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丑
戰國時期齊國人
公孫丑在《孟子》一書中記其言頗多,有公孫丑上下兩章,6000多字。《孟子·公孫丑章句·上》註:“公孫丑,孟子(軻)弟子,齊人也。孟子未嘗得政,丑設詞以問之。”
著名的“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即公孫丑與孟子的對話,記錄於《公孫丑章句·下》。這些名言至今沿用,可見公孫丑是很有學問的人。
補充:公孫丑和他的老師孟子一樣,終生都沒有做過官,因為當時已經進入戰國時期,各大國都採用法家的思想,開始變法,富國強兵,而儒家的思想在這種禮崩樂壞的大環境下,早已不吃香了。何況孟子還有“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言論,除了空談,哪個諸侯肯用他這一派的人呢?
不過到了後來大一統的封建王朝,孔孟講究“仁”“禮”的一套又被歷代皇帝所採納。到了北宋,宋徽宗政和五年(公元1115年),公孫丑被追封為壽光伯。他死了一千多年才顯赫了一把。
老師:孟子。
同學:徐辟、萬章、樂正克。
相關成語:膾炙人口。
公孫丑墓:山東省濟寧市曲阜市陵城鎮北公村西,是曲阜市文物保護單位。
公孫丑上·第一章
公孫丑問曰:「夫子當路於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許乎?」
孟子曰:「子誠齊人也,知管仲、晏子而已矣!或問乎曾西曰:『吾子與子路孰賢?』曾西蹴然曰:『吾先子之所畏也。』曰:『然則吾子與管仲孰賢?』曾西艴然不悅,曰:『爾何曾比予於管仲!管仲得君如彼其專也,行乎國政如彼其久也,功烈如彼其卑也:爾何曾比予於是!』」
曰:「管仲,曾西之所不為也,而子為我願之乎?」
曰:「管仲以其君霸,晏子以其君顯;管仲、晏子猶不足為與?」
曰:「以齊王由反手也。」
曰:「文王何可當也!由湯至於武丁,賢聖之君六七作;天下歸殷久矣,久則難變也。武丁朝諸侯,有天下,猶運之掌也。紂之去武丁,未久也;其故家遺俗,流風善政,猶有存者;又有微子、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皆賢人也,相與輔相之;故久而後失之也。尺地莫非其有也,一民莫非其臣也。然而文王猶方百里起,是以難也。齊人有言曰:『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基,不如待時。』今時則易然也。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過千者也。而齊有其地矣。雞鳴狗吠相聞,而達乎四境。而齊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於此時者也;民之憔悴於虐政,未有甚於此時者也。飢者易為食,渴者易為飲。孔子曰:『德之流行,速於置郵而傳命。』當今之時,萬乘之國,行仁政;民之悅之,猶解倒懸也。故事半古之倍之人,功必倍之;惟此時為然。」
公孫丑上·第二章
公孫丑問曰:「夫子加齊之卿相,得行道焉,雖由此霸王不異矣。如此,則動心否乎?」孟子曰:「否。我四十不動心。」曰:「若是,則夫子過孟賁遠矣?」曰:「是不難,告子先我不動心。」曰:「不動心有道乎?」曰:「有。北宮黝之養勇也:不膚撓,不目逃;思以一毫挫於人,若撻之於市朝;不受於褐寬博,亦不受於萬乘之君;視刺萬乘之君,若刺褐夫:無嚴諸侯;惡聲至,必反之。孟施捨之所養勇也,曰:『視不勝猶勝也;量敵而後進,慮勝而後會,是畏三軍者也。舍豈能為必勝哉,能無懼而已矣!孟施捨似曾子,北宮黝似子夏;夫二子之勇,未知其孰賢;然而孟施捨守約也。昔者曾子謂子讓子襄曰:『子好勇乎?吾嘗聞大勇於夫子矣:自反而不縮,雖褐寬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孟施捨之守氣,又不如曾子之守約也。」曰:「敢問夫子之動心,與告子之不動心,可得聞與?告子曰:『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不得於心,勿求於氣,可;不得於言,勿求於心,不可。夫志、氣之帥也;氣、體之充也。夫志至焉,氣次焉。故曰:『持其志,無暴其氣。』」「既曰:『志至焉,氣次焉。』又曰:『持其志,無暴其氣』者,何也?」曰:「志壹則動氣,氣壹則動志也。今有蹶者趨者,是氣也,而反動其心。」「敢問夫子惡乎長?」曰:「我知言,我善養吾浩然之氣。」「敢問何謂浩然之氣?」曰:「難言也。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矣。