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觀奏記

唐代裴庭裕撰寫的文言文

《東觀奏記》三卷,唐裴庭裕撰。體裁為文言文。庭裕一作廷裕,字膺餘,聞喜人,官右補闕。其名見《新書。宰相世系表》,所謂裴氏東眷者也。

王定保《摭言》,稱其乾寧中在內廷,文書敏捷,號下水船。其事迹則無可考焉。其書專記宣宗一朝之事。前有《自序》,稱上自壽邸即位二年,監修國史丞相晉國公杜讓能,奏選碩學之士十五人,分修《三聖實錄》。

內容


以吏部侍郎柳玭、右補闕裴庭裕、左拾遺孫泰、駕部員外郎李允、太常博士鄭光庭專修《宣宗實錄》。自宣宗至今垂四十載,中原大亂,日曆、起居注不存一字。謹采耳目聞睹,撰成三卷,奏記於晉國公,藏之於閣,以備討論。蓋其在史局時所上監修稿本也。《序》末不署成書年月。考杜讓能以龍紀元年三月兼門下侍郎,十二月為司徒,景福元年守太尉,二年貶死。昭宗之二年,即大順元年。
此《序》雲奏記於監國史晉國公,則當在大順、景福之間。其雲自宣宗至是垂四十年,蓋由大中以來約計之辭。若以宣宗末年計至光化初年始為四十載,則杜讓能之死已久,無從奏記矣。書中記事頗具首尾。司馬光作《通鑒》,多采其說,而亦不盡信之。蓋聞見所及,記近事者多確。恩怨未盡,記近事者亦多誣。自古而然,不但此書矣。

作者


裴庭裕(一作廷裕,或誤作延裕),字膺余,河東聞喜(今山西聞喜縣)人。兩唐書無傳,據《新唐書》卷七一上《宰相世系表》介紹庭裕字膺徐,屬唐代有名大族東眷裴氏。裴庭裕生卒年代不詳,大約生於晚唐武宗會昌(841-846)、宣宗大中(847-859)之際。僖宗大順中(890-891),官至右補闕,兼史館修撰。就在這時,他參預了修撰宣宗實錄的工作。昭宗時翰林學士,守尚書封郎中,知制誥,遷左散騎常侍。唐末五代初,因事貶官湖南,卒於貶所。

背景及價值


據序稱,《東觀奏記》系作者與吏部侍郎柳玭、左拾遺孫泰、駕部員外郎李允、太常博士鄭光庭等人授命修撰《宣宗實錄》時,深感自宣宗以來四十年,“中原大亂,日曆與起居注,不存一字”,因此,他“自為兒時,已多記憶,謹采宣宗朝耳聞目睹,撰成三卷,非編年之史,未敢聞於縣官,且奏記於監國史晉國公(杜讓能)藏之於閣,以備討論。”
是書編撰於唐昭宗大順二年(891)二月,並於景福元年(892)上奏丞相杜讓能。由於此書是為修撰實錄作預備,所以撰作態度嚴肅不苟,內容也多屬朝政大事或宮廷秘聞,史料價值頗高。所記如宰相馬植與神策中尉馬原贄交通事,已為兩《唐書》所採用。如宣宗命蕭鄴為相,遣樞密使詢問是否留其史職,宣宗懼有朋黨,遽換崔慎為相,亦為《資治通鑒》所取而稍作修飾,反不如此書講得明白。
書中還有反映宣宗個人品行者,有反映大臣傾軋者,有反映朝章制度者,有關執政人物李德裕白敏中令狐綯崔鉉、李鈺、韋澳、崔罕、杜琮的事迹,更可補正史中傳記資料之不足。

版本


1994年中華書局據田廷柱校點之《東觀奏記》是以繆荃孫《藕香零拾》本為底本,校以吳翌鳳抄本、《粵雅堂叢書續集》本、宛本《說郛》及《小石山房叢書》本,在校勘中,參酌吸收了繆荃孫的校勘成果。

內容詳解


聖文睿德光武弘孝皇帝自壽邸即位,二年,監修國史、丞相、晉國公杜讓能以宣宗、懿宗、僖宗三朝實錄未修,歲月漸遠,慮聖績湮墜,乃奏上,選中朝鴻儒碩學之士十五人,分修三聖實錄。以吏部侍郎柳玭、右補闕裴庭裕、左拾遺孫泰、駕部員外郎李胤、太常博士鄭光庭專修《宣宗實錄》。
庭裕奉詔之日,惕不敢易,思摭實無隱,以成一朝之書。逾歲,條例竟未立。國朝故事,以左、右史修起居注,逐季送史舘,史舘別設修撰官。起居注外,又置日曆。至修實錄之日,取信於日曆、起居注,參而成之。伏自宣宗皇帝宮車晏駕,垂四十載,中原大亂,日曆與起居注不存一字,致儒學之士擱筆未就。非官曠職,無憑起凡例也。
庭裕自為兒時,已多記憶,謹采宣宗朝耳目聞睹,撰成三卷。非編年之史,未敢聞於縣官,且奏記於監國史晉國公,藏之於閣,以備討論。

