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吳大誥
平吳大誥
《平吳大誥》(越南語:Bình Ngô đại cáo),越南古代政治文告,亦是重要的歷史文獻,由越南后黎朝的開國功臣阮廌以漢語文言文寫成,並在1427年底以後黎太祖黎利的名義頒布,“吳”是當時越南人對明朝的稱呼。該文是在明朝佔領越南結束時發布,以宣示大越國(越南)脫離明朝統治、建立后黎朝的統治。《平吳大誥》敘述了越南人民在黎利領導下艱苦奮鬥、戰勝明朝的經過,全文貫穿著民族主義情感和儒家的仁義思想,既在政治上具有重要意義,亦在文學上有相當成就。在越南後世有“千古雄文”、“第二個獨立宣言”等稱譽。在當代,該文亦被翻譯為越南文,以《我大越國》(nước Đại Việt ta)的題目節選收錄進越南初中語文教科書中。
《平吳大誥》的寫成,與15世紀初期的越南政局有關。1407年,中國明朝大軍南下,攻滅越南的胡朝。明軍將領張輔發表《平南露布》、明成祖皇帝頒布詔書,宣稱已佔據越南,並要進行直轄統治(參見詞條安南屬明時期)。其後,越人的反抗行動此起彼伏,來自藍山(在今清化省)的黎利(即后黎太祖)脫穎而出,不斷發展壯大,並於1427年擊退明軍,恢復了越南的獨立地位。
當明軍在1427年農曆十二月十七日撤退後,黎利便頒布由其首席參謀阮廌所寫的《平吳大誥》,宣布大越國(越南)在黎利的領導下,脫離明朝的統治而獨立。后黎朝建國后,阮廌又將《平吳大誥》內容改編為《至靈山賦》。
黎太祖 黎利
隨後,文章又述及中越間的交戰史,先略述吳權擊敗南漢、宋越熙寧戰爭、蒙越戰爭當中越人的戰績,繼而提到明朝佔領大越國后“連兵結釁”的亂亡時期,控訴明人在越南所作的“欺天罔民”的種種罪惡,體現出儒家的民本思想。
而後再敘黎利發動藍山起義,抗明建國的艱辛歷歷在目。但黎利不屈不撓,經過一段拼搏后,其勢力不斷發展壯大,先後於崒洞之役(崒洞又作洞)及支棱之役里取得決定性的軍事勝利。結果,明朝政府決定撤兵,黎利勢力亦願意與明軍“修好有誠”。文章指出黎利戰勝明朝的本質是“以大義而勝兇殘,以至仁而易強暴”,也是本文的中心觀點。
最後,文中提到黎利為大越國爭取到獨立復國,實為功勞殊巨,“社稷以之奠安,山川以之改觀,乾坤既否而復泰,日月既晦而復明。於以開萬世太平之基,於以雪千古無窮之恥”,所以要在這個歷史時刻,“誕布維新之誥,播告遐邇,咸使聞知”。總之,通篇文章感情充沛,敘事流暢,正氣凜然,文采飛揚,採用對偶、排比等多種修辭手法,兼有很高的歷史和文學價值,堪稱是一篇傑出的作品。但出於政治宣傳的目的,內容有部分誇大失實之處,須注意甄別。
據中國學者王曉平的分析,本文有以下的特別之處:
• 吸收了中國古代辭賦的簡潔寫法:例如北宋蘇洵的《六國論》中,以秦國為一方,以六國(齊、楚、燕、韓、趙、魏)為一方,展現出戰國時代錯綜複雜的形勢,《平吳大誥》亦採用此一技巧,把明軍及黎利軍之間歷時十年的戰事,以文約事豐的方式記述出來。但同時,《平吳大誥》對各場重要戰役記述得十分具體,一一點明日期,既能通報戰況,又營造出捷報頻傳的效果。
• 注入個人的情感體驗:阮廌參與了黎利的抗明起義,又為黎利代寫《平吳大誥》,他在文中透過帶有君王口吻的“予”(指黎利),帶出其對抗明戰爭的情感體驗。例如文中提到“予奮跡藍山,棲身荒野,念世讎豈可共戴,誓逆賊難與俱生。痛心疾首者垂十餘年,嘗膽卧薪者蓋非一日。發憤忘食,每研談韜略之書,即古驗今,細推究興亡之理,圖回之志,寤寐不忘”,便是以作者本人的思想感情為基礎而下筆,因而讀來真實感人。
平吳大誥(選自《皇越文選》)
代天行化皇上若曰:
蓋聞仁義之舉,要在安民;吊伐之師,莫先去暴。惟我大越之國,實為文獻之邦。山川之封域既殊,南北之風俗亦異。自趙、丁、李、陳之肇造我國,與漢、唐、宋、元而各帝一方,雖強弱時有不同,而豪傑世未嘗乏。故劉䶮貪功以取敗,而趙卨好大以促亡;唆都既擒於咸子關,烏馬又殪於白藤海。稽諸往古,厥有明徵。
頃因胡政之煩苛,致使人心之怨叛。狂明伺隙,因以毒我民;惡黨懷奸,竟以賣我國。焮蒼生於虐焰,陷赤子於禍坑。欺天罔民,詭計蓋千萬狀;連兵結釁,稔惡殆二十年。敗義傷仁,乾坤幾乎欲息;重科厚斂,山澤靡有孑遺。開金場,則冒嵐瘴而斧山陶沙;采明珠,則觸蛟龍而絙腰氽海。擾民設玄鹿之陷阱,殄物織翠禽之網羅。昆蟲草木,皆不得以遂其生;鰥寡顛連,俱不獲以安其所。浚生民之血,以潤桀黠之吻牙;極土木之功,以崇公私之廨宇。州里之徵徭重困,閭閻之杼柚皆空。決東海之水,不足以濯其污;罄南山之竹,不足以書其惡。神人之所共憤,天地之所不容!