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於心,則餒矣。我故曰:『告子未嘗知義,』以其外之也。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長也。無若宋人然。宋人有閔其苗之不長而揠之者;芒芒然歸,謂其人曰:『今日病矣,予助苗長矣。』其子趨而往視之,苗則槁矣。天下之不助苗長者寡矣。以為無益而舍之者,不耘苗者也。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何謂知言?」曰:「□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生於其心,害於其政;發於其政,害於其事。聖人復起,必從吾言矣。宰我、子貢善為說辭,冉牛、閔子、顏淵善言德行;孔子兼之,曰:『我於辭命,則不能也。』然則夫子既聖矣乎?」曰:「惡,是何言也!昔者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孔子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不厭,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聖矣。』夫聖,孔子不居;是何言也!昔者竊聞之:子夏、子游、子張,皆有聖人之一體;冉牛、閔子、顏淵,則具體而微。敢問所安?」曰:「姑舍是。」曰:「伯夷伊尹何如?」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則進,亂則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進,亂亦進:伊尹也。可以仕則仕,可以止則止,可以久則久,可以速則速:孔子也。皆古聖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願,則學孔子也。」「伯夷、伊尹於孔子,若是班乎?」曰:「否。自有生民以來,未有孔子也。」曰:「然則有同與?」曰:「有。得百里之地而君之,皆能以朝諸侯有天下。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為也:是則同。」曰:「敢問其所以異?」曰:「宰我、子夏、有若,智足以知聖人,污不至阿其所好。宰我曰:『以予觀於夫子,賢於堯、舜遠矣。』子貢曰:『見其禮而知其政,聞其樂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後,等百世之王,莫之能違也。自生民以來,未有夫子也。』有若曰:『豈惟民哉!麒麟之於走獸,鳳凰之於飛鳥,泰山之於丘垤,河海之於行潦:類也。聖人之於民,亦類也。出於其類。撥乎其萃。自生民以來,未有盛於孔子也。』」
公孫丑上·第三章
孟子曰:「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國。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湯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詩云:『自西自東,自南自北,無思不服。』此之謂也。」
公孫丑上·第四章
孟子曰:「仁則榮,不仁則辱。今惡辱而居不仁,是猶惡濕而居下也。如惡之,莫如貴德而尊士。賢者在位,能者在職,國家閑暇。及是時,明其政刑,雖大國必畏之矣。詩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為此詩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國家,誰敢侮之!今國家閑暇,及是時,般樂怠敖,是自求禍也。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詩云:『永言配命。自求多福。』太甲曰:『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此之謂也。」
公孫丑上·第五章