上卷

孝明鄭太后,潤州人也,本姓朱氏。李錡據浙西反,相者言於錡曰:「朱氏有奇相,當生天子。」錡取致於家。錡既死,后入掖庭,為郭太后侍兒。憲宗皇帝愛而幸之,生宣宗皇帝,為母天下十四年。懿宗即位,尊為太皇太后。又七年,崩。以郭太后配享,出祭別廟。
上性至孝,奉鄭太后供養,不居別宮,只於大明宮朝夕侍奉。親舅鄭光,即位之初,連任平盧、河中兩鎮節度使。大中七年,自河中來朝,上因與光商較政理,光素不曉文字,對上語時有質俚。即命宰臣別選河中節度使,留光奉朝謁。后或以光生計為憂,即厚賜金帛,不復更委方面。
憲宗皇帝晏駕之夕,上雖幼,頗記其事,追恨光陵商臣之酷。即位后,誅除惡黨無漏網者。時郭太后無恙,以上英察孝果,且懷慚懼。時居興慶宮,一日,與二侍兒同升勤政樓,依衡而望,便欲殞於樓下,欲成上過。左右急持之,即聞於上,上大怒。其夕,太后暴崩,上志也。
懿宗郭太后既崩,喪服許如故事。禮院檢討官王皞抗疏,請后合葬景陵,配享憲宗廟室。疏既入,上大怒。宰臣白敏中召皞詰其事,皞曰:「郭太后是憲宗春宮時元妃,汾陽王孫,迨事順宗為新婦。憲宗厭代之夜,事出暗昧,母天下歷五朝,不可以暗昧之事黜合配之禮!」敏中怒甚,皞聲益厲。宰臣將會食,周墀駐敏中廳門以俟同食。敏中傳語墀:「正為一書生惱亂,但乞先之。」墀就敏中廳問其事,皞益不撓。墀以手加額於皞,賞其孤直。翌日,皞貶潤州句容令,墀亦免相。大中十三年秋八月,上崩,宰臣令狐綯為山陵禮儀使,奏皞為判官。皞又拜章論懿安合配享憲宗,始升袝焉。
上延英聽政,問宰臣白敏中曰:「憲宗遷座景陵,龍輴行次,忽值風雨,六宮、百官盡避去,惟有一山陵使,胡而長,攀靈駕不動。其人姓氏為誰?為我言之。」敏中奏景陵山陵使令狐楚。上曰:「有兒否?」敏中奏長子緒,見任隨州刺史。上曰:「可任宰相否?」敏中曰:「緒小患風痹,不任大用;次子綯,見任湖州刺史,有台輔之器。」上曰:「追來。」翌日,授考功郎中、知制誥。到闕,召充翰林學士。間歲,遂立為相。時人咸嘆敏中亮直無隱,不掩人於上。
上因讀《元和實錄》,見故江西觀察使韋丹政事卓異,問宰臣孰為丹后。宰臣周墀奏:「臣近任江西觀察使,見丹行事,餘風遺愛,至今在人。其子宙,見任河陽觀察判官。」上曰:「速與好官。」持憲者聞之,奏為侍御史。
加贈故楚州刺史、尚書工部侍郎李德脩禮部尚書。德脩,憲宗朝宰相吉甫長子也。古甫薨,太常謚曰簡。度支郎中張仲方以憲宗好用兵,吉甫居輔弼之任,不得謂之「簡」。仲方貶遂州司馬。寶曆中,仲方徵諫議大夫,德脩不欲同立朝,連牧舒、湖、楚三州。時吉甫少子德裕任荊南節度使、檢校司徒、平章事。上即位普恩,德裕當追贈祖父,乞回贈其兄,故有是命。
白敏中守司空、兼門下侍郎,充邠寧行營都統,討南山、平夏黨項。發日,以禁軍三百人從。敏中上論,請以裴度討淮西故事,開幕擇廷臣,不阻大吏。上允之,乃以左諫議大夫孫商為左庶子、行軍司馬,駕部郎中,知制誥蔣(名與庭裕私諱同)為右庶子、節度副使,駕部員外李荀為節度判官,戶部員外李玄為都統掌記,將軍冉昈、陳君從為左、右都虞候。
上親妹安平公主下嫁駙馬都尉劉異,上命宰臣與一方面,中書擬平盧節度使。上謂曰:「朕只有一妹,時欲相見,淄青去京敻遠,卿別思之。」宰臣乃奏邠寧節制,近於平盧。仍許安平公主歲時乘傳入京。
劉異將赴鎮,安平入辭,以異姬人從。安平左右皆宮人,上盡記之,忽見別姬,問安平曰:「此誰也?」安平曰:「劉郎音聲人。」(俗呼如此。)上悅安平不妬,喜形於色,顧左右曰:「便與作主人。」不令與宮娃同處。上之甄別防閑,纖微不遺如此。
萬壽公主,上女,鍾愛獨異。將下嫁,命擇郎婿。鄭顥,相門子,首科及第,聲名籍甚,時婚盧氏。宰臣白敏中奏選尚主,顥銜之,上未嘗言。大中五年,敏中免相,為邠寧都統。行有日,奏上曰:「頃者,陛下愛女下嫁貴臣,郎婿鄭顥赴婚楚州,會有日。行次鄭州,臣堂帖追回,上副聖念。顥不樂國婚,銜臣入骨髓。臣且在中書,顥無如臣何;一去玉階,必媒孽臣短,死無種矣!」上曰:「朕知此事久,卿何言之晚耶?」因命左右便殿中取一檉木小函子來,扃鎖甚固。謂敏中曰:「此盡鄭郎說卿文字,便以賜卿。若聽顥言,不任卿如此矣!」敏中歸啟,益感上聰察宏恕,常置函子於佛前,焚香感謝。大中十二年,敏中任荊南節度使。暇日,與前進士陳鍇銷憂閣靜話,追感上恩,泣話此事,盡以示鍇。
杜悰通貴日久,門下有術士李(失名),悰待之厚。悰任西川節度使,馬植罷黔中赴闕,至西川,術士一見,謂悰曰:「受相公恩,久思有效答,今有所報矣!黔中馬中丞,非常人也,相公當厚遇之。」悰未之信。術士一日密於悰曰:「相公將有甚禍,非馬中丞不能救!」悰始驚信。發日,厚幣贈之,仍令邸吏為植於都下買宅,生生之計無缺焉。植至闕,方知感悰,不知其旨。尋除光祿卿,報狀至蜀,悰謂術士曰:「貴人至闕,作光祿卿矣!」術士曰:「姑待之。」稍進大理卿,又遷刑部侍郎,充諸道鹽鐵使,悰始驚憂;俄而作相。懿宗皇太后崩后,悰,懿安子婿也,忽一日,內牓子檢責宰相元載故事。植諭旨,翌日延英上前萬端營救。植素辨博,能回上意,事遂中寢。
武宗朝任宰相李德裕,德裕雖丞相子,文學過人,性孤峭,疾朋黨如仇讐,擠牛僧孺、李宗閔、崔珙於嶺南。楊嗣復、貞穆李公珏(庭裕親外叔祖。)以會昌初冊立事,亦七年嶺外。上即位之後,嶺表五相同日遷北。以吏部尚書李珏為檢校尚書右僕射,充淮南節度使。珏字待價,趙郡贊皇人。早孤,居淮陰,事母以孝聞。弱冠,徒步□□□□□□舉明經。李絳為華州刺史,一見謂之曰:「日角珠庭,非常人也,當掇進士科。明經碌碌,非子發跡之路。」一舉不第,應進士。許孟容為宗伯,擢居上第。釋褐,署烏重胤三城推官,調進書判高等,授渭南縣尉,遷右拾遺,左遷下邽令。丁母憂,廬居三年不入室。免喪,諸侯羔雁四府齊至門,皆不就。牛僧孺為武昌節度使,奏章先達銀台,授殿中侍御史、內供奉、武昌掌書記。徵歸御史府。韋處厚秉政,一見笑曰:「清廟器,豈擊搏材乎?」擢拜禮部員外,改吏部員外。李宗閔為相,以品流程式為己任,擢掌書命,改司勛員外、庫部郎中。文宗召充翰林學士。珏風格端肅,屬詞敏贍,恩傾一時。累遷戶部侍郎承旨,許立相者屢矣。
