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泗原

王泗原

王泗原,祖籍江西安福縣,人民教育出版社資深語文編輯。王泗原是著名的《楚辭》研究專家。

基本介紹


祖父王邦璽與王先謙為同科進士,曾任國子監司業及光緒皇帝的南書房行走,甲午戰爭因主張抵抗而被李鴻章貶斥還鄉。父親王仁照先生,字仲蘭,也是博學多才,精通詩詞,熟諳文史的教育家。早年曾參加維新派江標的湖南學使幕,宣統二至三年(1910-1911)任吉安府師範學堂監督(校長),晚年在鄉里辦學校,而且他還是一名中醫,在自辦新式小學的同時也常為貧困農家免費治病。著有《葵芳齋詩集》等書,不幸早逝。
王泗原先生是安福縣洲湖鎮王屯村沙洲自然村人。與王禮錫是叔侄關係。王禮錫是王邦璽長子仁煦(字伯蘭)之孫,王泗原是王邦璽次子仁照(字仲蘭)之子。
由於父親早亡,王泗原先生為負擔老母及三個弟妹的生活不得不從大學退學,在一所山村小學以每月6元的微薄收入來支撐全家。后幸遇一位慧眼識珠的伯樂陳啟昌校長(北京大學政治系畢業,思想進步,稟性坦誠剛直,對國民黨的專制腐敗厲聲斥罵。為了辦學,1945年春,陳啟昌變賣全部家產,傾其所有創辦了私立中學——至善中學,校名取自《禮記·大學》中的“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被聘為至善中學老師,1950年又被舉薦調進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從事更重要的教材編撰工作,成為專家,以後還為我國第一大辭典《辭源》任終審工作。王泗原先生建國前歷任《日新日報》、《前方日報》總編輯,建國后歷任教育部出版總署編審、《中國語文教學》雜誌主編、廣西師範大學客座教授中國民主促進會北京市委員會宣傳部長等職。他還主編最早的工農速成中學語文課本,出版《離騷語文疏解》、《離騷例釋》、《古語文例釋》、《楚辭校釋》等專著。其中《離騷語文疏解》被馬敘倫先生稱許說:“初一循誦,已徵博雅”;《古語文例釋》是在葉聖陶先生的鼓勵與熱情支持下完成的,年近九十歲的葉老還拿起多年不執筆的毛筆破例為《古語文例釋》題寫了書名,是書就先秦兩漢典籍中語文上的疑難問問題,一一作了辨析,提出正確的解釋,是研讀古籍的一部重要參考書;《楚辭校釋》運用語法、訓詁、古音、文字、校勘的方法,辨正文字音交的論誤,闡釋篇章字句的意義,富有創見。如運用故楚舊地的江西吉安、安福永新蓮花一帶的原存方言,解釋楚辭的“羌”字,解決了東漢王逸以後歷代學者未能正確解釋的問題,受到了學術界的讚揚。該書榮獲國家教委頒發的優秀圖書獎。王泗原重視家鄉的歷史文獻,1992年,他擔任編《安福縣誌》顧問,為保存祖國的優秀文化遺產和故鄉歷史文獻作出了可貴的貢獻。此外,整理出版了王邦璽的《貞石房奏議》和詩集《釋簪草》,還整理明代安福劉鐸的《來複齋稿》和南明安福抗清女英雄詩人劉淑的詩集《個山集》,合而出版為《劉鐸劉淑父女詩文》一書,這也是繼承先父王仁照遺志之作。先父王仁照先生曾在民國三年(1914年)刊刻過劉淑遺集——《個山集》,但其中還有多處有待校勘之處,據王泗原先生回憶:“書既成,先父猶時作覆校,命記錄之。