孟子曰:「尊賢使能,俊傑在位,則天下之士,皆悅而願立於其朝矣。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則天下之商,皆悅而願藏於其市矣。關,譏而不征,則天下之旅,皆悅而願出於其路矣。耕者,助而不稅,則天下之農,皆悅而願耕於其野矣。廛,無夫里之布,則天下之民,皆悅而願為之氓矣。信能行此五者,則鄰國之民,仰之若父母矣。率其子弟,攻其父母,自生民以來,未有能濟者也。如此,則無敵於天下。無敵於天下者,天吏也。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公孫丑上·第六章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運之掌上。所以謂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作見孺子將入於井,皆有怵惕惻隱之心;非所以內交於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譽於鄉黨朋友也,非惡其聲而然也。由是觀之,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辭讓之心,禮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猶其有四體也。有是四端而自謂不能者,自賊者也;謂其君不能者,賊其君者也。凡有四端於我者,知皆擴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達。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苟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公孫丑上·第七章
孟子曰:「矢人豈不仁於函人哉!矢人惟恐不傷人,函人惟恐傷人。巫匠亦然。故術不可不慎也。孔子曰:『里仁為美;擇不處仁,焉得智!』夫仁,天之尊爵也,人之安宅也,莫之御而不仁,是不智也。不仁不智,無禮無義,人役也。人役而恥為役,由弓人而恥為弓。矢人而恥為矢也。如恥之,莫如為仁。仁者如射:射者正己而後發,發而不中,不怨勝己者,反求諸己而已矣。」
公孫丑上·第八章
孟子曰:「子路,人告之以有過,則喜。禹聞善言,則拜。大舜有大焉:善與人同,捨己從人,樂取於人以為善;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於人者。取諸人以為善,是與人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與人為善。」
公孫丑上·第九章
孟子曰:「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友不友,不立於惡人之朝,不與惡人言;立於惡人之朝,與惡人言,如以朝衣朝冠,坐於塗炭。推惡惡之心,思與鄉人立,其冠不正,望望然去之,若將焉。是故,諸侯雖有善其辭命而至者,不受也;不受也者,是亦不屑就已。柳下惠不羞污君,不卑小官;進不隱賢,必以其道,遺佚而不怨,厄窮而不憫。故曰:『爾為爾,我為我;雖袒裼裸裎於我側,爾焉能我哉!』故由由然與之偕而不自失焉。援而止之而止;援而止之而止者,是亦不屑去已。」孟子曰:「伯夷隘,柳下惠不恭,隘與不恭,君子不由也。」
公孫丑下·第一章
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夫環而攻之,必有德天時者矣;然而不勝者,是天時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堅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國不以山溪之險,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親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順之。以天下之所順,攻親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戰,戰必勝矣。」公孫丑下·第二章
孟子將朝王。王使人來曰:「寡人如就見者也有寒疾,不可以風;朝將視朝,不識可使寡人得見乎?」對曰:「不幸而有疾,不能造朝。」明日,出吊於東郭氏。公孫丑曰:「昔者辭以病,今日吊:或者不可乎?」曰:「昔者疾,今日愈:如之何不弔?」王使人問疾,醫來。孟仲子對曰:「昔者有王命,有採薪之憂,不能造朝。今病小愈,趨造於朝,我不識能至否乎?」使數人要於路,曰:「請必無歸而造於朝。」不得已而之景丑氏宿焉。景子曰:「內則父子,外則君臣,人之大倫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丑見王之敬子也,未見所以敬王也。」曰:「惡,是何言也!齊人無以仁義與王言者,豈以仁義為不美也?其心曰:『是何足與言仁義也。』雲爾,則不敬莫大乎是。我非堯舜之道,不敢以陳於王前。