鄭注以葯術為侍講學士,李訓自流人召入內廷,珏未嘗私焉。訓、注交譖,貶江州刺史。未幾,訓為相,造假甘露,謀上左右,與王涯等十一人赤族伏誅,人方服珏守正之佑。徵為戶部侍郎,與楊嗣復同日命相。上雖求理心切,終優遊不斷。同秉政者陳夷行、鄭覃請經術孤單者進用,珏與嗣復論地胄詞采者居先。每延英議政,率相矛盾,竟無成政,但寄頰舌而已。文宗將晏駕,以猶子陳王成美當璧為託。建桓立順,事由兩軍。潁王即位,貶昭州刺史。上即位,累遷河陽三城節度使、吏部尚書。至是,崔鄲薨於淮南,輟之。撫理凡三載,薨;謚貞穆。
上臨御天下,得君人法。每宰臣延英奏事,喚上階后,左右前後無一人立,才處分,宸威不可仰視。奏事下三四刻,龍顏忽怡然,謂宰臣曰:「可以閑話矣。」自是,詢閭里閑事,話宮中燕樂,無所不至矣。一刻已來,宸威復整肅,是將還宮也,必有戒勵之言。每謂宰臣:「長憂卿負朕,撓法,后不得相見!」度量如此。趙國公令狐綯每謂人曰:「十年持政柄,每延英奏對,雖嚴冬甚寒,亦汗流洽背。」
李廓為武寧節度使,不理。右補闕鄭魯上疏曰:「臣恐新麥未登,徐師必亂。乞速命良將,救此一方。」上未之省也。麥熟而徐師亂,上感魯言,即擢為起居舍人。
吏部侍郎孔溫業白執政,求外任。丞相白敏中曰:「我輩亦須自檢點,孔吏部不肯居朝矣!」至理之世,丞相畏人也如此。
上微行至德觀,女道士有盛服濃妝者,赫怒,亟歸宮。立宣左街功德使宋叔康,令盡逐去,別選男道士二十人住持,以清其觀。
上將命令狐綯為相,夜半幸含春亭召對,盡臘燭一炬,方許歸學士院,乃賜金蓮花燭一作炬送之。院吏忽見,驚報院中曰:「駕來!」俄而趙公至。吏謂趙公曰:「金蓮花乃引駕燭,學士用之,莫折事否?」頃刻而聞傅說之命。
侍御使馮緘與三院退朝入台,路遇集賢校理楊收,不為之卻。緘為朝長(台中故事,三院退朝入台,一人謂之朝長。)拉收仆台中笞之。集賢大學士馬植奏論:「玄宗開元中,幸麗正殿賜酒,大學士張說、學士副知院事徐堅已下十八人,不知先舉酒者。說言:『學士以德行相先,非具員吏。』遂十八爵齊舉。今馮緘笞收仆者,是笞植仆隸一般,乞黜之!」御史中丞令狐綯又引故事論救之;上兩釋之。始著令:三舘學士不避行台。
李丕以邊城從事奏事,上召至案前問系緒,丕奏系屬皇枝。上曰:「師臣已有一李丕,朕不欲九廟子孫與之同名。」良久,以手畫案曰:「丕字出下,平字也。卿宜改名『平』。」舞蹈而謝。平后終於邠寧節度使。
武宗好長生久視之術,於大明宮築望仙台,勢侵天漢。上始即位,斥道士趙歸真,杖殺之,罷望仙台。大中八年,復命葺之。右補闕陳嘏已下抗疏論其事,立罷修造,以其院為文思院。上英睿妙理,尤長於納諫,從之如轉丸。李璲除嶺南節度使,間一日,已命中使頒旄節,給事中蕭仿封還詔書。上正聽樂,不暇別召中使,謂優人曰:「汝可就李璲宅卻喚使來。」旄節及璲門而反。劉潼自鄭州刺史除桂州觀察使,右諫議大夫鄭裔綽疏言不可。中使至鄭,頒告已數日,卻命追制。納諫從善,皆此類也。
馬植為相,與左軍中尉馬元贄有亢宗之分。上初即位,元贄恩澤傾內臣,曾賜寶帶,內庫第一者,元贄輒以遺植。一日,便殿對,上覩植帶,認是賜元贄者,詰之,植色變,不敢隱。翌日,罷為天平軍節度使。行次華州,取植密吏董侔下御史獄,盡聞植交通之狀,再貶常州刺史。
杜濛授左拾遺,庭裕先父任左補闕,以濛家行不修,薄妻孥,為眾所聞,不可處諫臣之列。丞相魏謩盛怒。頃,濛上事,先君見魏於政事堂,曰:「必要任濛,乞先移他官。」丞相重違,即改授濛太常博士。
上追感元和舊事,但聞是憲宗朝卿相子孫,必加擢用。杜勝任刑部員外,閣內次對,上詢其祖父。勝以先父黃裳,永貞之際,首排姦邪,請憲宗監國。上德之,面授給事中。
裴諗為學士,一日加承旨。上幸翰林,諗寓直,便中謝。上曰:「加官之喜,不與妻子相面,得否?便放卿歸。」諗蹈謝。卻召,上以御盤果實賜之,諗即以衫袖張而跪受。上顧一宮嬪,取項下小帛,裹以賜諗。諗父度,元和中君臣魚水之分,遂於諗恩禮亦異焉。
上雅尚文學,聽政之暇,常賦詩,尤重科名。大中十年,鄭顥知舉后,上宣索《科名記》。顥表曰:「自武德已后,便有進士諸科。出鶯谷而飛鳴,聲華雖茂;經鳳池而閱視,史策不書。所傳前代姓名,皆是私家記錄。虔承聖旨,敢不討論。臣尋委當行祠部員外趙璘採訪諸家科目記,撰成十三卷,自武德元年至於聖朝,謹專上進,方俟無疆。」勅:「宜付翰林,自今放榜后,並寫及第人姓名及所試詩賦題目,進入內,仍仰所司逐年編次。」
術士柴岳明洞陰陽術數,於公卿間聲名籍甚。上一日召於便殿對。上曰:「朕欲為諸子孫□□院,卿宜相其地。」岳明奏曰:「人臣遷移不常,有陽宅、陰宅。入陰宅、入陽宅者,禍福刑尅,師有傳授。今陛下居深宮,有萬靈護衛,陰陽二宅不言帝王家,臣不敢奉詔!」上然之,賜束帛遣之。
司封員外郎、充史舘修撰權審,於衢路突尚書左僕射、平章事崔鉉。判曰:「宰相之統庶寮,僕射之臨郎吏,豈有導騎已過,按轡橫衝?權審久在班行,合諳典故,便知素履,且舉舊條,送都省罰七直。」審以素履之言難□就列,尋左遷宿州刺史,自爾不復立朝矣。
貶前鄉貢進士楊仁贍為康州參軍,馳驛發遣。仁贍女弟出嫁前進士於瓌,納函之朝,有朞國恤,仁贍不易其日。憲司糾論,遂坐貶。