憶侍先父之日,方十餘歲,忽忽七十年矣”(《一九九二年重印後記》)。故而王泗原先生在八十歲高齡之際,不顧年老體弱,將北京圖書館所藏劉鐸、劉淑父女詩文集《來複齋稿》、《個山集》整理出版。先生曾向他的學生致信說:“我在印另一本書,也是為民族文化盡一點力。”而且,先生為使北圖所藏原書不受複印損害,每日步行去北圖一字一句的抄寫劉氏父女的十萬字的詩文。知識分子的純誠情懷,令人感動。
1992年他自費應邀至江西師大講《楚辭》,深受師生歡迎,臨別時他婉言拒收校方給他的“束修”,連路費也自己掏腰包。他說:“為家鄉做點事,難道還要錢?”他是個窮學者,一身舊布衣,一雙老布鞋,主餐是烤饅頭鹹菜。1992年他出版其祖父王邦璽的兩種著作,花盡了他平生的積蓄,免費贈送給有志研究他祖父的人們。
丁淦林,現任復旦大學文化與傳播研究中心主任、新聞學院新聞研究所所長、教授、博士生導師、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學科評議組成員,中學時曾在先生任教的陽明中學(現吉安一中)就讀。2008年9月,丁先生返回母校時,深情地回憶起和王泗原先生的師生情:“當時學校里一些老師的行為和人品對我影響頗深。他們是典型的知識分子,憂國憂民,性格鮮明,不求聞達,但學問過硬,功底紮實……還有王泗原老師,講授語文,一絲不苟。我原來對語文興趣不是很大,王老師在改作文時,把我叫在一旁,一字一句細緻地指出問題所在,還教導說,作文就是把自己想說的話說出來,寫在紙上。王老師的指點使我的語文水平日益見長,學習興趣也越來越濃。解放后,王泗原老師被請到了北京,專門編審語文教材。他精通古典文獻,曾參與《辭源》的審稿,出版了《楚辭校釋》和《古語文例釋》等專著,頗受葉聖陶先生的賞識,幾次催他出書,還專門為書題名。我們一直保持著聯繫。每次出書,他都會寄我一本,還附信寫出書的感受想法。”丁淦林說,母校的老師們就是那種知識分子,默默無聞、扎紮實實地做學問,不求聞達。這些知識分子憂國憂民,心繫祖國,對民族文化有深厚的感情,總是想要讓國家發展好。
附:
音谷談往錄——王泗原
——王湜
王泗原先生是人民教育出版社資深語文老編輯,堪稱聖陶仁丈的左臂右膀之一。早在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即與家父交往至深。於楚辭的研究,尤有獨到之處。每次來看望家父,總要靜坐細談移晷,然後離去。家父十分敬重他。
1954年,泗原先生的《離騷語文疏解》一書出版之前,曾拿手稿來請家父過目,家父一讀之下,欽敬不已,未提任何意見,只是對原有的副標題《與郭沫若同志商榷》提了一下,建議刪去。泗原先生欣然接受,刪去。所以出版后贈書,他的題款是,“持謝伯祥先生,並請指正。泗原,一九五四年八月”。後來與他談起這本書,他還自豪地告訴我,這是一本絕無錯字的書,因為從頭至尾一二三校,都是他一個人經手的。由此不難看出,他工作態度一向是多麼認真仔細。教育出版社是出版教科書的,那個時代教科書是能作到無錯字的,其中有多少像泗原先生這樣的編輯,付出了多少艱辛勞動啊!
