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人筆記
狂人筆記
長篇小說《狂人筆記》是當代作家寧芩的傳世巨著。全書共30萬字,創作時間跨度長達二十年,其深刻的思想及狂人的吶喊震驚世人,讓人過目難忘。
魔幻批判現實主義小說
等待光的時候
把破碎的心捏成一團
不能死,要活下去
要活下去,要活著,活著見到光!
遠離這永恆的黑暗
——寧芩《等候光的時候》
在進入文本之前,有必要釐清“神性”這個概念。別爾嘉耶夫說:“如果沒有一項比個體人格更高的存在存在著,沒有一個可供個體人格進入的冰清玉潔的世界,那麼個體人格將不能走出自身,去實現自己豐盈的生命”。這個“更高的存在”和“冰清玉潔的世界”就是活的存在著的“上帝”以及“天堂”的理想位置,這是超拔於經驗世界的超驗世界,一種宇宙精神和宇宙真理。“第三極神性寫作”的理論家劉誠認為:神性寫作不是神話寫作、宗教寫作;神性不是對人性的否定,而是人性中最高尚、最通神、最接近神的位置、並且放射光輝的那個部分。神性寫作的標準應為:向上、尖銳、有益。以這些觀點來看之,《狂人筆記》無疑是神性寫作的典範之作!
三十萬字的長篇小說《狂人筆記》是當今網路文壇有可能出現、且已經出現的最好的、最具有魅力的小說文本之一,套用余光中先生的一句話,這是“一部厚重的書,一份分量夠重的靈感!”。由於它是由特殊的藝術材料製成,中間雜糅著魔幻現實主義、表現主義以及戲擬、反諷後現代技巧,使得文本艱深晦澀而瘋話連篇、“鬼”氣十足,不少讀者對其望而生畏。其實,《狂人筆記》仍是批判現實主義的,甚至還有啟蒙主義的影子。我們知道這是寧芩在向魯迅以及西方那些現代派大師們(比如斯特林堡)致敬。《狂人筆記》和魯迅的《狂人日記》只有一字之差,同樣寫一個“瘋子”的故事,結構形式一個筆記體一個是日記體。另外,在精神上寧芩也是秉承魯迅之風,把銳利批判的鋒芒從歷史、現實、道德層面上升到文化哲學層次。由於篇幅的差異,《狂人筆記》比《狂人日記》涵蓋了更深廣的社會現實和歷史現實以及心理現實內容,前者比後者更自信、更專註、更蠻橫。(恕筆者妄下結論,站在巨人肩上,一切皆有可能!)同樣,就“鬼”氣十足而言,《狂人筆記》和西方表現主義大師斯特林堡的劇作《鬼魂變奏曲》也具有可比性。兩者皆具有濃重的悲觀主義色彩,都是寫人間的苦難,揭示人間陰暗和人性的醜惡;前者以瘋子與鬼魂對話,後者是鬼魂的自言自語;在主題意蘊上,《狂人筆記》探討“關於人性,關於精神探索,關於政治黑暗,關於戕害,關於眾人皆醉我獨醒的荒涼孤獨寂寞,關於生存之道等等”(夜雨寄北語),《鬼魂變奏曲》則直接得出:“世界是瘋人院,是妓院,是停屍場”的結論。
正是繼承了這些大師們的衣缽,《狂人筆記》敦敦實實的、自信的、孤獨的站在文壇的入口處,成為陽光下一座無可企及的雪峰!
1.同化或者異化與精神分裂
關於狂人發瘋的原因,我們依稀能從這些大量的、連篇累牘的囈語﹑潛意識、非理性、非邏輯的敘述當中找到其邏輯發生點。狂人曾經也是一個“純真的少年,在清晨濃濃的晨霧中和黃昏沉沉的暮色里,在這條青石板的山路上,用腳步彈奏過人生最美好的樂曲”。他歷經混亂的年代、黑色的童年,“從農村的山野田間的牛屎堆里爬出來,辛辛苦苦地讀了十幾年的書,從一個人人都可呵叱白眼的辦事員,像蝸牛爬樹一樣的慢慢的爬到現在這把交椅上”。然而爬上這把“交椅”所付出的的代價是,“患上當今官場上的人們常患的“職業病”:人格分裂和良知喪失。”。當“難得糊塗”替代了“石灰吟”,“我把我的靈魂抵當給‘王胖子’(王副市長)”,狂人在官場被同化了,異化了。
在王胖子和其他的上司面前,我十分謙恭和卑微,在我的下屬和老百姓面前,我變得專橫跋扈和不可一世。成天說著大話、假話、空話和套話,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我把它們吹得天花亂墜,我用妙筆把它們描畫得熠熠生輝。我白天大口大口地吃百姓的肉,用他們鮮熱殷紅的血當成極品的葡萄美酒,用他們的骷髏打磨成閃閃發亮的夜光酒杯……晚上,我在夢裡殺人取樂……
無獨有偶,在1834年,俄國作家果戈理發表了批判現實主義小說《狂人日記》。用這個前文本來比較《狂人筆記》,我們能發現其中的互文性和超文性。兩篇小說的主人公同樣是先正常,后發瘋的且都是一名官員;其寫作的初衷都是為了暴露官場的醜惡與腐敗以及社會的黑暗;其更多是外向型的批判,是一種實體的符號。(魯迅的《狂人日記》與這兩篇小說最大的不同是,其小說中的主人公‘狂人’已經成了一種象徵符號)果戈理《狂人日記》中主人公波普里希欽是一個九品文官,受上司排擠,在官場上抑鬱不得意,愛上了司長的女兒,卻最終求愛不得,因“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不是被宮廷侍從們就是被將軍們撈去了”而發瘋。其發瘋的原因是社會的擠壓以及對美好事物幻滅的結果,屬於“外力”作用。而寧芩的《狂人筆記》中的主人公“狂人”的發瘋的原因更多是“內力”的作用,這源於他內心深處的罪惡感、恥辱感等神性因素。
我發覺,這樣的生活實在毫無意義。這樣的日子不是人應該過的日子,它是魔鬼的日子。這樣,我的良心突然自己跑了回來,天哪,那良知跑丟了,就不要再回來了嘛,它這一回來,害得我有多痛苦啊!