中卷

上每命相,盡出睿旨,人無知者。一日,制詔樞密院:「兵部侍郎、判度支蕭鄴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仰指揮學士院降麻處分。」樞密使王歸長、馬公儒以鄴先判度支,再審聖旨,未識下落,抑或仍舊?上意貴近佑蕭也,乃宸翰付學士院:「戶部侍郎、判戶部事崔慎由可工部尚書、平章事,落下判戶部事。」宸斷如此。
河東節度使劉瑑在內署日,上深器異。大中十一年,上手詔追之,令乘遞赴闕。初無知者,瑑奏發太原,人方信之。既至,拜戶部侍郎、判度支。十二月十七日,次對,上以御案曆日付瑑,令於下旬擇一吉日。瑑不諭旨,上曰:「但擇一拜官日即得。」瑑跪奏:「二十五日甚佳。」上笑曰:「此日命卿為相。」秘無知者。高湜自集賢校理為蔣系鳳翔從事,湜即瑑舊僚也。二十四日,辭璩於宣平里私第。湜曰:「竊度旬日,必副具瞻之望。」瑑笑曰:「來日具瞻,何旬日也!」湜驚,不敢發。詰旦,果奚立矣,始以此事畢泄於湜。既入相,深有昇平之望。與慎由議政於上前,慎由曰:「唯當甄別品流,上酧萬一。」瑑曰:「昔王夷甫當衰晉之末,崇尚浮虛,祖述流品,終致中原版盪,晉室淪夷。今當盛明之朝,不能循名責實,使百吏各稱其職,上酧陛下,而遽以品流為先,臣未知致理之由!」慎由不能對。因此,恩澤浸衰,罷為東川節度使。
魏國公崔鉉秉政,鄭魯、楊紹復、段瓌、薛蒙一時俊造,鉉所取信,凡有補吏、議事,或與之參酌。時人語曰:「炙手可熱,楊、鄭、段、薛;欲得命通,魯、紹、瓌、蒙。」時魯為刑部侍郎,鉉欲引以為相,聖旨授河南尹,不測其事。赴后,上問:「鄭魯發后,除改卿還自由否?」鉉驚恐,密以此事訪於左右,云:「御扆上題此四句。」鉉益畏。
上聽政之暇,多賦詩,令翰林學士屬和。一日,賦詩賜寓直學士蕭寘、曹確,令繼和。寘手狀謝曰:「陛下此詩,雖『湘水日千里,因之平生懷』,亦無以加也。」明日,召學士韋澳問此兩句。澳奏曰:「齊太子家令沈約詩,寘以睿藻清新,取方沈約爾。」上不悅,曰:「將人臣比我,得否?」恩遇漸薄,執政乘之,出為浙西觀察使。
崔罕為京兆尹,內園巡官不避馬,杖之五十四方死。上赫怒,令與遠郡。宰臣論救,上曰:「罕為京兆尹,鋤強撫弱,是其職任。但不避馬,便杖之可矣,不合問知是內園巡官方決,一錯也;又人臣之刑,止行二十七,過此,是朕刑也。五十四杖頗駭聞聽!」宰臣又論救。上曰:「與一廉察,奮梃者宜抵罪。根本輕,致罕過制耳。」宰臣益賀上無幽不察。罕止貶湖南觀察使。
故事,京兆尹在私第,但奇日入府,偶日入遞院。崔郢為京兆尹,囚徒逸獄而走,上始命造京兆廨宅,京兆尹不得離府。上以崔罕、郢並敗官,面召翰林學士韋澳,授京兆尹,便令赴任。上賜度支錢二萬貫,令造府宅。澳公正方嚴,吏不敢欺。委長安縣尉李信主其事,造成廨宇,極一時壯麗,尚有羨緡卻進。澳連書信兩上下考焉。
韋澳為京兆尹,豪右斂手。國舅鄭光庄不納租,澳系其主者,期以五日,不足必抵法;太後為言之上。延英問澳,澳具奏本末。上曰:「今日納租足,放否?」曰:「尚在限內,來日即不得矣。」澳既出半廷,上連召之曰:「國舅庄租今日納足,放主者否?」澳曰:「必放。」上入告太后曰:「韋澳不可犯也,且與送錢納租。」頃刻租足而放。
先是,京兆府進士、明經解送,設殊、次、平等三級,以甄別行實。近年公道益衰,止於奔競,至解送之日,威勢撓敗,如市道焉。至是,澳榜曰:「朝廷將裨教化,廣設科場。當開元、天寶之間,始專重明經、進士。及貞元、元和之際,又益以薦送相高。當時務尚切磋,不分黨甲,絕僥倖請託之路,有推賢讓能之風。等列標名,僅同科第,既為盛事,固可公行。近日已來,前規頓改,互爭強弱,多務賓士。定高卑於下第之初,決可否於差官之日。曾非考覆,盡系經營。奧學雄文,例舍於貞方寒素,增年矯日,盡取於黨比羣強。
