偶然。正所謂槍打出頭鳥,阮籍縱有滿腹才學卻是毫無用武之地,再加上司馬氏的大殺名士,讓他十分恐懼。不但外在的自然社會對人施以壓迫,人心理中自身的矛盾、苦悶、焦慮也在戕害著人的靈魂和生命,《詠懷》三十三:
一日復一夕,一夕復一朝。顏色改平常,精神自損消。胸中懷湯火,變化故相招。萬事無窮極,知謀苦不饒。但恐須臾間,魂氣隨風飄。終身履薄冰,誰知我心焦。(3)
儘管阮籍生活方式放達不羈,不拘禮俗,其實他的內心是異常痛苦的。這首詩就抒發了詩人孤獨焦慮的痛苦和生命難保,處境險惡的哀傷。如此眾多的人生悲哀,往往卻不能與人訴說和宣洩,而且不被他人所理解,思想的先行者便又更添了一種人生的孤獨感。知音也稀,莫與訴說,寂寞的悲哀也嚙噬著詩人的心靈,史載他“時率意獨駕,不由徑路,車跡所窮,轍慟哭而反”。《詠懷詩》十七即表達了這種生命孤獨的思緒:
獨坐空堂上,誰可與親者?出門臨永路,不見行車馬。登高望九州,悠悠分曠野。孤鳥西北飛,離獸東南下。日暮思親友,晤言用自寫。
這首詩虛擬了一個除自己以外別無一人的空曠世界。自己獨坐在一個空堂上,沒有一個可以親近的人,也看不見車馬來往。這意味著在他的人生長途中,始終沒有一個人可以交往。即使登上高處眺望九州,也只有失群的鳥和離群的野獸。這個境界是很奇特的。無人可親,鳥獸又不能為群。這就更突出地表現了世無知音的孤獨和寂寞。
正是因為阮籍是用深刻的哲理思索觀照人生,所以他把人生的悲哀挖掘得更全面更深入,寫得就無比沉痛無限悲慨,他不是如李善所理解的個人命運的“憂生之嗟”,而是理性思索后對普遍人生悲劇的闡發,所以何焯認為“籍之憂思所謂有甚於生者”。他已經超越了個人生死,而是面對廣大人生,所謂“情傷一時,心存百代”,所以顯的憂憤深廣。
在藝術表現方式上,阮籍用典頗多,多用比興,象徵烘托意象渲染氣氛,來表達自己的深切情思。試看他的《詠懷詩》其一:
夜中不能寐,起坐彈鳴琴。薄帷鑒明月,清風吹我襟。孤鴻號外野,翔鳥鳴北林。徘徊將何見,幽思獨傷心。
不眠的詩人在清風明月中彈琴徘徊,除了孤鴻哀號翔鳥悲鳴,一無所見。這種凄清悲冷的景象氣氛,是對歷史社會的深廣憂憤,是對人生悲哀的無限悲哀,是無與言說的孤獨痛苦的傳神寫照。
時事造英雄,時事造士人。阮籍正是當時那個社會的產物。他的矛盾,他的焦慮,他的苦悶亦是當時那個社會所造成的。過去還從未有人把人生描述的如此孤獨、悲涼。現實的無法解脫,讓他只有在理想中嚮往一個自由之鄉,那是詩人精神自由馳騁,擺脫世俗束縛的一片遼闊天地。所以在阮籍的詩歌中常常出現一個清虛空靈的莊子式的理想世界。如《詠懷》四十三:
鴻鵠相隨飛,飛飛適荒裔。雙翮凌長風,須臾萬里逝。朝餐琅坩實,夕宿丹山際。抗身青雲中,網羅郭能制?豈與鄉曲士,攜手共言誓!
又如《詠懷詩》二十一:
雲間有閑鶴,抗志揚哀聲。一飛沖青天,曠世不在鳴。豈與鶉晏游,連翩戲中庭?
