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吏列傳
西漢司馬遷創作的文言文
《酷吏列傳》是西漢史學家司馬遷創作的一篇文言文,收錄於《史記》中。
該文為類傳,記述前期以酷刑峻法為統治工具,以兇狠殘暴著稱的十幾個官吏的史實。特別對漢武帝時代的十個酷吏,即寧成、周陽由、趙禹、張湯、義縱、王溫舒、尹齊、楊仆、減宣、杜周等,作了集中而概括的描寫。
孔子曰①:“導之以政②,齊之以刑③,民免而無恥④。導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⑤。”老氏稱⑥:“上德不德,是以有德⑦;下德不失德,是以無德⑧。”“法令滋章⑨,盜賊多有。”太史公曰:信哉是言也⑩!法令者治之具,而非制治清濁之源也(11)。昔天下之網嘗密矣(11)然奸偽萌起(13),其極也(14),上下相遁(15),至於不振(16)當是之時,吏治若救火揚沸(17),非武健嚴酷(18),惡能勝其任而愉快乎(19)!言道德者,溺其職矣(20)。故曰“聽訟,吾猶人也(21),必也使無訟乎。”“下士聞道大笑之(22)”。非虛言也。漢興,破觚而為圜(23),斫雕而為朴(24),網漏於吞舟之魚(25),而吏治烝烝(26),不至於奸,黎民艾安(27)。由是觀之,在彼不在此(28)。
①以下所引的幾句話出自《論語·為政》篇。②導:引導。《論語》作“道”,通“導”。政:政令。③齊:整齊。此為約束之意。④免:免於死罪。⑤格:革。此言百姓革除壞毛病而走上正路。按程樹德《論語集釋》引黃式三語曰:“格、革,音義並同,當訓為革。”⑥老氏:指老子李耳。以下引文前四句出自《老子》第三十八章,后二句出自《老子》第五十七章。⑦上德:具有高尚道德的人。不德:不表現為形式上的德。按陳鼓應《老子註譯及評介》:“上德的人,因任自然,不表現為形式上的德。”是以:因此。有德:實際上是有德的。⑧下德:道德低下的人。不失德:竟謂執守形式上的德。無德:沒有實際的德。⑨滋章:越發嚴酷。章,通“彰”,此為森嚴酷烈的意思。⑩信哉:可信啊。是言:這些話。(11)具:工具。制治:管理政治。清:政治清明。濁:政治污濁。(12)昔:從前。此指秦朝。網:法網。(13)姦邪:姦邪欺詐。萌起:不斷產生。(14)極:極點,指情況最嚴重之時。(15)遁:欺瞞。(16)振:振作。(17)救火揚沸:意謂無濟於事。按“救火”是負薪救火。“揚沸”。是揚湯(熱水)止沸(熱水)。(18)武健:強健有力。嚴酷:指嚴厲的法令。(19)惡:何。(20)溺其職:喪失其職。(21)聽訟:判案。按此三句出自《論語·顏淵》篇。吾:孔丘自稱。猶人:與別人相等。(22)下士:愚蠢淺陋的人。按此句出自《老子》第四十一章。(23)觚(gū,姑):古代有梭角的酒器。圜(yuán,元):通“圓”。按這句喻漢代的法制較秦代有重大變化。(24)斫(zhuó,濁):砍削。雕:指雕刻的花紋。朴(pǔ,仆):本。此指本來的狀態。此句說漢代法律重視本質,不重形式。(25)吞舟之魚:指大魚。此句言漢法寬疏。(26)吏治:官吏的治績。烝烝:純厚盛美。(27)艾(yì,義)安:太平無事。艾,通“乂”。(28)彼:指寬厚。此:指酷刑。
史記
郅都者,楊人也①。以郎事孝文帝②。孝景時,都為中郎將,敢直諫,面折大臣於朝③。嘗從入上林④,賈姬如廁⑤,野彘卒入廁⑥。上目都⑦,都不行。上欲自持兵救賈姬⑧,都伏上前曰:“亡一姬復一姬進,天下所少寧賈姬等乎⑨?陛下縱自輕,奈宗廟太后何⑩!”上還,彘亦去。太后聞之,賜都金百斤,由此重郅都(11)。
濟南氏宗人三百餘家(12),豪猾(13),二千石莫能制(14),於是景帝乃拜都為濟南太守。至則族滅氏首惡(15),余皆股慄(16)。居歲余,郡中不拾遺。旁十餘郡守畏都如大府(17)。
都為人勇,有氣力,公廉,不發私書(18),問遺無所受(19),請寄無所聽(20)。常自稱曰:“已倍親而仕(21),身固當奉職死節官下,終不顧妻子矣(22)。”
郅都遷為中尉(23),丞相條侯至貴倨也,而都揖丞相(24)。是時民朴,畏罪自重,而都獨先嚴酷,致行法不避貴戚,列侯宗室見都,側目而視,號曰“蒼鷹”。
臨江王征詣中尉府對薄(25),臨江王欲得刀筆為書謝上(26),而都禁吏不予。魏其侯使人以間與臨江王(27)。臨江王既為書謝上,因自殺。竇太后聞之,怒,以危法中都(28),都免歸家。孝景帝乃使使持節拜都為雁門太守(29),而使道之官(30),得以便宜從事(31)。匈奴素聞郅都節(32),居邊,為引兵去,竟郅都死不近雁門(33)。匈奴至為偶人象郅都(34),令騎馳射,莫能中,見憚如此(35)。匈奴患之。竇太后乃竟中都以漢法(36)。景帝曰:“都忠臣。”欲釋之。竇太后曰:“臨江王獨非忠臣邪?”於是遂斬郅都。
①楊:地名。②事:事奉。③面折:當面使人折服。折:駁斥。④上林:即上林苑。⑤賈姬:漢景帝的一位姬妾。如:往。⑥野彘(zhì,至):野豬。卒(cù,醋):通“猝”,突然。⑦目:用眼示意。⑧持兵:拿著兵器。⑨亡:失掉。復:又。寧:難道。賈姬等:同賈姬一樣的人。⑩奈……何:對……怎麼辦。(11)宗廟:帝王的祖廟,這裡代指朝廷。(11)宗人:同宗之人。(13)豪猾:強橫姦猾。(14)二千石:俸祿為二千石的官員,此指濟南太守。(15)族滅:把整個家族的人全部殺死。首惡,指郡中以姓氏為首作惡的人。(16)股慄:大腿發抖。此極言恐懼之狀。栗:通“栗”。(17)大府:高層官府。按濟南府本與周圍郡府同級,但因懼怕郅都,故那些郡府的太守濟南府視為比自己高的上級官府。(18)公廉:公正而廉潔。私書:私人求情的信。(19)問遺(wèi,魏):送禮。(20)請寄:私人請託。(21)倍:通“背”。背棄。仕:當官。(22)奉職:奉公盡職。死節:為節操而死。官下:當官的職位之上。顧:挂念。妻子:老婆與孩子。(23)遷:提陞官職。(24)條侯:指丞相周亞夫。至貴:最高貴。倨:傲慢。揖丞相:向丞相作揖。此言郅都不阿附權貴,見到至尊貴的丞相,也只是依禮而行。揖:拱手之禮。(25)臨江王:景帝太子劉榮,后因其母賈姬失寵,被廢除太子之位,封為臨江王。公元前一四六年,他被控犯有侵佔宗廟罪,召到中尉府受審,遂自殺。這裡所記即此事。征:召。詣:到……去。對簿:在公堂受審。(26)刀筆:古代書寫工具。為書:寫信。謝上:向皇上謝罪。(27)魏其侯:竇嬰。以間:在暗中,即秘密地。與,給。(28)危法:嚴峻之法。中(zhòng,重):中傷。這裡有彈劾的意思。(29)節:使者的信物。(30)便道之官:乘便取道上任,不必至朝廷謝恩。之,官:上任,赴任。(31)便宜從事:根據實際情況進行處理,不必奏請。(32)節:行事。(33)竟:終。(34)至:竟然。偶人:木偶人。(35)憚:怕。(36)中都以漢法:用漢朝法律中傷郅都,使他構成死罪。