中選者曾不足雲,而爭名者益熾其事。澳叨司畿甸,合貢英髦,非無藻鑒之心,懼有愛憎之謗。且李膺以不察孝廉去任,胡廣以輕舉茂才免官;況其管窺,實難裁處。況禮部格文,本無等第,府廷解送,不當區分。今年合送省進士、明經等,並以納策試前後為定,不在更分等第之限。」詞科之盛,本以京兆府等第為梯級。建中二年,崔元翰、崔敖、崔備三人,府元、府副、府第三人,於卲知貢舉,放及第,並以府列。蓋推崇藝實,不能易也。自文學道喪,朋黨道興,紛競既多,澳不勝懼,遂此厘革。蓋救一時之弊,人多惜之。
上至孝,動遵元和故事。以憲宗曾幸青龍寺,命復道開便門。至青龍佛宮,永日升眺,追感元和聖跡,悵望久之。
上敦睦九族,於諸侯王尤盡友愛。即位后,於十六宅起雍和殿,每月三兩幸,與諸侯王擊鞠合樂,賜賚有差。進士司馬樞為《雍和殿賦》,詞雖不典,亦志一時之事實。
牛藂任拾遺、補闕五年,頻上封事,上密記之。后藂自司勛員外為睦州刺史,中謝,上命至軒砌,問曰:「卿頃任諫官,頗能舉職,今忽為遠郡,得非宰臣以前事為懲否?」藂曰:「陛下新有德音,未任刺史、縣令,不得任近侍官。宰臣以是獎擢,非嫌忌也。」上曰:「賜卿紫。」藂退謝畢,前曰:「臣所衣緋衣,是刺史借服,不審陛下便賜紫,為復別有進止?」上遽曰:「且賜緋!且賜緋!」
上慎重名器,未嘗容易,服色之賜,一無所濫。李藩自司勛郎中遷駕部郎中、知制誥,衣綠如故。鄭裔綽自給事中以論駁楊漢公忤旨,出商州刺史,始賜緋衣銀魚。沈詢自禮部侍郎為浙東觀察使,方賜金綬。苗恪自司勛員外除洛陽令,藍衫赴任。裴處權自司封郎中出河南少尹,到任,本府奏薦賜緋,給事中崔罕駁還。上手詔褒獎,曰:「有事不當,卿能駁還,職業既修,朕何所慮?」
上每孜孜求理,焦勞不倦。一日,密召學士韋澳,盡屏左右,謂澳曰:「朕每便殿與節度、觀察使、刺史語,要知所委州郡風俗、物產。卿宜密採訪,撰次一文書進來,雖家臣輿老,不得漏泄。」澳奉宣旨,即采《十道四蕃志》,更博探訪,撰成一書,題曰《處分語》,自寫面進,雖子弟不得聞也。后數日,薛弘宗除鄧州刺史,澳有別業在南陽,召弘宗餞之。弘宗曰:「昨日中謝,聖上處分當州事驚人。」澳訪之,即《處分語》中事也。君上親總萬機,自古未有。
上校獵城西,漸及渭水,見父老一二十人於村佛祠設齋。上問之,父老曰:「臣禮泉縣百姓,本縣令李君奭有異政,考秩已滿,百姓借留,詣府乞未替,來此祈佛力也。」上默然,還宮后,於御扆上大書君奭名。中書兩擬禮泉令,上皆抹去之。逾歲,宰執以懷州刺史闕,請用人,御筆曰:「禮泉縣令李君奭可懷州刺史。」莫測也。君奭中謝,宸旨獎勵,始聞其事。
大理寺直王景初與刑部郎中唐技議讞不平,景初坐貶潭州司戶參軍。制下,景初撾登聞鼓稱寃,再貶昭州司戶。制曰:「不遵嚴譴,輒冒登聞,以懲不恭也。」
京兆府參軍盧甚升進士第,入官,甚孤貧,有文學。京兆尹遣巡舘驛,左補闕崔瑄婚姻回,與甚長亭相遇,爭廳。甚以官雖卑,乃公行,略不讓瑄。瑄責其不遜,遂相詆訶。甚來,下御史台按問,吏云:「當服白衫。」甚曰:「非國恤,不素服。」上聞之,以甚言涉大不敬,除籍為民,投之嶺表。行至洛源驛,賜死。瑄左遷河南府陽翟縣令。
大理卿馬曙任代北水運使,代北出犀甲,曙罷職,以一二十領自隨。故事,人臣家不得蓄兵器。曙既在朝,乃瘞而藏之。一日,奴有犯罪者,曙笞之,即告於御史台,稱曙蓄兵器,有異謀。命吏發曙私第,得甲不虛,坐貶邵州刺史。諫官上論,以奴訴郎主,在法不治。上命杖殺曙奴於青泥驛,曙貶嶺外,人臣無不感悅。
司農卿韋廑夜令術士為厭勝之術,御史台劾奏,貶永州司馬。
優人祝漢貞詞辨敏給,恩傾一時。嗣朝王乾佑以金帛結之,求刺史,盡納賄矣,而未敢言。御史台劾奏,漢貞杖二十九,流天德;乾佑竄嶺外。
上雅重詞學之臣,於翰林學士恩禮特異,宴遊密召,無所間隔,惟於遷轉,皆守彝章。皇甫珪自吏部員外召入內廷,改司勛員外,計吏員二十五個月限,轉司封郎中、知制誥;孔溫裕自禮部員外改司封員外,入內廷,二十五個月,改司勛郎中、知制誥。動循官制,不以爵祿私近臣也。
