齒頭音

齒頭音

齒頭音是音韻學術語,是傳統音韻學依據發音部位概括出來的聲母類別之一。

起源


康熙字典》前頭載的《明顯四聲等韻圖》的說明說:“夫等韻者、梵語悉曇。”這就是說:等韻是比照梵文的悉曇章 (siddham)仿造的。悉曇是印度小孩子剛識字用的拼音表,唐代和尚義凈南海寄歸內法傳》說:“六歲童子學之六月方了。”(《大正藏》2125號 228頁,以下引《大正藏》,只注號和頁碼)梵文一共有14個母音:a、╣、i、ī、 u、 ū、╱、捤、奞、拃、e、ai、o、au。此外還有兩個書寫的附加號:"大空點"╮(anusv╣ra),表示前頭母音鼻化;“涅槃點”╪(visarga) ,表示前頭的母音末尾上聲帶停止顫動。如果連這兩個(用a╮、a╪作代表)也算上,就可以把母音數成16個。唐代和尚智廣以下多數人認為從╱起以下4個字平常少用(第 4個根本不用),就把母音數成12個。梵文的輔音一共有 k、kh、g、gh、凜;c、ch、j、jh、?;▆、▆h、╨、╨h、╯;t、th、d、dh、n;p、ph、b、bh、m;y 、r、l、v、▂、▄、s、h33個。拿一個一個的母音來輪流跟33個輔音拼,比方ka、k╣、ki、kī…… kha……ɡ a……ɡha……凜a……;ca……cha……;▆a……▆ha……;ta……tha……;pa……pha……;ya……ra……la……va……▂a……▄a……sa……ha……。一共33×12=396個不同的音節,這就是第一章。第二章往下,第一個輔音(前)後頭就有別的輔(介)音了。第二章是kya……khya……ɡya……ɡhya……凜ya……,cya……chya……。第三章是 kra……khra……ɡra……ɡhra……凜ra……;cra……chra……。輪流拼,就叫“轉”(parivarta)。這個梵文字也等於“章”(見內外轉),在佛經里叫“品”。
東漢起,漢人開始學佛翻經。可是絕大多數是顯教經。學這個,不用懂梵文。除了《大般涅槃經·文字品》那類的零星幾處接觸到梵文以外,人們並不理會悉曇。
到初唐,摻雜著巫術的密教大規模流入中國。譯這種經,需要對譯大段的咒語(真言),人們才開始學悉曇,並且斟酌用什麼字對梵文某個音才妥當。日本釋安然(841~?)《悉曇藏》五說:“上代翻譯,梵漢不定。真言對注,梵唐粗定。”(2702號 418頁)可以證明。日本1984年3月新刊《六地藏寺善本叢刊,別卷》318頁有《真言宗教時義問答》正是安然的另一部作品,可以說明密教跟悉曇學的關係有多麼密切。
漢人學悉曇久了,就仿造出唐音表來了,這就是等韻圖。現存最早的韻圖是《韻鏡》,是宋代流到日本清末又從日本傳回來的。可是《別卷》 316頁著錄《韻鏡字相傳口授目錄·指微韻鏡序聞書》一冊,編者引“相傳口授”原文說:“悉曇末師有誤其故。”可見日本和尚還認為《韻鏡》就是悉曇學。
比照悉曇造韻圖並不完全是亦步亦趨。梵文母音14個,漢語韻有206個。字母(開頭輔音)相傳是36個。用206×36作一章根本辦不到。只好用一韻或是幾個相似的韻作一個圖,用聲母輪轉。全書用206韻(分成若干組)輪轉。幾個韻概括成一個單位就叫"攝"。攝(parigraha)是佛書里表示“概括”的詞,比方《因明入正理論》就說:“如是總攝諸論要義。”(1629號10頁)206分為平、上、去、入4部分,得數在60上下,再概括成12或是16攝就不難了(最早的等韻圖只概括成40左右個"圖"。《韻鏡·調韻指微》叫“四十三轉”,還沒有“攝”這個術語。《明顯四聲等韻圖》直接叫“章”)。