罪和恥是相連的。按照《聖經》說法,罪是兩種破壞的惡果,即破壞了人與上帝的關係以及人與人的關係。前一種破壞是由於人違反了上帝的意旨,聽從魔鬼之言;后一種破壞是由於私慾、嫉恨和紛爭。“狂人”因為生命的忘恩負義和嚴重澎漲的私慾引起巨大的內疚感、罪感,他感到了自身喪失了存在的根據,喪失了真實的生命,喪失了神性的生命。這種感覺讓他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並因此陷入深深地懺悔之中。同時他開始呼喚神性的啟示,渴望以此使靈魂能得到救贖。狂人說:“我就覺得我自己在黑暗之中輪迴了幾萬劫,到今日才重見天日啊!”,這就是覺悟的靈光。
於是,精神分裂成為狂人的必然結果!哈姆雷特瘋了,因為他第一次以人的眼睛(而不是以神的眼睛,上帝的眼睛)看到這個世界的混亂;李爾王瘋了,同樣是因為他第一次以人的眼睛看到了這個世界的荒唐。這是“人的覺悟”的必然結果!是接近於神性的條件!(筆者在這裡不是說只有瘋,只有精神分裂才能接近神性)
榮格說,精神病人是最真實一類人。由於剝去了生命中的層層枷鎖,去掉矯飾與浮華,世俗與鄉願,他們更能呈現出生命的真實狀態,還原生命的本真存在,因此更勇敢、更清醒、更無所畏懼。相比較而言,“不健康的人”是健康的,“健康的人”反而是不健康的。
在狂人看來,自己首先是清潔的,乾淨的。當他的老父親顫顫巍巍地在木浴盆里備好了熱水,逼迫他,按住他,準備給他洗澡時,他光著身子掙脫著往外逃,他認為“我不要洗澡!我乾淨著呢!”,而他們是“越洗越臟”。正是秉持著這種清潔的精神,他把“真”這個命題重新提出,聲嘶力竭地呼籲——說真話。
你們!不要再怕死了!你們,不要因為怕死而說假話了!你們,應該勇敢地說真話!我告訴你們,說假話的時代馬上就要滅亡了,人人說真話的時代就要來臨了!你們,不要做怕死的不敢說真話的羔羊,你們要做不怕死的敢說真話的羔羊!你們不要怕,雖然你們是羔羊,但是,世界最終是你們的,你們要一個什麼樣的世界,全掌握在你們自己的手裡,你們一定要勇敢地說了出來。你們要記住,要修道,首先第一要緊的,是要講真話,不能講假話,不能講鬼話!你們要知道,講假話講鬼話的時代要結束了!講假話講鬼話的時代是魔鬼的時代!講真話的時代要來臨了!講真話的時代是天國降臨的時代!你們一定要記住:直心是道場!
在這裡狂人是以“先驅者”自居的,“我願意做你們的榜樣!我願意為你們做一個不怕死的羔羊的榜樣!”,他渴望以真與善,以犧牲的勇氣與決心來喚醒眾生,普渡眾生,並獨自擔當先驅者的所有罪孽,而把福袛留給眾生。
然而“先驅者”的悲哀也在這裡。茨威格曾經這樣評論尼采:“英雄的用武之地沒有天空,偉大的演出沒有觀眾,思想的寂寞發出最嚇人的呼喊,四周卻是一片沉寂,永遠的沉寂。這是尼採的悲哀,同時也是先驅者的悲哀!”。狂人的這種以真和善為基石所構築神性價值夙願,註定也要面臨這樣的悲哀處境。
天上的白雲只朝著一個方向走,她們不會後退,她們永遠不會迷失方向!可這個世上的人,雜亂無章地走著,他們早晨往東,下午向西,今天朝南,明天往北,瞻前顧後,畏首畏尾,像一隻無頭的蒼蠅,亂蹦亂跳,最終,生和死都在同一個點上,真是可憐啊!啊啊,白雲就是天道呀!可惜世人視而不見!天道時時刻刻在向世人呈示,世人只是疾目無光,他們的一生全在黑暗裡度過,可憐啊!