廣州節度使紇干{上自下豕}以貪猥聞,貶慶王府長史,分司東都。制曰:「鍾陵問俗,澄清之化靡聞;南海撫封,貪瀆之聲何甚!而又交通詭遇,溝壑無厭。跡固異於澹臺,道殊乖於吳隱。」舍人韓宗之詞也。書上,一朝不進用矣。工部尚書楊漢公前任荊南節度使,以不廉聞,公議益喧,左遷秘書監。制曰:「考三載之績,爾最無聞;致多士之嘲,人言未息。既起風波之論,難安喉舌之司。」舍人沈詢詞也。至大中十三年,漢公除同州刺史,給事中鄭公輿、裔綽三駁還制書。上自即位,但聞諫官論執,左曹駁正,無不立從其奏。至是,惑於左右,三下漢公同州之命,不允所論。時屬寒食,內宴百寮。上因擊毬,巡班慰勞。至給事中班,謂公輿、裔綽曰:「卿凡有駁議,朕無不允從。唯論漢公,事涉朋黨。」裔綽前曰:「同州是太宗皇帝興王之地,陛下為子孫,尤須慎擇牧守。漢公在荊南日,貪殘已經朝責,陛下豈可以祖宗重地,私於此人?」上變色而回馬。翌日,裔綽貶商州刺史。
武昌軍節度使副使苗(名與庭裕家諱同)責童子嚴不避馬,擒至幕,笞其背。嚴母詣闕稱寃,苗貶江州司馬。制曰:「避馬雖乖於嚴敬,鞭人合顧於簪纓。」舍人楊紹復之詞也。苗自此為清議所薄。
高品吳居中承恩澤甚厚,訪□術者,欲固其事,術者令書上尊號於襪。有告者,上召至,視之信然。居中棄市。
藍田尉、直弘文舘柳珪擢為右拾遺、弘文舘直學士,給事中蕭仿、鄭公輿、裔綽駁還,曰:「陛下高懸爵位,本待賢良。既命澆浮,恐非懲勸。珪居家不稟於義方,奉國豈盡於忠節?」刑部尚書柳仲郢詣東上閣門進表,稱:「子珪才器庸劣,不合塵玷諫垣;若誣以不孝,即寃屈為甚。」太子少卿柳公權又訟侵毀之枉。上令免珪官,且在家修省。貞元、元和已來,士林家禮法嚴整,以韓皋、柳公綽柳仲郢為首稱。一旦子稱不孝,簪組嘆之。
太尉、衛國公李德裕,上即位后,坐貶崖州司戶參軍,終於貶所。一日,丞相令狐綯夢德裕曰:「某已謝明時,幸相公哀之,放歸葬故里。」綯具為其子滈言。滈曰:「李衛公犯眾怒,又崔、魏二丞相(崔鉉、魏謩)皆敵人也,見持政,必將上前異同,未可言之也。」后數日,上將坐延英,綯又夢德裕曰:「某委骨海上,思還故里。與相公有舊,幸憫而許之。」既寤,召其子滈曰:「向來見李衛公精爽尚可畏,吾不言,必掇禍!」明日,入中書,具為同列言之。既於上前論奏,許其子蒙州立山縣尉(名與今上御名同)護喪歸葬。
翰林學士、駕部郎中、知制誥庾道蔚,勅曰:「以藝文擢居近密,乖檢慎,難處禁林。宜守本官、續連州刺史。」鄭朗為御史大夫,道尉以事干之,乞庇罪人者,朗銜之。朗既大用,積前事,盡聞於上,故及此罪。
監修國史、門下侍郎兼禮部尚書、平章事鄭朗奏:「當舘修撰、直史共四員,准故事,已通籍者為修撰,未升朝者為直舘。伏以修史重事,合選廷臣,秩序或卑,筆削不稱。其直舘伏請停廢,更添置修撰兩員。」勅曰:「宜依。直館萬年縣尉張范、涇陽縣尉李節勒守本官,以戶部郎中孟穆、駕部員外郎李渙並充史舘修撰,通籍為四員,分修四季之事。」
以左拾遺鄭言為太常博士,鄭朗自御史大夫命相。朗先為浙西觀察使,言實居幕中。朗建議;「以諫官論時政得失,動關宰輔,鄭言必括囊形跡,請移為博士。」至大中十一年,崔慎由自戶部侍郎秉政,復以左拾遺杜蔚為太常博士。蔚亦慎由舊僚也,踵為故事。至理之代,動循至公,後代方之難矣。
以楚州刺史裴坦為知制誥,坦罷任赴闕。宰臣令狐綯擢用,宰臣裴休以坦非才,不稱是選,建議拒之,力不勝坦。命既行,至政事堂謁謝丞相。故事,謝畢,便於本院上事,四輔送之,施一榻,壓角而坐。坦巡謁執政,至休廳,多輸感謝。休曰:「此乃首台繆選,非休力也!」立命肩舁便出,不與之坐。兩閣老吏云:「自有中事,未有此事也。」人多為坦羞之。至坦主貢舉,擢休子弘上第。時人云:「欲蓋而彰,此之謂也。」