予奮跡藍山,棲身荒野。念世讎豈可共戴,誓逆賊難與俱生。痛心疾首者,垂十餘年;嘗膽卧薪者,蓋非一日。發憤忘食,每研覃韜略之書;即古驗今,細推究興亡之理。圖回之志,寤寐不忘。當義兵初起之時,正賊勢方張之日。奈以人才秋葉,俊傑晨星。奔走前後者既乏其人,謀謨帷幄者又寡其助。特以救民之志,每鬱郁而欲東;故於待賢之車,常汲汲以虛左。然其得人之效,茫若望洋;由己之誠,甚於拯溺。憤兇徒之未滅,念國步之猶屯。靈山之食盡兼旬,瑰縣之眾無一旅。蓋天欲困我以降厥任,故予益厲志以濟於艱。揭竿為旗,氓隸之徒四集;投醪饗士,父子之兵一心。以弱制強,或攻人之不備;以寡敵眾,常設伏以出奇。卒能以大義而勝兇殘,以至仁而易強暴。蒲滕之霆驅電掣,茶麟之竹破灰飛,士氣以之益增,軍聲以之大振。陳智、山壽聞風而褫魄,李安、方政假息以偷生。乘勝長驅,西京既為我有;選鋒進取,東都盡復舊疆。寧橋之血成川,流腥萬里;崒洞之屍積野,遺臭千年。陳洽賊之腹心,既梟其首;李亮賊之奸蠹,又暴厥屍。王通理亂而焚者益焚,馬瑛救斗而怒者益怒。彼智窮而力盡,束手待亡;我謀伐而心攻,不戰自屈。謂彼必易心而改慮,豈意復作孽以速辜。執一己之見,以嫁禍於他人;貪一時之功,以貽笑於天下。
遂令宣德狡童,黷兵無厭;仍命晟、升懦將,以油救焚。丁未九月,柳升遂引兵由丘溫而進;本年本月,沐晟亦分途自雲南而來。予前既選兵塞險,以摧其鋒;予后再調兵截路,以斷其食。本月十八日,柳升為我軍所攻,計墮於支棱之野;本月二十日,柳升為我軍所敗,身死於馬鞍之山。二十五日,保定伯梁銘陣陷而喪軀;二十八日,尚書李慶計窮而刎首。我遂迎刃而解,彼自倒戈相攻。繼而四面添兵以包圍,期以十月中旬而殄滅。爰選貔貅之士,申命爪牙之臣。飲象而河水干,磨刀而山石缺。一鼓而鯨刳鱷斷,再鼓而鳥散麕驚。決潰蟻於崩堤,振剛風於槁葉。都督崔聚,膝行而送款;尚書黃福,面縛以就擒。殭屍塞諒江、諒山之塗,戰血赤昌江、平灘之水,風云為之變色,日月慘以無光。其雲南兵為我軍所扼於梨花,自恫疑虛喝而先已破膽;其沐晟眾聞升軍大敗於芹站,遂躪藉奔潰而僅得脫身。冷溝之血杵漂,江水為之嗚咽;丹舍之屍山積,野草為之殷紅。
兩路救兵,既不旋踵而俱敗;各城窮寇,亦相解甲以出降。賊首成擒,彼既掉餓虎乞憐之尾;神武不殺,予亦體上帝好生之心。參將方政、內官馬騏,先給艦五百餘艘,既渡江而猶且魂飛魄喪;總兵王通,參政馬瑛,又給馬數千餘匹,已還國而益自股慄心驚。彼既畏死貪生,而修好有誠;予以全軍為上,而欲民得息。非惟計謀之極其深遠,蓋亦古今之所未見聞。社稷以之奠安,山川以之改觀。乾坤既否而復泰,日月既晦而復明。於以開萬世太平之基,於以雪千古無窮之恥。是由天地祖宗之靈有以默相陰佑而致然也!