故齊人莫如我敬王也。」景子曰:「否,非此之謂也。禮曰:『父召無諾,君命召不矣駕。』固將朝也,聞王命而遂不果,宜與夫禮若不相似然。」曰:「豈謂是與?曾子曰:『晉楚之富,不可及也;彼以其富,我以吾仁;彼以其爵,我以吾義;吾何慊乎哉!』夫豈不義而曾子言之,是或一道也。天下有達尊三:爵一,齒一,德一。朝廷莫如爵,鄉黨莫如齒,輔世長民莫如德。惡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故湯之於依尹,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王。桓公之於管仲,學焉而後臣之;故不勞而霸。今天下地醜德齊,莫能相尚;無他,好臣所教,而不好臣其所受教。湯之於伊尹,桓公之於管仲,則不敢召。管仲且猶不可召,而況不為管仲者乎!」
公孫丑下·第三章
陳臻問曰:「前日於齊,王饋兼金一百而不受;於宋,饋七十鎰而受;於薜,饋五十鎰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則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則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於此矣。」
孟子曰:「皆是也。當在宋也,予將有遠行,行者必以贐;辭曰:『饋贐,』予何為不受?當在薜也。予有戒心;辭曰:『聞戒,故為兵饋之。』予何為不受?若於齊,則未有處也;無處而饋之,是貨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貨取乎?」
公孫丑下·第四章
孟子之平陸,謂其大夫曰:「子之持戟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則去之否乎?」曰:「不待三。然則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飢歲,子之民,老羸轉於溝壑,壯者散而之四方者,幾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為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為之牧之者,則必為之求牧與芻矣。求牧與芻而不得,則反諸其入乎?抑亦立而視其死與?」曰:「此則距心之罪也。」他日,見於王,曰:「王之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為王誦之。王曰:「此則寡人之罪也。」
公孫丑下·第五章
孟子謂蛙曰:「子之辭靈丘而請士師,似也,為其可以言也;今既數月以,未可以言與?」蛙諫於王而不用,致為臣而去。齊人曰:「所以為蛙則善矣;所以自為,則吾不知也。」公都子以告。曰:「吾聞之也:有官守者,不得其職則去;有言責者,不得其言則去。我無官守,我無言責也;則吾進退,豈不綽綽然有餘裕哉!」
公孫丑下·第六章孟子卿於齊,出吊於滕,王使蓋大夫王歡為輔行。王歡朝暮見,反齊滕之路,未嘗與之言行事也。公孫丑曰:「齊卿之位,不為小矣;齊滕之路,不為近矣,反之而未嘗與言行事,何也?」曰:「夫既或治之,予何言哉?」公孫丑下·第七章孟子自齊葬於魯,反於齊,止於蠃,充虞請曰:「前日不知虞之不肖;使虞敦匠事。嚴,虞不敢請;今願竊有請也,木若以美然。」曰:「古者棺槨無度,中古棺七寸,槨稱之;自天子達於庶人;非直為觀美也,然後盡於人心。不得,不可以為悅,無財,不可以為悅;得之為有財,古之人皆用之,吾何為獨不然?且比化者,無使土親膚,於人心獨無乎?吾聞之也:君子不以天下儉其親。」
公孫丑下·第八章
瀋同以其私問曰:「燕可伐與。」孟子曰:「可。子噲不得與人燕,子之不得受燕於子噲;有仕於此,而子悅之,不告於王,而私與之吾子之祿爵;夫士也,亦無王命而私受之於子:則可乎?何以異於是!」齊人伐燕。或問曰:「勸其伐燕,有諸?」曰:「未也。瀋同問:『燕可伐與?』吾應之曰:『可。』彼然而伐之也。彼如曰:『孰可以伐之?』則將應之曰:『為天吏則可以伐之。』今有殺人者,或問之曰:『人可殺與?』則將應之曰:『可。』彼如曰:『孰可以殺之?』則將應之曰:『為士師則可以殺之。』今以燕伐燕,何為勸之哉!」
公孫丑下·第九章
