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五首
唐代杜甫詩作
第一首詩,詩人質問那些節度使不感君恩,不思報國。廣德元年(763)春,安史之亂終於平定。征討叛軍的唐朝將領僕固懷恩,為培植黨羽,奏請朝廷以史朝義部將薛嵩、田承嗣、李懷仙等為河北諸鎮節度使。代宗只求苟安一時,竟然答應了。這些降將,各據一方,不修職貢,反使朝廷接連派遣使者,前去慰諭。
第二首詩表明詩人對當時的形勢深為憂慮。”詩人認為,唐王朝對國內的藩鎮尚且不能節制,就不用說抵禦吐蕃等外族的侵擾了。正是代宗的懦弱姑息,養癰成患,致使國威不振,朝野不寧。以後河北各鎮,儼然成為國中之國,山東、江淮,也都仿效,藩鎮割據的局面,一直延續到五代十國,形勢的發展,完全證實了杜甫當時的憂慮。此詩指明了時局癥結之所在:河北雖平,道路已通,之所以諸侯不貢,是因為“高官皆武臣”,文治偏廢,故倡“岳牧用詞人”。從詩中可以看到當時事勢的矛盾性與複雜性。事勢的複雜性就在於內外各種矛盾並作,理其頭緒,就在誅求之甚,唯有先息戰養民才是攘外安內的根本。“先”者,先事息戰,再圖後事也。故後面三首是詩人治亂絲之策。也就是說,要闡明“息戰”真意,必須以大觀小,求得詩心。
第三首詩表明詩人反對遷都洛陽之議,希望朝廷能力行儉約,減輕人民疾苦。安史亂后,長安所在的關中地區殘破,每年要從江淮轉運大量糧食到長安;加上吐蕃進擾,長安處在直接威脅之下,因此朝中有遷都之議。這首詩即為此有感而發。首聯先從洛陽所處的優越地理位置寫起。地理位置優越就是主張遷都洛陽的人所持的主要理由。詩人用肯定的口吻加以轉述,是因為單就地理位置而論,洛陽確有建都的優越條件。這裡先讓一步,正是為了使下面轉出的議論更加有力。這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手法。頷聯緊承“舟車”“貢賦”,翻出新意。話說得很委婉。實際上杜甫是反對遷都洛陽的,但他一則旁敲側擊,說“天中”只不過提供了苛斂之便;一則反話正說,明言百姓所待以見百姓所怨。當時持遷都之議的人們中,必有以百姓盼望皇帝東幸洛陽為辭的,所以詩人含而不露地反唇相譏道:百姓所望的是“翠華春”,可不是盼來一場更大的災難!主張遷都洛陽的人還將洛陽的地險作為遷都的理由,於是詩人又針對這種議論而發表見解道:“莫取金湯固,長令宇宙新。”杜甫並不是否認“金湯固”的作用,而是認為,對於鞏固封建國家政權來說,根本的憑藉是不斷革新政治,使人民安居樂業。兩句一反一正,一諄諄告誡,一熱情希望,顯得特別語重心長。詩寫到這裡,已經從具體的遷都問題引申開去,提高、升華到根本的施政原則,因此下一聯就進一步說到怎樣才能“長令宇宙新”。答案原極簡單而平常:“不過行儉德,盜賊本王臣。”這裡指出了所謂“盜賊”的根源即在於統治階級尤其是皇帝本身的奢侈剝削,“官逼民反”,原是一個極平凡的道理,但卻無人肯說、敢說。道理本很簡單,故曰“不過”。頸聯“莫取”“長令”,反覆叮嚀,極其鄭重,末聯卻輕描淡寫地拈出“不過”二字。這高舉輕放的戲劇性轉折,使得輕描淡寫的“不過”更加引人注目,更增含蘊。為了進一步強調“行儉德”的重要,詩人又語重心長地補上一句“盜賊本王臣”,一針見血地揭示了封建社會官逼民反的事實。思想的深刻,感情的深沉和語言的明快尖銳,在這裡被和諧地統一起來了。
第四首詩主旨在於建議朝廷分封宗藩以抑制不臣的藩鎮。這與杜甫《為閬州王使君進論巴蜀安危表》一文意見完全一致。處在王綱解紐的當時,想用血緣紐帶加以維繫,亦無濟於事,但詩人已預感到正在醞釀的藩鎮之禍,還是很有意義的。
第五首詩“登壇名絕假,報主爾何遲。鄰郡輒無色,之官皆有詞”,是武重文輕的具體表現。與第二首一正一反,托出杜甫的文治思想。第五首乃言表奏中之所不敢言,將第一首“將帥蒙恩澤,兵戈有歲年。至今勞聖主,何以報皇天”的問責,追進至人主:不信任武臣致使“兵殘將自疑”,而偏重、姑息武人又致使文治不振,唯有人主自律,“願聞哀痛詔”,才有中興的希望。
杜甫有鑒於兩川軍閥內鬥,無人統合,百姓騷動,這才提出“速以親賢出鎮,哀罷人以安反仄”,後者才是杜甫倡“封建”的指歸。其“強幹弱枝”是與《為閬州王使君進論巴蜀安危表》中“根固流長”相聯繫的,無論枝幹,都需要百姓的供養這條“根”。五首息戰、行儉德、封建任親賢、下哀痛詔如是等等主張,都是為了“根固”,即儒家“民惟幫本,本固邦寧”的民本思想的集中表現,且其中飽含著杜甫對掙扎求活的百姓無限的同情。
