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聽搗衣詩

夜聽搗衣詩

《夜聽搗衣詩》是北周詩人庾信創作的一首五言古詩。這首詩側重從聽覺上寫搗衣,感想中又摻入“士不遇”的意思,搗衣者本身的表現還不突出。後來謝惠連的《搗衣》描寫婦人心情就較細緻真切了,而作品的主題也純是表現婦人了。

作品全文


秋夜搗衣聲,飛度長門城。
今夜長門月,應如晝日明。
小鬟宜粟瑱,圓腰運織成。
秋砧調急節,亂杵變新聲。
石燥砧逾響,桐虛杵絕鳴。
鳴石華陰,虛桐采鳳林。
北堂細腰杵,南市女郎砧。
擊節無勞鼓,調聲不用琴。
並結連枝縷,雙穿長命針。
倡樓驚別怨,征客動愁心。
同心竹葉椀,雙去雙來滿。
裙裾不奈長,衫袖偏宜短。
龍文鏤剪刀,鳳翼纏篸管。
風流響和韻,哀怨聲凄斷。
新聲繞夜風,嬌轉滿空中。
應聞長樂殿,判徹昭陽宮。
花鬟醉眼纈,龍子細文紅。
濕折通夕露,吹衣一夜風。
玉階風轉急,長城雪應闇。
新綬始欲縫,細錦行須纂。
聲煩廣陵散,杵急漁陽摻。
新月動金波,秋雲泛濫過。
誰憐征戍客,今夜在交河
栩陽離別賦,臨江愁思歌。
復令悲此曲,紅顏余幾多?