齒頭音圖式


現在用《韻鏡》的《外轉第二十三開》圖舉例說明(圖 1)。“開”表示沒有 u類介音,“合”表示有。後代音韻學家合起來叫"呼"。這個字原來只不過當現代話"發音"或者“念”講,後來“呼”也變成術語, 成了"開口呼"和“合口呼”的總名稱。整個圖橫著有6大格,豎著有5大格。頂上的6個大格是作圖的人用來說明開頭輔音(字母)的性質的。從右往左第 1格里是“唇音”,第2格是“舌音”,第3格是“牙音”,第4格是“齒音”,第5格是“喉音”,這5組總名“五音”。《通志·七音略》用宮、商、角、徵、羽,是借用音樂術語(C、D、E、G、А),沒什麼道理。第6格是“舌齒音”,包括“半舌音”、“半齒音”。《韻鏡》卷首的《調韻指微》說:“若來字則先舌後齒,謂之舌齒;日字則先齒后舌,謂之齒舌。”《七音略》叫“半徵、半商”。唇、舌、牙、齒、喉、半舌、半齒總名叫“七音”。一共得36字母,排列為23豎行。在《調韻指微》後頭有一張《三十六字母》表:幫滂並明端透定泥見溪群疑精清從心邪影曉匣喻來日 非敷奉微知徹澄娘 照穿床審禪這裡“唇音”有兩組。一組叫“唇音重”(後來習慣叫“重唇”),包括幫滂並明。據現代人擬測,大概作書的時候發“雙唇音”。另一組叫"唇音輕"(後來叫“輕唇”)包括非敷奉微,大概發“唇齒音”。“舌音”也有兩組。一組叫“舌頭音”,包括端透定泥。這就是用舌尖在齒背發塞音,另一組叫“舌上音”,包括知徹澄娘,羅常培說就是用舌尖在齒齦后發音。“齒音”也有兩組,一組叫“齒頭音”包括精清從心邪,這就是舌尖在齒背發塞擦音和擦音。另一組叫正齒音,包括照穿床審禪,大概用舌葉(或舌尖)在齒齦或齒齦后發音。“牙音”包括見溪群疑,是舌根塞音和同部位鼻音。"喉音"包括影曉匣喻,是舌根擦音、喉塞音半母音。 "半舌音"指來母,是邊音。半齒音指日母,一般認為是舌面前鼻音加擦音。梵文的“摩多”m╣ta或m╣t╱k╣原來當母親講,以後用來指14個母音再加大空、涅槃兩個點,大致就是母音。再用來稱開頭輔音是借用,因為梵文偶然也用m╣ta泛指一切字母表。齒頭音
頂上的每一個大格里在“唇音”、“牙音”等總名下還有“清”、“次清”、“濁”、“清濁”各種註釋。“清”和“濁”從先秦就用作音樂的術語。《韓非子·十過》就提到過“清商”、“清角”等等樂曲。孔穎達《禮記·樂記·正義》說:“黃鐘至仲呂為濁,長者濁也。蕤賓至應鐘為清,短者清也。”長短是指律管說的。管子長,音就低;管子短,音就高;這是管樂器的規律。因為輔音,特別是塞輔音的聲帶顫動一般地說是低頻的,那麼梵文的n╣da╪、gho▄a╪譯成“濁”是最自然的。▂v╣sa╪、agho▄a╪ 自然要譯成“清”。輔音影響字調。全國大多數分清(陰)濁(陽)平的方言,絕大多數都是清高濁低。廣州方音是最典型的。它的四聲分裂后每一種都是清高濁低。日本釋明覺《悉曇要訣》一說:“初低終昂之音可為上聲之重。”(2706號507頁)說明唐代輸入日本的音濁上聲是開頭低的。日本釋了尊《悉曇輪略圖抄》一說:“上聲重,初低后昂;上聲輕,初后俱昂。”(2709號657頁)也可以作證。釋安然《悉曇藏》三引義凈《南海寄歸內法傳》說:“右腳等廿五字並下八字,總有卅三字,名‘初章’;皆須上聲讀之,不可著其字而為平去入也。”(2702號380頁)這就是說,念梵文ka……等輔音字母必得用高平調(ud╣tta),不該光執著漢字改念別的調。從這裡看,“清”就是聲帶不顫動,影響得字調高。梵文比聲第1個字叫prathama,第2個叫dvitīya,漢譯“次清”,不過是第2個清音的意思。誤以為“次”是“較差”,從而給“清”上加“全(清)”等字是望文生訓。鼻、邊音叫“清濁”是因為分析不精密。