於戲!一戎大定,迄成無競之功;四海永清,誕布維新之誥。播告遐邇,咸使聞知。
代天行化:黎利的尊號。《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乙巳(1425年)秋七月)諸將推尊帝(指黎利)為代天行化,自是榜諭多以此四字稱之”。
吊伐之師:吊伐:即“弔民伐罪”的省略。師:軍隊。意即慰問受苦的百姓、討伐有罪的人的軍隊。
惟我大越之國,實為文獻之邦:大越:當時越南的國號。968年,越南君主丁部領定國號為“大瞿越國”,1054年李朝聖宗改國號為“大越”,此後為李、陳兩朝所沿襲,雖然1400年到1407年胡季犛曾短暫改國號為“大虞”,但還是“大越”深入人心。1428年黎利正式即位稱帝后便定國號為“大越”。文獻之邦:意為文化昌盛的國家,一直是越南的自我定位。《大越史記全書》外紀卷三:“我國通詩書,習禮樂,為文獻之邦……”。
山川之封域既殊:封域:即疆域、領土之意。殊:不同。
自趙、丁、李、陳之肇造我國,與漢、唐、宋、元而各帝一方:趙:指趙佗建立的南越國(前203年—前111年),當時的越南人認為南越是越南歷史上的一個朝代(趙朝),如13世紀後期黎文休所編的越南史書《大越史記》中說“趙武帝能開拓我越,而自帝其國……為我越倡始帝王之基業”。丁:丁朝(968年—980年),丁部領建立的朝代。李:李朝(1009年—1225年),李公蘊建立的朝代。陳:陳朝(1226年—1400年):陳煚建立的朝代。各帝一方:與中國歷代王朝各在一方稱帝。南越國表面上雖是漢朝的藩屬國,但其君主自趙佗至趙嬰齊都對內自稱皇帝。10世紀越南脫離中國獨立以後的丁、李、陳諸朝君主也是接受中國冊封而對內自稱皇帝(即“外王內帝”)。
故劉䶮貪功以取敗,而趙卨好大以促亡:劉䶮:即南漢高祖,中國五代十國時期南漢開國皇帝。938年劉䶮派大軍討伐越南割據勢力吳權,結果在越南北部的白藤江(在今越南廣寧省境)被吳權打敗,此役為越南獨立之始。趙卨:中國北宋時武將,在宋越熙寧戰爭中作為郭逵的副將討伐越南李朝,戰爭結束后又進攻越南而失敗,據《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三載:“(1077年)冬十二月,宋趙卨來侵不克,乃還。”但並未死亡。
唆都既擒於咸子關,烏馬又(yì)於白藤海:唆都:元朝將領,蒙古札剌亦兒人。咸子關:今越南興安省快州縣咸子社。1285年第二次蒙越戰爭時,唆都所率之元軍在咸子關被越南陳朝軍隊襲敗,唆都被擒后斬首。陳朝上相陳光啟所作《從駕還京》詩中有“奪矟章陽渡,擒胡咸子關”之句。烏馬:即烏馬兒,元朝將領,回回人。殪:殺死。白藤海:白藤江的入海口。1289年第三次蒙越戰爭結束后,陳朝將一批元軍戰俘遣返回中國,唯獨烏馬兒因對越南人殺戮過多,陳仁宗恨之入骨,不願放回,但又擔心影響議和。興道王陳國峻想出一條計策,便是用船送烏馬兒回國,駛入白藤海時,命人暗中鑿沉船,使之溺死,元朝亦無從責怪。
稽諸往古,厥有明徵:稽:考察。諸:之於。厥:就。明徵:明確的驗證。意為考察古代的歷史,就有明確的驗證(即對“雖強弱時有不同,而豪傑世未嘗乏”這一結論的驗證)。
頃因胡政之煩苛,致使人心之怨叛:頃:不久以前。胡:指胡朝(1400年—1407年),陳朝權臣胡季犛(原名黎季犛)篡位后所建朝代。煩苛:繁雜苛細,多指法令。《漢書·文帝紀》:“漢興,除秦煩苛,約法令,施德惠,人人自安。”胡季犛篡權以後,為了北防明朝和南徵佔城,強迫全國15歲以上、60歲以下男子服役;進行貨幣改革,強迫百姓用銅錢兌換紙幣,引發金融紊亂;又實行“限名田”和“限名家奴”制度,將原屬大地主多餘的田地和家奴收歸國家,這樣既得罪了利益集團,又未使人民生活得到顯著改觀。后黎朝學者吳時仕評價說:“不能使貧者無失所,而明號日‘窮人隊’,以辱其無田。煩細之政,亡國所為,一無足觀”,黎嵩則謂:“胡季犛倚掖庭之親,稔奸臣之惡,肆虐以暴其民,欺君而簒其位,罪盈怨積,海內離心”。
狂明伺隙,因以毒我民:狂明:狂妄的明朝。伺隙:窺測可乘之機。明成祖借口胡朝劫殺陳天平,而於1406年派朱能(途中去世)、張輔等率80萬大軍討伐安南,數月後胡季犛父子被活捉,安南全境被明朝佔領。
惡黨懷奸,竟以賣我國:1406年十一月明軍入安南后不久,陳朝狀元莫挺之之孫莫邃、莫遠就投奔明朝,並積極為明朝嚮導。據《明太宗實錄》卷六十五永樂五年(1407年)三月甲子條記載,莫邃又組織了尹沛等安南耆老一千一百二十人人“詣軍門言曰:……安南本古中國之地,其後淪棄,溺於夷俗,不聞禮義之教。幸遇聖朝掃除凶孽,軍民老稚得睹中華衣冠之盛,不勝慶幸,咸賴復古郡縣,庶幾漸革夷風,永沾聖化”,明朝便以順應他們請求為由下令改安南為郡縣,併入明朝領土,設交阯承宣布政使司。賣國之“惡黨”當是指莫邃等人。