燕人畔。王曰:「吾甚慚於孟子。」陳賈曰:「王無患焉。王自以為與周公,孰仁且智?」王曰:「惡,是何言也!」曰:「周公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知而使之,是不仁也;不知而使之,是不智也。仁智,周公未之盡也;而況於王乎?賈請見而解之。」見孟子,問曰:「周公,何人也?」曰:「古聖人也。」曰:「使管叔監殷,管叔以殷畔也:有諸?」曰:「然。」曰:「周公知其將畔而使之與?」曰:「不知也。」「然則聖人且有過與?」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過,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過則改之,今之君子,過則順之。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見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豈徒順之,又從為之辭。」
公孫丑下·第十章
孟子致為臣而歸。王就見孟子曰:「前日願見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棄寡人而歸,不識可以繼此而得見乎?」對曰:「不敢請耳,固所願也。」他日,王謂時子曰:「我欲中國而授孟子室,養弟子以萬鍾,使諸大夫國人皆有所矜式。子盍為我言之。」時子因陳子而以告孟子,陳子以時子之言告孟子。孟子曰:「然。夫時子惡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辭十萬而受萬,是為欲富乎?「季孫曰:『異哉子叔疑!使己為政,不用則亦已矣,又使其子弟為卿。人亦孰不欲富貴?而獨於富貴之中,有私龍斷焉。』「古之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無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賤丈夫焉,必求龍斷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為賤,故從而征之,征商自此賤丈夫始矣。」
公孫丑下·第十一章
孟子去齊,宿於晝。有欲為王留行者,坐而言;不應,隱幾而卧。客不悅曰:「弟子齊宿而後敢言,夫子卧而不聽,請勿復敢見矣。」曰:「坐。我明語子。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瀉柳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則不能安其身。子為長者慮,而不及子思;子絕長者乎?長者絕子乎?」公孫丑下·第十二章孟子去齊,尹士語人曰:「不識王之不可以為湯武,則是不明也;識其不可,然且至,則是干澤也;千里而見王,不遇故去,三宿而後出晝,是何濡滯也!士則茲不悅。」高子以告。曰:「夫尹士惡知予哉!千里而見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豈予所欲哉!予不得已也。予三宿而出晝,於予心猶以為速。王庶幾改之;王如改諸則必反予。夫出晝而王不予追也,予然後浩然有歸志。予雖然,豈舍王哉!王由足用為善;王如用予,則豈徒齊民安,天下之民舉安。王庶幾改之,予日望之。予豈若是小丈夫然哉!諫於其君而不受,則怒,悻悻然見於其面,去則窮日之力而後宿哉!」尹士聞之曰:「士誠小人也。」
公孫丑下·第十三章
孟子去齊。充虞路問曰:「夫子若有不豫色然。前日虞聞諸夫子曰:『君子不怨天,不尤人。』」曰:「彼一時,此一時也。五百年必有王者興,其間必有名世者。由周而來,七百有餘歲矣。以其數則過矣;以其時考之,則可矣。夫天未欲賓士天下也;如欲賓士天下,當今之世,捨我其誰也?吾何為不豫哉!」公孫丑下·第十四章孟子去齊,居休。公孫丑問曰:「仕而不受祿,古之道乎?」曰:「非也。於崇吾得見王,退而有去志;不欲變,故不受也。繼而有師命,不可以請,久於齊,非我志也。」
公孫丑問道:“先生如果在齊國當權,管仲、晏子的功業可以再度興起來嗎?”
孟子說:“你可真是個齊國人啊,只知道管仲、晏子。曾經有人間曾西:‘您和子路相比,哪個更有才能?”曾西不安他說:‘子路可是我父親所敬畏的人啊,我怎麼能和他相比呢?,那人又問:‘那麼您和管仲相比,哪個更有才能呢?’曾西馬上不高興起來,說:‘你怎麼竟拿管仲來和我相比呢?管仲受到齊桓公那樣信任不疑,行使國家政權那樣長久,而功績卻是那樣少,你怎麼竟拿他來和我相比呢?’”孟子接著說:“管仲是曾西都不願跟他相比的人,你以為我願意跟他相比嗎?”
公孫丑說:“管仲輔佐桓公稱霸天下,晏子輔佐景公名揚諸侯。難道管仲、晏子還不值得相比嗎?“
孟子說:“以齊國的實力用王道來統一天下,易如反掌。”
公孫丑說:“您這樣一說,弟子我就更力口疑惑不解了。以周文王那樣的仁德,活了將近一百歲才死,還沒有能夠統一天下。直到周武王、周公繼承他的事業,然後才統一天下。現在您說用王道統一天下易如反掌,那麼,連周文王都不值得學習了嗎?”