這組詩富於政論色彩,又具有強烈藝術感染力,是帶有杜甫獨特個性的。如果說將議論引入五律這種通常用來抒情寫景的形式,是杜甫的一種有意義的嘗試,那麼議論而挾情韻以行,便是杜甫成功的藝術經驗。從這五首詩以及當時的有關詩作中可以看出,杜甫對當時社會現實和政治情況的了解和認識,是越來越清楚,越來越深刻了。有人認為杜甫“志大才疏”。其實他始終以天下為己任,“志大”當之無愧。評論時政有膽有識,往往一針見血,也並非“才疏”
《義門讀書記》:師老氣竭,亦復難用。不如息戰務農,養威伺釁也(末二句下)。
《讀杜心解》:明點河北,隱諷朝廷也。一、二,言降將擁兵,國患方大,三、四中之。……下乃重為太息曰:今勿侈言遠略也,即此兩河近地,大君方以休息為期耳。直探其心事,而不下斷詞。
《杜詩鏡銓》:此首嘆鎮將擁兵,天子懦弱不能致討,是正旨。二句乃所以“有感”,作詩之主(“諸侯”二句下)。杜筆(“慎勿”句下)。隱謂朝廷不復能用兵也,而措詞甚婉(“大君”二句下)。
其三
《杜詩詳註》:上四述時議,下四諷時事。
《讀杜心解》:“口聞”,言近日有聞。此兩字直貫兩句,謂傳聞駕將東幸也。“金湯”,指洛下。“宇宙新”,起下“行儉”以安反側。
《杜詩鏡銓》:仁人之言(“盜賊”句下)。
《詩法易簡錄》:通首一氣轉折,氣足神完,議論尤為醇正。
其五
《義門讀書記》:此篇直繳應發端四句。“願聞哀痛詔”,則終上以“行儉德”為本也。
總評
《杜臆》:詩人尚“風”,其弊也,煙雲花草,撮湊成篇,而核其歸存,恍無定處。杜詩宗“雅”、“頌”,比興少而賦多。如此五首,皆賦也,即用比興,意有所主,總歸於賦。故情景不一而變化無究,一時感觸而千載長新。讀此五首。皆救時之碩畫,報主之赤心,自許稷、契,真非窾語。……而皮相者謂公志大才疏,良可悲矣!
《杜詩說》:公平日諄諄論社稷、憂時事者,大指盡此五首。
《有感五首》一般認為作於唐代宗廣德元年(763)秋,當時杜甫在梓州一帶。而楊倫持不同觀點:“此詩或編在廣德元年之春,事迹既多不合。或編在是年冬,方當蕃寇狓猖,乘輿播越,豈宜有‘慎勿吞青海’語,且此時而欲議封建,則亦迂矣。詳其語意,當是收京后廣德二年(764)春作。蓋吐蕃雖退,而諸鎮多跋扈不臣,公復憂其致亂,作此懲前毖後之詞。未幾,僕固懷恩遂引吐蕃、回紇入寇,亦已有先見。所謂編次得,則詩意自明也。”這五首詩和當時國家的政治軍事有密切關係。
杜甫(712年2月12日~770年),男,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唐代著名現實主義詩人,與李白合稱“李杜”。出生於河南鞏縣,原籍湖北襄陽。為了與另兩位詩人李商隱與杜牧即“小李杜”區別,杜甫與李白又合稱“大李杜”,杜甫也常被稱為“老杜”。
杜甫少年時代曾先後遊歷吳越和齊趙,其間曾赴洛陽應舉不第。三十五歲以後,先在長安應試,落第;後來向皇帝獻賦,向貴人投贈。官場不得志,親眼目睹了唐朝上層社會的奢靡與社會危機。天寶十四載(755年),安史之亂爆發,潼關失守,杜甫先後輾轉多地。乾元二年(759年)杜甫棄官入川,雖然躲避了戰亂,生活相對安定,但仍然心繫蒼生,胸懷國事。杜甫創作了《登高》《春望》《北征》以及“三吏”、“三別”等名作。雖然杜甫是個現實主義詩人,但他也有狂放不羈的一面,從其名作《飲中八仙歌》不難看出杜甫的豪氣干雲。
杜甫的思想核心是仁政思想,他有“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宏偉抱負。杜甫雖然在世時名聲並不顯赫,但後來聲名遠播,對中國文學和日本文學都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杜甫共有約1500首詩歌被保留了下來,大多集於《杜工部集》。
大曆五年(770年)冬,病逝,享年五十九歲。杜甫在中國古典詩歌中的影響非常深遠,被後人稱為“詩聖”,他的詩被稱為“詩史”。後世稱其杜拾遺、杜工部,也稱他杜少陵、杜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