下卷

大中九年正月十九日,制曰:「朝議郎、守尚書刑部郎中、柱國、賜緋魚袋唐技、將仕郎、守尚書職方員外郎裴,(庭裕先父)早以科名,薦由台閣,聲猷素履,亦有可嘉。昨者,吏部以爾秉心精專,請委考覆,而臨事或乖於公當,物議遂至於沸騰,豈可尚列彌綸?是宜並分等符,善綏凋瘵,以補悔尤。技可虔州刺史,散官、勛封如故;裴可申州刺史,散官如故。」舍人杜德公之詞也。
吏部侍郎,兼判尚書銓事裴諗左授國子祭酒,吏部郎中周敬復罰二月俸,監察御史馮顓左授秘書省著作佐郎;考院所送博學宏詞科趙秬等十人,並宜覆落,不在施行之限。初,裴諗兼上銓,主試宏、拔兩科。其年,爭名者眾,應宏詞選,前進士苗台符、楊岩、薛欣、李詢、古敬翊已下一十五人就試。諗寬豫仁厚,有賦題不密之說。前進士柳翰、京兆尹柳憙之子也。故事,宏詞科只三人,翰在選中。不中選者言翰於諗處先得賦題,託詞人溫庭筠為之。
翰既中選,其聲聒不止,事徹宸聽。杜德公時為中書舍人,言於執政曰:「某兩為考官,未試宏詞,先鎖考官,然後考□□□□□□□□文書。若自先得賦題者必佳,糊名考文書得佳者,考官乃公。當罪上銓為宜,考官不合坐。」宏詞趙秬,丞相令狐綯故人子也,同列將以此事嫁患於令狐丞相,丞相遂逐之,盡覆去。初,日官奏:「文星暗,科場當有事。」沈詢為禮部侍郎,聞而憂焉。至是,三科盡覆,日官之言方驗。
上自黨項叛擾,推其由,乃邊將貪暴,利其羊馬,多欺取之。始用右諫議大夫李福為夏州節度使,刑部侍郎畢諴為邠寧節度使,大理卿裴識為涇原節度使。發日,臨軒戒勵,稟奉宸威,絕侵奪之貪。邊方帖息,烽燧不復告驚矣。
浙東觀察使,兼御史中丞李訥為軍士噪逐,坐貶朗州刺史,馳驛赴任。訥性褊狷,遇軍士不以禮,人皆怨之,遂及於難。監軍使王景宗責撫循無狀,杖四十,流恭陵。自此,戎臣失律,監軍皆從坐。
宰臣鄭朗自中書歸宣平私第,內園使李敬寔衢路沖之,朗列奏。上詔敬寔面語,敬寔奏:「供奉官例不避。」上曰:「銜天子之命橫絕而過可矣,安有私出不避輔相乎!」剝紫綬,配南衙。
太常卿封敖於私第上事,御史台彈奏,左遷國子祭酒。故事,太常卿上日,庭設九部樂,盡一時之盛。敖拜太常卿,欲便於親閱,遂就私第視事。法司舉奏,遂薄責焉。
上勵精理天下.一紀之內,欲臻昇平。自大中十二年後,藩鎮繼有叛亂。宣州都將康全泰逐出觀察使鄭薰,湖南都將石再順逐出觀察使韓琮,廣州都將王令寰逐出節度使楊發,江西都將毛鶴逐出觀察使鄭憲。上赫怒,命淮南節度使、檢校左僕射、平章事崔鉉兼領宣、池、歙三州觀察使,以宋州刺史溫璋為宣州刺史,以右金吾將軍蔡襲為湖南觀察使,以涇原節度使李承勛為廣州節度使,以光祿卿韋宙為江西觀察使,只取鄰道兵送赴任,凶渠如期授首,皆不勞師,斬定誅鋤,盡副聖旨。
李景讓為吏部尚書,抗疏言:「穆宗至敬宗、文宗、武宗四廟當遷出。以穆宗是上兄弟,文宗以下是上猶子。陛下拜兄尚可,拜侄可乎?使陛下得親事七廟,宜重升代宗以下入廟,以正三昭三穆之序。」事下百官集議,不定而止。時人以上方銜穆宗,深謂景讓希旨,多不直其事。
劉皋為鹽州刺史,甚有威名。監軍使楊玄價誣奏皋謀叛,函首以進。闔朝公卿,面折庭爭,上重違百辟之言,始坐玄價專殺不辜之罪。
上晚歲酷好仙道。廣州監軍使吳德鄘離闕日病足,已蹣跚矣。三載,監廣師歸闕,足疾卻平。上詰之,遂具為上說羅浮山人軒轅集醫憗。上聞之,甘心焉,驛詔軒轅集赴京師。既至,館於南亭院外庭,莫之面也。諫官恐害政,屢以為言。上曰:「軒轅道人,口不幹世事,卿勿以為憂。」留歲余,放歸,授朝奉大夫、廣州司馬;集堅不受。臨與上別,上問理天下當得幾年,集曰:「五十年。」上聞之慰悅。及遏密之歲,春秋五十。
李景讓、夏侯孜偘偘立朝,俱勵風操。景讓為御史大夫,視事之日,以侍御史孫玉汝、監察御史盧狷、王覿不稱職,請移他官。孜為右丞,以職方郎中裴諴、虞部郎中韓瞻俱聲績不立,詼諧取容,諴改太子中允,瞻改鳳州刺史。
於延陵授建州刺史,中謝,上問之曰:「建去京師近遠?」延陵曰:「八千里。」上曰:「朕左右、前後皆建人也,郡極不惡。卿若為我廉潔奉公,綏緝凋瘵,長在我面前無異;或撓枉法度,遠人無聊,即朕三尺階前,便是萬里,卿知之否?」延陵悸懾失序,上撫而遣之。
越人仇甫聚眾為亂,攻陷剡縣、諸暨等縣,浙左騷然。上用王式為浙東觀察使,以武寧軍健卒二千人送式之任。式生擒仇甫以獻,斬於東市。
始選前進士於琮為婿,連拜秘書省校書郎、右拾遺,賜緋,左補闕,賜紫,尚永福公主,事忽中寢。丞相上審聖旨,上曰:「朕此女子,近因與之會食,對朕輒折匕筯,性情如此,恐不可為士大夫妻。」許琮別尚廣德公主,亦上次女也。
上委信宰輔,言發計從,就中於元輔恩禮稍異。白敏中赴邠寧行營,上幸興福樓送之,自樓上投下朱書御札一副與敏中,言君臣注倚之分;崔鉉赴鎮淮南,幸通化樓送之,並賜詩四韻,以寵行邁。鉉刻其詩於宣化驛。
僧從晦住安國寺,道行高潔,兼工詩,以文章應制。上每擇劇韻令賦,亦多稱旨。晦積年供奉,望紫方袍之賜,以耀法門。上兩召至殿,上謂曰:「朕不惜一副紫袈裟與師,但師頭耳稍薄,恐不勝耳!」竟不賜,晦悒悒而終。
憲宗鼎成之夜,左軍中尉吐突承(下一字犯懿宗諱)實死其事。上即位,追感承□死於忠義,連擢其子士(下字與今上御名同)至顯貴,為右軍中尉、開府儀同三司,恩禮始終不替焉。