泗原先生的祖父王邦璽先生,是清同治乙丑(1865)科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守冷官之位長達二十年之久,卻與中法戰爭中援台事件有著重要關係。我曾撰文,1994年發表於《傳統文化研究》第三輯,茲不贅。編者特加編者按,在引了魯迅在《中國人失掉自信力了嗎》里的一段話后寫道:“王邦璽就是這樣有脊樑的中國人。特刊此篇以煥發其光耀,對當代人也必將有所激勵。”這樣一位真正的愛國者,長期默默無聞,而其人格之光輝,在泗原先生身上體現得尤為突出。他一輩子艱守清貧,家一直住在西城丁章衚衕的一所小破院里的小小三間東屋,朝西,真所謂冬寒夏炎。直到生活實在難以自理時,在女兒強令下,才接到女兒家住。穿的總是那麼儉樸,只要還能穿的,一定繼續穿,新的女兒遞到手裡也不穿。他一生始終這樣,真是我們民族艱苦樸素的優秀典範。
泗原先生的又一部力作是《古語文例釋》,是他用一輩子鑽研古語文的心血撰寫而成的,讓人心服口服的巨著。他曾與聖陶丈口述其內容,聖陶丈極力慫恿他寫成書,並為他題寫了書名。這部書的學術價值,我認為,將是今後幾代人用之不盡的古語文寶庫。張中行先生,也只有張中行先生,才能寫該書的書評,稱之為“厲兵秣馬”,一點也不過分,而實在還難以涵蓋之。
他祖父有兩部著作存世——《貞石山房奏議》與《貞石山房詩鈔——釋簪草》,到泗原先生晚年,已只有當年捐贈北京圖書館的一部還存世,成了孤本。泗原先生通過館長特批,借了出來,手鈔一部。然後又自費由自己所在單位——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只印了三百部,總算沒要他掏書號錢,已算是十分照顧他了。此時已趕上電腦排版的時代,書中不少字必須拼湊,十分難看,難能盡如先生之意。我深深為先生的精神所感動,並在先生親自指導下,撰文介紹邦璽公。但先生還一定不許在文中提到他。先生就是這樣謙虛為懷,只干實事,不圖名利。
如果為祖父著作留存,也算是私心的話,那麼為劉鐸劉淑父女出詩文集,則當更能說明問題了。劉鐸是明末被皇帝冤殺的,劉淑是抗清的民族女英雄,只是他隔了幾百年的鄉先輩而已。先生又是自費印書,親自校對。遺憾的是,等書出版,先生卻已作古了!
這樣一位專門利他,一心為公為國家的先生,真應該成為世代人學習的榜樣啊!
讀王泗原《古語文例釋》
——張中行
我結識王泗原先生在五十年代初,以後一直在一起從事有關語文的工作。依世風,可以稱他為老同事,或近一些,熟朋友,但都不妥,因為前者太泛,後者太輕。應該稱為畏友。拙作《負暄續話》有一篇提到他就是這樣稱呼的,那裡說:“王先生是我的畏友。小畏是他的治學,深入而精粹,不吹吹拍拍,華而不實。大畏是他固執,嚴謹,有所信必堅持到底,有時近於違反常情也不在乎。畏,就因為有不少我認為可學的,我學不了。”其時他的大著《古語文例釋》還沒出版。可是《離騷語文疏解》早在三十年前就問世了,我讀過,說他治學深入而精粹,根據的一部分就來自這本書。王先生寫零碎文章不多,勤學少作,正是嚴謹的一種表現。但不是不作,而是有所作就重如泰山,甚至壓到古人。如這本《古語文例釋》就是這樣,四十萬言,用了四十多年的時間和精力,像是很慢,其實不然,因為分量太重。重,可以由兩個方面看,一是不讀書破萬卷就寫不出來,另一是有所論述,幾乎都可以解前人之惑,成為定案。出版后給我一本,我打開看看,有知書之明,決定用較長的時間啃。暑中得暇,一共讀了半個多月,勉強完了。想想,還是只能算作走馬看花,並沒往裡鑽。也不敢鑽,因為,即如對於其中的有些則,確辨是非,就不只要思,而且要考,這就不能不往古籍的大海里跳。為學力和時間所限,我不敢跳,也就只好安於浮光掠影。但獲得,或說深的印象,終歸是有的。這所得,我想,對於想親近或不得不親近古典的人(數量不會很少)還會有些用。本諸“己欲達而達人”之義,寫出來,用意可以說得形象一些,是:有誰想走上古典的征途嗎?請先細心讀讀這本書,當作厲兵秣馬,以免倉卒登程,碰到小小坎坷就摔倒在地。