焮(xīn)蒼生於虐焰,陷赤子於禍坑:焮:燒。赤子:嬰兒。《尚書·康誥》:“若保赤子,惟民其康乂。”孔穎達疏:“子生赤色,故言赤子。”后比喻百姓。
連兵結釁,稔(rěn)惡殆二十年:釁:災禍。稔惡:罪惡深重。殆:將近。二十年:明朝佔領安南的時間為1407年—1427年。整句話意為,明朝統治安南期間戰爭和災禍接連不斷,在這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中罪惡深重。
重科厚斂,山澤靡有孑遺:科:徵稅。斂:聚斂。靡有孑遺:語出《詩經·大雅·雲漢》:“周余黎民,靡有孑遺。”意為毫無遺留。整句話意為,明朝在安南徵收沉重的賦稅,大肆聚斂,山林河流的資源都被掠奪得毫無遺留。
開金場,則冒嵐瘴而斧山陶沙:嵐瘴:山林間的瘴氣。斧山淘沙:用斧頭劈開山來淘沙取金,指明朝強迫越南人民淘金。關於明朝在越南開金場的情況,《明太宗實錄》卷九十六永樂七年(1409年)九月乙酉條載:“以交阯太原鎮金場局隸太原府,嘉興鎮金場局隸嘉興州,廣威鎮金場局隸廣威州。初設太原等七鎮金場局,未定管屬,至是布政司言天關等四鎮蠻入寇亂,道梗不通,太原等三鎮金場局已行開設,各有所隸,故有是命。”
采明珠,則觸蛟龍而絙(gèng)腰氽(cuān)海:絙:大繩索,這裡指用大繩拴住。氽:原指把食物放到沸水裡稍微一煮,引申為人鑽入水中。指明朝強迫越南人冒著被蛟龍吞噬的風險下海撈明珠。明朝佔領越南后,命內官馬騏等入交阯“採辦金、珠、香貨之類”(《明仁宗實錄》卷一)進貢給皇室,以上兩句便反映這種情況。
擾民設玄鹿之陷阱,殄物織翠禽之網羅:玄鹿:傳說中的黑鹿,古人以為食其肉可長壽。殄物:殘害生靈。翠禽:翠鳥,多取下其羽毛作為飾物。玄鹿和翠羽也是交阯的重要貢賦,如《明仁宗實錄》卷三載:“交阯參將榮昌伯陳智貢玄鹿。”《明史·食貨志》載:“永樂中,既得交阯,以……翠羽……代租賦。”
鰥寡顛連,俱不獲以安其所:鰥寡:老而無妻和老而無夫的人。顛連:困頓不堪的人。儒家以此類“窮民”為救濟對象,而明朝的所作所為使他們無法安居,違背仁政的原則。
浚生民之血,以潤桀黠之吻牙:浚:壓榨。桀黠:兇狠狡猾,這裡活用為兇狠狡猾的明朝統治者。吻牙:嘴和牙。
極土木之功,以崇公私之廨宇:崇:高大,這裡活用為“使……高大”。廨宇:官舍。關於明朝在越南的各官府興建狀況參見《安南志原》(實名《交阯總志》)卷二,“廨舍”篇。
州里之徵徭重困,閭閻之杼(zhù)柚(zhóu)皆空:州里:《周禮》以二千五百家為州,二十五家為里。本為行政建制,后泛指鄉里。征徭:賦稅和徭役。重困:雙重困苦。閭閻:里巷內外的門,泛指民間。杼柚皆空:語出《詩經·小雅·大東》:“小東大東,杼柚其空。”形容生產廢弛,貧無所有。整句話意為,越南民間背負著賦稅和徭役的雙重困苦,被明朝統治者搜刮的一無所有。
決東海之水,不足以濯其污;罄南山之竹,不足以書其惡:語出《舊唐書·李密傳》:“(李)密作書移郡縣,數隋煬帝十罪,且曰:‘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這裡形容明朝在越南犯下的罪惡極多,難以洗清,難以寫完。
予奮跡藍山,棲身荒野:予:我,第一人稱代詞。《平吳大誥》系阮廌以黎利名義所作,因此這裡的“予”指黎利。藍山:在交阯清化府梁江縣境。為黎利的故鄉,也是他起義之處,《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戊戌(明永樂十六年)春正月庚申,帝起兵於藍山。”
嘗膽卧薪者,蓋非一日:嘗膽卧薪:指中國春秋時期越國君王勾踐被吳王夫差擊敗后,晚上睡在柴草上,又在屋裡懸掛一隻苦膽,不時品嘗,以示不忘被吳國擊敗之恥辱,經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一舉滅吳,終於報仇雪恨。這裡指黎利不忘亡國之恨,長期在艱苦的環境下磨練自己。
發憤忘食,每研覃韜略之書:發憤忘食:語出《論語·述而》:“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雲爾。”形容非常勤奮刻苦。每:經常。研覃:專心研究,深入思考。韜略之書:古代有兵書《六韜》、《三略》,“韜略之書”泛指兵書。這裡說的是黎利經常刻苦研究兵法。
圖回之志,寤寐不忘:圖回:意為圖謀扭轉乾坤。《荀子·儒效》:“鄉也,效門室之辨,混然曾不能決也,俄而原仁義,分是非,圖回天下於掌上而辯白黑,豈不愚而知矣哉!”王先謙集解:“圖,謀也。回,轉也。言圖謀運轉天下之事,如在掌上也。”寤寐不忘:無論醒著還是睡著都不會忘記。
當義兵初起之時,正賊勢方張之日:義兵:指黎利所領導的起義軍隊。賊勢方張:正當明朝勢力強大。明朝自佔領越南后就叛亂不斷,明成祖派張輔多次率軍進剿,在1416年基本平息了各地的叛亂。因此黎利起兵正當明朝在越南的勢力鞏固之時。