從上文所引釋了尊的話來看, 他用"輕重"代替“清濁”。裴氏《涅槃文字》(2702號412頁)在ka下注“稍輕呼之”、 kha 下注“稍重聲呼之”。可見“輕”指alpapr╣╯a)(小氣),“重”指mah╣pr╣╯a(大氣)。等韻書里不都遵從這個正確定義,有不少用得不正確。
豎著第 2大格是平聲字,第3是上聲字;第4是去聲字,第 5是入聲字。平、上、去、入總名“四聲”。每圖最左邊末一格里的大字是《廣韻》或《禮部韻略》的韻目,圖裡有音沒字的就划圈兒。在一個大格里,字排成4個小橫行。第1行叫一等,第2行叫二等,第3行叫三等,第4行叫四等。“等韻”這個名字就從這裡興起。“等”代表什麼呢?清代江永《音學辨微》說:“音韻有四等。一等洪大、二等次大,三四皆細,而四尤細。”從這個話看,“等”是說主母音的開口度。拿《韻鏡》外轉第二十三開看,盡左邊格子里寫“寒、刪、仙、先”4個韻目,正對著一、二、三、四等。據瑞典高本漢等人擬測,唐代人念一等用姙【ɑ】母音。念二等用【奃】類母音。念三等用【ε】母音,並且有i類性質的介音。念四等用【e】母音。既然分 4個韻,那主母音肯定不能一樣。江永的話可信。不過因為有些開頭輔音(字母、紐)只和某一“等”的韻拼,比方非、敷、奉、微一般地說只和三等韻拼,人們就也叫它們“三等紐”。這是術語借用。要是有一些紐,只拼一、四等韻,如精、清等紐,又有些紐,只拼二、三等韻,如照、穿等紐,人們就可以把它們合寫在一個大格里了。由於聲母和“等”有固定的配合關係,所以江永又說:"辨等之法,須於字母辨之",就是利用聲母逆推韻屬於哪一等。有韻圖的人可以不必費這個事。
等韻家用術語,並不劃一。《韻鏡》齊韻列在外轉第十三開;是四等韻。“雞”字“古奚切”,跟一等咍韻“該”字“古哀切”用同一個切上字。內轉第五合的支韻"規"字也填在四等,可是"居隨切",並不用“古”作切上字。據高本漢等人研究,《切韻》的"古"、“居”不是一類:那麼四等就有兩種了。陸志韋把齊、先、蕭……和一等用相同切上字的叫“純”四等韻,把支、脂、祭、真、仙、宵、侵、鹽等既有三等字又有四等字的韻叫“三、四等合韻”。把這類三、四等合韻里喉牙唇音既有三等又有四等的叫"重出喉牙唇音",董同龢叫“重紐”。陸的解釋是純四等沒介音,三、四等合韻的三等用I介音,四等用i介音。日本釋明覺《悉曇要訣》二說:“ i……玄奘雲‘壹’……。”(2706號527 頁)唐釋慧琳《一切經音義》廿五把╱捤注成“乙上乙去聲”(2128號 470頁)。這兩種材料可能顯示唐音重紐三等介音是╱,四等介音是半母音 y。從這兒往下推,他念╱用╱i音,跟印度、歐洲大多數人一樣。他的“乙”念【*夿rid】,“一”念【*夿yid】。“乙”是質韻重紐三等字,“一”是重紐四等字。