寧成者,穰人也。以郎謁者事景帝。好氣①,為人小吏,必陵其長吏②;為人上,操下如束濕薪③。滑賊任威④。稍遷至濟南都尉⑤,而郅都為守。始前數尉皆步入府,因吏謁守如縣令⑥,其畏郅都如此。及成往,直陵都出其上⑦。都素聞其聲⑧,於是善遇,與結歡。久之,郅都死,后長安左右宗室多暴犯法,於是上召寧成為中尉。其治郊郅都⑩,其廉弗如,然宗室豪桀皆人人惴恐。
武帝即位,徙為內史。外戚多毀成之短(11),抵罪髡鉗(12)。是時九卿罪死即死(13),少被刑(14),而成極刑(15),自以為不復收(16),於是解脫(17),詐刻傳出關歸家(18)。稱曰:“仕不至二千石,賈不至萬萬,安可比人乎!”乃貰貸買陂田千餘頃(19),假貧民(20),役使數千家。數年,會赦。致產數千金(21),為任俠(22),持吏長短(23),出從數十騎。其使民威重於郡守。
①好氣:好勝。②陵:欺。③操下:控制下屬。④滑賊:狡猾兇狠。任威:任意使威。⑤稍:漸漸。⑥步入府:步行進入太守府。因:通過。謁:拜見。⑦直:徑直。陵:超越。⑧聲:名望。⑨暴:兇殘暴虐。⑩效:學習。(11)毀:指責。短:缺點。(12)抵罪:判罪。髡(kūn,昆)鉗:髡刑與鉗刑。按剃光頭髮的刑罰稱髡,拿鐵環束脖稱鉗。(13)九卿:秦朝時中央政府各部長官的總稱。罪:犯罪。(14)被:加。(15)極刑:最重的刑法,這裡指髡鉗。(16)收:錄用。(17)解脫:解開刑具。(18)傳:出關的證明文件。文字刻於木板之上。(19)貰(shi,世):賒欠。陂(bēi,碑)田:有水可灌溉的田地。(20)假:出租。(21)致:得到。產:財產。(22)任俠:專做制強扶弱,抱打不平之事。(23)持:掌握,要挾。長短:指是非。
周陽由者,其父趙兼以淮南王舅父侯周陽①,故因姓周陽氏。由以宗家任為郎②,事孝文及景帝。景帝時,由為郡守。武帝即位,吏治尚循謹甚③,然由居二千石中,最為暴酷驕恣。所愛者,撓法活之④;所憎者,曲法誅滅之⑤。所居郡,必夷其豪⑥。為守,視都尉如令。為都尉,必陵太守,奪之治。及汲黯俱為忮⑦,司馬安之文惡⑧,俱在二千石列⑨,同車未嘗敢均茵伏⑩。
由後為河東都尉,時與其守勝屠公爭權,相告言罪。勝屠公抵罪(11),義不受刑(12),自殺,而由棄市。
自寧成、周陽由之後,事益多,民巧法(13),大抵吏之治類多成、由等矣(14)。
①趙兼:漢高帝之妾趙美人的弟弟。以:憑。淮南王:指漢高帝小兒子劉長。侯周陽:當了周陽侯。②宗家:意謂帝王的外戚。③尚:崇尚。循:沿。此指按法行事。④撓法:枉法。⑤曲法:歪曲法律。⑥夷:平滅。⑦忮:強狠。按瀧川資言《史記會注考證》:“《漢書》無‘與’字、‘俱’字。忮,害也狠也。”⑧文惡:用法律條文害人。按《史記集解》引《漢書音義》曰:“(文惡)以文法傷害人。”又卷一百二十《汲鄭列傳》:“黯姑姊子司馬安,文深巧善宦。”⑨列:同列。此指官位相等。⑩均:等。茵:車坐墊。伏:指車前橫木,即車軾。此言黯與司馬安皆懼周陽由,不敢與他爭高低。(11)當:判刑。(12)義:道義。(13)巧法:用巧詐的手段對待法律。(14)大抵:大多。
趙禹者,人。以佐史補中都官,用廉為令史①,事太尉亞夫。亞夫為丞相,禹為丞相史,府中皆稱其廉平②。然亞夫弗任,曰:“極知禹無害④,然文深⑤,不可以居大府⑥。”今上時⑦,禹以刀筆吏積勞⑧,稍遷為御史。上以為能,至太中大夫。與張湯論定諸律令⑨,作見知⑩,吏傳得相監司(11)。用法益刻,蓋自此始。
①用:因為。②廉平:廉潔公平。③弗任:不重用。④無害:無人能勝過,特出無比。⑤文深:行法嚴苛。⑥大府:上層官府。⑦今上:如今的皇上。此指漢武帝。⑧刀筆吏:指專從事文牘案頭工作的官吏。勞:功勞。⑨論定:編成。⑩作:製造。見知:即“見知法”。官吏明知他人犯罪,卻不揭露檢舉,則此官吏與罪人同罪。(11)傳:通“轉”。監司:通“監伺”,相互監視。漢法規定官吏要相互監視,相互揭發罪過。
張湯者,杜人也。其父為長安丞①,出,湯為兒,守舍。還而鼠盜肉,其父怒,笞湯②。湯掘窟得盜鼠及余肉,劾鼠掠治③,傳爰書④,訊鞫論報⑤,並取鼠與肉,具獄磔堂下⑥。其父見之,視其文辭如老獄吏,大驚,遂使書獄⑦。父死後,湯為長安吏久之。
周陽侯始為諸卿時⑧,嘗系長安⑨,湯傾身為之⑩。及出為侯,大與湯交,遍見湯貴人(11)。湯給事內史(12),為寧成掾(13),以湯為無害,言大府(14),調為茂陵尉,治方中(15)。
武安侯為丞相(16),征湯為史(17),時薦言之天子,補御史,使案事(18)。治陳皇后蠱獄(19),深竟黨與(20)。於是上以為能,稍遷至太中大夫。與趙禹共定諸律令,務在深文,拘守職之吏(21)。已而趙禹遷為中尉,徙為少府,而張湯為廷尉,兩人交歡,而兄事禹(22)。禹為人廉倨,為吏以來,舍毋食客(23)。公卿相造請禹(24),禹終不報謝,務在絕知友賓客之請,孤立行一意而已(25)。見文法輒取(26),亦不覆案(27),求官屬陰罪(28)。湯為人多詐,舞智以御人(29)。始為小吏,乾沒(30),與長安富賈田甲、魚翁叔之屬交私(31)。及列九卿,收接天下名士大夫,已內心雖不合,然陽浮慕之(32)。