這是一個舊的價值已經抹去,新的價值還沒有誕生,人與世界都陷入了雙重空乏的時代,這樣的時代特徵正如海德格爾所指出的一樣:“這是一個舊的神祗紛紛離去,而新的上帝尚未露面的時代。這是一個需求的時代,因為它陷入雙重的空乏,雙重的困境;即神邸離去不再來,將來臨的上帝還沒有出現。”。同時他還指出:“貧窮時代的真正詩人之本質在於,詩的活動在他身上成了詩的追問。越是在人類迷失的之時,詩人越要擔當起歷史的失誤,承受著孤獨、痛苦,堅持追問那更高存在的世界!”。
狂人回到了苦難與荒誕的世界,極其孤獨地承擔他的使命,開始站在超驗的立場上,追問真理,呼喚神性,尋訪神靈隱去的路徑。
這種對神性的呼喚和尋訪,首先表現在對科學以及對理性主義的批判和懷疑。
今天,科學和當初的巫術一樣,佔有絕對統治地位。可是,科學是個什麼東西呢?科學家在面對茫茫無邊無際的黑暗宇宙時,他們採用實證的方法,以蟻蟲移山的方法,企圖解開整個宇宙的秘密。啊啊,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科學家們,是造成這個時代悲劇的罪魁禍首!以有限的生命來對無限的宇宙,他們是必敗無疑的!不錯,從所謂的理論上來說,人類的生命也可以說是無限的。但是,人類是由一個個的個體所組成,這一個個的個體生命十分短暫,就算人類的個體能以超光速飛行,也來不及飛越宇宙的百萬分之零點零零零一就死了,他是不可能去認知世界和宇宙的;再退一步來說,就算若干萬年之後,人類掌握了有關宇宙的大量的知識,並能通過遺傳基因掌握這些知識,由於人類個體生命存在的短暫性,他不可能全面的檢驗和運用這些由遺傳得來的知識就消亡了,更不用說創造新知識,久而久之,人類對宇宙對人生的知識就會像我們現在對待神話傳說的態度了……
我們知道,理性主義是一種普遍的絕對懷疑精神,在這種笛卡爾式的絕對懷疑態度引導下,傳統的價值信念都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從此值下了價值虛無的種子。科學理性不僅摧毀了宗教價值體系,而且導致了摧毀啟蒙精神所崇尚的理性的自明真理本身,因為,在絕對的懷疑中,普遍的、自明的理性標準同樣在哲學上無法立足。這必然導致精神信念上的大騷亂,因為沒有任何真理和價值能夠逃避歷史的條件,當然也就消除了超歷史的真理與價值的存在。否棄了超絕神聖的超歷史真實性,否棄了道德價值和審美價值的永恆的超歷史本源,人們就再也找不到真理和價值尺度去據以判斷各個不同歷史時期中所提出的的相對的價值和真理。
於是,狂人公開宣稱:“科學對茫茫無邊無際的黑暗宇宙是措手無策的。”!那麼依靠什麼可以洞徹這“茫茫無邊際的黑暗宇宙”?狂人給出的答案是:“只有哲學家和聖人,如耶穌釋迦摩尼佛,他們在一剎那間,就能洞徹整個宇宙的一切真理,這才是絕對的凌駕於一切之上的宇宙的萬能的真理!”。狂人認為,這真理就是天道!
我們來看看狂人對天道理解性的充滿著哲學與史詩的精彩華章:
天生萬物以養人,可是,天是無意生出萬物來,並不是有意生出萬物來,特意要養育人類。同理,人類也是天地在無意之間孕育出來的。人活著,不能故意要活在這個世界上……人活著,不能想活在這個世界上,就活在這個世界上。人如果這樣活著,是不符合天道的。人活著,是無意之中活在這個世界上,才活在這個世界上,這才符合天道……天生萬物以養人,可是,天並不指望人類對她的慈悲有任何報答。天養好人,天也養壞人;太陽照善良的人,太陽也照醜惡的人……天道又是絕對公正和公平的,它是這個世界和這個宇宙最後的唯一的包含一切的公正和公平……天道在每一事物之中,存在於每一粒微塵之中,在每一分每一秒間往返穿梭……
以心中的“天道”為標準尺度,狂人開始對生命本身以及肉體和靈魂進行哲學上超驗思辨。關於生命,他這樣認為:
生命的短長,相對於無邊無際寂靜黑暗的宇宙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如果一個旅程的總里程是一公里,那麼,五十步笑一百步是有意義的,但如果這個旅程的總里程是幾十萬億光年,那麼,五十步笑一百步就一點意義也沒有。所以,佛祖說:一剎那間,即是百千萬劫。所以,佛祖說:不要有人相、我相、眾生相、壽者相。