人才秋葉,俊傑晨星:秋葉:秋天殘留在枝上的樹葉。晨星:清晨天空稀疏的星星。都形容稀少。
特以救民之志,每鬱郁而欲東:特以:只因為。每鬱郁而欲東:語出《史記·淮陰侯列傳》:“王曰:‘吾亦欲東耳,安能鬱郁久居此乎?’”意為漢王劉邦說:“我也想向東邊發展,爭奪天下,怎能鬱悶地長期呆在這裡(漢中)啊?”這裡說的是黎利在起兵之初的困難形勢下,只因懷抱解救百姓的志向,常想著打出藍山、解放越南。
故於待賢之車,常汲汲以虛左:汲汲:形容急於得到的迫切樣子。虛左:語出《史記·魏公子列傳》:“公子(信陵君)從車騎,虛左,自迎夷門侯生。”古代以左為尊,意為空著車子的左邊(尊位)恭候賢人。這裡形容黎利求賢若渴。
得人之效,茫若望洋;由己之誠,甚於拯溺:望洋:語出《莊子·秋水》:“望洋向若而嘆曰”,形容迷茫。由己之誠:發自自己內心的真誠。拯溺:拯救受苦受難的百姓。這裡在說黎利尋找人才的艱難與急切。
念國步之猶屯:國步:指國運。屯:通“迍”,形容難行貌,引申為困頓。整句話意為,念及國運依然困頓。
靈山之食盡兼旬,瑰縣之眾無一旅:靈山:至靈山的省略,在今越南清化省境。兼旬:二十天。瑰縣:今越南寧平省儒關縣。無一旅:沒有一支軍隊。這裡都回憶的是黎利起兵前期失利的狀況。《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壬寅(1422年)冬十二月)帝(黎利)回駐至靈山,軍士絕糧二月余,惟食菜根蔬筍而已。”《明史·外國傳》:“(永樂)二十一年(1423年),(陳)智追(黎)利於寧化州車來縣,敗之,利復遠竄。明年秋,智奏利初逃寮國,后被逐歸瑰縣。”
蓋天欲困我以降厥任,故予益厲志以濟於艱:蓋:因為。天欲困我以降厥任:語出《孟子·告子下》:“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益:更加。厲志:磨鍊意志。濟於艱:語出《尚書·顧命》:“用敬保元子釗(周康王),弘濟於艱難。”意為渡過艱難。
揭竿為旗,氓隸之徒四集:揭竿為旗:語出賈誼《過秦論》:“(陳涉)斬木為兵,揭竿為旗,天下雲集而響應,贏糧而景從。”意為舉起竹竿作為旗幟,特指武裝暴動。氓隸:指下層民眾。
投醪饗士:投醪:醪即酒,指中國春秋時期越王勾踐把酒投入江中,與軍民共同飲用的典故(見《呂氏春秋·順民》)。饗士:犒勞士卒。《尉繚子·踵軍令》:“踵軍饗士,使為之戰勢,是謂趨戰者也。”“投醪饗士”意即把酒分給士卒來犒勞他們,指與軍民同甘共苦。
卒能以大義而勝兇殘,以至仁而易強暴:卒:最終。至仁:語出《孟子·盡心下》:“仁人無敵於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意為最有仁德的人(指黎利)。易強暴:代替強大殘暴的統治者(指明朝)。語出歐陽修《新五代史》序:“逮皇天悔禍,真人出寧,易暴以仁,轉禍以德,民咸保其首領,收其族屬,各正性命,豈非天邪?”這句話意為雖然黎利經歷艱難與失敗,但最終還是能以用大義來戰勝兇殘,用最仁德的人來代替強大殘暴的統治者。
蒲滕之霆驅電掣,茶麟之竹破灰飛:蒲滕:即蒲滕隘的省略,在今越南乂安省英山縣。1424年十二月黎利在此擊潰陳智、山壽所率的明軍。《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帝出輕銳挑戰,賊出壘以戰,帝伏於蒲隘據險,賊又不意,悉眾以出。帝乃縱伏兵衝擊賊陣……大破之,斬馘不可勝算。賊船橫流,溺屍塞江,器械填委山間。擒都司朱傑,斬前鋒將都司黃誠,俘獲賊軍以千數。陳智、山壽收其餘卒,走還乂安城。”茶麟:即茶籠州,在今越南乂安省的藍江上游地區。1424年九月,黎利決定放棄直取西都(清化)的戰略,改為佔領乂安為根據地,隨後在茶籠擊敗明軍。《明仁宗實錄》卷二永樂二十二年(1424年)九月癸酉條:“是日掌交阯都指揮使司都督同知方政率兵捕賊,與黎利戰於乂安府茶籠州,昌江衛指揮伍雲死之。”
陳智、山壽聞風而褫(chǐ)魄,李安、方政假息以偷生:陳智:明朝將領,時為參將、榮昌伯。1422年交阯總兵官李彬病卒,由他代理。山壽:負責監軍的明朝宦官。褫魄:奪魄。李安:明朝將領,封安平伯,1425年春被任命為參將前赴交阯,與陳智同掌軍務。方政:明朝將領,時任交阯都指揮使司都督同知。假息:苟延殘喘。
乘勝長驅,西京既為我有;選鋒進取,東都盡復舊疆:西京:今越南清化。東都:今越南河內。陳朝末年胡季犛當權時,在清化營建新城,稱西都;將舊都升龍稱為東都。明朝佔領越南以後西都為清化府,而東都為交州府東關城,為明朝在交阯的統治中心,但越南人仍以西京、東都稱之。清化、東關均為1427年十二月明朝退出越南時才為黎利所得,此處為誇大之詞。