①丞:縣丞。②笞:鞭打。③劾:審判。掠治:拷打審問。④傳:發出。爰書:記錄罪犯供詞的文書。⑤訊鞠:反覆審問,窮究罪行。論報:把判決的罪罰報告上級。⑥具獄:把應具備的審訊材料全部備齊,最後定案。磔:古代分屍酷刑。⑦書獄:學習書寫獄詞。⑧周陽侯:指田勝,漢景帝王皇后的異父弟弟。諸卿:指九卿。⑨系:拘禁。⑩傾身:用盡全身力量。為之:替他辯護。(11)見:引見。(12)給事:供職。(13)掾:屬官之稱。(14)言大府:問丞相府推薦。(15)茂陵:漢武帝的陵墓,是其生前所預建。治:負責管理。方中:漢代稱天子預修的墓穴叫方中。(16)武安侯:指田蚡。(17)征:徵召。(18)案事:查驗辦理獄事。(19)陳皇后:漢武帝的原配妻子,深得武帝寵愛。後來,她失寵,便召女巫楚服用巫術詛咒武帝。事發后,武帝命吏窮追此事,大興巫蠱之獄。見《漢書·外戚傳上》。(20)竟:窮究。黨與:同黨。(21)拘:約束。守職:在職位之上。(22)兄事禹:以對待兄長的禮節對待趙禹。(23)毋:通“無”。(24)造:往。(25):獨立:獨自。(26)文法:法令條文。輒:就。(27)覆案:再審案。(28)陰罪:尚未暴露的罪行。(29)舞智:玩弄聰明。(30)乾沒:白白吞沒別人的財物。此處指利用職權與商人合謀取利。(31)交私:偷偷交往。(32)陽:“通“佯”。
是時上方鄉文學①,湯決大獄②,欲傅古義③,乃請博士弟子治《尚書》、《春秋》補廷尉史④,亭疑法⑤。奏讞疑事⑥,必豫先為上分別其原⑦,上所是⑧,受而著讞決法廷尉⑨,絜令楊主之明⑩。奏事即譴(11),湯應謝(12),鄉上意所便(13),必引正、監、掾史賢者,曰:“固為臣議(14),如上責臣,臣弗用,愚抵於此(15)。”罪常釋(16)。(聞)〔間〕即奏事(17),上善之,曰:“臣非知為此奏,乃正、監、掾史某為之。”其欲薦史,揚人之善蔽人之過如此。所治即上意所欲罪(18),予監史深禍者(19);即上意所欲釋,與監史輕平者(20)。所治即豪,必舞文巧詆(21);即下戶羸弱(22),時口言(23),雖文致法(24),上財察(25)。於是往往釋湯所言。湯至於大吏(26),內行修也(27)。通賓客飲食(28),於故人子弟為吏及貧昆弟(29),調護之尤厚(30)。其造請諸公,不避寒暑。是以湯雖文深意忌不專平(31),然得此聲譽。而刻深吏多為爪牙用者。依於文學之士,丞相弘數稱其美(32)。及治淮南、衡山、江都反獄(33),皆窮根本。嚴助及伍被,上欲釋之(34)。湯爭曰:“伍被本畫反謀(35),而助親幸出入禁闥爪牙臣(36),乃交私諸侯如此(37),弗誅,后不可治。”於是上可論之(38)。其治獄所排大臣自為功(39),多此類。於是湯益尊任,遷為御史大夫。
①是時:此時。上:天子,指漢武帝。方:正。鄉:同“向”。傾向。文學:指儒家學說。漢武帝崇尚孔子和孟子,罷黜百家,獨尊儒術。②大獄:大案件。③傅:附會。古義:指儒家經書上的說法。④按文帝時已設經學博士,武帝設五經博士,研習並傳授五經。治:研究。《尚書》:中國最早的散文集,收載夏、商、周三代的一些歷史文獻資料,闡述儒家思想,是儒家經典之一。《春秋》:孔丘所編修的魯國編年體的史書。書中宣傳了儒家的微言大義,是儒家的經典之一。④亭:平判。此言遇到有疑問的法律條文,則請他們根據《尚書》和《春秋》的思想原則加以平斷,使其合於儒家的思想。⑥奏:進奏。讞(yàa,燕),審理定案。⑦豫:通“預”。原:原委。⑧是:正確。⑨受:接受。著:記錄下來。決法:判案的法規。廷尉:此指以廷尉之名加以公布。⑩絜令:刻在木板上的法令。按《尚書》作“挈”。絜,通“契”,用刀刻。揚:頌揚。(11)譴:責備。(12)應謝:認錯謝罪。(13)上意:皇上的心意。便:便宜行事。(14)固:本來。(15)抵:至於。(16)釋:寬恕,赦免。(17)間:有時。(18)欲罪:想治罪。(19)予:給予。深禍者:指執法嚴酷的監史。(20)與:給予。輕平:指執法而公平。(21)舞文:揮舞筆墨,玩弄法令條文。巧詆:用巧言詆毀,將人置於死地。(22)下戶:指平民百姓。贏弱:瘦弱。(23)口言:口頭上奏。(24)文致法:按法令衡量是否犯法。(25)財:通“裁”,判定。(26)大吏:大官。(27)內行修:自身品德的修養。(28)通賓客:與賓客交往。(29)故人子弟:老朋友的子弟。昆弟:兄弟。(30)調護:照顧。(31)意忌:忌嫉。不專平:不純正公平。(32)弘:公孫弘。(33)淮南:指淮南王劉安。他曾聯絡許多人謀反。漢武帝元朔元年(前123),丞相公孫弘“乃疑淮南有畔逆計謀,深窮治其獄。”后劉安自殺。但是“所連引與淮南王謀反列侯、二千石、豪桀數千人,皆以罪輕重受誅”。見卷一百一十八《淮南衡山列傳》,參見《漢書·淮南王傳》。衡山:指衡山王劉賜,淮南王劉安的弟弟,曾與其子謀反,漢武帝元狩年間,謀反事暴露后,自殺。見卷一百一十八《淮南衡山列傳》。江都:指江漢景帝孫都王劉建。他極端荒淫無倫,在淮南、衡山謀反時,也曾“陰作兵器”,圖謀不軌。後事發自殺。見卷五十九《五宗世家》,參見《漢書·江都王傳》。(24)嚴助:即庄助,因與淮南王劉安有聯繫,被殺。伍被:任淮南中郎,與劉安共謀反叛中央之事,事發被殺。(34)釋:釋放。(35)畫:策劃。(36)禁闥:禁中,即皇帝居住之處。爪牙臣:護衛之臣。(37)乃:竟然。(38)可:贊成。論之:判庄助和伍被有罪。(39)排:排斥,打擊。
會渾邪等降①,漢大興兵伐匈奴,山東水旱,貧民流徙,皆仰給縣官②,縣官空虛。於是丞上指③,請造白金及五銖錢,籠天下鹽鐵④,排富商大賈⑤,出告緡令⑥,鋤豪強併兼之家,舞文巧詆以輔法。湯每朝奏事,語國家用,日晏⑦,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⑧,天下事皆決於湯。百姓不安其生,騷動。縣官所興,未獲其利,奸吏並侵漁⑨,於是痛繩以罪⑩。則自公卿以下,至於庶人,咸指湯(11)。湯嘗病,天子至自視病,其隆貴如此(12)。