既然生命本身相對於宇宙沒有任何意義,那麼負載生命的肉體本身也就失去了意義,而唯一有意義只有與肉體相對應靈魂。
其實,人的肉體最是骯髒不堪,這骯髒的肉體再怎麼洗,再怎麼穿綾羅綢緞,再怎麼用法國巴黎的超級香水,都只是個“臭”字!任憑你天天洗,它天天臭;你時時洗,它時時臭;你洗換得越勤,它臭得愈快。豬狗貓的身體,它們一輩子不洗澡,也沒有人三天不洗不換來得臭!除此之外,肉體還是下流和淫穢的,它是罪惡的淵藪,它是眾魔居住的巢穴!只有脫離了肉體的靈魂,才是白凈純潔的。靈魂是永恆的、不死的。一個人,如果不斤斤計較於肉體,那麼,他的靈魂就會獲得解放。靈魂從肉體內獲得解脫,清靜潔白了,就會發出淡淡清香來,最初,這股清香只有他自己在心靜無惱時候才能聞到,時間長了,這股清香就會穿透肉體散發出來,同道中人就會聞到,他們能根據這股清香的濃淡純雜,判定各自修行水平的高低;這股清香能使你百病不侵,出水入火,飛行變化無礙,最後,與天下至道合為一體。
在這裡,狂人痛斥肉體的污濁,讚美靈魂的純潔與永恆,呼喚靈魂脫離肉體,通過修道而最終與天道合一。
3.神性建構的缺陷和不足與希望中的絕望
狂人,也可以說是作者寧芩構築了以天道為中心的神性價值坐標體系,在這個體系中,真與善是基石,它確立了寧芩以正義、公理、良知等啟蒙主義和理性主義話語為建構基點的知識分子話語立場。不僅如此,在他的天道中,雜糅道家的清潔、無為與天人合一,佛家的虛空、肉體與靈魂說與涅槃解脫,這同時也確立他的神性的話語立場。然而這兩種話語立場無法取得內在的統一。既然反對科學理性,就意味著要拋棄真與善,因為真與善是屬於理性主義的範疇;既然張揚著清凈與無為地順應天道,厭惡肉體的污濁與罪惡,渴望靈魂的涅槃與永恆,既然世人對天道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救贖之路破滅,那只有冷卻了自己的心腸,讓心變成石頭,走出這個荒誕的苦難的大地。當一切都變成了虛空,那麼真與善也就理所當然的成為虛空。
由此可以看出,寧芩所確立的這個以天道為中心的神性價值坐標體系的缺陷與不足。他無法自圓其說,同時也解決不了從現實經驗、先驗到超驗的轉變問題。
寧芩和狂人缺少什麼?缺少愛與希望!
西羅馬著名詩人、哲學家鮑尓蒂面臨著和寧芩一樣的處境:即如何從經驗存在的有限性和偶然性進入到超驗的無限性和恆然性,如何由自然的存在上溯到神性的存在。通過一系列的追問,鮑尓蒂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經驗世界的一切都沒有真實的依據。人的理性的渴念總是期望部分地獲得部分事物,於是對整體的事物不感興趣。實際上人類根本沒有能力去沉思使每件事物都陷入混亂秩序的世界。甚至人類是否具有健全的心智使得善惡判斷從不失誤,也是值得懷疑的,因為人也是經驗世界的一個因素和部分。人並不是完善的,也不可能達到絕對的完善。只有上帝才是純粹的完善。
鮑尓蒂就此否定了塵世的國家﹑現實的歷史(他和寧芩一樣因此而煩惱)和現世的幸福。找到了真實的絕對價值,那就是上帝的神性的愛,它是幸福之源,只有通過神性的愛,人才有可能擁有幸福。同時人必須通過神性而擁有神性,因此人必須祈告上帝的救恩。只有上帝天生自足地具有完滿的神性。鮑尓蒂心中的悲哀、困惑、絕望一掃而光。愛以神聖的契約使人結合,愛不僅統治著蒼天和大地,也統治著人的心靈。還有什麼可哀怨憤懣呢?
說到作家的精神突圍,有必要談一下當代著名的先鋒作家北村,因為他和寧芩曾經面臨著同樣的精神困境,且已經擺脫了精神困境。筆者認為,這對寧芩來說,是可以吸收和借鑒的。
一度“先鋒”的作家北村,在寫出了大量的先鋒的小說后,開始對其小說中經常出現的母題:逃亡、歸鄉,鼓噪、迷津等提出質疑——安置靈魂的國度在哪裡?他在《我與文學的衝突》中痛苦地寫道:“我的寫作跟不上我的思想。”。他捫心自問:我到底寫什麼?我憑什麼寫這些?我這樣寫有什麼意義?