這個無何有之鄉被他比成逍遙遊的大鵬,表現為玄鶴。在這個境界里,他可以無所繫念,不受約束,可以自由馳騁運想,做到與道冥合。
二、阮籍的《詠懷詩》意旨隱微,寄託遙深,開創了中國文學史上政治抒情詩的先河。
阮籍的詩“旨”深遠,意蘊深邃。劉勰說:“阮旨深邃”。阮籍是中國詩史上第一個大力創作五言詩的詩人,對五言詩的發展做出了貢獻。他擺脫了對樂府民歌的模仿,不再效法建安詩人用模仿樂府敘事體的方式揭露時事,而是將抨擊時事與抒寫感憤融為一體,使五言詩的抒情性進一步加強,詩歌在藝術上進一步文人化。他的詩多用比興象徵,寄託寓意的手法來抒情詠懷。他的詩或借古喻今,或托意神仙,或以史出意,用典興感,給人一種情不定發,興寄無端又意態朦朧的藝術感受,形成了旨趣遙深,高古清奇的藝術風格。鍾嶸說他的“言在耳目之內,情寄八荒之表,厥旨淵放,歸趣難求”,主要指此而言。《詠懷詩》六十七:
洪生資制度,被服正有常。尊卑設次序,事物齊紀綱。容飾整顏色,磬折執圭璋。堂上置玄酒,室中盛稻梁。外厲貞素談,戶內滅芬芳。放口從衷出,復說道義方。委曲周旋儀,姿態愁我腸。(4)
本詩嘲諷了那些偽善的儒生,揭露了他們虛偽的本質。前八句寫他們道貌岸然,盛容飾,尊先祖,中間四句則用對比手法,扯破了禮法之士的假面具,結尾以“委曲周旋儀,姿態愁我腸”作結,辛辣的諷刺了那些偽君子的醜惡,抒發了自己的憤慨。在藝術上運用了對比手法,“外厲貞素談,戶內滅芬芳”,前八句和后六句對比寫出了儒生的虛偽。另外,善用比喻和典型細節表現人物,形象生動。如《詠懷詩》十一:
湛湛長江水,上有楓樹林。皋蘭被徑路,青驪逝浸浸。遠望令人悲,春氣感我心。三楚多秀士,朝雲進荒淫。朱華振芬芳,高蔡相追尋。一為黃雀哀,淚下誰能禁。(5)
又如《詠懷》三十一:
駕言發魏都,南向望吹台。簫管有遺音,梁王安在哉。戰士食糟糠,賢者處蒿萊。歌舞曲未終,秦兵已復來。夾材非吾有,朱宮生塵埃。軍敗華陽下,身竟為土灰。
這兩首詩筆鋒犀利,揭露了統治者荒淫誤國的行徑,抒發了自己的憂傷之思。
這以前的文人作品,題材比較狹窄,只側重寫個人哀嘆,而阮籍的五言詩是他整個人生感情的總匯,他用樸實生動的語言和象徵手法曲折的表現自己的苦悶和社會的黑暗,把五言詩提到了一個新的階段,五言詩到了他的手上,成為了坦露心靈和文人學士表達思想的工具,從此,詩歌從言志走向緣情。《詩品》說“其詩緣由《小雅》”是很有道理的。如《詠懷詩》其二:
二妃游江濱,逍遙順風翔。交甫懷環佩,婉孌有芬芳。猗靡情歡愛,千載不相忘。傾城迷下蔡,容好結中腸。感激生憂思,萱草樹蘭房。膏沐為誰施,其雨怨朝陽。如何金石交,一旦更離傷。
全詩通篇皆用比興寄託和反襯對比手法,本為諷刺現實君臣關係,卻借用遙遠的神話愛情故事,而又加以想象渲染,結尾二句本是讀者尋繹其寄託的關鍵,但詩人又只通過用典發問微露端倪,並不明言,且詩中多用典故,使意旨愈益隱微迷離,此即所謂“言情”。以男女情愛喻君臣離合,屈原的《離騷》,曹植的《七哀》等詩早已有之,但那是正比,而本詩卻是反喻。前十二句全是為反襯結尾二句的,以形成強烈的反差。之所以如此的隱微曲折,是由於那個時代和作者的處境使然。
阮籍對世俗有憤嫉的情緒,但是始終還是無奈的保持著沉默。他對現實的一切的無情的批判和諷刺,對現實的無奈和不滿,他逃避著這一切,他把自己放在桃花源的世界里,他明白了現實的殘酷,明白了現實的無奈,追求著飄渺的神仙,他讓自己的思想隱藏在自己的玄虛的言論中,如《詠懷詩》二十四:
殷憂令志結,秫惕常若驚。逍遙未終晏,朱華忽西傾。蟋蟀在戶牖,蟪蛄號中庭。心腸未相好,誰雲亮我情。願為雲間鳥,千里一哀鳴。三芝延瀛洲,遠遊可長生。
又如《詠懷詩》四十五:
幽蘭不可佩,朱草為誰榮。修竹隱山陰,射干臨增城。葛儡延幽谷,綿綿瓜瓞生。樂極消靈神,哀深傷人情。竟知憂無益,豈若歸太清。
他的作品就像他的人一樣讓人感覺不到實在的東西,感覺不到可以觸摸的東西,就像余秋雨先生評論魏晉時期的人物一樣:他們就像風乾的樹葉,既不屬於天空也不屬於大地,默默的一生能夠讀懂他們的只有他們自己。
三、阮籍的《詠懷詩》首創了我國五古抒情組詩的體例。
阮籍的《詠懷詩》或隱晦寓意,或直抒心跡,表現了詩人深沉的人生悲哀,充滿濃郁的哀傷情調和生命意識,無不給人以“陶性靈,發幽思”的人生啟悟。阮籍的詩形象得展現了魏晉之際一代知識分子痛苦、抗爭、苦悶、絕望的心路歷程,具有深刻的思想意義和認識價值。對五言詩的發展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創造了抒情組詩的新形式,開後代左思《詠史》組詩,陶淵明《飲酒》組詩的先河。
阮籍的《詠懷詩》以其獨特的藝術風格和美學情調出現在中國詩壇上,當時就引起了強烈反響。阮籍之後,詩人爭先仿效其作,影響極為深廣。後人給予“憂時憫亂,興寄無端,而駿放之致,沉摯之詞,誠足以睥睨八荒,牢籠萬有”的極高評價,是當之無愧的。
前代論家談到阮詩便常稱其善用比興手法。陳沆曾謂阮詩“特寄託至深,立言有體,比興多於賦頌,奧詰達其渺思”(《詩比興箋》卷二)。“賦頌”偏重於鋪陳,而比興則“文已盡而意有餘興”(《詩品序》),這正符合阮籍的創作原則,故其“比興多於賦頌”。後人也有責怪阮籍比興使用不當的而失於隱晦的,這就是由於不明白阮籍之用比興是為了更好的“得意忘言”,而不是為比興而比興的緣故。硬求其比興之間的內在邏輯,要麼穿鑿附會,要麼就茫然不知所云了。
阮籍用典還較多地採用了藏詞這種修辭手法,這與他那“得意忘言”的美學原則是一致的。如在“黃鳥東南飛,寄言謝友生”(三十)這首詩中,他巧妙地將“孔雀東南飛,五里一徘徊”(《孔雀東南飛》)和“雖有兄弟,不如友生”(《毛詩注》)兩個典故掐頭藏詞,這樣便使人初讀時不能一覽無餘,大可玩味,幾經細品,其意自現。這種能充分調動讀者主觀能動性和藝術積累的詩作,真是美哉!又如“戰士食糟糠,賢者處蒿萊”(三十一)這句詩,將“仆妾余梁肉,而士不厭糟糠”(《史記·孟嘗君列傳》)和“原憲君魯,環諸之室,茨以蒿萊”(《韓詩外傳》)兩句話藏入詩中,既將作者胸中那突涌澎湃的憤憤不平之情和譏嘲之意淋漓致盡地表現了出來,又增強了作品的戰鬥力和藝術感染力,令人擊節稱絕。
學