匈奴來請和親(13),群臣議上前。博士狄山曰:“和親便(14)。”上問其便,山曰:“兵者兇器,未易數動(15)。高帝欲伐匈奴,大困平城(16),乃遂結和親。孝惠、高后時(17),天下安樂。及孝文帝欲事匈奴(18),北邊蕭然苦兵矣(19)。孝景時,吳楚七國反,景帝往來兩宮間(20),寒心者數月(21)。吳楚已破,竟景帝不言兵(22),天下富實。今自陛下舉兵擊匈奴,中國以空虛,邊民大困貧。由此觀之,不如和親。”上問湯,湯曰:“此愚儒,無知”狄山曰:“臣固愚忠,若御史大夫湯乃詐忠。若湯之治淮南、江都,以深文痛詆諸侯,別疏骨肉(23),使蕃臣不自安(24)。臣固知湯之為詐忠。”於是上作色曰(25):“吾使生居一郡(26),能無使虜入盜乎(27)?”曰:“不能。”曰:“居一縣?”對曰:“不能。”復曰:“居一障間(28)?”山自度辯窮且下吏(29),曰:“能。”於是上遣山乘鄣(30)。至月余,匈奴斬山頭而去。自是以後,群臣震懾(31)。
①會:正趕上。渾邪:即渾邪王,匈奴單於手下的諸王之一,於武帝元狩二年(前121)率領四萬多人投降漢朝。見卷一百十《匈奴列傳》。②仰給:依靠別人的供給生活。縣官:漢代稱官府為縣官。③丞:通“承”。秉承,順從。上:天子。指:通“旨”,心意。④白金:銀子。五銖錢:漢代的一種錢幣,其重量為五銖。籠:通“壟”。壟斷。⑤排:排斥打擊。⑥告緡令:動員民眾交納稅收和揭發偷漏稅的法令。《史記正義》:“武帝伐四夷,國用不足,故稅民田宅船乘畜產奴婢等,皆平作錢數,每一千錢一算(一百二十文),出一等,賈人倍之,若隱不稅,有告之,半與告人,余半入官,謂緡。出此令,用鋤築豪強兼并富商大賈之家也。”此令於武帝元鼎二年(前115)頒行,武帝元封元年(前110)終止。⑦日晏:傍晚。晏,晚。⑧丞相:指李蔡和庄青翟。充位:備丞相的空位。此指丞相清閑無事。⑨侵漁:侵奪漁利。⑩痛繩:徹底依法懲辦。(11)指:斥責。(12)隆貴:高貴。(13)和親:漢王朝與邊疆少數民族首領間的政治聯姻。如把宗室之女嫁給匈奴單於為妻,以保持雙方的和睦關係。(14)便:有利。(15)兵:武器。此指戰爭。凶:兇險。數動:屢次動用。(16)大困平城:漢高帝曾於公元前二○○年,親自率兵抗擊匈奴的侵擾,被匈奴圍困在平城東部的白登山上,七天後方解除困境,”士卒墮指者什二三,”蒙受很大損失。見卷八《高祖本紀》。(17)孝惠:即漢惠帝劉盈。高后:即漢高祖后呂雉。(18)事:從事。指討伐匈奴。(19)蕭然:騷動的樣子。苦兵:被戰爭搞得困苦不堪。(20)兩宮:指未央宮和長樂宮。(21)寒心:憂心。(22)竟:直到(最後)。(23)別疏:分隔疏遠。骨肉:指有血緣關係的親人,如父子、兄弟等等。這裡指漢諸侯王同中央的關係。(24)蕃臣:通“藩臣”,指諸侯王。(25)作色:改變臉色。(26)生:指狄山。居一郡:守衛一個郡。(27)虜:敵人。入盜:入侵。(28)障:邊塞禦敵的小城堡。(29)度(duó,奪):思考。辯窮:辯論得無話可說,意謂辯論失敗。且:將。下吏:交給司法官吏判罪。(30)乘鄣:保衛障。鄣,通“障”。乘,登。(31)震懾:震動而驚懼。
湯之客田甲,雖賈人①,有賢操。始湯為小吏時,與錢通②,及湯為大吏,甲所以責湯行義過失,亦有烈士風③。
湯為御史大夫七歲,敗。
河東人李文嘗與湯有郤④,已而為御史中丞⑤,恚⑥,數從中文書事有可以傷湯者⑦,不能為地⑧。湯有所愛史魯謁居,知湯不平,使人上蜚變告文奸事⑨,事下湯⑩,湯治,論殺文(11),而湯心知謁居為之。上問曰:“言變事蹤跡安起(12)?”湯詳驚曰(13):“此殆文故人怨之(14)。”謁居病卧閭里主人(15),湯自往視疾,為謁摩足(16)。趙國以冶鑄為業,王數訟鐵官事(17),湯常排趙王(18)。趙王求湯陰事(19)。謁居嘗案趙王(20),趙王怨之,並上書告:“湯,大臣也,史謁居有病,湯至為摩足,疑與為大奸。”事下廷尉,謁居病死,事連其弟,弟系導官(21)。湯亦治他囚導官(22),見謁居弟,欲陰為之,而詳不省(23)。謁居弟弗知,怨湯,使人上書告湯與謁居謀,共變告李文。事下減宣(24)。宣嘗與湯有郤,及得此事,窮竟其事(25),未奏也。會人有盜發孝文園瘞錢(26),丞相青翟朝,與湯約俱謝(27),至前,湯念獨丞相以四時行園(28),當謝,湯無與也(29),不謝。丞相謝,上使御史案其事。湯欲致其文丞相見知(30),丞相患之。三長史皆害湯(31),欲陷之(32)。
①賈(gǔ,古)人:商人。錢通:以錢財相交。③烈士:有志於功業又講求信義的人。④郤:通“隙”,間隙,此指怨恨、隔閡。⑤已而:後來。⑥恚:怨恨。⑦數:屢次。中:指禁宮之中。文書:指官府的公文檔案材料。傷:中傷。⑧不能為地:不留餘地,加以利用。⑨不平:不平靜,放心不下。蜚:同“飛”。飛語,流言。變告:因事緊急,不按常規,越級匿名上告。奸:壞事。⑩下湯:交給張湯辦理。(11)論:論罪判決。(12)安起:從何而起。(13)詳:通“佯”,假裝。(14)殆:恐怕、大概。故人:從前的熟人。(15)閭里:鄉里,同鄉。(16)摩:按摩。(17)數:屢次。訟:打官司。(18)趙王:即景帝之子、武帝之兄劉彭祖,被封為趙王。他經常與中央所派來的主管趙國鐵器鑄造的官員發生爭執。(19)陰事:秘事。此指暗中犯法的事。(20)案:通“按”,檢舉。(21)系:拘禁。導官:漢代少府屬下的糧谷加工之處,是待審罪犯暫時囚禁之所。(22)治他囚:辦理其他囚犯的案子。(23)詳:通“佯”。假裝。省:察看,檢查。(24)事下減宣:把此事交給減宣去查辦。(25)窮竟:追查到底,務求把事情搞清楚。(26)孝文園:即霸陵,漢文帝的陵墓。瘞(yì,意)錢:埋在陵墓四角的陪葬錢。瘞,埋。(27)約:商定。俱謝:同去謝罪。(28)四時:四季。行:巡視。(29)與:參與。(30)致其文:呈上丞相四時巡視陵墓的法令條文。丞相見知:意謂丞相知道偷盜者而故意放縱,犯了見知故縱法,應當查辦。(31)長史:是掌管有關官署的日常事務的官。以當時三公皆有長史之官,故曰“三長史”。害:忌恨。(32)陷:陷害。