寧橋之血成川,流腥萬里;崒(zú)洞之屍積野,遺臭千年:寧橋:在今越南河西省彰美縣境。崒洞:在今越南河西省清威縣境。1426年十月黎利在崒洞、祝洞一帶大戰王通所率的明朝援軍,大獲全勝,“斬尚書陳洽、內官李亮及士卒五萬人,溺死者甚眾,寧橋之水為之不流。生擒萬餘人,獲馬匹、軍資、器械、輜重、簿書不可勝計”。(《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
陳洽賊之腹心,既梟其首;李亮賊之奸蠹,又暴厥屍:陳洽:明朝大臣,從1406年起多次從征交阯,並在1424年被任命為交阯布政使兼按察使,領兵部尚書銜。1426年王通征討黎利時,陳洽參贊軍務,崒洞之戰時陣亡。越南稱他是被斬首的,而《明史》記載他是自刎而死的。李亮:負責監軍的明朝宦官。陳洽、李亮都死於崒洞之戰。
王通理亂而焚者益焚,馬瑛救斗而怒者益怒:王通:明朝將領,封成山侯。馬瑛:明朝將領。《明宣宗實錄》卷十六宣德元年(1426年)四月乙丑條:“命太子太保成山侯王通佩征夷將軍印,充總兵官,都督馬瑛充參將,往交阯征剿叛寇,撫安軍民。”救斗:勸解鬥毆,指平息交阯之亂。
我謀伐而心攻,不戰自屈:語出《孫子兵法·謀攻篇》:“是故百戰百勝,非善之善也﹔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這裡當是指1426年十二月王通退守東關城以後向黎利乞和之事。《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明王通、山壽等隨戰隨敗,心沮氣喪,計窮援絕,勢日窮蹙,乃遣人齎書乞和,願得全眾歸國。帝曰:‘此言固合我意。且兵所謂不戰而屈人兵,計之善者也。’乃許之。”
謂彼必易心而改慮,豈意復作孽以速辜:速辜:招致罪過。整句話意為,原以為王通等人會在求和后改變侵略越南的心思,誰料到他們又重新做壞事而自招罪過。據《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記載,王通在與黎利議和時受土官陳封、梁如笏的挑撥,“復生異心,增築復壘,掘壕設籖,以為偷生之計。陽言和好,陰懷異圖,潛使數十輩齎蠟丸書,間行乞援”。黎利知道后中斷了與明朝的和談,重新圍攻東關城。
執一己之見,以嫁禍於他人:指議和時,王通指責黎利負約,將出城打草的兵丁被殺之責推到黎利身上。黎利則堅稱自己不知,稱是少數民族流寇所為,並勸王通“塞絕疑惑之心,更篤和好之義”。參見阮廌《抑齋遺集》卷四,再答王通書。
貪一時之功,以貽笑於天下:“貪一時之功”當指和談破裂后的1427年二月,方政、王通領兵出擊黎利,斬首萬餘人,這是王通入越以來獲得的唯一一次勝利。
遂令宣德狡童,黷兵無厭:宣德:指明宣宗朱瞻基,宣德是他的年號。狡童:據《史記·宋微子世家》記載,中國商朝貴族箕子曾多次勸諫商紂王,反被紂王所囚。周武王滅商以後,箕子被封於朝鮮,一次在朝拜周朝時途經殷墟,見宮室遍生黍麥,非常傷感,“乃作《麥秀之詩》以歌詠之。其詩曰:‘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彼狡僮兮,不與我好兮!’所謂狡童者,紂也。”後來代指昏君。黷兵:濫用武力,好戰。無厭:不滿足,沒有限止。
仍命晟、升懦將,以油救焚:晟:指沐晟,明朝將領,明初開國元勛沐英之子,世守雲南。1406年討伐安南時沐晟就已參與,並論功封黔國公。升:指柳升,明朝將領,封安遠侯,亦曾參與1406年安南之役。關於明宣宗調遣沐晟、柳升等人入援交阯之事,《明宣宗實錄》卷二十三宣德元年(1426年)十二月乙酉條載:“以成山侯王通等奏,交阯叛寇猖獗,命太子太傅安遠侯柳升佩征虜副將軍印,充總兵官,保定伯梁銘充左副總兵,都督崔聚充右參將,率官軍往征交阯,會合總兵官黔國公沐晟軍馬,剿捕蠻寇,所領官軍及交阯各衛官軍、土軍、土民悉聽節制;命太傅黔國公沐晟佩征南將軍印,充總兵官,興安伯徐亨充左副總兵,新寧伯譚忠充右副總兵,統率官軍往交阯,會合總兵官安遠侯柳升等,剿捕蠻寇。”
丁未九月,柳升遂引兵由丘溫而進:丁未:1427年。丘溫:位於今中國廣西壯族自治區與越南諒山省交界地帶,為入越之門戶。
本年本月,沐晟亦分途自雲南而來:本年本月:指1427年十月。分途:即沐晟與柳升兵分兩路入越,柳升由廣西,沐晟由雲南。
予前既選兵塞險,以摧其鋒;予后再調兵截路,以斷其食:指在柳升、沐晟還未抵達越南時,黎利一面派防禦使陳班修築梨花關以防備沐晟,一面則猛攻東關城以東、以北的昌江諸城,到九月攻克昌江,從而截斷了支援東關的道路。
本月十八日,柳升為我軍所攻,計墮於支棱之野:本月:這裡指九月。計墮:此處為倒裝,應為“墮計”,即中(黎利的)計。支棱:即支棱關,在今越南諒山省支棱縣。《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載:“賊又進兵,攻逼支棱。(黎)察、(黎)仁澍等密令(黎)榴出戰,佯為不勝而走,賊果大喜。”