作品賞析


詩一開篇,便扣住了“夜聽”二字,展現了萬家搗衣聲在長安城中回蕩的景象。並選取長門宮這一視點,想象那深閉於深宮中的美人聽到這片搗衣聲時,該是何種心情。但詩人並不寫美人望月的情形,只是以一個“應”字,揣度今夜長門的月亮應如白天一般明亮,令人從愁人對月色的感受中想見她的輾轉不眠,這就是明月夜砧的悲怨情調,自一開篇便籠罩了全詩。
古人搗衣,兩女子對立,執一杵共搗,猶如舂米。以下各句均從這一動作引發聯想:首先圍繞著搗衣女子的裝飾、砧石、舂杵,化用大量典故,寫女子月下搗衣的美麗場景。“小鬟”用漢明帝馬皇后的故事。馬後美髮,梳四起大髻,還有餘發繞髻三匝。眉不施黛,獨左眉角小缺,補之如粟。“瑱”指耳璫。“圓腰”可能是一種包裹於腹上的巾帕。這兩句寫女子濃髮小鬟,眉黛耳際稍事妝飾,且以織成的巾帕束腰,以便於舂杵。搗衣女子俏麗、便捷的風姿便依稀可見。“秋砧”以下六句從砧與杵相撞的關係落筆,將單調的搗衣聲寫得既有情趣又富於變化。寒砧調出急促的節奏,亂下的舂杵幻變出一片“新聲”。古人稱民間流行的哀怨曲調為“新聲”,因而這裡以“急節”、“新聲”為喻,便令人覺得那杵與砧相撞所奏出的恰是女子心中的哀歌。秋石乾燥,銅杵清虛,兩下相擊,聲音亦愈加響亮。這裡說砧石用出於華陰縣的鳴石所作成,虛桐采自鳳棲的樹木,均出自神話傳說。據說鳴石似玉而青,撞之聲聞七、八里、鳳林黃帝園林中多鳴鳳。“石燥”四句暗用樂府民歌排比復疊的句法,既著意描繪砧和杵的珍貴,又渲染出砧聲的清越嘹亮。《搜神記》說:有一個叫何文的人傍晚入北堂,見樑上有一高冠朱幘之人呼“細腰”,細腰答應,何文便問細腰是誰。細腰說:自己是杵,在灶下,樑上衣冠者是金,在西壁下。何文掘金燒杵,由是大富。《水經注》說:漢水南有女郎山,山上有女郎冢,有路名女郎道,下有廟及搗衣石,據說是張魯之女。此二句取“細腰杵”和“女郎砧”對偶,是為了點出搗衣女郎的腰肢纖細、風姿嬌弱。“擊節”二句是總結,讚美杵擊砧之聲諧於音節,勝似鼓琴。這一大段從不同角度化入砧與杵的的有關典故,無論放開兜轉,都句句不離砧聲。匹對句子均用砧與杵對偶,卻能在重疊之間見出繁複的變換,從而將搗衣一事寫得極富詩意,構成了一個繁弦促管般的境界。
以下推開一步,由搗衣聯想到制衣所用的針線、剪刀等物件,在細膩的描摹狀物中寫出哀婉纏綿的離愁別怨。“連枝縷”與“長命針”典出《西京雜記》:戚夫人侍兒賈佩蘭說在宮時,七月七日以五色縷相羈,謂之相連愛。八月四日在竹下下圍棋,輸者終年疾病,取絲縷就北辰星求長命,乃免。“並結”四句謂女子搗衣時,見衣中縷猶並結,針尚雙穿,這成雙成對的針針線線,不由得使倡樓女子與匆匆行客,皆觀之而驚起離恨別怨,再進而引起當初男女二人雙雙同心酒酌竹葉椀(椀即碗)的美好回憶。“同心”與“雙去雙來”又可比擬二人對面春杵的動作,這就又自然地將針線所勾起的別怨與眼前搗衣的情景串聯起來。“裙裾”四句,寫女子裁衣時費勁思量,剪刀上刻鏤龍形,篸管上飾以鳳紋,均以龍鳳相戲暗喻男女相合之情。篸,通簪字,但又從竹,篸管疑指簫笛一類竹制管狀樂器。這裡借指剪刀與篸管上下對仗,引出“風流”八句,描摹簫管之聲與砧聲相和,風流哀怨,新聲凄婉,在秋風中縈繞,在夜空中縹緲,也傳到了長樂宮昭陽殿。長樂宮有長信殿,為班婕妤所居。失寵之人聞此,愈增加愁怨。昭陽殿的漢成帝趙飛燕女弟趙合德所築的。這裡以“長樂”、“昭陽”對舉,既是以失寵之人和得寵之人的不同心境相互對照,又與開篇長門宮相呼應。判,斷然、肯定之意,亦是懸測之詞。纈,眼花時看出來的星星點點。龍子,即蜥蜴,以器養之,喂以真珠,通體變紅,重七斤,以萬杵搗碎以點女人體,終身不滅。如與人通則落,所以又名守宮。“花鬟”二句寫梳著花鬟的女子已搗衣搗得眼冒金星,嬌喘吁吁,而搗碎的龍子亦呈現出細細的紅紋。“龍子”一語暗透出宮體女子獨居守貞的苦悶,又與舂杵之事有著關連,因此這幾句雖然任憑思路飄遊迴轉,卻始終不離眼前的搗衣情景。這一節大量運用雙關語,使聯想、比喻、象徵和典故融合在一起,表現手法新穎獨特、撲朔迷離。雙關本是南朝樂府民歌慣用的手法,但一般限於諧音雙關。而在這首詩里,“雙去雙來滿”,既寫雙雙斟酒的情景,又雙關二人共執一杵的動作;“風流響和韻”四句,分不清是寫管樂之聲還是寒砧之聲;“花鬟醉眼纈”,似是寫搗衣女子奮力舂杵時的模樣,又彷彿是寫宮人淚眼如醉的情態。這就大大發展了南朝樂府民歌的雙關手法,在意象上也產生了雙關。
“濕折”六句又從女子制衣的動作中,化入相思之情。通宵搗衣,被夕露沾濕的衣料又在風中吹了一夜。那玉階前愈吹愈急,搗衣女不由得想起邊塞上已應是雪暗長城,所以需趕快裁錦縫衣,寄給征夫。這裡不僅借兩地相關的風雪表現兩地相牽的思念,而且由長城征夫又自然引出《廣陵散》和《漁陽摻》的對仗,從而使砧聲和琴聲、鼓聲又聯繫起來了:句意真是層層轉折,而又互相牽連。《廣陵散》為嵇康臨終前所奏之曲,《漁陽摻》為禰衡所擊鼓曲之名,此處下四句中兩地同望新月、同嘆秋雲的思婦和征客。末四句為全篇總結。《漢書藝文志》有“別栩陽賦五篇”及“臨江王及愁思節士歌四篇”。詩人說聽此砧聲,宛如這兩種離別之曲,令人悲從中來,紅顏摧損。實際上是說一篇搗衣之聲,亦可翻為一篇離別之賦,或一曲悲思之歌。這恰是全詩的主旨之所在。
這首詩以秋夜砧聲作為主旋律,將搗衣和制衣的一系列動作,以及在此過程中所出現的種種物件加以極度美化,穿插其間,把自宮廷到民間的思婦曠女之怨,表現得既拖沓鋪陳,又纏綿濃麗。這種大量使用排偶、雙關,把典故、暗喻和象徵融為一爐的手法,及其所產生的情調,對後世亦有極大影響。

作者簡介


庾信(公元513~581年),字子山,南陽新野(今河南新野縣)人,梁朝宮廷文人庾有吾之子。他早年博覽群書,父子出入宮廷,深受寵信。後來又與徐陵一起任蕭綱的東官學士,成為官體文學的代表作家。他們的文學風格,也被稱為“徐庾體”。最叛亂時,庾信任建康令,后輔佐梁元帝,還奉命出使西魏,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早年在梁時,庾信以官廷文人的身份寫作,當時他寫的詩賦思想貧乏,內容空虛。晚年羈留長安之後,使信被奉為文學宗師,禮遇豐厚,但他一直不忘故國鄉土。這使得很多詩篇都洋溢著國破家亡、感傷身世的情感,尤其是後期作品擁有了比較深廣的社會內容,思想意義和藝術價值都遠遠超過前期作品。這些詩篇在文學史上具有相當重要的影響,後代詩人往往從中受益匪淺。《庾子山集》存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