從劉勰的《文心雕龍》提出“阮旨遙深”以後,後代論者便沿著這個思路而推波助瀾。《詩品序》稱其“厥旨淵放,歸趣難求”;李善的《文選注》有“百代之下,難以情測”之說;張溥則謂之“詠懷諸篇,文穩指遠”(《漢魏六朝百三家集題辭注》)。愈往後,論家便更把阮詩內容渲染為神秘莫測,進而連其表現形式也被說得神乎其神了。劉熙載甚至說:“阮嗣宗詠懷,其旨固為淵遠,其屬辭之妙,去來無端,不可蹤跡。後來如射洪《感遇》,太白《古風》猶瞻望弗及矣”(《藝概·詩概》)。黃節和肖滌非二先生也認為:“后之學步邯鄲者,既未得其彷彿,而淺見寡聞之士,又以眩於故實,艱於檢討,亦復望而生畏。於是詠懷之作,乃成千古絕響矣”。(《讀詩三札記·讀阮嗣宗詩札記》)說阮詩遙深、隱晦是對的,但將之視作“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千古絕響”,則與事實不符。
劉勰說“阮旨遙深”是在與“何宴之徒,率多浮淺”(《文心雕龍·明詩》)相對比的情況下提出來的。鍾嶸曾經說過:“其源出於《小雅》,無雕蟲之功”(《詩品上》)。這就把《詠懷詩》放進中國詩歌發展的大結構系統之中,進行縱與橫的比較研究。後人步他們的后,只執其一端,恐怕是有違他們的初衷。
阮籍的《詠懷詩》就是他實踐“得意忘言”思想的傑作。肖滌非先生說:“嗣宗詩之特點:(一)用典變化。(二)命意委曲。(三)情感多哀樂同時而發”。(《阮步兵詠懷詩注》)可惜肖先生將三者孤立起來,使人不得要津,倘若用“得意忘言”的創作思想來貫穿之,就會頓時柳暗花明。因為詩中用典可收到言簡意賅的效果,故而是“得意忘言”最為行之有效的手段。《詠懷詩》用典極多,往往一個典就是一個豐富多彩的故事。如“高鳥翔山崗,燕雀棲下林”(《詠懷詩》四十七)這句詩就含有兩個故事。一是《吳越春秋》中范蠡勸文種:“高鳥已散,良弓將藏”,要他見好就收;一是《史記·陳涉世家》所錄陳勝那“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的千古絕嘆。兩個典故一經詮釋,言外之意頓時躍然紙上,讀者只要忘掉文字的表面含意,順著詩句的內涵去思索,就可以品味出作者既有不安苟且,欲濟世經國的雄心,又害怕成為被烹的“走狗”那種曲曲宛宛的真情。
阮詩“情感多哀樂同時而發”這個特點,肖滌非先生謂之為“最為奇特處,亦是文章最難到處。”其實,這不過是阮籍將“得意忘言”的美學原則運用到爐火純青境地時的神來之筆罷了,絕非阮氏有意為之。阮籍這類詩自然流暢,毫無矯柔造作之感。在魏晉易代那樣一個矛盾空前的社會環境中,像阮籍這種極為敏感、極度清醒的詩人,自然日日時時都處於喜怒哀樂的熬煎之中;這喜怒哀樂的情感自然也就泊泊流露在那類“情感多哀樂同時而發”的詩中。阮籍從“得意忘言”的原則出發,將他那亦喜亦哀、亦怒亦樂的情感毫無遮攔地在詩中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便寫出了“悅懌若九春,馨折似秋霜”(十三),“遠望令人悲,春氣感我心”(十一),“松柏郁森沉,鸝黃相與嘻”(六十四)等情緒大起大落、跌宕起伏的佳作。這些詩有的是“沙歐集翔”轉眼“陰風怒號”;有的是“濁浪排空”頃俄“錦鱗游詠”,使我們為阮籍那 靈的折磨而憤怒;為志士們自強不息的奮爭精神所折服。要想在這類詩里找到所謂的“內在邏輯”,實在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讀阮詩,除了每每體味到他那因壓抑、憤懣而哀怒的心境和因偶爾發泄、避禍得逞而偷悅的情愫外,還能得到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