本月二十日,柳升為我軍所敗,身死於馬鞍之山:馬鞍山:在支棱關南面,明朝史料記載為倒馬坡。《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二十日,柳升督大軍追。至伏處,察、仁澍等大縱伏兵,四面俱起衝擊。賊軍大敗,斬柳升於馬鞍山,及賊眾一萬餘級。”《明宣宗實錄》卷三十一宣德二年(1427年)九月乙未條:“(柳升)前至倒馬坡,獨與百餘騎先馳度橋,既度而橋遽壞,后隊阻不得進。升所履皆淖泥也,賊伏兵四起,升中鏢死。”
二十五日,保定伯梁銘陣陷而喪驅;二十八日,尚書李慶計窮而刎首:梁銘:明朝將領,封保定伯。李慶:明朝大臣,時任南京兵部尚書,隨柳升參贊軍務。越南稱梁銘是在九月二十五日在芹站被他們斬於陣中,李慶則是九月二十八日在葛蒲自刎而死的。但明朝記載梁銘和李慶是分別在柳升陣亡的當天和次日病死的。
我遂迎刃而解,彼自倒戈相攻:迎刃而解:用刀在竹子上劈開了口兒,下面的一段就迎著刀口自己裂開。比喻主要的問題解決了,其他有關的問題就容易解決,指明朝主將柳升等陣亡,消滅明朝殘軍也就很容易了。倒戈相攻:軍隊投降敵人反過來攻擊自己人。此應為虛構之詞,據《明宣宗實錄》卷三十一載:“崔聚率官軍進至昌江遇賊,官軍少而賊眾,官軍奮力死戰,賊大驅象以助勢,官軍遂亂。聚為賊所獲,大呼:‘降者不殺!’官軍或死或奔散歸,竟無降者。”並未出現倒戈的狀況。越南方面也沒有相關記載。
爰選貔貅之士,申命爪牙之臣:爰:於是。貔貅之士:貔貅原為傳說中一種兇猛的野獸,引申為驍勇的戰士。《晉書·熊遠傳》:“命貔貅之士,鳴檄前驅。”申命:任命。爪牙之臣:爪牙原指動物的尖爪和利牙,這裡說的是勇敢的武臣。《詩經·小雅·祈父》:“祈父!予王之爪牙。”鄭玄箋:“此勇力之士。”
一鼓而鯨刳(kū)鱷斷,再鼓而鳥散麕(jūn)驚:刳:從中間破開再挖空。麕:獐子。此兩句和前兩句均形容黎利軍容之壯。
決潰蟻於崩堤,振剛風於槁葉:.剛風:即罡風,高天強勁的風。槁葉:枯葉。這裡指柳升陣亡后,明軍軍隊散亂,都督崔聚勉強重整軍隊前進,在昌江城外被黎利軍圍困。十月十五日,這支部隊被黎利軍全殲。這兩句形容黎利軍掃破明軍的場面如螞蟻潰大堤、大風掃落葉。
都督崔聚,膝行而送款;尚書黃福,面縛以就擒:崔聚:明朝將領,累遷左軍都督僉事。黃福:明朝大臣。自1407年設交阯承宣布政使司以後,黃福就擔任布政使達十多年,深得民心。1424年被召還,任工部尚書。1427年陳洽死後再度被任命為交阯布政使,從柳升軍南下。膝行:雙腿跪著向前挪動,形容屈服或哀求於人。送款:投誠。這個說法與明朝的記載相反,《明史·崔聚附傳》載:“(崔聚)力戰被執,賊百計降之,終不屈死。”關於黃福被擒的情形,《黃忠宣公文集》別集卷二所錄《行狀》載:“至賊境,將非其人,失利,公(黃福)被執,有酋首識公者,抱持公泣且曰:‘此我翁黃(越南語:ôngHoàng,意為黃先生)也!此我翁黃也!’仍集眾羅拜。舁至賊營,黎利出迎,即置公於上座……”。
殭屍塞諒江、諒山之塗,戰血赤昌江、平灘之水:諒江:今屬越南北江省。塗:通“途”,道路。昌江:明代交阯諒江府的治所,在今越南北江省北江市昌江社。平灘:即平灘江,位於今河內東天德江的下游。
其雲南兵為我軍所扼於梨花,自恫疑虛喝而先已破膽:雲南兵:沐晟麾下之兵。梨花:即梨花關,今屬越南老街。恫疑虛喝:語出《史記·蘇秦列傳》:“秦雖欲深入,則狼顧,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虛喝,驕矜而不敢進。”意為虛張聲勢。《明宣宗實錄》卷三十二宣德二年十月庚辰條:“征南將軍黔國公沐晟等師至交阯水尾縣之高寨(即梨花關),賊於水陸二路俱以眾拒守,道梗不通。”
其沐晟眾聞升軍大敗於芹站,遂躪藉奔潰而僅得脫身:升軍:柳升的軍隊,當時柳升已死。芹站:今越南北江省寶台山南麓,現有土城遺址。躪藉:踩踏。據越南記載,柳升陣亡后,黎利軍於1427年九月二十五日在芹站設伏,擊潰明軍,斬保定伯梁銘,但此事不見於明朝記載。《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帝料沐晟年老,歷事既多,已素知帝名,必坐視柳升之成敗而不輕進,乃書密報(黎)可、(黎)犬等惟設伏以待,且勿與戰。及柳升軍敗,帝以所俘賊指揮一人、千戶三人及柳升所受敕書符印送沐晟軍。晟等見之大驚,須㬰奔潰。(范)文巧、可等乘勝縱兵擊之,大破於冷水溝、丹舍,斬首萬餘級,獲人馬各千餘,陷溺溪澗者不可勝計。沐晟僅以單騎走。”
冷溝之血杵漂,江水為之嗚咽;丹舍之屍山積,野草為之殷紅:冷溝,即冷水溝,在今越南富壽省境。杵漂:可以漂其木杵,形容死人極多。語出《尚書·武成》:“受率其旅若林,會於牧野,罔有敵於我師,前徒倒戈,攻於後以北,血流漂杵。”丹舍:在冷水溝附近。