始長史朱買臣,會稽人也。讀《春秋》。庄助使人言買臣,買臣以《楚辭》與助俱幸①,待中②,為太中大夫,用事③;而湯乃為小吏,跪伏使買臣等前④。已而湯為廷尉,治淮南獄,排擠庄助,買臣固心望⑤。及湯為御史大夫,買臣以會稽守為主爵都尉,列於九卿。數年,坐法廢⑥,守長史⑦,見湯,湯坐床上⑧,丞史遇買臣弗為禮⑨。買臣楚士,深怨,常欲死之⑩。王朝,齊人也。以術至右內史(11)。邊通,學長短(12),剛暴強人也。官再至濟南相(13)。故皆居湯右(14),已而失官,守長史,詘體於湯(15)。湯數行丞相事(16),知此三長史素貴,常凌折之(17)。以故三長史合謀曰:“始湯約與君謝,已而賣君;今欲劾君以宗廟事(18),此欲代君耳。吾知湯陰事。”使吏捕案湯左田信等(19),曰:湯且欲奏請,信輒先知之,居物致富(20),與湯分之,及他奸事。事辭頗聞(21)。上問湯曰:“吾所為,賈人輒先知之,益居其物(22),是類有以吾謀告之者(23)。”湯不謝。湯又詳驚曰:“固宜有。”減宣亦奏謁居等事。天子果以湯懷詐而面欺(24),使使八輩簿責湯(25)。湯具自道無此,不服。於是上使趙禹責湯。禹至,讓湯曰(26):“君何不知分也(27)。君所治夷滅者幾何人矣(28)?今人言君皆有狀(29),天子重致君獄(30),欲令君自為計(31),何多以對簿為?”湯乃為書謝曰:“湯無尺寸功,起刀筆吏,陛下幸致為三公,無以塞責(32)。然謀陷湯罪者,三長史也。”遂自殺。
湯死,家產直不過五百金(33),皆所得奉賜,無他業。昆弟諸子欲厚葬湯,湯母曰:“湯為天子大臣,被污惡言而死,何厚葬乎!”載以牛車,有棺無槨(34)。天子聞之,曰:“非此母不能生此子。”乃盡案誅三長史(35)。丞相青翟自殺。出田信(36)。上惜湯,稍遷其子安世(37)。
趙禹中廢(38),已而為廷尉。始條侯以為禹賊深,弗任。及禹為少府,比九卿(39)。禹酷急,至晚節(40),事益多,吏務為嚴峻,而禹治加緩,而名為平(41)。王溫舒等後起,治酷於禹。禹以老,徙為燕相。數歲,亂悖有罪(42),免歸,后湯十餘年,以壽卒於家(43)。
①幸:受寵,被重用。②待中:在宮中侍奉皇帝。③用事:管理此事。④使:聽候差遣。⑤固:本來。望:怨恨。⑥坐法:犯法。廢:免官。⑦守:暫時代理。⑧床:日常所坐的凳子。⑨丞史:丞與史。此指張湯的佐官和屬官。遇:待。弗為禮:不禮貌。⑩死之:把他(張湯)置於死地。(11)以:憑。術:指儒家經術。(12)短長:指戰國縱橫家的思想。(13)再:第二次。濟南相:濟南國的相。按:漢代諸侯國的相,皆由中央政府委任。(14)居:在。右:漢代以右為尊貴之位,比較官位的高低也用左右分別,右者官位高,左者官位低。(15)詘體:指跪伏於地,拜見長官。詘,通“屈”。(16)行:兼任職務,代理官職。(17)凌折:欺凌而使其折服。(18)劾:彈劾。(19)案:審理。左:通“佐”。此指知情的證人。(20)居:囤積。(21)事辭:有關事情的供辭。聞:聽。此指關於張湯和田信的事,傳到天子那裡,被天子所知道。(22)益居:更多地囤積貨物。(23)是:這。類:像。(24)懷詐:心懷奸詐。面欺:當面欺騙。(25)八輩:八批。簿:記錄本。“簿責”,按記錄在案的罪行責問張湯。(26)讓:責備。(27)分:情況。(28)幾何:多少。(29)狀:具體情況,即證據。(30)重致:難以處理。(31)自為計:意謂自殺。(32)塞責:搪塞罪責。(33)直:通“值”。(34)槨:外棺。(35)案誅:審理、誅殺。(36)出:釋放。(37)稍:漸漸。遷:陞官。(38)中廢:中廢罷官。(39)條侯:即周亞夫。賊深:殘酷陰狠。(40)弗任:不重用。(41)比:並列。(42)晚節:晚年。(43)平:平和。(44)亂悖:昏亂違背情理。(45)壽:壽終,老死。
義縱者,河東人也。為少年時,嘗與張次公俱攻剽為群盜①。縱有姊姁,以醫幸王太后②。王太后問:“有子兄弟為官者乎?”姊曰:“有弟無行③,不可。”太后乃告上,拜義姁弟縱為中郎,補上黨郡中令④。治敢行⑤,少蘊藉⑥,縣無逋事⑦,舉為第一⑧。遷為長陵及長安令,直法行治⑨,不避貴戚。以捕案太后外孫脩成君子仲⑩,上以為能,遷為河內都尉。至則族滅其豪穰氏之屬(11),河內道不拾遺。而張次公亦為郎,以勇悍從軍,敢深入,有功,為岸頭侯。
寧成家居,上欲以為郡守。御史大夫弘曰:“臣居山東為小吏時,寧成為濟南都尉,其治如狼牧羊(12)。成不可使治民。”上乃拜成為關都尉。歲余,關東吏隸郡國出入關者(13),號曰:“寧見乳虎,無值寧成之怒(14)。”義縱自河內遷為南陽太守,聞寧成家居南陽,及縱至關,寧成側行送迎(15),然縱氣盛,弗為禮。至郡,遂案寧氏,盡破碎其家(16)。成坐有罪,及孔、暴之屬皆奔亡(17),南陽吏民重足一跡(18)。而平氏朱強、杜衍杜周為縱牙爪之吏(19),任用,遷為廷史。軍數出定襄,定襄吏民亂敗,於是徙縱為定襄太守。縱至,掩定襄獄中重罪輕系二百餘人(20),及賓客昆弟私入相視亦二百餘人(21)。縱一捕鞠(22),曰:“為死罪解脫”。是日皆報殺四百餘人。其後郡中不寒而慄(23),猾民佐吏為治(24)。
是時趙禹、張湯以深刻為九卿矣(25),然其治尚寬,輔法而行,而縱以鷹擊毛摯為治(26)。後會五銖錢白金起,民為奸,京師尤甚(27),乃以縱為右內史,王溫舒為中尉。溫舒至惡,其所為不先言縱(28),縱必以氣凌之,敗壞其功。其治,所誅殺甚多,然取為小治(29),奸益不勝,直指始出矣(30)。吏之治以斬殺縛束為務,閻奉以惡用矣(31)。縱廉,其治放郅都(32)。上幸鼎湖(33),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34),道多不治。上怒曰:“縱以我為不復行此道乎?”嗛之(35)。至冬,楊可方受告緡(36),縱以為此亂民,部吏捕其為可使者(37)。天子聞,使杜式治。以為廢格詛事(38),棄縱市。后一歲,張湯亦死。