……
依世風,也要說說不足的一面,以表示不偏不倚。但這很難,因為王先生的學風是嚴謹,恪遵繩墨,磨磚對縫,還想從中找點缺漏就不容易了,何況我的學力,以及在這本大著上用的功夫,都有限。但應制文還是不得不作。挖空心思,只想到兩點:一是有極少數講法,可信的程度差些,應該說是可商;二是有極少數講法,像是證據還不夠充分,應該再補充些材料。
前者,可以舉以下幾則為例:
(一)457頁“詩雞鳴所詠者何”一則,“匪雞則鳴,蒼蠅之聲”,王先生說:“竊以蠅字乃(圭黽)之誤。蒼蠅即今語青蛙。蛙聲閣閣,似雞鳴也。”案此說始於明朝晚年焦<SPS=1319>,《義府》卷上“蒼蠅之聲”條說:“焦澹園謂,蠅字乃(圭黽)字之誤,誠然。”以下引《漢書·王莽傳》“紫色(圭黽)聲,余分閏位”,並進一步說《詩經·小雅·青蠅》的蠅也是(圭黽)之誤。但這種說法,《四庫全書總目提要》不同意,說是“穿鑿附會”。其後,錢熙祚還舉出理由駁:“《齊風》‘蒼蠅之聲’末章明言‘蟲飛薨薨’。《小雅》‘營營青蠅’,《傳》:‘營營,往來貌。’《說文》作‘營營’,訓小聲也。鄭《箋》云:‘蠅之為蟲,污白使黑,污黑使白。’其為蠅可知。焦澹園謂《雞鳴》之蠅乃(圭黽)字,荒經蔑古,明人惡習。黃氏反引《王莽傳》‘紫色(圭黽)聲’以證之,並欲改‘青蠅’之‘蠅’。(圭黽)非上樹之物,而雲止棘、止樊、止榛,豈非笑柄?”(《義府跋》)可見這說法還有爭論,所以可商。
同樣情況是342頁“鉤以寫龍,鑿以寫龍”一則,王先生說鑿是酒器,<SPS=1789>之誤,也可商。因為還有另外的猜測,見於《義府續貂》,說是蔽膝,黻之誤。
(二)40頁“漢高之法三章是否殺人傷人及盜”一則,王先生主張三章,一是殺人者死,二是傷人及盜抵罪,三是余悉除去秦法。這也可商,因為法是要守的,犯則治罪,余悉除去秦法用不著守,也無所謂犯,與殺人、傷人、盜的性質不同。
(三)26頁“子所雅言章舊讀誤”一則,王先生說應該這樣斷句:“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這樣變,意思與傳統讀法無別,只是感到,一,念到詩書那裡站不住,二,“皆”字有點突如其來。至於王先生提到的疑難,“若以‘所雅言’統詩書禮,則‘皆雅言也’為贅辭”,似乎同一意思重複說,古書中並不罕見。
後者,可以舉以下兩則為例:
(四)323頁“主臣之語舊解多誤”一則,王先生說誰都講不清楚的“主臣”乃“臣以”之誤。但古書中“主臣”的說法不一見,何以“臣以”都誤成“主臣”?又,“臣以”並不是處處可通,如馬融《龍虎賦》的“莫不主臣”就代不進去(王先生說是“必為訛字”)。總之,雖可備一說,卻終嫌證據不夠充分。
(五)321頁“除某官之除1日解誤”一則,王先生說“竊謂除某官之除乃階除義之引申”。是否如此?總感到再加些證據才好。
最後說幾句跳到圈外的話。這年頭,按部就班上學,讀,死心塌地求知,如還有些人,是愚公,因為費力很多,或有失而無得;在古典的大海中求知,並想考辨,解決一些疑難,為後學鋪路,如王先生,是超級愚公,因為常常是,用千鈞之力,所得也許只是滄海之一粟。但山總是愚公移的。由成就方面看,王先生這本《古語文例釋》就是移了山。現在人都忙,忙於求或忙於看,惟恐其結果就連有移山之舉也不知道,所以我偷閑寫了以上這些,用意是提醒一下,至少是與古典有較多關係的,不要“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