兩路救兵,既不旋踵而俱敗:兩路救兵:指柳升和沐晟兩路救王通的軍隊。不旋踵:來不及轉身,喻時間極短。
各城窮寇,亦相解甲以出降:窮寇:陷於困境的敵人。解甲:脫下戰衣,引申為放下武器。
賊首成擒,彼既掉餓虎乞憐之尾:賊首成擒:應是指當時交阯最高行政長官黃福被擒。掉:搖。黃福被擒后,困守東關城的王通等明朝官員孤立無援,再加上黃福在黎利手中,故不得不於1427年十一月再度向黎利求和。十一月二十二日,黎利與王通等明朝官員會盟於東關城南,約定十二月十二日明軍撤離。至此結束了明朝對越南20年的佔領。
神武不殺,予亦體上帝好生之心:神武不殺:語出《周易·繫辭上》:“古之聰明叡知,神武而不殺者夫。”指吉凶禍福威服天下而不用刑殺。上帝:天帝。好生:愛惜生命。據《大越史記全書》本紀卷十記載,在黎利與王通會盟之後,“時我將士及國人久苦賊虐,相率固請曰:‘賊多變詐,宜以兵制勝。’勸帝殺之。惟行遣阮廌在帷幄……審知虛實,專主和議,帝從之,仍命諸軍解圍以退。”又載王通率明軍撤離之際,“時我將士及國人深怨明人殺害其父子親戚,乃相率勸帝殲之。帝諭之曰:‘復讎報怨者,眾人之常情;不嗜殺人者,仁人之本心。且人已降而殺之,不祥莫大焉。與其快一朝之憤,以受萬世殺降之名,孰若活億萬人之命,以息後世戰爭之端,青史所載,千古流芳,豈不偉歟!’”
內官馬騏:馬騏:明朝宦官,自永樂年間就負責在交阯採辦金銀香貨,非常貪虐。回國后以“激變一方”為由下錦衣衛獄。渡江:這裡的“江”指瀘江。
乾坤既否而復泰:否、泰:《周易》的兩個卦名。天地交,萬物通謂之“泰”;不交閉塞謂之“否”。這裡指越南國運由衰轉興。
於以開萬世太平之基,於以雪千古無窮之恥:指明軍撤出越南后,越南終於洗清了自秦漢以來一千多年屢次被中國佔領的恥辱。
於戲:感嘆詞,相當於“啊”。
一戎大定,迄成無競之功:語出《尚書·武成》:“一戎衣天下大定。”偽孔傳:“衣,服也。一著戎服而滅紂,言與眾同心,動有成功。”意為黎利在民眾支持下贏得了抗明戰爭的勝利。迄:終於。無競:無比。
四海永清,誕布維新之誥:四海:指越南全國。維新:語出《詩經·大雅·文王》:“周雖舊邦,其命維新。”意為國運更新。
越南後世對《平吳大誥》有相當高的評價。越南歷史學家陳輝燎撰文指出:“明寇的惡劣手段也在《平吳大誥》雄文中得到清算”。20世紀70年代,越共學者盛讚該文是越南民族的“第二個獨立宣言”(第一個是《南國山河》),是“一首舉世無雙的英雄歌,是一幅天才的、生動的圖畫,它忠實地描繪出一個正在奮起的、決心克服一切艱難險阻的、並為我國(指越南)歷史寫下最光輝一頁的英雄民族的形象。這部作品還概括地總結了歷史和人民群眾的創造力以及在抗戰中得到高度發揚的民族的高貴品質,提高了我國人民的獨立自由的意志、英勇不屈的傳統和人道主義的精神。”
在中國,《平吳大誥》曾遭到批評。由於其中大肆羞辱明朝,甚至對明宣宗進行人身攻擊(如“宣德狡童”之語),故曾有明朝人批道:“作此文者,子孫必不全!”後來阮廌果然因阮氏路事件而被滅三族。清人徐延旭在其著作《越南輯略》里提到黎利勢力建政后“於其國作《平吳大誥》,宣示其民,語尤悖逆”。到現代,學術界出現肯定《平吳大誥》重要性的論調,例如學者郁龍余、孟昭毅等的《東方文學史》中,提到該文的意義:“《平吳大誥》是他(阮廌)代表黎利寫的布告越南全國百姓的開國文獻,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和文獻價值,被譽為‘千古雄文’”。
一種說法是源於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前,其“吳王”之名就遠播越南。越南阮朝末期(法屬末期)的學者蓮江撰文指出:“今說到吳,我們應該不會忘記明朝皇帝朱元璋登基六年前自稱為吳王一事。剛開始吳王從南方出發,佔領定遠、滁州、淮南、浙東、江西,之後消滅元朝。我越皇帝得知吳王打敗了元軍、一統江山,感到十分佩服。以後就算朱元璋改國號為‘明’,但由於叫得順,越南人也不想再換了。四十年後明軍又來侵略我國,黎利那時起兵,誰都想打敗‘吳軍’、殺死‘吳賊’。”但這種說法屬於揣測,並無史料支撐。
一種說法是越南將中國的第一人稱“吾”訓為“吳”(越南語:Ngô)字,用來指代中國人。雖然現在北京話已經不這麼念,但廣東話仍然是Ngo。這也是一種揣測。
此外還有延續春秋時代越國對吳國的仇恨的說法,但很少被接受。時至今日,“吳”作為對中國人的一種稱呼,仍然殘存於越南語中。越南民間有一句俗話“吳賊不如小姑子”(Giặcbên Ngô không bằng bà cô bên chồng,形容丈夫妹妹的狠毒)就是其中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