孟子說:“我們怎麼可以比得上周文王呢?由商湯到武丁,賢明的君主有六七個,天下人歸服殷朝已經很久了,久就難以變動,武丁使諸侯們來朝,統治天下就像在自己的手掌心裡運轉一樣容易。紂王離武丁並不久遠,武丁的勛臣世家、良好習俗、傳統風尚、慈善政治都還有遺存,又有微於、微仲、王子比干、箕子、膠鬲等一批賢臣共同輔佐,所以能統治很久以後才失去政權。當時沒有一尺土地不屬於紂王所有,沒有一個百姓不屬於紂王統治,在那種情況下,文王還只能從方圓百里的小地方興起,所以是是非常困難的。齊國人有句話說:‘雖然有智慧,不如趁形勢;雖然有鋤頭,不如等農時。’現在的時勢就很利於用王道統一天下:夏、商、周三代興盛的時候,沒有哪一國的國土有超過方圓千里的,而現在的齊國卻超過了;雞鳴狗叫的聲音處處都聽得見,一直到四方邊境,這說明齊國人口眾多。國土不需要新開闢,老百姓不需要新團聚,如果施行仁政來統一天下,沒有誰能夠阻擋。何況,統一天下的賢君沒有出現,從來沒有隔過這麼久的;老百姓受暴政的壓榨,從來沒有這麼厲害過的。飢餓的人不擇食物,口渴的人不擇飲料。孔子說:‘道德的流行,比驛站傳遞政令還要迅速。’現在這個時候,擁有一萬輛兵車的大國施行仁政,老百姓的高興,就像被吊著的人得到解救一樣。所以,做古人一半的事,就可以成就古人雙倍的功績。只有這個時候才做得到吧。”
公孫丑說:“請問老師您長於哪一方面呢?”
孟子說:“我善於分析別人的言語,我善於培養自己的浩然之氣。”
公孫丑說:“清問什麼叫浩然之氣呢?”
孟子說:“這很難用一兩句話說清楚。這種氣,極端浩大,極端有力量,用正直去培養它而不加以傷害,就會充滿天地之間。不過,這種氣必須與仁義道德相配,否則就會缺乏力量。而且,必須要有經常性的仁義道德蓄養才能生成,而不是靠偶爾的正義行為就能獲取的。一旦你的行為問心有愧,這種氣就會缺乏力量了。所以我說,告子不懂得義,因為他:把義看成心外的東西。我們一定要不斷地培養義,心中不要忘記,但也不要一廂情願地去幫助它生長。不要像宋人一樣:宋國有個人嫌他種的禾苗老是長不高,於是到地里去用手把它們一株一株地拔高,累得氣喘吁吁地回家,對他家裡人說:‘今天可真把我累壞啦!不過,我總算讓禾苗一下子就長高了!’他的兒子跑到地里去一看,禾苗已全部於死了。天下人不犯這種拔苗助長錯誤的是很少的。認為養護莊稼沒有用處而不去管它們的,是只種莊稼不除草的懶漢;一廂情願地去幫助莊稼生長的,就是這種拔苗助長的人--不僅沒有益處,反而害死了莊稼。”
公孫丑問:“怎樣才算善於分析別人的言語呢?”
孟子回答說:“偏頗的言語知道它片面在哪裡;誇張的言語知道它過分在哪裡;怪僻的言語知道它離奇在哪裡;躲閃的言語知道它理窮在哪裡。--從心裡產生,必然會對政治造成危害,用於政治,必然會對國家大事造成危害。如果聖人再世,也一定會同意我的活。”
孟子說:“用武力而假借仁義的人可以稱霸,所以稱霸必須是大國。用道德而實行仁義的人可以使天下歸服,使天下歸服的不一定是大國--商湯王只有方圓七十里,周文王只有方圓一百里,用武力征服別人的,別人並不是真心服從他,只不過是力量不夠罷了;用道德使人歸服的,是心悅誠服,就像七十個弟子歸服孔子那樣。《詩經》說:‘從西從東,從南從北,無不心悅誠服。’正是說的這種情況。”