齒頭音用法


後代人用等韻,主要是幫助人們從反切推出各個字的當代念法來。現在拿《切韻指掌圖》作例(圖2)。這部書開頭有個《二十圖總目》 這就等於個索引。它們是:①高、嬌(-ao、-iao),②公、弓 (-ong、-iong),③孤、居 (-u、-ü),④鉤、鳩(-ou、-iou),⑤甘、兼(-am、-iam),⑥金(-im),⑦千、犍(-an、ian),⑧官、涓(-uan、-üan), ⑨根、斤(-en、-in),⑩昆、君(-un、-ün),?歌、迦 (-e、-ia),?戈(果)、瓜 (-uo、-ua),?剛、姜(-ang、-iang),?光(-uang),?觥、扃(-ong、-iong),?搄、驚(-eng、-ing),?該、皆(-ai、-ie) ,?基(-i),?傀(-uei),?乖(-uai)。⑤⑥的音只有唱崑曲的人用。這裡發音和現代音有些不諧調,是因為成書在宋代。查字的人遇見一個“?”字,注說“古紅切”。利用總圖,知道“古”在第3圖。翻到第3圖,查看“古”在上聲格第1橫行,豎行黑地白字“見”字下頭。再利用總圖知道-ong在第 2圖。翻到第2圖,查著“洪”(=紅)字在黑地白字“匣”字下頭。現在橫著推到"見"字格,就知道“?”字在這裡念"公"。本書《檢例上》說:“先求上字居何母,次求引韻去橫搜。”就說的是這個過程。再比方查著"?"字"許良切"。從第3圖知道"許"屬“曉”母第 3橫行。再利用總圖查到第13圖,“良”在黑地白字"來"字下頭第4橫行。從這裡橫著推到“曉”字格,遇上一個○,再往上錯一個格,是“香”字。就知道“?”字該念“香”。《檢例上》說:“本眼空時上下取。”再比方查著“秠”字“篇夷切”。查總圖知道-ian在第8圖,查到那裡"篇"本身是在黑地白字的"滂"字下頭。從總圖查到-i屬第18圖。查到那裡,“移”字在“喻”字底下。橫推到“滂”字豎行,一片白圈。只好查第19圖,“滂”字行下是“鈹”字,就知道“秠”字念“鈹”。《檢例上》說:“此葉全無前後收。”再比方查著“蜏”字“余救切”。利用總圖查著“余”的同音字“舁”在第3圖“喻”字下頭第4橫行。查第 4圖知道“救”在“見”字下頭。橫推到“喻”字下頭去聲第4 橫行,遇上“狖”這個怪字。本身難認,只好從上頭的平聲推到上聲,是“由、酉”,那麼這個字念“又”。《檢例上》說:"見字偶然又不識,平上去入可尋求。"說的就是查這一類字的辦法。
音韻學家利用早期等韻書可以更清楚地認識《切韻》音系,利用晚期等韻書,可以推求作書的人的方音,考定宋以來的音變

齒頭音演變


流傳久了,語音變了,人們就覺著某些等韻書跟實際語音不合。大勢所趨,人們不得不改動。大致說,宋元人是零修碎補,明清人就不免大拆大改,特別利害的是“官話”區的作者。這種作品,與其說是作等韻書,不如說寫方音調查報告,到這裡,等韻跟悉曇的關係一點兒也沒了。
例外 在演變的過程里人們發現《韻書》中有些反切跟等韻的安排並不完全吻合。比方《切韻指掌圖》卷首《辨匣喻二字母切字歌》說:“匣闕三四喻中覓,喻虧一二匣中窮。上古《釋》(如《經典釋文》)《音》(如臣瓚《漢書音義》)多具載,當今《篇》(《玉篇》、《類篇》)《韻》(《廣韻》、《集韻》)少相逢。”就是說的這類現象。
和尚們是很謹慎(保守)的。他們只立些條例說明些例外,但是並不輕易改動。比方《切韻指掌圖》有《辨檢類隔切例》說:“以‘苻’代‘蒲’, 其類‘奉’、‘並’。……以‘無’代‘模’,其類‘微’、‘明’,以‘丁’代‘中’,其類‘知’、‘端’。……‘皮’字《廣韻》‘苻羈’切……(‘苻’字是奉字母)下合為類隔:於‘並’字以下取一‘蒲’字,作‘蒲羈切’音皮字明矣。”這類解釋例外的文字後來叫“門法”。《四庫提要》在《經史正音切韻指南》底下說的“原本末附明釋真空《直指玉鑰匙》一卷。驗之即真空編《貫珠集》中,……不知何人割裂其文,綴於此書之後,又附若愚《直指法門》一卷,詞旨拙澀,與《貫珠》相等,亦無可采……”可以代表後代多數學者的評論。大體貶多褒少。
《廣韻》每卷韻目下頭注"獨用"、“ㄨ同用”字樣,說明歸併韻是半合法的。如《指掌圖》把“支脂之”合成一類,人們沒有怨言。“字母”後代變了,有人合併,就招來反對。江永《音學辨微·辨字母》說:“不可增不可減不可移易。”代表正統意見。《康熙字典》前頭錄的《內含四聲音韻圖》,字母保持36個,韻只剩兩頁了。也有大膽刪字母的,如《早梅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