經過兩年的蟄伏,在對終極意義的觀照和表達上,北村構築了自己的神聖殿堂,以基督教構建了自己的信仰之維和愛之維。基督教之於北村,不僅止於某種特定的生存體驗和觀照方式,而更多是一種終極的神性關懷,一種帶有終極意味和超越性及普泛性的精神抽象和價值沉吟,它貫穿於北村為文和為人的始終,是一種升騰於語言之上和存在之上的詩意籠罩。那就是,人只能在人生瞬息萬變中期待永恆不變的救贖之愛,否則,在生命的終結處命運留下的只能是永遠伴隨人類的死亡。因為人世間的萬事萬物都沒有永恆性可言。它們在瞬間之內就能把一個人化為虛無。只有愛才能戰勝死亡。人不應該抱怨命運,因為命運本來就無心給人福袛。現世事物的本質就是殘害,它們從來不順從人,也絕不保持恆久。
面對殘害,面對命運的不順從,北村的小說中的人物在經過罪與罰、得與失、迷與亂皈依了基督,自我救贖;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新人”們毅然返回苦難的深淵,流著眼淚親吻受難的大地,用愛普渡眾生。而寧芩的狂人內心中只有恨,他為天道哭泣,恨這個世界的污濁與黑暗,恨人們的愚昧無知,恨正義真理之火脆弱與微弱,在極端絕望中向這個世界開戰。狂人成了尼採的超人意志與魯迅的“一個也不能饒恕”的絕望心態的代言體,用堂。吉訶德式方式妄圖摧毀“妖魔的老巢!妖魔的大本營!”,以此來建立一個充滿著道德、正義、公理、良知的“新天國”。他認為,只有那裡才有愛和希望!
不能說他在“新天國”建立之前是完全絕望的,他也曾經希望寄托在孩童身上,他認為:
尤其是那些小屁股,他們的心靈還沒有遭到這世俗的污染,他們願意聽真話,願意聽振聾發聵的話。他們現在停留在那裡,隨時準備再聽到我從心靈深處發出的吶喊。
他所組成的向黑暗開戰的隊伍,也是有這些“小屁孩”組成的。問題的關鍵是,即使退一萬步講,他的這場戰爭即使能取得最終的成功,並建立了自己的“新天國”,那麼“新天國”一定是一個充滿道德、正義、公理、良知的“新天國”嗎?不然到了今天為什麼共產主義仍然是傳說中的“烏托邦”?遠離了神性觀照下的人本主義的極度膨脹的無助的絕望的戰鬥只會摧毀神性,而不可能建構神性,只能使希望更增添了一份絕望。寧芩不會不明白,這場喧嘩與騷動,只能是痴人說夢。
當戰鬥最終以失敗告終,當狂人被綁到了電椅上,隨著“女妖精”按住了電鈕,“什麼也不知道”的狂人的希望成了最後的絕望。
所謂拯救,並不是祈求一個來世的天國,而是懷著深摯的愛心在塵世中接受苦受難。
作家司葯讀評《狂人筆記》:文字內外,真戰士的力道
【導讀】從人性的角度來讀寧芩的《狂人筆記》,逐步剝脫,追尋狂人瘋掉的理由。其實,這也是對社會現實鞭笞的過程。自有國家以來,這個世界就是一個物慾的世界,正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由此而對人性的壓抑便明證而言順了,以使人能順應這個世界;適應這個世界,可這依然不是狂人瘋掉的理由。於是,我們也就不用再去追尋這個理由了,順著作者為我們理清的思路,去看看這個讓狂人瘋掉的世界吧!
【問】
幻聽幻覺、邏輯混亂、事理衝突,狂人在他妖魔叢生、人事變形的世界,不是自己被人追殺,就是自己追殺他人……《狂人筆記》,絕不類屬於玄幻小說,純屬虛構,也不是真如狂人癲狂病態之語,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狂人之語,只當夢囈胡話,不必在意,不必較真,這樣的邏輯在《狂人筆記》中是過不去的,因為,此狂人為之癲狂的一切,也是我們太多所謂正常人的所憂心、所焦慮——人性人心被錢權格式化,陰暗時弊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操縱的魅惑皮影。
當極端和個別成為特定社會的某種普遍時,是我們病了,還是我們的時代病了?
【字裡行間,嵌著狂人瘋掉的理由】
年齡上的錯亂,輩份上的錯亂,情節上的錯亂……祖爺爺、奶奶、娘老子、舅舅……在陰間,一切依舊延續陽間的亂和糾結,在陽間呢,是更為錯綜的亂和糾結。照理爺老子最痛惜狂人,但他也同二哥、同大女妖精小女妖精一樣,說他病了,給他灌藥。狂人驚慌失措,從陽間逃到陰間,又從陰間逃到陽間,可是無論他怎樣逃,終是逃也無處可逃。他只能被眾人按著服藥,只能被捆綁在“電老虎椅”上。
《狂人筆記》的結尾段讓葯毛骨悚然,不忍觸目:真的不願想象一個人被電流強制“洗腦”的過程。被“洗腦”后的狂人會安靜下來,會忘掉他所驚疑和焦躁不安的一切,但,狂人所驚疑、所焦躁不安的一切,會隨了狂人的安靜而悄然消失嗎?
這是葯在品讀《狂人筆記》時的關注和憂心,所以,有些情節葯反覆在讀,就是總想尋跡狂人瘋掉的真正原由。
也許是葯活得過於百姓,總覺得人的世界,所有的喜怒哀樂都因事業、家庭和情感而生,於是,葯尋跡狂人之“狂”,自然也是從這三方面著眼。
躑躅於《狂人筆記》的字裡行間,葯發現,狂妄的狂人其實也很百姓。
他在意母親,渴望母愛,卻娘老子對他從來都是“打壓有餘,全無親情”。娘老子是那個離我們並不遠的時代的代表性人物,是非顛倒、黑白難辨、六親不認、良心良知泯滅,可就是這麼一個人,在她死後,村裡人卻要為她立牌坊,為她歌功頌德……村裡人找到了在他們眼裡相當有學問、有地位的狂人,希望狂人能替母親立書寫傳。但,狂人說些什麼、寫些什麼呢?