徠孟子說:“仁就光榮,不仁就恥辱;現在的人既厭惡恥辱卻又居於不仁的境地,這就好像既厭惡潮濕卻又居於低洼的地方一樣。假如真的厭惡恥辱,那最好是以仁德為貴,尊敬讀書人,使有賢德的人處於一定的官位,有才能的人擔任一定的職務。並且趁國家無內憂外患的時候修明政治法律制度。這樣做了即使是大國也會畏懼你。《詩經》說:‘趁著天晴沒陰雨,剝些桑樹根上皮,補好窗子和門戶。現在你們下面人,有誰還敢欺侮我?’孔子說:‘寫這首詩的人很懂得道理呀!能夠治理好自己的國家,誰還敢欺侮他呢?’如今國家沒有內憂外患,卻趁著這個時候享樂腐化,這是自己尋求禍害。禍害和幸福都沒有不是自己找來的。《詩經》說:‘長久地與天命相配合,自己尋求更多的幸福。’《尚書?大甲》說:‘上天降下的災害還可以逃避;自己造成的罪孽可就無處可逃。’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孟子說:“尊重賢才,使用能人,傑出的人物都有職位,那麼,天下的士人都樂於在這樣的朝廷擔任一官半職了;在市場上提供儲貨的地方卻不徵稅,把滯銷的貨物依法收購不使積壓,那麼,天下的商人都樂於在這樣的市場做生意了;海關只稽查而不徵稅,那麼,天下的旅客都樂於在這樣的路上旅行了;種莊稼只按井田制助耕公田而不再徵稅,那麼,天下的農民都樂於在這樣的土地上耕種了;居民區沒有額外的土地稅和勞役稅,那麼,天下的百姓都樂於成為這裡的居民了。真正能夠做到這五點,就連鄰國的百姓都會把他當父母一樣仰慕。如果有誰想率領這些百姓來攻打他,就好比率領兒人去攻打父母,自有人類以來就沒有成功過的。使這樣,他就今天下大改了。天下無敵的可叫做‘天吏’。做到了這個程度還不能夠應天下歸服的,是從來沒有過的。’”
孟子說:“每個人都有憐憫體恤別人的心情。先王由於憐憫體恤別人的心情,所以才有憐憫體恤百姓的政治。用憐憫體恤別的心情,施行憐憫體恤百姓的政治,治理天下就可以像在手掌心裡面運轉東西一樣容易了。之所以說每個人都有憐憫體恤別人的心情,是因為,如果今天有人突然看見一個小孩要掉進井裡面去了,必然會產生驚棋同情的。心理——這不是因為要想去和這孩子的父母拉關係,不是因為要想在鄉鄰朋友中博取聲譽,也不是因為厭惡這孩子的哭叫聲才產生這種驚懼問情心理的。由此看來,沒有同情心,簡直不是人;沒有羞恥心,簡直不是人;沒有謙讓心,簡直不是人;沒有是非心,簡直不是人。同情心是仁的發端;羞恥心是義的發端;謙讓心是禮的發端;是非心是智的發端。人有這四種發端,就像有四肢一樣。有了這四種發端卻自認為不行的,是自暴自棄的人;認為他的君主不行的,是暴棄君主的人。凡是有這四種發端的人,知道都要擴大充實它們,就像火剛剛開始燃燒,泉水剛剛開始流淌。如果能夠擴充它們,便足以安定天下,如果不能夠擴充它們,就連贍養父母都成問題。”
孟子說:“造箭的人難道不如造銷甲的人仁慈嗎?造箭的人唯恐自己造的箭不能夠傷害人,造銷甲的人卻唯恐箭傷害了人。醫生和棺材匠之間也是這樣。所以,一個人選擇謀生職業不可以不謹慎。孔子說:‘居住在有仁厚風氣的地方才好。選擇住處而不迷在有仁厚風氣的地方,怎麼能說是明智呢?’仁,是上天尊貴的爵位,人間最安逸的住宅。沒有人阻擋卻不選擇仁,是不明智。不仁不智,無禮無義的人,只配被別人驅使。被別人驅使而引以為恥,就像做了造弓的人卻又以造弓為恥,做了造箭的人卻又以造箭為恥一樣。如果真正引以為恥,那就不如好好行仁。有仁德的人就像射手:射手先端正自己的姿勢然後才放箭;如果沒有射中,不怪比自己射得好的人,而是反過來找自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