①攻剽:搶奪。②王太后:指漢武帝的母親王娡。③無行:沒有好品行。④上黨郡中令:上黨郡中某縣(史失其名)的縣令。⑤敢行:嚴酷。⑥蘊藉:寬和有涵養。⑦逋:逃亡。⑧舉:推舉。⑨直法行治:依法辦理政事。⑩捕案:逮捕審訊。脩成君子仲:武帝母王娡與前夫金王孫所生女俗被封為脩成君,仲乃修成君之子,他仗恃外戚的地位,“橫於京城”。見《漢書·外戚傳上》。(11)穰氏之屬:穰氏一類的豪強之人。按穰姓之族為當地的豪強勢力。(12)如狼牧羊:比喻為政兇狠險惡。(13)吏:指郡國官員。隸:察看。(14)乳虎:正在哺育幼虎的母虎。值:遇。(15)側行:在旁邊隨行。“側行送迎”,極言寧成的謙恭態度。(16)破碎:指誅滅。(17)孔、暴:南陽的兩個大姓家族。奔亡:逃亡。(18)重足:疊腳而行。一跡:一個腳印。按此句極言南陽人的謹慎恐懼。(19)牙爪:即“爪牙”。“牙爪之吏”,即親密的輔佐者。(20)掩:同“揜”,取。此指捕抓犯人。重罪輕系:沒有戴刑縣的重罪犯人。(21)相視:猶言“探監”。(22)一:全部。捕鞠:逮捕起來,加以審訊。(23)栗:通“栗”。(24)猾民:豪強刁猾的百姓。(25)深刻:執法嚴峻刻薄。(26)鷹擊毛摯:喻酷烈兇狠。按《漢書·酷吏傳》顏師古注曰:“如鷹隼之擊,奮毛羽,執取飛鳥也。”摯,攫取。(27)京師:京城,指長安。(28)先言縱:先向義縱報告。(29)取:通“趣”,急促。(30)直指:官名,由天子派到地方辦理案件,具有捕殺二千石高官的大權。(31)以惡用:因為嚴刻而被重用。(32)放:通“仿”,效法。(33)鼎湖:縣名。一說是宮名,在今陝西蘭田縣境內。(34)已:止,此指病癒。卒:通“猝”,突然。甘泉:宮名,在長安西北。(35)嗛:含恨。(36)方:正。受:受理。(37)部:部署。為:替。(38)廢格:廢氣敬君之禮。格:通“恪”。敬。按義縱捕楊可之吏,即是違抗天子的詔命,犯太子不敬之罪。沮事:破壞了天子下令要辦的大事(告緡)。
王溫舒者,陽陵人也。少時椎埋為奸①。已而試補縣亭長②,數廢。為吏,以治獄至廷史。事張湯,遷為御史。督盜賊,殺傷甚多,稍遷至廣平都尉③。擇郡中豪敢任吏十餘人④,以為爪牙,皆把其陰重罪⑤,而縱使督盜賊⑥。快其意所欲得,此人雖有百罪,弗法⑦,即有避⑧,因其事夷之⑨,亦滅宗⑩。以其故齊趙之郊盜賊不敢近廣平,廣平聲為道不拾遺(11)。上聞,遷為河內太守。
素居廣平時,皆知河內豪奸之家,及往,九月而至。令郡縣私馬五十匹(13),為驛自河內至長安(13),部吏如居廣平時方路(14),捕郡中豪猾,郡中豪猾相連坐千餘家。上書請(15),大者至族(16),小者乃死,家盡沒入償臧(17)。奏行不過二三日(18),得可事(19)。論報(20),至流血十餘里。河內皆怪其奏,以為神速。盡十二月,郡中毋聲(21),毋敢夜行,野無犬吠之盜(22)。其頗不得(23),失之旁郡國(24),黎來,會春(25),溫舒頓足嘆曰:“嗟乎,令冬月益展一月(26),足吾事矣!”其好殺伐行威不愛人如此。天子聞之,以為能,遷為中尉。其治復放河內(27),徙諸名禍猾吏與從事(28),河內則楊皆、麻戊、關中楊贛、成信等。義縱為內史,憚未敢恣治(29)。及縱死,張湯敗后,徙為廷尉,而尹齊為中尉。
①椎埋:盜墓。②試:任用。③稍:逐漸。④豪敢:狂暴果敢。⑤把:把柄。陰重罪:尚未暴露的重罪。⑥縱使:驅使。⑦弗法:不法辦。⑧即:若。避:躲避。⑨因:根據。其事:指過去所犯的罪。夷:殺。⑩滅族:滅其家族。(11)聲:名聲。(12)私馬:私人之馬。(13)驛:驛站。傳送公文和官員往來換馬暫歇之處。驛站是由政府規定而設的,王溫舒自行設驛,故用私馬。(14)部吏:部署官吏。如:同。方略:策略。(15)請:指報告天子。(16)族:滅族。(17)家:家產。沒:沒收。償臧:償還過去所得的贓物。臧,通“贓”。(18)奏:指報告天子的奏章。(19)可事:可以執行。即皇帝同意了王溫舒的做法。(20)論報:判罪上報。(21)毋聲:指郡中懼怕而不敢出聲。毋,通“無”。(22)犬吠之盜:引得狗叫的盜竊事件。(23)頗:少數。(24)失:通“逸”,逃亡。(24)黎來:追捕抓來。(25)會春:正好春天到了。按漢法,春天不執行死刑,死犯必在十二月底前殺死。(26)令:使。益展:延長。(27)放:仿效。(28)徙:調。名福:著名的禍害。此指劊子手。從事:同他一起做事。(29)憚:怕。恣治:放縱地施用嚴酷之刑,加以治理。
尹齊者,東郡茌平人。以刀筆稍遷至御史。事張湯,張湯數稱以為廉武①,使督盜賊,所斬伐不避貴戚。遷為關內尉,聲甚於寧成。上以為能,遷為中尉,吏民益凋敝②。尹齊木強少齊③,豪惡吏伏匿而善吏不能為治④,以故事多廢,詆罪⑤。上復徙溫舒為中尉,而楊仆以嚴酷為主爵都尉。
①數稱:經常稱讚。廉武:廉潔勇敢。③凋敝:指生活困苦不堪。③木強:指處事死板。文:指不講求禮儀。④伏匿:隱蔽躲藏。⑤抵罪:被判罪。
楊仆者,宜陽人也。以千夫為吏①。河南守案舉以為能②,遷為御史,使督盜賊關東。治放尹齊,以為敢摯行③。稍遷至主爵都尉,列九卿。天子以為能。南越反④,拜為樓船將軍,有功,封將粱侯。為荀彘所縛⑤。居久之,病死。
①千夫:武官職銜號。②案舉:考核並推薦當官。③敢摯行:行事兇猛而有膽量。摯:通“鷙”。④南越反:武帝時代,南越丞相呂嘉造反,元鼎六年(前111)派兵滅南越,將其地設為九郡。見卷一百一十三《南越列傳》。⑤楊仆同左將軍荀彘在武帝元封三年(前108)共同征伐朝鮮,因作戰不利和爭功,被荀彘所縛。荀彘坐爭功棄市,楊仆回國后,因罪免為平民百姓。見卷一百一十五《朝鮮列傳》。
而溫舒復為中尉。為人少文,居延惛惛不辯①,至於中尉則心開。督盜賊,素習關中俗,知豪惡吏,豪惡吏盡復為用,為方略②。吏苛察,盜賊惡少年投缿購告言奸③,置伯格長以牧司奸盜賊④。溫舒為人諂,善事有勢者,即無勢者,視之如奴。有勢家,雖有奸如山,弗犯;無勢者,貴戚必侵辱。舞文巧詆下戶之猾,以?amp;#91;大豪⑤。其治中尉如此。姦猾窮治⑥,大抵盡靡爛獄中⑦,行論無出者⑧。其爪牙吏虎而冠。於是中尉部中中猾以下皆伏⑨,有勢者為游聲譽⑩,稱治。治數歲,其吏多以權富。
溫舒擊東越還(11),議有不中意者,坐小法抵罪免。是時天子方欲作通天台而未有人(12),溫舒請覆中尉脫卒(13),得數萬人作。上說(14),拜為少府。徙為右內史,治如其故,姦邪少禁。坐法失官。復為右輔,行中尉事,如故操(15)。
歲余,會宛軍發(16),詔征豪吏,溫舒匿其吏華成。及人有變告溫舒受員騎錢,他奸利事(17),罪至族,自殺。其時兩弟及兩婚家亦各自坐他罪而族(18)。光祿徐自為曰:“悲夫,夫古有三族(19),而王溫舒罪至同時而五族乎(20)!”