娘老子對狂人的一生影響最為深刻,不過,是以永遠隔閡和決裂的狀態。她的人生觀、價值觀使得狂人的成長過程極其艱難、極為掙扎。母親於狂人,是壓制,是壓抑,狂人於母親,難覓天倫之樂,難感親情之暖,只有與日俱增的反感、抵觸和逃離。娘老子樂於與天斗、與地斗、與人斗,可以六親不認,可以唯革命至上,但狂人不行,他不能接受娘老子類似“地主婆就是罪該萬死,他們的生命輕如草芥”的異論,他也受不了地主婆被他娘老子毒打時“凌亂的頭髮和凄厲的哭喊”。狂人在與娘老子的對峙、衝突中長大,既自卑又倔強。狂人渴望生出一雙翅膀能高高飛翔,掙脫暴戾冷酷的娘老子。娘老子卻把狂人翅膀上的羽毛生生地撥下,把他的翅膀生生地擰斷。
娘老子於狂人,是無法脫離的苦傷,是無法飛翔的絕望。
事業呢。這個樸實、善良的農村孩子,這個考上大學改變命運的男人,步入仕途,加之王副市長的提攜和關照,應該順風順水,卻偏偏官場的潛規、官員的貪腐,讓狂人倍受良心良知的烤問和折磨,讓他很難把他所做的一切,與自己初始的人生目標和職場理想協同起來。他矛盾,他衝突,他分裂。有人說,在中國做官,必須得先把良心掛在樹上,然後,才能放開做事成事。此話也許偏激,但偏偏遇到偏激的為官者狂人。
顯然,狂人並沒有把他的良心掛在樹上,而是牢牢地長在了胸腔,並以之時時審視著自己。廉政公平、為民服務他難做到,貪腐、魚肉百姓他也不願為之,可這就是他的職場現實。怎麼辦,怎麼辦呢?!狂人焦躁的自省,並沒有使他像其它同在職場官道中的人一樣,修得多重人格。他執拗地堅守自己,執拗地堅持善良,結果,他的代價是,精神崩潰。
家庭呢,狂人命該遭劫,遇到一個熱衷“鑽營權貴”的妻子。這就真活不成了。葯所理解的壓垮狂人的這最後一根稻草,正來自於他的家庭。這個“無利不起早”的世界,做男人很累。如果僅是職場的累,男人還可以勉強應對,因為,家庭是男人最後的避風港、安全島,是他們最後的心理防線。但不幸的是,狂人沒有這個幸運。在家裡,他面對的,仍然是逼他“上進”的妻子。
於是,自責、內疚、鬱結,狂人超敏超感,狂躁不安,理想與現實無法同一,他被自身放大的心理感受強迫,他被割裂的多重人格裹挾,他難逃精神分裂。也是,你說狂人如此境遇,他得有多強大的神經,才能保證不被逼瘋掉呢?
【由瘋掉的狂人想到的】
狂人瘋也就瘋了,往精神病院一送,也就是某一個人的事兒。我們也可以輕描淡寫地說,這狂人也太不經事!也有人從小喪失母親從未體驗過母愛,也有人困苦地生活在最底層,更有人無家無室,索然了結一生,人家怎麼就沒瘋掉,唯有他瘋掉了呢。矯情!脆弱!
嗯,葯也基本接受這樣的因果推理。葯是“適者生存”忠實的信徒和踐行者。葯總覺得,一個無法適應的人,不是世界的不對,只是這個人的不對。那麼,面對活得這麼糾結、這麼揪心,生存能力這麼差的狂人,葯為什麼不能一句“適者生存,優勝劣汰”輕輕帶過?
按診療標準,狂人真是病了。你看他,說話、想事情、看問題,驚疑、狂躁,是該送到精神病院接受強制治療的。但我們不能忽略,《狂人筆記》中的狂人是病人,《狂人筆記》的作者寧芩卻是正常人。一個正常人從正常人的角度、以正常人的口吻去說精神異常之人、之事,沒有超凡的想象力,沒有切己的換位卡位能力,狂人這個主人公是“塑造”不好的。
寧芩會是醫生么,否則,怎麼會對精神病患者詭異荒謬的思維行徑如此熟悉?如果是,對此類病患,醫生寧芩該有怎樣合理的根治處方、養病建議?或,根本就是另一個問題:寧芩筆下的“病患”到底是誰?誰瘋了,誰中了邪?輕輕的問,凝重如墨的意味。
“直心是道場。講假話講鬼話的時代要結束了,講假話講鬼話的時代是魔鬼的時代,講真話的時代就要來臨了,講真話的時代是天國降臨的時代!”一個驚嘆號,震動、驚悚誰心?!