畢諴本估客之子,連升甲乙科。杜悰為淮南節度使,置幕中,始落鹽籍。文學優贍,遇事無滯,在翰林,上恩顧特異,許用為相。深為丞相令狐綯所忌,自邠寧連移鳳翔、昭義、北門三鎮,皆綯緩其入相之謀也。諴思有以結綯,在北門求得絕色,非人世所有,盛飾珠翠,專使獻綯。綯一見之心動,謂其子曰:「尤物必害人,畢太原於吾無分,今以是餌吾,將傾吾家族也!」一見返之。專人不敢將回,驛候諴意。諴又瀝血輸啟事於綯,綯終不納。乃命邸吏貨之。東頭醫官李玄伯,上所狎昵者,以錢七十萬致於家,乃舍之正堂,玄伯夫妻執賤役以事焉。逾月,盡得其歡心矣,乃進於上。上一見惑之,寵冠六宮。玄伯燒伏火丹砂進之,以市恩澤,致上瘡疾,皆玄伯之罪也。懿宗即位,玄伯與山人王岳、道士虞紫芝俱棄市。
大中十二年,始用左諫議大夫鄭漳、兵部郎中李鄴為鄆王已下侍讀。時鄆王居十六宅,夔、昭已下五王居大明宮內院。數日,追制改充夔王已下侍讀,五日一入乾符門講讀。鄆王即位后,其事遂停。
武寧軍節度使康季榮不恤軍士,部下噪而逐之,投於嶺外。上以左金吾大將軍田牟曾任徐州,有政聲,特開延英殿召對,再命建節,往鎮一方,於是安帖。
韋澳在翰林極承恩遇,自京兆尹出為河陽三城節度使,當軸者擠之也。大中十三年三月,魏博節度使何弘敬就加中書令,上命宣徽南院使王居方往魏博賜麻制,假道河陽。上以薄紙手詔澳,曰:「密飭裝,秋當與卿相見。」戒居方曰:「過河陽以此賜澳,無令人知。」居方既至,密以宸翰授澳。上七月寢疾,八月晏駕,遂中寢。
命監察御史楊戴往浙西道勘覆軍額。大中十二年,宣州叛將康全泰噪逐觀察使鄭薰,朝廷用宋州刺史溫璋問罪。時蕭寘為浙西觀察使,地與宣州接連,遂擢用武臣李瑑代寘,特建鎮海軍節,鎮撫之,以張犄角之勢。兵罷后,謗者言瑑虛署官健名,廣占衣糧,沒入私家。上遂命戴往,按覆軍籍,無一卒虛額者。戴還條奏,謗者之言始不勝。
度支奏狀言「漬污」疋段誤寫「清污」,上一見覺之。樞密使、承旨孫隱中謂上未省也,添成「漬」字。及中書復入,上赫怒,勘添改表奏者,罰責有差。
大中十一年正月一日,上御含元殿受朝,太子太師盧鈞年八十矣,自樂懸之南步而及殿墀,稱賀上前,聲容朗緩,舉朝服之。至十二年元日,含元受賀,太子少師柳公權年亦八十矣,復為百官首,含元殿廷敻遠,自樂懸南步至殿下,力已綿憊,稱賀之後,上尊號「聖敬文思和武光孝皇帝」,公權誤曰:「光武和孝。」御史彈出之,罰一季俸料。七十致仕,舊典也,公權不能克遵典禮,老而受辱,人多惜之。
太常卿高銖決罰禮院禮生,博士李愨引故事,見執政,以禮院雖系太常寺,從來博士自專,事無關白者。所以太常三卿初蒞事,博士無參集之禮。今銖重罰禮生,有違典故。丞相以銖夙德,唯唯而已。銖曰:「吾老而不能退,一旦為後生所辱!」遂乞罷。
勅:「鄉貢進士溫庭筠早隨計吏,夙著雄名,徒負不羈之才,罕有適時之用。放騷人於湘浦,移賈誼於長沙,尚有前席之期,未爽抽毫之思,可隨州隨縣尉。」舍人裴坦之詞也。庭筠字飛卿,彥博之裔孫也,詞賦詩篇冠絕一時,與李商隱齊名,時號「溫李」。連舉進士,竟不中第。至是,謫為九品吏。進士紀唐夫嘆庭筠之寃,贈之詩曰:「鳳凰詔下雖沾命,鸚鵡才高卻累身。」人多諷誦。上明主也,而庭筠反以才廢。制中自引騷人長沙之事,君子譏之。前一年,商隱以鹽鐵推官死。商隱字義山,文學宏博,牋表尤著於人間。自開成二年升進士第,至上十二年,竟不升於王庭,而庭筠亦恓恓不涉第□□□□者。豈以文學為極致,已靳於此,遂於祿位有所愛耶?不可得而問矣。
山南西道觀察使奏:「渠州犀牛見,差官押赴闕廷。」既至,上於便殿閱之,仍命月華門外宣示百僚。上慮傷物性命,便押赴本道,復放於渠州之野。
上命左軍中尉王宗實治道,將幸華清宮,兩省供奉官拜疏極諫。上謂宰臣曰:「華清宮是祖宗舊宮,又朝元閣聖祖現真容地。朕一紀在位,未嘗瞻拜,深覺缺儀。今排比皆是軍司,不勞州縣,卿宜勉諭諫官,勿更論列。」宰臣奉旨而退,召兩省官宣諭;俄而諫表再入。上謂宰臣曰:「諫官疏極懇切,且言:『自穆宗巡幸之後,列聖未嘗出宮。居安慮危,乞留聖慮。』朕聞此語,決不為華清宮之幸矣!宣召兩省官,說我此意。」
十二年七月十四日,三更三點追朝,唯宰臣夏侯孜獨到衙。以御史大夫李景讓為檢校吏部尚書,充劍南西川節度使。時中元休假,通事舍人無在館者。麻案既出,孜受麻畢,乃召當直中書舍人馮圖宣之,捧麻皆兩省胥吏。自此,始令通事舍人休澣亦在館俟命。
上自不豫,宰輔侍臣無對見者。瘡甚,令中使往東都太僕卿裴詡宣索葯,中使往返五日。復命召醫瘡方士、院生對於寢殿,院言可療。既出,不復召矣。大漸,顧命內樞密使王歸長、馬公儒、宣徽南院使王居方,以夔王當璧為託。三內臣皆上素所厚者,泣而受命。時右軍中尉王茂玄心亦感上,左軍中尉王宗實素不同。歸長、公儒、居方患之,乃矯詔出宗實為淮南監軍使,宣化門受命,將由右銀台門出焉。
左軍副使丌元實謂宗實曰:「聖人不豫逾月,中尉止隔門起居,今日除改,未可辨也,請一面聖人而出。」宗實始悟,卻入。即諸門,已踵故事,添人守捉矣。丌元實翼導宗實直至寢殿,上已晏駕,東首環泣。宗實叱居方等下,責以矯宣,皆捧足乞命。遣宣徽北院使齊元簡迎鄆王於藩邸,即位,是為懿宗。歸長、公儒、居方皆誅死,籍沒其家。
晁美人薨,上震悼久之。美人上在藩邸時承恩遇。實生鄆王、萬壽公主焉。薨后,詔翰林學士蕭寘為志文,皆刻其事。及夔、昭以下五王居內院,而鄆王獨還藩邸。大中末嗣位之後,人間切有擬議者。寘以此事言於公卿,方辨立長之順。鄆王嗣位后,美人追崇為皇太后,太常杜宣猷獻謚曰元昭,配享宣宗廟室。