溫舒死,家直累千金(21)。后數歲,尹齊亦以淮陽都尉病死,家直不滿五十金。所誅滅淮陽甚多,及死,仇家欲燒其屍,屍亡去歸葬(22)。
①居廷:在朝中辦事。惛惛:昏聵糊塗的樣子。②為方略:出謀獻策。③缿(xiàng,向):古代接受告密文書的器具。其形狀像長頸之瓶,小孔,物可入而不可出。購告言奸:收買告發罪狀的情報。④置:設置。伯格(mòlùo,沒落):通“陌落”,街道和村落。“伯格長”,指在田野街道到處設置督察之人。牧司:通“牧伺”,督察。⑤?amp;#91;:同“熏”,以火煙熏炙。此指脅迫。⑥窮治:徹底追窮。⑦大抵:大都。靡爛:犯人受皮肉之刑,皮開肉綻,以致糜爛。靡,通“糜”。⑧行論:判決有罪。⑨部中:任所之中,轄區之內。中猾:中等以下的狡猾之人。伏:隱伏起來,不敢公開活動。⑩游:宣揚。(11)東越:漢武帝元鼎六年(前111),東越王余善謀反,漢派大軍平滅東越。王溫舒以中尉身份率兵出梅嶺擊東越。見卷一百一十四《東越列傳》。(12)通天台:台名。其高五十丈,建於甘泉宮中。(13)覆:考核。脫卒:逃兵。(14)說:同“悅”。(15)故操:從前的做法。(16)宛軍:指討伐大宛的軍隊。按漢武帝太初元年(前104),發兵攻大宛。見卷一百二十三《大宛列傳》。(17)員騎(jì,計):正額騎士,在籍騎兵。他:其他。(18)婚家:有婚姻關係之家。(19)三族:指父母、兄弟、妻子。(20)五族:指王溫舒事累及兩婚家,共雲。(21)直:通“值”。累:積累。金:漢代規定黃金一斤為一金。(22)亡去:此指王溫舒的屍體很快被偷運走,怕被仇恨者燒屍。
自溫舒等以惡為治①,而郡守、都尉、諸侯二千石欲為治者②,其治大抵盡放溫舒,而吏民益輕犯法,盜賊滋起③。南陽有梅免、白政,楚有殷中、杜少,齊有徐勃,燕、趙之間有堅盧、范生之屬。大群至數千人,擅自號④,攻城邑,取庫兵,釋死罪,縛辱郡太守、都尉,殺二千石,為檄告縣趣具食⑤;小群(盜)以百數,掠鹵鄉里者⑥,不可勝數也。於是天子始使御史中丞、丞相長史督之。猶弗能禁也,乃使光祿大夫范昆、諸輔都尉及故九卿張德等衣繡衣⑦,持節⑧,虎符發兵以興擊⑨,斬首大部或至萬餘級,及以法誅通飲食⑩。坐連諸郡,甚者數千人。數歲,乃頗得其渠率(11)。散卒失亡,復聚黨阻山川者(12),往往而群居,無可奈何。於是作“沈命法”(13)曰群盜起不發覺,發覺而捕弗滿品者(14),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15)。其後小吏畏誅,雖有盜不敢發(16),恐不能得,坐課累府(17),府亦使其不言。故盜賊寖多(18),上下相為匿,以文辭避法焉(19)。
①惡:指嚴法酷刑。②諸侯二千石:指諸侯王國中俸祿為二千石的官員(相、內史、中尉等)們。②吏民:官吏和百姓。輕犯法:以犯法為輕,即不拿犯法當一回事,輕易地犯法。③滋起:出現得更多。④擅自號:擅自自立名號。⑤檄:文體名,主要用於聲討、曉諭一類的內容。趣:通“促”,催促。具食:準備糧食。⑥鹵:通:“擄”,搶掠。⑦故:原來的。衣(yì,義):第一個“衣”字是穿的意思。⑧節:使者所持的信物。⑨虎符:古代君王授予兵權或調遣軍隊的信物。一般多用銅製成虎形,中分為二,一半留在朝廷,一半交給受命的將軍。調兵時則須兩半虎符相合,君命方能生效。⑩通飲食者:給起義者供應糧食的人。(11)渠率:通“渠帥”,首領。(12)阻山川:憑藉山川險阻抗擊官兵。(13)沈命法:隱藏亡命者而被論罪的法令。“沈”同“沉”。藏匿。命,亡命。(14)滿品:達到了規定的數量和程度。(15)主:主持其事的人。(16)發:報告。(17)坐課:犯法被判刑。累:連累。府:郡府。(18)寖:同“浸”,更加。(19)文辭:此指虛假不實的文字材料。
減宣者,楊人也。以佐史無害給事河東守府①。衛將軍青使買馬河東,見宣無害,言上②,征為大廄丞。官事辨③,稍遷至御史及中丞。使治主父偃及治淮南反獄④,所以微文深詆⑤,殺者甚眾,稱為敢決疑。數廢數起⑥,為御史及中丞者幾二十歲。王溫舒免中尉,而宣為左內史。其治米鹽⑦,事大小皆關其手⑧,自部署縣名曹實物⑨,官吏令丞不得擅搖⑩,痛以重法繩之(11)。居官數年,一切郡中為小治辨(12),然獨宣以小致大,能因力行之,難以為經(13)。中廢,為右扶風,坐怨成信(14),信亡藏上林中,宣使郿令格殺信(15),吏卒格信時,射中上林苑門,宣下吏抵罪(16),以為大逆,當族(17),自殺。而杜周任用。
①給事:供職。守府:太守官衙。②言上:指向皇上推薦。③辨:通“平”,公。“官事辨”,言當官做事很公平。⑤治:辦理。主父偃:這裡指向他這樣一段史實:在他任齊國國相時,曾“使人以王與姊奸事動王”,齊王怕論死,自殺。另一位諸侯王趙王出於自己的利害,在主父偃之任齊相出關時,已“使人上書,告言主父偃受諸侯金”。及齊王死,漢武帝“以為主父劫其王令自殺,乃征下吏治”。見卷一百一十二《平津侯主父偃列傳》,參見卷五十二《齊悼惠王世家》。淮南王反:已見前注。⑤微文:隱微的文辭。深詆:謂極盡誣陷之能事。⑥數廢:屢次罷官。數起:多次被起用。⑦治米鹽:管理米和鹽的小事。⑧關:經過。⑨部署:猶言“安排”。曹:具體的辦事部門。實物:財產器物。⑩擅搖:擅自更動。(11)痛:甚至。按徐灝《論文解字注箋》:“痛,引申為極甚之辭。”繩:制裁。(12)治辨:處理事情合宜。(13)經:常道。(14)坐:因為。(15)格殺:射殺。格,擊。(16)下吏:交付法官。抵罪:判罪。詆,通“抵”。(17)當:判罪。
杜周者,南陽杜衍人。義縱為南陽守。以為爪牙,舉為廷尉史。事張湯,湯數言其無害,至御史。使案邊失亡①,所論殺甚眾。奏事中上意②,任用,與減宣相編,更為中丞十餘歲③。
其治與宣相放,然重遲③,外寬內深次骨④。宣為左內史,周為廷尉,其治大放張湯而善候伺⑤。上所欲擠者,因而陷之;上所欲釋者,久系待問而微見其冤狀⑥。客有讓周曰:“君為天子決平⑦,不循三尺法⑦,專以人主意指為獄。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⑧,後主所是疏為令⑨。當時為是⑩,何古之法乎(11)?”