“就這樣被你征服,就這樣被你征服……”問人世間,誰會不被無所不能的錢權征服?誰會不被高高在上的權貴徵服?“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貌似也很符合人性,順應天道,怎麼偏偏就你狂人不願被征服?你不病,你不瘋掉,才怪!這是一個複雜的世界,複雜到你看不透人心人性,你觸摸不到人間溫情。這是一個簡單的世界,簡單到什麼都可以利益化,可以用錢幣輕易得到平衡的等式。
置身於《狂人筆記》,一邊是有人代言之酣暢淋漓,一邊又是更深的鬱結於懷——本真的人性人心,純良的社會風氣,清廉的官場職場,為什麼非得逼得人瘋掉,才有真話,才有真相?又轉念一想,未必呀,我們好不容易從那個黑白顛倒、人妖雜居的年代走出,難不成又掉進了另一個更為可怕的沒有秩序、沒有德行的時代?否則,為什麼,好端端的受過高等教育、滿腔熱忱希望做些事的狂人,活生生地被人逼瘋,逼上“電老虎椅”,抑或,更為嚴重的境遇是,我們的作者寧芩不能不敢不可以直截了當地說話抒情,他只能借藝術處理過的狂人來述心頭之郁忿。如果這僅是文學藝術的技巧所需,倒也無可厚非,如果不是呢?……葯不敢想!
其實,《狂人筆記》並非完全混亂的無厘頭散記,跟隨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狂人,我們完全可以從零散的事件、模糊的影像中,清晰地看到狂人瘋掉的脈絡。一是對那個人妖不分、是非不辨、人性泯滅年代的驚魂追憶;一是對貪腐無度陰險毒辣的王副市長的畏懼又反抗,對欺世盜名的醫學教授二哥的深惡痛絕又無力擺脫;一是從小到大一直受娘老子的打壓,精神異常后又被強制治療,與家人與親人鴻溝般的隔閡如天塹難越。現實與理想衝突,信念與道場背離,狂人瘋掉並非一日所成,是他整個生命歷程里,所有矛盾由量的累積到質的突變的必然因果。
其實,狂人所遇到的事例在當今並不少見,為什麼只他瘋了?性格決定命運,狂人的性格註定了他的瘋癲。如果換二哥,會么?不會。如果換娘老子,會么?不會。如果換爺老子,會么?不會。偏執堅持的為官道場、認真較真的善意善良,加之不懂變通,更不願隨波逐流,聽之任之,所以,瘋掉的,只能是狂人。《狂人筆記》作品后的跟評,一片叫好聲。葯想,有這麼多叫好聲,就說明有這麼多人認同狂人的瘋言瘋語和癲狂狀態。但現實中,我們太多人只是或清醒或木然地隨大流,人云亦云,隨行就市。
【文字內外,真戰士的力道】
《狂人筆記》的品讀葯是從編者按和文後跟評開始的。是的,這確實有違藥品讀之常規。
藥品讀作品,一般憑的是與作品、與作者的直覺感觸,一般不太願意先看他人的“讀感”“剖析”。葯總是覺得,一部作品無論他人看到了什麼,自己“閉關”獲得的,才是獨有的感、獨有的思,以及與作者、與作品獨有的神交。但,這個作品,葯先看了他人意見。因為看到“狂人”兩字,葯實在是有些吃不準打上了“狂人”標籤的作品要不要看。
不可否認,這是一個以“狂”昭示個性、彰顯人性的年代,不狂不足以個性、人性。憤世嫉俗?個性張揚?可能葯近天命之年,已不太願意再多憤、再多個性,只願意安靜地看一些文字,想一些心事,說一些鹽淡自知的話兒。
這個從精神病院的垃圾堆里撿來的筆記本,由“我”整理出來,“供精神病學者及其有興趣窺測人類精神奧秘的人們研究觀摩。”“下面的文字,沒有半個字,是我本人的。”這樣的鄭重聲明,本身意味著什麼?
編者按的導讀和作品的起勢,讓葯第一時間明確,這是一部值得品讀的作品。葯要看,至於什麼時候看完,再議。也確實如此,等葯邊讀邊感地寫完“隨感”,已是十餘天后的某個沉沉黃昏。
《狂人筆記》最讓葯感覺與眾不同的,是它短段短句的行文。短段短句,每一段、每一個字都被注入了磁力,引人於狂人故事。
短段短句,一定不僅是作者獨特的行文習慣,葯看到的是寧芩的良苦用心。因為這樣行文,你即使一眼掃過,也已看清了目光所及的內容。你不可能跳過。再加之這些內容,多是我們日常所見所惡,是我們平日的鬱結於心,所以,文本咄咄的張力讓讀者在第一時間,調動了“胃口”,產生了一份與作品的自然親和,願意隨了文字,與作者共同探尋狂人為何而狂、癲狂為何的原由,願意入境於作品,與狂人一起去飛轉流連陰陽兩界,去痛苦哀嘆,去坐電老虎椅“洗腦”。
實際上,在初讀作品時,因為陽光晃眼,葯拉上了窗帘,卻有些情節,又讓葯推開鍵盤,起身拉開窗帘。葯想,葯是被作者嚇著了。寧芩受了怎樣的刺激,才能寫出如此入魂入魄的文字?是那個並不遙遠的“鼓動仇恨、強調鬥爭的人吃人、人殺人的社會”讓他時過境遷卻仍然心有餘悸、寢食難安嗎?
深秋暖陽,葯感覺到的卻是潮上脊背的陰森森的冷。如果我們的社會、我們的政府讓民眾絕望成這樣,那麼,我們怎能不被噩夢糾纏,瘋話連篇?還有更冷入骨的推理:一些過激的話語、過分的行徑,只有假不為官人所追究、不為法律所量罪的狂人,來曝光、來展示。對瘋掉的人,“國家機器”有足夠的寬容……
官員不良,醫生不良,世間種種的不良,以《狂人筆記》集中顯現,有過激嗎,有偏失嗎?應該有吧。世人皆醉我獨醒,古有屈原,近有魯迅,今有書寫《狂人筆記》之寧芩,只是前兩者不顧名利、不顧身家性命,或自沉水下,或疾書痛呼,唯狂人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坦白說,這樣太過糾結、太過陰鬱的文字不是葯所喜愛的。葯總是認定,我們的世界並不都是虛妄、偽善,總還有人間溫情,還有善的一面。溫情與善的引導力,葯更樂於接受。
葯是徹底的溫情主義者,葯總一廂情願地認定,人的世界,沒有軟化不了的情感,沒有打不開的糾結,所以,葯更願意看到娘老子泯滅人性、喪失母性的背後,是爺老子對狂人的欣賞和關愛。官場一定不只是一個王胖子,一定還有N個王胖子、某瘦子在腐敗,在刻意地加害於人,但同時,也一定有N多遵紀守法、恪守職責的好官,為民請願,為百姓辦事。醫院的醫療專家,一定不只是一個二哥,一定還有眾多的醫務工作者在臨床第一線,默默工作,為更多人的生命和健康,保駕護航。換個角度,換種心情。心裡裝滿善意、溫情,目光所極,也就充滿善意、溫情,而不至於讓一些極端的事件久久盤恆於心,鬱結成病。
你那是懦弱,你那是逃避。也許吧,但我們說再多,是不是只為一個“治病救人”的結果?狂人鬱結成病的,是不是也是為這樣一個結果?葯是醫務工作者,更傾向遇事看問題,從積極樂觀的角度,以策略迂迴的方式,抵達美好境地。否則,別人還沒怎麼著呢,你自己卻先瘋掉了,先被人送進精神病院剝奪了話語權、可信度,那麼,這樣的戰士,戰未捷身先死,是不是也太悲情、太悲劇了。
什麼時代,葯眼中的真戰士,都是能夠策略地保全自己,讓自己的意願或主張最大限度地彰顯、最大限度地實現。葯總是在想,一個人再有思想、再憂國憂民,卻被送進精神病院或加害致死,那麼,他所有的思想、所有的行動,隨著生命的終結自然也就終結了,所以,葯眼中真戰士,一定是以挺直腰板的姿態,直面慘淡的人生,直面暗淡的世事。
是葯在唱高調,在偽善地安慰人們破碎的心?事實勝於雄辯。葯只知,這個世界真的並非遍地銅臭,一切真的並非腐朽不堪。一定要葯例舉?看看身邊那些豁達的笑臉,看看底層那些為生計奔波的人們,看看獨自救助西藏孤兒的江覺遲,我們的心自然就寬了。從我做起,追求純良的人多了,我們的社會,自然也就純良了。
人生人性、社會風氣、時事世態,畢竟不是狂人一人所能救之。所以,《狂人筆記》中的狂人讓我們痛惜,拮問我們的良知,葯卻暗自期待,狂人是不是能夠換一種方式再活一遍,不要被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送進精神病院,送上電老虎椅而失去戰鬥力。葯期待的狂人應該是這樣的:才思敏捷,目光炯炯,信念在懷,執著善為。只有這樣的人,才能稱其為真戰士,只有這樣的真戰士,才能成為審視社會的眼睛,改變時勢的雙臂。
一部《狂人筆記》,針砭時弊足夠鋒利,它讓我們知道,我們的社會、我們的人文環境還問題多多,我們的每一個公民都任重道遠。
曾經,我們遭受十年文革文化毀滅、傳統斷裂的極端,如今,我們走向信仰危機、一切向錢看的唯物質論的另一個極端。真的讓人痛心,真的讓人心生絕望。是不是我們的痛心、我們的絕望矯情?畢竟,我們高速發展最顯著的特點,就是讓我們引以為自豪、呈幾何狀膨脹的經濟。
近年,常有人沾沾自喜道,我們已成為不可一世的美國的債權國,但我們除了有錢,我們的文化呢,我們的精神呢,我們的民族氣質呢?顯然,我們現在除了有錢,與物質相對應的精神還沒有匹配過來。傳統文化的斷檔,民族自信的低迷,做人缺少誠信……我們居然需要狂人的“指手劃腳”!這個時代將何去何從,中國、中國人將以怎樣的姿態傲然於世?這樣的命題太大,葯倒覺得,我們不妨每一個人先以自己的方式,去認真地思考,傾情地助力。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黑色的眼睛不是用來只看黑夜的,葯喜歡這樣的邏輯和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