至周為廷尉,詔獄亦益多矣。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12),不減百餘人。郡吏大府舉之廷尉,一歲至千餘章(13)。章大者連逮證案數百(14),小者數十人;遠者數千,近者數百里。會獄(15),吏因責如章告劾(16),不服,以笞掠定之(17)。於是聞有逮皆亡匿。獄久者至更數赦十有餘歲而相告言(18),大抵盡詆以不道以上(19)。廷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吏所增加十萬餘人。
周中廢,後為執金吾(20),逐盜,捕治桑弘羊、衛皇后昆弟子刻深(21),天子以為儘力無私,遷為御史大夫。家兩子,夾河為守(22),其治暴酷皆甚於王溫舒等矣。杜周初征為廷史,有一馬,且不全(23);及身久任事,至三公列,子孫尊官,家訾累數巨萬矣(24)。
史記
①十人:文中所寫酷吏共十一人,此處舉其成數而言。②伉直:剛烈正直。伉,通“亢”。③引是非:辯說是非。天下大體:與國家利益有關的重要原則。④知陰陽:指懂得分析觀察君王的喜怒哀樂而投其所好。⑤人主:皇上。俱上下:意謂保持意見一致。⑥碌碌:平庸無能。奉:供職,做事。⑦贍:足。⑧繩墨之外:指法律以外的事。⑨彬彬:斯文有禮貌的樣子。⑩質:本質。文:禮義教化。武:指刑罰。(11)稱:其位:稱職。(12)暴挫:凶暴地摧殘人。(13)磔(zhé,哲)人:裂屍。(14)鋸項:用鋸割斷脖子。(15)推咸:當作“椎成”(據《集解》、《索隱》、粱玉繩《史記志疑》、王念孫《讀書雜誌》說),意謂“椎擊之以成獄”(王念孫語)。(16)蝮鷙:兇狠。蝮,通“愎”。(17)朴擊:用木棒打人。賣請:逼人拿錢求得寬免。
是因為漢武帝喜用酷吏,打擊豪強,抑制商賈,懲治貴戚奸吏,以加強中央集權,聚斂財富,應付其揮霍和對外戰爭的需要。漢武帝這樣做的結果,固然能強化皇權,保持國家的統一,但是酷吏的嚴刑峻法和殘酷殺戮,也使各階層的人們特別是普通百姓遭受意想不到的災難,無辜被殺,冤獄橫生,社會不寧,出現了“法令滋章,盜賊(實際上多為官逼民反的起義者)多有”,“吏民益輕犯法,盜賊滋起”的局面。作者反對酷吏,倡言不能以此為榜樣,其反對苛政虐民的思想,完全深寓於敘事之中,所以前人說本文是“諷諫微情,盎然可掬,此極用意文字也”(姚薴田《史記菁華錄》)。實際上作者把酷吏苛政出現的罪責歸之於漢武帝,文中多次說“上以為能,至太中大夫”,“天子以儘力無私,遷為御史大夫”等等,甚至說“湯嘗病,天子至自視病,其隆貴如此”。司馬遷“深慨”(張雲璈《讀酷吏傳》)之情,“悲世之意”(劉熙載《藝概》),溢於言表,反映了作者的進步思想。當然作者對某些酷吏的某些品質,如對郅都的“伉直”,及其“行法不避貴戚”,“不發私書,問遺無所受,請寄無所聽”,“奉職死節官下,終不顧妻子”的廉潔奉公的品德,和“居歲余,郡中不拾遺”的治績都大力讚揚,甚至說“其廉者足以為儀錶”,顯示了作者公允的史德和實事求是的科學態度,表現了《史記》一貫的“不虛美,不隱惡”的“實錄”精神,體現了司馬遷美刺藝術的重要原則。
酷吏是君主專制政治的產物,也是其犧牲品,皇帝用酷吏,是為了維護專制政治之威;殺酷吏,也是為了維護專制政治。酷吏的好處:首先,酷吏專門和豪強做對,用今天的詞就是熱衷“打黑”。第二,酷吏的政績大都相當突出,尤其是善於強化治安。第三,酷吏不僅“能幹”,而且大多相當清廉。因為替主子出頭賣命,酷吏的官運一般都相當好,經常越級升遷,深得皇帝喜愛。說白了,就是一種政治投機罷了。不過,酷吏投機,這條路也不是那麼好走的,雖然他們在官場常能平步青雲,但最終的結局往往很悲慘。皇帝主子經常要把他們拋掉,來假裝好人。
漢武帝時代的十個酷吏,即寧成、周陽由、趙禹、張湯、義縱、王溫舒、尹齊、楊仆、減宣、杜周。
此文把十幾個人的史事集於一篇,卻能以嚴酷苛暴為線索,使全文結構嚴謹,前後一貫,絕無零亂割裂之感,真是“結撰靈妙”(姚薴田《史記菁華錄》)。但文中對每個人物的敘述卻各不相同,有主有次,有詳有略,如寫張湯較詳,寫晁錯較略,“筆力極其變化”(唐順之《唐荊川精選批點史記》),“筆態千曲百折”(姚薴田《史記菁華錄》)。本文還以“短悍為主”(牛運震《史記評註》),文字非常精鍊,但重點卻很突出,表現了作者傑出的敘事才能。
司馬遷(約公元前145或前135年—?),夏陽(在今陝西韓城西南)人。出身史學世家,父親司馬談官至太史令。司馬遷十歲時隨父到長安,先後求學於董仲舒和孔安國門下。二十歲開始遊歷名山大川,所到之處均考察風俗,採集史跡傳說。繼承父親太史令的職位后,司馬遷得以飽覽朝廷藏書,又隨漢武帝到各地巡遊,增長了見識;他同時開始著手整理史料,以完成父親寫一部“名主賢君、忠臣死義之事”的通史的遺願。漢武帝天漢二年(公元前99年),李陵出征匈奴時因友軍接應不力身陷重圍,在矢盡糧絕的情況下投降匈奴,司馬遷因上疏為李陵辯護觸怒武帝,被處以宮刑。受此大辱,司馬遷憤不欲生,但為了實現自己的理想,決心“隱忍苟活”。出獄後任中書令,繼續發憤著書,完成了被魯迅先生譽為“史家之絕唱,無韻之離騷”的名著《史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